突然一抹水绿的身影挡下二人的剑,顾隰看清来人——肌肤欺霜胜雪,秀眉微蹙,乌黑的眼瞳,高挺的鼻子,不点而朱的唇紧抿,透出一点冷清,像是一株冷傲雪梅,但水绿的衣衫又显柔和。
“面前的二人是贵客,岛主有请,我等不可无礼。”九夜淡淡地说。
顾隰微微凝眉,探索似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公子不必多虑,想要解开谜团便随九夜来。”九夜继续说道。
“好。”顾隰干脆地点头,握紧玉龙,跟着九夜等人往里走去。
五人走过木篱便有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迎面而来,顾隰和霍十方疑惑止步。
“这是金樱子,岛上毒物多,金樱子可以驱散毒物,常人吸入无害。”九夜解释道,“我等对二位决无伤害之心,请二位放心跟随九夜。”
话没说完,顾隰便觉眼前湣涽,眼皮越发疲惫,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正直暮春,浸月阁的浮水小轩里紫色的妙心草铺满地面,同样紫色的旦馨花恰是落花时节,整个小轩被紫色包裹,一片紫意盎然。亭台楼阁水波之上,小桥流水二者相属,舞榭歌台徜徉绿意,美池桑竹勾勒清风,浮浮水声融融丝竹,重重叠叠不知其尽,宛如仙都,人间不可多得。
子我、不逢和九夜低头恭敬地站在一个陈旧的木亭前,木亭周围挂着轻柔淡蓝的帷幔,让那木亭里的男子若隐若现。
“何事?”
男子的声音冰冷空灵,他从软塌起身,如瀑的发丝慵懒地垂下,修长的手指托着一个白瓷酒杯,浅灰的眼眸清晰地倒影出九夜等人的身影。
俨然就是那微生逆。
九夜垂头施礼,水绿的衣袂随风而起:“启禀岛主,我等已将谬先生所说之人带回,但因二人先前吸入芒硝,进阁之后芒硝与金子樱混合变成迷药,现如今还在昏迷。”
“嗯,等他们醒了,带到我书房来。”微生逆冷漠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九夜依然是优雅的微笑,柔和的眉眼满是深情,他走上前为其拿去飘落发间的旦馨:“初春之时容易着凉,多穿点。”
微生逆顺势浅浅地吻着九夜的耳垂,沉声说道:“今日谬音又找过你了。”
“谬先生只是吩咐九夜迎接贵客。”
“是吗?”微生逆意味深长。
话说微生逆自从爹娘去世后便只有师父谬音陪伴,但是自两年前微生逆十六岁的生辰后,谬音开始疏离他,每月必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到岛中的一处名曰闲池园的地方闭关。
也因此微生逆这两年来性格变得甚是怪异,终日与岛中貌美仆侍风花雪月,好不风流,而谬音见此状也是不发一言。
“确实如此。”九夜微微垂头,眼神却闪过一瞬的波澜。
“看来你有事瞒我?”微生逆冷冷地一言,手滑到九夜衣摆下惩罚性地一掐。
“嗯没有......”九夜浑身一颤,敏感地轻叫起来,涨红了脸。
“真的?”微生逆邪魅地笑了笑,他猛地捏起九夜的下巴细细打量着这张冷清的面庞,那眉眼间的冷傲如霜当真和那人有几分相似.......
“九夜不敢欺瞒岛主。”九夜强装镇定。
微生逆扫了一眼九夜,对子我和不逢冷然道:“你们去安排一下两位贵客的起居。”
“是。”两个小侍从浑身哆嗦得纷纷告退。
微生逆这才把全身瘫软的九夜横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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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清新雅致,书房的窗台极大,还是雕空样式,窗台外面的傲竹与旦馨花很轻易地从窗外探进来,翠绿的傲竹与淡紫的旦馨相呼应,自然地形成一幅画作。
微生逆拂袍坐在,让九夜横躺在自己怀里,他轻拂台案上落下的旦馨,铺开未完成的画作,右手执起画笔,左手在台案上慵懒随意得敲击。
“帮我磨墨。”
“是。”
微生逆一边凝神描绘着一株雪梅一边似毫不在意地问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九夜无事隐瞒岛主。”
闻言,微生逆那张千年冷淡的脸上居然出现怒火,他猝不及防地钳住九夜的手腕,随之加重手上的力度。
“啊.......”
