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结完本[古耽]—— by:棘坷

作者:棘坷  录入:11-17

“王爷,在下、”才刚说出二字,林盏就感觉到陆进延的微恙,只得改口,“我还是出去睡的好,外面有兵士把守,我一夜都留在这里,传出去了不好”
“呵,方才本王问你想我没,就这一句话,怕是早已传开。况且,你我二人的关系他们早该知道”
林盏皱眉,仍站在营帐正中犹豫,陆进延见他踟蹰不定,故意哎哟一声
“怎么了?”林盏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陆进延的情况,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团身影,别无其他
“腿疼”
林盏屈膝,一下就摸准了陆进延的左腿,“当时腿还没好就下山,落下病根了”
“所以,你得留下来给我暖暖腿”
第二日清晨,林盏才刚睁眼,就被眼前的一团吓出一身冷汗
“王爷”林盏定了定神,原是陆进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在拿脸正对着他
“看得清我吗?”昨天夜里林盏对陆进延说了眼睛恢复些许光明的事,陆进延激动又无奈于夜深无光,天亮后早早坐起,想叫林盏起来,想到他连夜赶路又不忍心
“原是为这……”林盏哭笑不得“我的视觉微乎其微,现在勉强能看清……”
“看清什么?”
林盏用力皱了皱眉,“看得清王爷的眉毛”
这回,换成陆进延哭笑不得了
寡淡的早饭过后,陆进延带着几个将士去勘察地形,临走前嘱咐福竹跟着林盏,随时给他引引路
林盏与福竹在军营里走了两圈,大概熟悉了些后,这才开口与福竹说话
“王爷倒是去哪都带着你”
“哎,小的从小就跟着王爷,王爷去哪,小的就去哪”
林盏点了点头,“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吧”
福竹知道林盏想问什么,长话短说道:“冯旭大将军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恰逢今年大旱,地方多处上交不足粮食,徭役沉重,赋税繁重,百姓积怨已久,龙虎兵聚集后王爷加紧招兵练兵,借着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局势举兵了”
“当今皇帝昏庸,正好使得王爷起兵有据,只是,林某不明白冯大将军是如何同意支援的?”
“公子还不知道吗?”福竹一脸的惊讶,“啊呀、小的、小的以为王爷早就告诉您了”
林盏沉默,按理说若是单纯的好消息,陆进延不至于隐瞒他,想到当时扬州返程遇刺的蹊跷,林盏大胆问道:“福竹指的,可是扬州遇刺一事?王爷只说了这,其他的,林某的确还了解不多”
“不就是那次嘛”福竹被林盏轻易地蒙了过去,“王爷也真是有魄力,配合冯将军演戏,不惜流血重伤,可真是让我们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啊”
演戏、信以为真?这么说来,陆进延重伤至京城解毒,不过是为在皇帝面前演一场戏?
福竹看林盏面容忽而凝重,正想问怎么了,林盏挥了挥手,“突然有些头晕,想回帐子里歇息片刻,你也回去休息吧”
福竹离开后,林盏不急不忙地往回走,将当时的种种疑点拼接起来,实情似是了然:皇帝当时来看陆进延时,陆进延特地提醒是在冯旭驻军的地界上遇难,若说陆进延还想从冯旭处得到帮助,他是万不可背地里加害冯旭的,而现在冯旭却愿助他一臂之力。唯一能解释的,的确就是当时冯旭与陆进延配合着在皇帝面前演戏。冯旭虽有反心却难越过君臣的坎儿,此举是在试探皇帝。而皇帝本就多疑,这么好的一个严惩冯旭,借机削他兵权的机会,皇帝怎能放过,吴王遇刺一事他在冯旭身上大做文章,冯旭内心最后的一道底线被皇帝的打压彻底崩解。
回想当时他还因陆进延伤重而担心不已,而陆进延却一直对他守口如瓶,林盏心中微有一丝波澜。
正低头想着,林盏忽然被人从身后呵住。
“你可是昨夜刚来的那个瞎子?”
