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冯宁在不在?”向海东跑的一脸汗。
餐厅老板看着向海东脏兮兮的模样,嫌弃的说:“辞职了。”
“辞职?”向海东一脸震惊,“那,那他去哪儿了?”
“我还管他去哪儿?我又不是警察!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干活!”
向海东一脸茫然的被赶出来,他走在大太阳底下,想着:“为什么会辞职呢?”他恍着神走向棚户区,回到冯宁租住的房子,却发现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向海东听见脑子里弦断的声音,他疯狂的敲着上了锁的门,又跑去敲隔壁阿姨的门:“阿姨!阿姨!冯宁去哪儿了?冯宁去哪儿了?”
隔壁阿姨恼怒的看着他:“小赤佬,你这是要把我家门敲坏?”
“阿姨,冯宁他去哪儿啦?”向海东紧张的拉住阿姨的袖子。
那阿姨脸上的厌恶的表情非常明显:“不要找他了,你把他害的还不够啊?早给他说不要养你这种坏小孩,搞的混混都上门找事情!”
向海东一愣:“阿姨……”
我不是坏小孩。我不是流氓。我真的不是……
阿姨挥挥手:“你宁哥哥走啦,你也快走吧!不然那些流氓该来找我啦!”说完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向海东难以置信的再去拍门:你说啊,你说他们到底去哪儿啦?是不是他不要我啦?是不是?
那阿姨在门里喊:是啊是啊,不要你啦,你快走啦!
向海东浑身冰凉。
好端端的天下起了雨,就像本来好端端的他突然被伤的支离破碎。他捏着那块红纱巾,漫无目的的走,要去哪里他都不知道。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冯宁打工的地方,他躲在角落里翻着垃圾桶,哽咽着吃垃圾桶里被扔掉的食物。
为什么你要扔掉我?
他把馒头塞进嘴里,和着泪水吃下去。
宁哥哥,你为什么要扔掉我?昨天你不是说了不会扔掉我吗?
他抱着他的棒球棍,蜷缩进墙角。
“哟,原来你跑这里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是前几天那个被他揍的满地找牙的白胖子。今天他手里玩着个三棱军刺(管制刀具,有放血槽,杀伤力很强),耀武扬威的很,“老子找了你好几天,没想到你还敢回来!”
向海东没有心情理他,只是消沉的抱住自己。
“哈哈哈哈,你不会是回来找你那个男妓小哥哥吧?长那么俊,我也想上上他了!”那人随口胡诌,通过语言侮辱刺激向海东。
向海东腾的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你那个哥哥就是个当男妓的料!”对方挥舞着三棱军刺哈哈大笑。
向海东头发根根炸起。
天空雷声大震。向海东把被刺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拖进巷子。他沾了血的脸宛如恶鬼。盯着那人蹿血的嘴,向海东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可饶恕。
外面警铃声越来越近。
他用棍子一棒一棒的捣向尸体的嘴,每颗牙齿都不放过。
一张烂嘴!
他想。
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理由
向海东站在血泊里,被红蓝色的警灯映的面部忽明忽暗。几个警察持枪跑过来,把放弃挣扎的他死死的摁在地上。他的脸被粗粝的砂石蹭出的一道道红痕,被雨水混着泪水浸泡的发白。
宁哥哥……你为什么要扔掉我?
进了看守所的向海东很快就被捞了出来。他从来没想过他老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他面前——带着几个律师,气势汹汹的出现。
他被窜改了年龄,从15岁改成不负刑责的14岁。从故意伤害致死到防卫过当致死。金钱的力量让他躲过一切惩罚。当他面容冷漠的从看守所大门走出来,守候多时的老爹从车上下来,张开宽广的臂膀,把他狠狠地搂住:“受苦了,我的儿子!”