看到九夜吃痛的表情,微生逆手下力度放轻,但是依然紧握。
“我三日后便走了。”九夜凄凉地笑了笑,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般缥缈。
“谬音说的吗?”微生逆明白了什么,他知道九夜自从两年前被他从海边救回来后就一直身体虚弱,只能用药维持,当初谬音便说即便醒来也命不久矣。
“陪我三日,就三日。” 九夜近乎崩溃地要求着。
微生逆突然不忍伤害怀中这个瑟缩的男子,想到幼时爹娘的离去,他恐惧地收紧双臂拥抱着怀里的人,低头吻住九夜光洁的额间......
这一份不舍隐藏着对另一个人的爱——九夜再像那人,也终究不是。
尘终,各司各位。
宸老,江湖人称妙手一针,针灸之法令人惊叹,是当年武林享誉盛名的天下第一神医,如今在浸月岛隐世逍遥,话说当年宸老隐居前还有两位关门弟子,是谁便不得而知。
老人家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尽是凝思认真,细细地为顾隰和霍十方一一把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宸老凝重的心放轻松下来。
宸老写下药方后便唤来小童印连帮忙煎药。
“宸爷爷,我把药煎好了。”年方九岁的印连一摇一晃地把两碗药拿进来
宸老接过药,慈爱地对印连微笑:“连儿煎药时有无瞌睡呢?”
没有没有.....”印连摆着胖乎乎的小手,微胖的脸蛋写满认真,就怕宸老不相信。
二人在一老一少喂服下药后不到一个时辰便苏醒。
二人醒来入眼的便是这简单清幽的木屋,鼻间是淡淡的草药味。房内空无一人,但屋外传来稚嫩小儿背诵书诗的声音。
顾隰恍惚地以为还是在些许年前在山中生活的情境,而后方才察觉自己是在浸月岛上负命办事。
“二位少侠醒了,看来是无恙了吧。”宸老慈容满面地对着一同走出来的二人微笑,“尔等不必担忧,眼下这只是因为先前吸入芒硝而中毒,而后又吸入浸月阁的金樱子,两种药物混合吸入药性相抗衡冲击便会昏迷不醒。”
“在下顾隰字倚青,多谢前辈相救,这位是霍十方。”
“别前辈前辈地叫,小老儿我无名无姓,岛上之人都唤我宸老,。”
“多谢宸老相救。”
“你们还要多谢九夜他们把你们扶来我这救治。”宸老捋了下花白的胡子。
听到竟是九夜等人将他们二人扶来此处,顾隰心中纳闷,看来并不是浸月岛上的人加害。
“眼下你们最好自行运气调理一下。”宸老耐心地说道。
“多谢提醒。”顾隰点点头,刚刚打算运气丹田,却发现体内似乎空空如也,心下大惊。虽说自己大小练得武功有点旁门左道、繁杂纷乱并非正派武功,但在师父的指导下,久之也有超乎寻常的内力护体。
宸老面漏严肃,执起顾隰的左手号脉:“看来倚青你身上芒硝的毒比他深啊,许是我为你配置的药分量不够,不过老儿我定会为你治愈。”
“那劳烦宸老了。”
听到自己内力全失只是因为毒素未清,顾隰心下松了一口气。但是转眼又觉奇怪,自己身上毒素又为何会比霍十方的多呢?难道是因为自己靠近那株芒硝而且还闻了一下吗?
虽心中仍疑惑颇深,顾隰左思右想就只能作此解释了,而且既然有救便不再多想,还是先把这案子了解了再回府中调养也不迟——他一向对自己的体质很是自信。
不一会,宸老便端来药,顾隰仰头喝下。
“对了倚青,我们岛主手上有一药丸,是老儿研制的恢复内力的药,如今你虽余毒已清,但这内力恢复还需时辰,你大可向岛主讨要此药,说是老儿我的意思便可。”宸老慈祥地笑道。
“多谢。”顾隰满脸笑意,心里对这浸月岛岛主的好奇更甚。
不多时就有一名侍从来到:“二位少侠请跟随未雪前去面见岛主。”
“呵呵,劳烦这位美人了。”顾隰熟络的向未雪走去,“美人叫何呀?”
