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引道,“你既不讨厌我,为何还不伸手救我。”
文苒经这一提,方才醒悟,赶紧蹲下了伸手过去,殳引立即拉住他的手,口中仍说,“你再靠近点,我拉不住。”
文苒便一手勾着枯树干,慢慢的挪近。殳引随着文苒的靠近,身体也慢慢往下放去,终于双脚踏到了冰面,脚底一踩,异常结实,承受一人重量绰绰有余。
文苒见他越来越往下,便急着叫起来,“你抓紧了,别掉下去呀!”
殳引笑道,“我抓的还不紧吗?”说罢手臂一用力,顺势将文苒拉了下来。文苒全没料到对方有这举动,身子突然失了平衡,直往殳引身上撞去。两人只听脑中轰隆一声,眼前一白便摔在了冰面上。
☆、第五章
殳引摔了倒,脑子沌了好一阵才清醒来,醒了又觉身上重的厉害,抬眼只瞧见文苒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肚皮上。文苒猝不及防遭人下暗手,声音还未发,眼眶就重重挨了记,眼睛冒着金花怎么揉都看不清,心中正庆幸亏得身上没摔疼却听殳引在耳边大叫,“重死了要压死我了!”又觉身下柔软处有动静,眼睛睁的老大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殳引,于是立即想到了自己处境,马上立起身,气愤的往殳引一瞧,“你自己爱胡闹,偏偏还要拉上我。”说罢对着伸在自己脚边的小腿狠踢了脚。
殳引疼的缩起身,眼里也十分不满,“我早知你这么禁不起闹,谁会来理你呀。”边说着边捂住腿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朝湖中央去,口中仍是碎碎念叨,“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不陪我玩儿,哼!”
文苒如今寄人篱下,心里本就敏感,听见了,顿时气的直发抖,一股子怒火从心底涌上来,冲的他面红耳赤,他握着拳朝殳引大叫,“你给我站住!”
殳引哪听他,只管自己走,走到湖的中心,狠狠踢几脚雪,又用脚底将细雪抹开,这样竟露出了一块平整的冰面,那冰极其透明,冰下的湖水和水中的鱼儿都能看清,殳引一高兴更是不去理文苒了,凭他如何喊都不回头。殳引蹲了下,鱼儿见了黑影都忙不迭的窜走,他忙拨开一边的雪,接着又拨另一边,湖中的小鱼被吓的皆东逃西窜,而殳引见了却更是欢乐,趴在冰上,将自己身遭的一圈雪都铲净了。
文苒见他不理自己,那股怒气便从头顶涌往身体四肢,冲的他拔腿往湖中央跑,跑近了对着蹲着的殳引后背猛一推,殳引顿时朝前摔了个狗□□,摔的他一个莫名其妙,转了身见文苒两翼微张,眉毛都挤到一块儿去,他此刻正玩的欢早把自己刚才的话忘到脑后边了,便呆傻的问道,“你怎么了?”说罢又急着要跟人分享自己的发现,对文苒的生气也不管不顾了,马上嘻笑起来,指着脚边,“你快瞧,一条小鱼游过去了……嗳,在这边,瞧,在这边!”文苒恨的只是跺脚,“你实在讨厌,骂了人还在此寻开心!”
殳引瞧着他眉间越挤越深,眼角都垂下去了,鼻头皱着,嘴巴抿紧,便说,“我几时骂过你了,我拉你下来不过是想和你玩儿的。”
文苒道,“你骂我在你家白吃白喝。”说罢睫毛一抖两颗泪落下来。
殳引见他哭了,竟慌的不知所措,忙起了身,但又不知该如何做,只能站着干急,口中连连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你下来,对不起,你不要哭了。”文苒回想自己在淇国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当下反而哭的更伤心。殳引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更是口不择言,“我怎么会嫌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我欢喜还来不及,我想跟你玩儿,可你又不搭理我……嗳,嗳,我不过是想跟你玩儿,那……那我以后不再要你跟我玩就是了。”
文苒听他说不要和自己玩了,心里就急了,连喘短气,“你……真的……不……不再和我玩了?”
殳引认真点头,说道,“嗯……我不来讨你厌了。”
文苒气的直咬牙,眼睛挤着又逼出两道泪,“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
殳引道,“刚才说了。”
文苒忙摇头,“那是我说错了,你别当真。”
殳引道,“我当真了,你既然说的出,说明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你别哭了……嗳,我还是走吧。”说着竟真的转了身要走。
文苒见他离开,哭也忘记了,只说,“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殳引只不理。
文苒忙喊,“你回来!”