说着竟然老泪纵横。
向海东有些难以相信这是他最为痛恶的父亲。
他摇摇头,说:“不苦,只是疼。”
被所爱的冯宁丢弃的疼,发现自己离了父亲一无是处的疼,杀人时的疼,折腾这么久还是要做回流氓的疼。疼,真是,钻心的疼。
因为他真的是一无是处。
“儿子,跟我回沈阳。”
向海东说:“好。不过要先办一件事。”
他爹不解的看着向海东,向海东眼神阴沉的令人毛骨悚然。
半夜。小巷。
刀疤男喝醉了酒,踉踉跄跄的回家,他唱着不成调的歌,很自得其乐,直到巷子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扛着棒球棍的少年。
“你是谁?你要干嘛?”刀疤男心中预感不妙。
那少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要你的牙。”
不久后,少年拎着球棒走出来,抓过旁边黑衣男子递过的白毛巾擦脸:“收拾干净。”
说罢,把毛巾一扔,独自走进黑暗……
向海东在梦中沉浮,一边是冯宁微笑的脸,一边是这些年的堕落。他无数次质问手中的红纱巾,又无数次为冯宁的离开制造各种借口。如果冯宁没有离开,他俩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还是继续饿着肚子,照顾冯妈妈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会心甘情愿的回来做流氓头子,过他最厌恶的生活。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人时,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知道自己爱的深入骨髓。他想要把这个人的骨头统统敲碎,化成灰烬,一口吞下,又想要从脚到头膜拜着跪舔他每一寸肌肤。
那相思煎熬九年,溺水而不亡。
可他都忘了。可他爱别人。
而他还陷在痛苦的泥沼,等着他来救赎。
但是我爱你。即便你不爱我。我也爱你。每一秒钟都没有停下。深深的爱着你。
向海东哭着从梦中醒来,在病房的日光灯下遮住眼。
我醒了,鹿苧,你也醒了吧!
“老大,鹿检救过来了!”蝎子闯进病房,却见向海东一脸泪痕,“老大……”
向海东蹭的从床上跳起来:“真的?”那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嘴唇颤抖。
“人是救过来了,但是北京来的专家组还在讨论下一步的手术方案。现在人正在ICU病房,说暂时脱离了危险期。”蝎子扶住他。
“好,救过来就好……要一步步来……”向海东跌回床上抱住头,“我现在去看看他。”说完抓着外套就往门外走。
蝎子吞吞吐吐的说:“宋哲文正在外面闹……”
向海东恼怒的甩掉外套跨出门。
正扶着ICU透明玻璃墙站着的宋哲文一看到面色不善的向海东走过来,指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满脸伤痕的鹿苧:“向海东,我把鹿苧送过去,可不是为了让你活活打死他!”说到最后几乎破音,“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禽兽!”
我他妈再犯浑的时候也没这么残忍过!
宋哲文双拳猛击了一下墙面,焦躁的团团转。忽然他站稳脚,冷冷的说:“交易结束。明天早上我会安排鹿苧转院,去北京。”
向海东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玩手中的一把军刀。
他玩的极好,花样百出,模样潇洒。
宋哲文知道他在恐吓他。
“交易没法结束。你也带不走他。”向海东嘲讽道。
宋哲文咬紧牙关:“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带走。”他已经让张忠安排好了人,文明的不行就硬抢。
“听说三少的婚期安排在下个月?”向海东的军刀从右手换到左手,“你筹备的那家专门对付你老哥的公司也快成立了?”
宋哲文嘴角微微抽动。
“我消息还算灵通吧?”向海东阴沉的笑笑,“如果让鹿苧坏了你三少的婚姻大事,你今天还被捅的顾不上公司,那是不是代价太大了?你三少算是白让我向海东戴绿帽子了。”
“你宋哲文最能算计,孰轻孰重还能不清楚?”
“我把鹿苧从你那里抢过来,就没打算再让他回去。”向海东停下手部动作,“死也要死我向海东这里。”
宋哲文一束凌乱的头发跌落前额。
他沉默了很久。
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向海东,你最好今天就捅死我,不然等我翻了身,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倒是想,不过不想脏了鹿苧养病的地方。”向海东笑看他穷途末路的狼狈。
宋哲文扶正了镜框,退了几步,快步消失在医院黑漆漆的长廊。
等候在走廊楼梯多时的张忠看面色惨白的宋哲文走过来,赶紧迎上去:“三少,怎么样?”
宋哲文僵硬的把脸扭过去,突然喉头一甜,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张忠大惊:“三少!”
宋哲文狠狠推开他:“回北京!”
向海东把脸贴向玻璃中那人的脸,对蝎子有气无力的说:“专家组讨论怎么样了?”