林盏转身,对着那人点点头,正想问那人尊姓,那人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呵,配着王爷的刀在军营里随意走动,未免太招摇了些。看你长得娘们兮兮,挂着那么大的剑,可别把身子骨给累垮了”
说罢,那人哈哈大笑,林盏定睛细看,他的衣着好像的确和小兵不大一样,他既认得陆进延的剑,八成是以前龙虎兵的人,口气不小,必在军中有军衔。既早就是陆进延的人,林盏被笑话了也没大放在心上,向那人作揖,礼貌回道:“将军所言极是,佩王爷之剑太不自量,在下这就回去把这剑摘下”
“呵,被奚落了想走?”那人上前走了一步,“军营何等肃穆之地,你身着便衣,随意走动,此举多有些目无军纪。”
那人还要再说,他身边跟着的小兵耳语,林盏耳朵尚未好全,没听出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小兵是在提醒那人
“哼、一个瞎子,不过是有些姿色,王爷何许人等?能被这张脸迷了心窍?”语罢,那人长矛一立,“你别走,与我比试比试,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凭什么配着王爷的刀四处招摇”
林盏为难至极,他突来扎到,第一夜就被陆进延留在他的营帐,不明不白的身份还未等陆进延介绍,就在军中遭到质疑。眼下,拔刀,还是不拔呢?
正想着,耳畔一阵急促风声,这是摆明了要与他比试一番。林盏没有拔刀,只顾闪躲,这是陆进延的军营,他不能对他的将士出手。如此躲了几十招,林盏鲜与持长矛之人打斗,渐渐占了下风,那人看林盏只躲不攻,只当是林盏瞧不起他,火气更怒,长矛挥舞得更迅更猛。
百招过后,林盏的手终于按上剑柄,正要拔出的一瞬,陆进延的声音忽而传来——
“嗬,你们好兴致,一个打,一个躲”陆进延明显话里有话
那人看见陆进延,立马收起武器,林盏理了理衣服,低头站在原地
“比武解闷呢?”陆进延的手伸向林盏腰间,帮他把剑拔了出来,“你不出剑多没意思。来,你俩好好比试比试”
林盏低垂着眼睛没有接下,陆进延不悦,“啧,违抗军令了?三——二——一”
林盏迎着头皮将剑提在手中,那剑宽大沉重,林盏单臂挥动,哐!当!两下就将刘江逼得连连退步。大剑在林盏手中如猛虎一般,剑气逼人,打在刘江的长矛上,吃力得不得不用双手去挡。林盏自知不能把陆进延的将军逼得太紧,几招过后刻意收剑,寻了些让刘江反击的机会,但来回过招间,刘江一直被林盏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正狼狈不堪地应对时,陆进延喊了停。
“从刚才你打他躲的时候,就已见分晓”陆进延走到林盏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林盏若真出招,你们没人是他的对手。”
刘江见陆进延对林盏的态度,自知是他鲁莽狂妄,赶忙下跪请罪,陆进延笑笑,“不知者不怪”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第 34 章
将士们各归各位后,陆进延按着林盏的肩膀将他往帐里引,林盏跟着进去,正欲问此次探查结果如何,陆进延却劈头盖脸教训他一番:
“方才刘江找你比试,为何不反击?他军旅粗人,下手没有轻重,你就没想过若当真被他长矛刺伤可怎么办?”
“刘江是龙虎兵旧人,我……”话没说完,便被陆进延怒而打断
“要不是我回来及时,你是不是直到被他逼得伤了自己都不肯还手?你才刚回来,就仗着自己功夫好做如此冒险之事,真教我看着胆寒!”
林盏完全没想到陆进延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定了定神,眼睛往陆进延的方向看,陆进延背着手走来走去,时而出现在他狭窄的视线中,时而又迈了出去。陆进延的脾气他清楚,易急易怒,此事如何说来都不是大事,他会反应如此过激的原因只有一个——
“可是扎寨地势对我军不利?”
林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得陆进延一愣,“你怎知道?”