“在下未雪。”未雪低头回话,言语中是可以轻易发觉的疏离。
“未雪好名字啊。”顾隰能感觉到未雪的疏离,但是全数忽略,依旧套近乎,“未雪啊,你们岛主是什么样的人啊?美不美啊?”
“未雪不可随意评论岛主。”
一路上顾隰不停地调笑未雪,向未雪询问岛上之事,而未雪对顾隰的调笑毫无感觉,而对其问话一律以不知回。
☆、前朝旧事(师徒CP上线)
未雪将二人带入浮水小轩的书房前便停下行礼:“岛主,二位贵客已到。”
房间里传来如瓷器敲击般空灵的声音:“进来。”
顾隰心下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回想起那夜湖边的男子,若当真如他所想可真皆大欢喜,万里姻缘一线牵来着,想着便潇洒地展开玉龙,踱步走入书房。
二人刚打开书房门便闻到浓浓的水汽,待进入书房便看到一位衣着暗纹红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男子身边有包括九夜等四位仆侍服侍其整理衣袍,看来这位岛主是刚刚沐浴更衣。
“哟,阿逆是你啊!”顾隰试探地打招呼,一边走到微生逆身后。
微生逆转身,玩味地看着面前的顾隰:“如何知道是我?”
“感觉。”顾隰十分自信地摇扇,“对了阿逆,宸老说你有一颗能迅速恢复内力的药丸呢。”顾隰开门见山,好像非常熟络一样,他说完意有所指的看着微生逆,“不知可否割爱送给我呀?”
“如果是小倚青需要的话,我定会双手奉上。”微生逆倒也干脆,他明了顾隰所指,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个小瓶,“如果信得过我,药就在这。”
顾隰虽心中疑惑微生逆的大度直接,但是对上那双灰眸令他没来由的一阵安心,直觉告诉他这药是真的,于是接过药瓶服下药丸,马上运功九个周天,果然内力很快就恢复了,笑嘻嘻道:“就知道阿逆对我好。”
言罢他眼珠子转了转,有意无意地说道:“嘿嘿,我说阿逆,我猜这靖国少年失踪跟你没关系罢?”
“哦?你如何推断跟我没关系?”微生逆不紧不慢,依旧是毫无表情,像是谈论之事无关紧要,闲闲地走到窗台前观赏窗前旦馨。
“启禀岛主,谬先生出关了。”门外仆侍进来禀报。
还未等那门外仆侍说完话,一道红影从窗飞掠而出。
“哎呀呀,”顾隰眯起双眼,眸中半是赞叹半是警惕,“瞧阿逆这轻功好的,弄的我忒凉快!”
言罢收扇紧随其后。
“阿逆,谬先生是谁?”顾隰走到微生逆身边询问。
“是我师父。”微生逆别扭地说道,而后便是沉默。
顾隰忽地就想起了自己师父。或许是天高皇帝远的,过了月把远离荣华富贵的日子,竟越发想起山中往事,对隐居的师父也是越发思念了。
不到一刻钟,在紫意弥漫的旦馨飞舞中,一道月白缥缈的身影翩翩而落,暗香盈袖,清傲而遗世独立,他的容貌俊雅出尘,黛眉开阔,粉染双唇,精致的眉目间顾盼清冷,尊贵冷傲却也清浅凝韵,不可亵玩。
微生逆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然扬起一抹淡笑,他自然地将谬音抱在怀里,熟悉的幽幽沉香扑鼻萦绕。
谬音却静如深潭,他淡定地退出微生逆的怀抱,语气沉稳:“承,你最近没有去找宸老服药。”
“我的病只要你治。”微生逆目光坚定,像是小孩的任性撒娇。
“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谬音似是责怪但却满含疼惜,说罢便把目光移到立在一旁的顾隰身上。
“我?”顾隰莫名其妙地看看谬音又看看微生逆。
“抱歉。”谬音神色有些怀疑,他看了看微生逆再看了看顾隰,最后恢复平静。
“谬音你怎么了?”微生逆担忧地搂过谬音。
谬音不漏痕迹地躲开,望着顾隰疏离地淡淡一笑:“二位所要知道的一切,在下自会一一解释。”
顾隰抱拳作揖,彬彬有礼,举止得当,看起来还真是个乖娃娃了。
不过心中也略微有数——看来眼下案子似乎终于有了着落,若此人坦诚相待,自己便可顺风而行,若此人耍诈,他也绝不手软。
顾隰这两年风行江湖四海,对违抗朝廷之人从不心慈手软。
天子即天——这就是顾隰此番奉行的金科玉令。
“上茶。”谬音优雅地轻挥衣袂。
“在下顾隰字倚青。”顾隰轻抿茶水,笑如春风继续道,“在下斗胆,敢问这入岛之阵是否前辈所设?”