殳引才停住脚。文苒以为解了误会,见殳引回转过来,便对他努力笑了笑,方要开口,却发现他面有惊恐之色,他刚一抬脚,殳引忙喝止住,“别动!”说着眼睛不敢触及似的朝脚下看去。
只见刚才被他刨出的一块冰面上竟出现了几道裂痕,而文苒正站于裂痕之上。
再说这芄兰,丢了殳引一人去玩,自己则叫两个丫头跟她去裁昨天从集市买来的新布,挑的石榴红和松石绿两种颜色,心想着岁末,要替少爷赶件喜庆的新衣衫。两小丫头拉着布,芄兰裁了几段,一丫头猜着芄兰是为了殳引做衣衫,便说,“芄姐姐,这年我也从贾妈妈那里学了针线,不如让我替你打些下手罢。”
芄兰折起布,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只是贾妈那人心粗,向来做不好针线,你在她那里只怕也学不到些什么。”
那丫头又说,“? 韵敫献呕岽榆菇憬愦ρЪ甘郑退憬憬愕P奈易霾缓谜胂撸俏抑辉谂源┱肜硐呔褪橇恕!毖就芳估嫉Σ挥铮Ρ鹆酵挪迹拔姨娼憬隳冒铡!庇纸辛硪桓鲅就贩鲎挪迹班龋阏菊獗咦撸裨蛭铱床患贰!彼底懦估记尚Γ败菇憬悖蚁挛缛ツ隳抢锟珊醚健!?br /> 芄兰瞧她生的机灵,也不再回绝,单说,“我几时说你可以来帮我?”
丫头听她松了口风,立即道,“我去了只站着看,绝不打扰姐姐,姐姐觉得累了,又或要去忙别的事,抬眼就能瞧见我。”
芄兰听了,心头一暖,方要答应却又听说,“姐姐在这么短时间要做两件衣服,一定会累的,我在旁也好伺候姐姐。”芄兰当即拉下脸来,道,“这倒是你想的比较周到,只是我做针线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
丫头走在前头,不知芄兰脸色已变,还央求,“我答应姐姐绝不出声,一定不会打扰姐姐的。”
芄兰冷笑道,“你如何做到不出声呢,除非你把舌头割下来我才相信。”
丫头听闻此言,顿时吓的立住,自知说错了话,再不敢开口,只低着头。
芄兰从她手中接了布,“如果你搞不清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说,还是趁早把舌头割了的好。”说罢便扬长而去。另一丫头见芄兰生了气,也不敢再去搭理,偷偷瞧了一眼站着的丫头,赶紧跟着芄兰去了。
芄兰气汹汹回了屋,丫头不敢跟进去,只站在外头。芄兰将布朝榻上一掷,喝到,“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给我进来。”丫头只得进了去。芄兰见她生的圆头木脑,站在自己跟前像根木头,和刚才那一个比差远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鼻子哼了声,说道,“跟了这么久也没个眼力劲儿。”说罢自己去桌上倒了水,又问丫头,“你可知我刚才为何生气?”