“泓口地势低洼,既易于安营,也易于攻克,若皇帝派兵前来,只消足够的弓/弩手,立于高地于其上射箭,届时我军只可蒙楯伏地”况且,你突然发起脾气来,谁想不出这背后的因果。临战顿了顿,自然没有把心中所想悉数说出。
“而且,我军粮草不敷,不可迁延日月”
“应当急战”
是日夜,陆进延召集将领谋士,商讨出军大计。数人围在沙盘四周,气氛凝重。
“若我说,就应先发制人”刘江带头说道
“现京城行动迷离,我军密探尚未探情虚实,如此贸然行动,若敌军埋伏突袭营寨,岂不岌岌可危”一年纪稍长的谋士说道
“留下部分精锐守住此地便是”另一个副将回答
“你可知我军在宾邑已遭折损,而今冯旭将军援兵未到。仅凭我军八万兵力,何以两手御敌?”
敌我兵力悬殊,面对如此不争的事实,营帐里又寂静一片
“敌军以京城为腹,切不可硬攻”沉默许久,林盏忽然说话,“若在下没有听错,此前王爷曾说,京城以北的宁州乃北军粮草重地。北军南临京城,但有御林军的需求,粮草供应绝非宁州所能及。我军若直接攻城,北军与御林军二军呼应,恐怕胜算极少,但若转而围攻宁州,北军定会出兵护之,而御林军则需留守城中。”
陆进延点头,沉声道“如此一来,即可避免敌我悬殊,又可趁机歼灭北军”
“但即便对战的只有昱王率领的北军,其十余万的兵力,相较之下,我方还是冒险了些”
“若在分拨军留守营地的情况下出兵宁州,需凭计谋制胜”陆进延望向林盏,他抱着肩,眉头紧皱
几名将军看林盏方才还头头是道,现下忽然不言语,神色不免有些一样。而林盏似是察觉出来,借口去看小王爷,出了营帐
等陆进延等人商议军事散了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林盏了
问把守的兵士才知道,林盏牵马,说是去探路,与福竹一同出营了
陆进延心头一紧,夜已深,如此兵荒马乱之际,林盏耳朵没好全还带着个半吊子的福竹,在荒郊野外容易迷路不说,若是被皇兄的将士擒住,只怕是有去无回
陆进延想都没想上马就要出去找人,属下纷纷拦着,说王爷身为主帅,万不可一人出营。
今夜风大,陆进延执意在帐外等候,秋意寒凉,瑟瑟秋风啃噬陆进延受过伤的左腿,自从那次断腿之后,他的左腿像是当了年纪般,一到风雨天就是种种难捱。
刘江温了一壶酒,陆进延没多喝,行军带着酒实属不易,咽下几口暖身便罢,剩下的,留给林盏与弟兄们吧。
陆进延感觉自己被背起来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沉睡过去,记得最后一次瞌睡中强打精神睁着眼睛时,寅时已过。
“你才回来…去哪了”陆进延在林盏背上迷迷糊糊,才刚想下来,却已经被林盏放倒在床铺上。
“方才趁着夜深,去走了遍通往宁州的路”林盏一面说着,一面取了湿布巾,适应黑暗的他无需点灯,凭着听觉与感觉摸上陆进延的脸,给他由头到颈地擦拭
“宁州?!”陆进延一下子全醒了,夺过林盏手中的布巾,斥责道:“你就不怕遇上敌军?!太冒失了!”
“莫慌,我不过是走了遍山路”林盏的声音冷静中带着喜悦,“夜里山风恰是顺着我军前往宁州的方向,若火攻,岂不天助?”
“火攻确实不失为良策“明明是个利我的大好消息,陆进延却仍止不住地质问:“山风的方向,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或者依着地图沙盘,不就能大致推出?何苦亲自去!再说,我兵中这些人,难道没一个能派出?”
“不然,我已将沙盘仔细摸过十余遍,宁州地界,山脉错综,走势复杂,夜间风向更是非常理所能断定。事关我军成败,自然是要实地前往才可放心”末了,林盏沉吟道:“军中将士们有指责在身,我一个瞎子,也就这点作用了”
陆进延非但没被林盏的话说服,反而话锋一转,问:“说了多少遍,不要妄自菲薄!还有,你什么时候摸的沙盘?我怎么不知道?”
那沙盘为军中专人制造,微小精细,一米多见方,就连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全摸一遍也需不少时间,更何况林盏全凭触觉
“夜里,没人的时候”林盏顿了顿,补上一句,“我摸的很仔细,应该没有碰坏什么”
“哎!你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否消停些?”