“正是。”谬音的回答不多说一字,“你是毛剑怀的徒弟。”
顾隰愣了愣,眼神变得阴沉下来,心想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怎会知道自己的师父。
“不必有所防备。”谬音端起茶杯抿了抿,悠然地说道,“若不是看在毛剑怀的面子上,我也不必亲自动手解决这事。”
“还请前辈明示。”顾隰脸色放松了些,心里思忖着眼前这男子许是师父的好友。
“当年我与你师父曾有过一诺。”谬音优雅地吹了吹热茶,茶雾朦胧了他那清美的五官,“他赠我一曲白雪,我答应他若将来你有难,助你一次。”
“这曲白雪便是入岛的关键。”谬音继续解释道,“换句话说,只有你方能破阵上岛。”
“这么说....这男子失踪一案?”
“此案全国震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谬音看了一眼顾隰,清淡地说道,“顾侯爷若破不了案,麻烦不小罢。”
“谢过前辈。”顾隰立身抱拳行礼,心里倒是半信半疑。
“三日后那些少年的毒才能解,你便在岛上留三日罢。”谬音继续道。
“有劳前辈。”
夕阳西下。
留影阁一片柔和的昏黄,在一个池中亭内是一袭月白与一袭赤红,盈盈水光铺上一层昏黄,水雾升腾,如堕仙都。
今早威严冷傲的谬音,如今在暮光中稍显温和,一袭淡蓝的衣衫清辉静美,暮光映衬,美人如斯如画,像是从神界飘逸而至。
“谬音,若是三日后那些少年不醒......”微生逆担忧地看着谬音。
“我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承不必为我担心。”
“那你....打算何时再回去闲池园?”
谬音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选择缄默不语。
微生逆不悦地皱着眉头突然将谬音牢牢抱住,一呼一吸间温热的气息打在谬音那白皙的脖子上,强烈的占有欲压得谬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为何总要避开我。”
“你想多了。”谬音清冷地回道。
微生逆不再言语,只知道紧紧抱住谬音,仿佛害怕这个看破尘世的人随时羽化登仙,而谬音毫无波动,清眸依然深邃如渊,深藏着多少秘密。
“承,你也长大了,是该知道你爹娘的事了。”
微生逆眼神微变,他从小在岛中长大,五岁时娘亲病逝,后来没多久爹也离世,之后的年年月月都是谬音陪伴。
“前朝的皇帝,姓褚。”谬音目光紧紧凝视着微生逆,口气却是很平淡。
“嗯。”微生逆神色无动,即使他知道,他本名不是微生逆。
而是禇承。
“算算也有二十三年了,当年这靖国的皇帝是你的祖父褚空.,二十三年前乱臣贼子左丘亥发动政变篡夺皇位。”说到此谬音原本平静如水的脸庞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纹,似是略带有哀伤和愤恨,然转瞬即逝。
“眼看左丘亥大军快要攻破宫门,褚空却要殉国,最后在褚空的坚持下,我和当时的太子褚佑,也就是你爹还有你娘傅水从密道逃出皇宫,后来我们才知晓褚空一把火把乐政殿烧掉,自己葬身火海,以身殉国。”
说到此谬音走出微生逆的怀抱,他抬头望天,衣袖翩飞,语调也染上些异样的情绪:“我记得当时左丘亥的兵马乘船紧追,弓手在他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雨如麻。”
语如沉水,谬音一双眼睛如墨如雾,始终定定望向池中睡莲,如同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们一行人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幸而终于找到契机躲开追杀,来到此地,浸月岛本是我闭关的居所2 ,位置隐秘且在海上,于是我们便暂时藏身在浸月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