丫头垂着的头摇了摇。
芄兰喝了口水,斜眼看她,“瞧你是真不知,哼,出去吧。”
丫头前脚才走,就有一小厮不敲门就进了屋。芄兰见是殳桧身边伺候的人良,心里便知是殳桧要找自己,忙起身来。
人良问了好,又涎着脸说道,“方才过来在走廊遇到了小丫头正哭哭啼啼,我瞧是从这屋里出来的,还道芄兰此刻正生大气,差点不敢进来了。”
芄兰笑道,“你是平日跟丫头们胡闹惯了,到我这边也不知收敛……我有什么大气好生,前后不过是说了她几句,白落了你眼里,背后不知要说我凶悍成什么样呢。”
人良立即躬身赔笑,“哎哟,这话说的,这府中我最不敢得罪的还不是姐姐你吗。”
芄兰冷笑,不去理他。
人良自己讨了没趣,也不再多言,只将来意说明,“姑爷说岁末了要考考少爷的功课,我才去少爷屋里,里面丫头说你一早就让他出去玩了,所以想来问问你可知少爷去哪里玩儿了。”
芄兰心中只骂,哪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可又不敢当面问人良,只记着回头再算,便说,“大不了也就在府里。”
人良半笑不笑,说道,“那就劳烦姐姐让少爷赶紧去姑爷书房罢。”说完不等芄兰回答便出了门去。
芄兰本因刚才裁剪布料的事心上落了不愉快,又见人良如此,知道此人必会去姑爷面前搬弄是非,心中更是郁闷,可当下也不敢做声,只想着要赶紧找到殳引才是。
喊了几个丫头去前厅和花园,自己则去后府几个小院,寻了遍不见殳引人影,又问丫头几人,皆答没找到。芄兰顿时有些心急,细想殳引还会去哪里,想到早上说骑马的事,于是拍着脑袋骂自己如何忘记了,便去了马房,问了几个马夫,均说殳引没去过更别说借马的事,芄兰听了不等他们细讲扭头就走。刚出马房没多远,正碰了公培寅在院中踱步。培寅见她面有急色,便拦下来问何事。芄兰强颜笑道,“公先生今日可见到少爷了。”
培寅道,“刚才出了屋,并没见到。怎么,又找不到少爷了?”
芄兰皱了眉,咬着嘴唇,只说,“姑爷要考少爷呢,却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说罢急的恨不得跺脚。
培寅便安慰她,“不过是个将军府,还能去哪里,各院子你都找过了。”
芄兰道,“都找过了。”
培寅道,“夫人那里可去找过?”
芄兰道,“问了小姐房里的丫头,说没来过。”
又问,“伙房可去了。”
答说,“去过了。”
如此将府内的每个地都数了数,几个常走动的院子屋子都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平常没什么人的地方。
培寅沉吟了下,说道,“那就先去侧院找找看罢。”
芄兰道,“天冷了,除了打理侧院的小厮和丫鬟,我们都不太会去。”
培寅道,“去找找总比在这里干着急的好。”
芄兰点了头,叫几个小厮将剩余的地都分别找找。见公培寅似乎有意与自己同行,芄兰便说,“公先生忙自己的事去罢,我刚才是急昏头了,府里那么大,才找几个地就说找不到,在先生面前出了丑倒让先生见笑了。”
培寅笑道,“芄姐姐对少爷关怀备至,我怎么会笑话姐姐呢。”
芄兰听了只捂着嘴笑,笑毕又瞧培寅一眼,但马上收了视线,低头轻声说,“你也来闹我玩儿了。”
培寅见她姿态和话语中均带娇羞意味,又坦言称呼自己为你,当下不敢再乱说笑了,正了正声音,说道,“姑爷要考少爷,我这做老师怎么可以不在场,我和你一起去寻罢。”
行至半月门前,培寅见门的两旁分别堆着两堆雪,想是这里来人少,小厮偷了懒还未铲去。入了门便见到一个失去颜色的世界,湖面弥漫的白气将天和地连成了一片,湖中的亭子在白气中显出不切实的轮廓。院中人声、鸟声绝净,只有踩在雪上簌簌的脚步声。
未行几步,芄兰便见湖边雪上落着块新物,于是指着说道,“我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培寅点了头,回了身见湖中央似有两粒人影,心中一动,忙定睛瞧去,正是殳引和文苒二人。
芄兰才走近那块物件,便认得是早上替殳引穿戴的狐绒斗篷,忙捡了起来,朝湖中间一望,也就发现了引、苒二人,顿时急的跺脚,口中喊着,“这个小滑皮怎的到那里去了!”
培寅凝神细看,见两只站着不动,又听芄兰在岸边喊叫,立即上前制止,“想是冰面裂了,才不敢动的,你这一喊,惹的他们心慌反而坏事。”
芄兰手中扯着斗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培寅说道,“你先去叫人来,我在此看着他们。”
芄兰忙答应
殳引因觉了脚底有细微动静,才低头去瞧,这一瞧不打紧,背后顿时冒了层冷汗,听得身后文苒仍咋呼,忙止了住。两人一时间对着面干急了一头汗,却不敢妄动,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殳引慌了半天,越是逼着自己想主意脑中就越是混沌,好容易从所学的诗书典籍,身法招数中找出一个方法来——去年学的草上飞可别忘了才好,且不管如何先试试再说罢。于是便想着将此法子告诉给文苒,然再去瞧他,却见他紧锁双眉,呼吸急促,眼睛瞪大了,又因才哭过,脸上布着泪痕,居然一副可怜模样。殳引本也紧张而严肃,见了这幅景象,心下竟突然间松了下来,对着文苒咧嘴而笑。文苒正怕这冰破了掉下去,见殳引朝自己傻笑,便恨得直瞪他。殳引撇了撇嘴,说道,“我还想教你离开的法子呢,反倒来遭你白眼。”
文苒哼了声,“你有法子且说,别在这边嘴贫。”
殳引道,“先生教的草上飞你可还记得?”