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拥进怀里,什么宁州为屯粮之地,无意让林盏插手战事的他,是从没对林盏说过的,对周遭地势,敌我局势的了解,定是全凭林盏一人倾听触摸。
“我既跟随王爷,怎有消停歇息之说”
说罢,林盏本要拿过本攥在陆进延手中的湿布,却被陆进延握得更紧,他起身,在蒙蒙微光中往水盆处走,林盏听见陆进延撞到他物的乒乓声,赶忙站起去扶
“我不需要光亮,王爷要做什么,让我来”
陆进延已经跌跌撞撞走到水盆边上,洗了几把布巾后,在手里捂热了伸进林盏的背后擦拭——他深夜定是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如此寒凉的深秋,汗水竟都打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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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攻之计林盏本只想说与陆进延一人,他身份特殊,自己不愿明面上插手军事。但陆进延却不同,他自然想让军中的人都承认林盏的高人一等。于是每每议事都命他一同前往,大小之事多会问林盏想法。林盏身着便衣站在将领军事当中,清秀面容与消瘦身形显得格格不入。起初,他的话语在众人看来无足轻重,然林盏对地形地貌的熟悉以及对敌军的深刻剖析让他们不得不敬林盏三分。军中人不免惋惜,若林盏双目完好,军师或将军,哪个他做不来。
不知为何,看着林盏与将领们运筹帷幄,陆进延总觉恍惚,莫名其妙地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吴王军队计划趁着夜色笼罩,于深夜出兵宁州。出发前的夜晚,陆进延与林盏合衣而躺,趁着还有一个时辰出师,小憩一番。
陆进延才刚入睡,翻身摸不着林盏身体。枕边没有人,身侧也是空空一片,没有温度。
该不会是又瞒着自己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陆进延惊坐起,披衣冲出营帐。守卫看陆进延神色慌张,了然地往远处一指。
他一个人,蹲在一团火光前。听见陆进延走近了,站起来道:
“今天王妃头七,烧些纸好上路”
“头七?没听说过”
“逝者于死后七天返家。民间的说法,王爷不知道也是自然”
“返家?沈瑛该返回何处?”陆进延扯着嘴角苦笑,“我自知对不住她,先是利用,再是带她怀着身孕颠沛,死后尸首也无法厚葬”
林盏叹气,想起沈瑛弥留之际,沙哑着嗓音道:“我定会护好小王爷,以慰王妃在天之灵”
提起小儿子,陆进延也是心底一沉,在林盏身旁蹲下,往火里添了些枯枝,“当年余家一案,你与母亲流放岭南,她离世时,你才十岁。你从没说起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盏轻轻一笑,“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写信恳请义父前来替她处理后事。那些日子也没什么说的。”
陆进延揽了揽林盏清瘦的肩膀,“是不愿意说吧,那便不说。”
也许,最浓的苦不是满身疮痍渴求诉说,而是宁愿它郁结于心,旁人不来触碰,既是最大的慰藉。
家族蒙冤,父亲遭斩,族人流放,十岁的孩童才刚被目盲的阴影笼罩,上天又将他唯一的至亲夺走。望向林盏淡漠的面容,陆进延突然觉得,其他皇子在皇宫安逸时他被父皇派去驻守边疆,与林盏悲惨的身世相较,倒也没那么让他介怀了。
陆进延盯着眼前跃动的火光,靠紧了林盏,“愿逝者安息”
“嗯”
☆、第 35 章
林盏眼盲,单打独斗的确是高手可却上不了战场。陆进延起兵前再三叮嘱留守营寨的副将定要保护好林盏。林盏站在角落,他的耳力日渐恢复,隔着纵排兵马也听得到陆进延的声音,不由笑了出来。
“这好笑吗?”
陆进延骑着马,从远远地盯着林盏,他收了收嘴角,却也没回答。总觉林盏此次回来,比起从前越发的少言寡语。
“没什么对本王说的?”
林盏闻声仰了仰头,匆匆越过整装待发的将士,对着陆进延的那一团模糊疾步走去,顿了顿,说:“属下定竭力护小王爷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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