文苒一听便晓了方法,只反问道,“草上飞可行?”
殳引微微笑道,“草的柔软和冰的脆弱,我想道理大约是通的罢,再者我们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文苒仍是担心不敢尝试,“我们可且在这里等人前来。”
殳引道,“我们来了这么些时候,不见有任何人来过,这侧院平日本就少有人来,天冷了更甚,一两天无人前来也是常有的事。”殳引想了想又说,“你若不敢,那就由我先试了上岸,再叫人来。”
文苒忙止住,“那更不可,如果要用草上飞,必先运气,脚底着力了反而冰面碎的更快。”
殳引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却听岸上有人声,回头去看,见是芄兰,殳引顿时一阵高兴,刚要答应,只听脚底脆裂声越响,文苒脚下又添几道裂痕,长度越发往四周蔓延去,突然那些碎冰一沉,殳引急忙伸手拉住文苒的衣服朝上一提,自己只喊一声“草上飞”身子便落下水去。
☆、第六章
祝文苒只觉身体一轻腾了空,便顺势点了水面跃至一块碎冰之上,然却站不稳,脚底打了滑,又听闻身后有落水的声音,哪里还想得到用草上飞,身子失了重心直要往下摔去。顷刻间眼前有黑影闪过,未及看清是何物,衣领突然一紧,身体又复轻浮起来,随后又轻落地,等回神发觉自己已到了岸上,身体却仍维持着失重的姿势。再往湖中瞧去,殳引正溺水,手脚直在水中胡乱扑腾,湖中央的窟窿也越发的大了。往近了看,又见公培寅正站于岸下厚冰处。而身边的芄兰早就吓掉了魂,只张口瞪目发不出声。文苒忙朝培寅叫喊,“先生,你快去救他!”
公培寅吩咐了芄兰回去叫人,正欲下岸探明情况,却见殳引一动,落下水去,文苒一跃而起,自己不及细想,便飞身跃上冰面,使得正是那招草上飞,接住了文苒将他带回岸上。再要回去救殳引时,发觉冰面碎的厉害已无法近身。殳引虽懂水性,可这腊月的湖水浸透了衣服,通身只觉彻骨寒冷,想张口呼救,反被冰水呛了喉咙。文苒见了,急的不顾状况,自要下岸。培寅忙喝止,“你好好呆着,别乱动!”
文苒眼里忍不住迸出泪,央求道,“你救救他吧,他要死了。”
培寅只道一句,“死不了。”说罢便解下斗篷,跳入水中。
殳引脑子已开始发混,忽觉有人靠近,便伸手紧紧抱住对方。培寅被他抱着使不出力,身体被拖着直往下沉,他去掰殳引的手,喊着快放开,可殳引此刻全凭求生本能而动,非但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培寅无法,抬手在他脖颈处一按,殳引顿时失了意识,身体瘫软下来,培寅接住了,将他托于冰上,靠水的冰已无法沉重,将放上去,身体又落下水来,培寅便托着他,沿水凿了冰,等到冰层结实处,才停下,抱了殳引翻身上了岸。上岸即喊,“芄兰,快拿斗篷来!”芄兰方才醒悟,急把手中的狐绒斗篷裹在殳引身上。她见殳引浑身湿了透,双目紧闭,脸颊发白,嘴唇透紫,心中又怕又伤心,顿时落下泪来。
培寅也冻的直发抖,瞧着侧院离住处远,便将殳引抱了往湖中的飞檐亭奔去。
亭子二楼设计了木窗,大风或寒冬时即可关闭,然而亭内少人来,四角的炭炉早没人打理,只剩东南角还有几块湿碳,好容易生上了火。培寅将殳引放于椅子上,边将他衣服脱下边叫芄兰去侧院的小厮那要几件厚实的干净衣服。芄兰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