“确定了一个手术方案,明天就做。”
向海东阖上眼:“手术做完立刻带他回沈阳。宋哲文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片荒原。他赤条条的站在及腰的芦苇中。那些芦苇在风中微微倾倒,抚摸上他的肌肤。
头顶是巨大夜幕中皎洁的月光,他抬起左手,用手指围住它,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你一个人吗?”
那月亮不回话,可是他仍旧问它:“你在等谁?”
那月亮还是不回话。他有些寂寞的放下手。
他听到水流声,低头望去,一条河流静谧的,缓缓的从远方蜿蜒而过,漫过他的脚趾。
他笑着问那河:“你来找谁?”
那河流越来越远,带走他脚趾的温度。
他迷茫的站在芦苇丛中,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
只觉得一阵疼。他看向自己的肚子,鲜血淋淋,白骨皑皑。五脏六腑都从被划开的身体里滑落,落在地上。他抓着从胸口裂开的皮肉,问那些逃跑的器官:
“你们要去哪儿?”
我好疼啊……
“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
他咬着手指问:“是不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
是我不好,是我不乖,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吴越!吴越!!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二爷
他尖叫的哭喊,在别人听来只是轻微的叹息。
“滴……滴……”监护仪的声音。
“呼……呼……”总觉得喘不开气。
——我再哪儿?
“醒了醒了!”有人在喊,“手术后都昏迷三天了……”
——别打我……
“快通知向先生!”
——我会乖乖张开腿……
——好疼……
“呼……呼……”
——灯光好刺眼。外面好吵。是谁在吻我?是谁的眼泪落在我的眼角?
——好累。好疼。好像哪里少了一块儿,火辣辣的疼。肚子,是肚子,好疼。
——再让我睡会儿。我好累。
向海东捧着他的掌心贴在面颊,轻轻翻开棉被,胃部长长的刀口还在贴着纱布。主刀大夫说他的胃里长了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东西,位置很不妙,癌变几率非常高。有可能是遭受了外部撞击,也可能是精神紧张,都会导致大出血。专家研究的结果是必须切除部分胃。
向海东轻轻的,隔空摸上他的刀口。
他想象他醒来的样子。他又不敢想象他醒来的样子。
他用食指勾画出他的轮廓,用嘴唇吻上他额头的伤疤。
他对他说:“我带你回沈阳。我带你回家。”
一年后。
人人都知道东北向先生家里有一个姓鹿的男人。人们都叫他二爷。二爷很少说话,甚至有人说他不会说话。
人人都知道向先生很喜欢二爷,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二爷以前脑子有问题。他曾经整晚整晚的不睡觉,绕着房间一圈一圈的走,嘴里念念有词。
只重复一句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不停的重复。
后来向先生请了很多医生,甚至带他出了国,养了大半年鹿二爷才恢复正常,晚上不再不睡觉,也不再说着我错了。他只是不太说话。
向先生曾叫二爷为宁哥哥,二爷只称呼他向先生。向先生一开始还很生气,大叫道我是大象,你要叫我大象!但是二爷只称呼他向先生。向先生也只好随他叫去。
向先生不再有各种小情人。每天晚上他们的房间都是淫声浪语,哪怕是他脑子有问题的时候也从不例外,但是一开始只有向先生的说话声,二爷只有最后的时候会发出凄惨的哭叫。
有一天,二爷对向先生说,冯宁死了,大象也死了。
向先生甩门而去。
这些很少有人知道。
还有一件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一年北京的宋家易主了,当家的很年轻,才30出头,是唐家女婿。这位家主很有能耐,老丈人在他婚后半年突然出车祸死亡,唐氏整个都快乱了套,他出来掌控了局面,很快重组唐氏,跟宋家产业进行了融合,把买卖干的更大。
这位宋家家主有个被广为人知的怪癖,他有一只钢笔,他去哪儿都带着,签字只让这支笔签。如果谁碰了他的钢笔,他是要发火的。
他的妻子唐婉梨曾经因为这支钢笔跟他哭闹不休。他第二天就把她送回了山西老家。
听说他们第一个孩子是个死胎。脐带绕颈,生下来就是个死的。
后来又怀了一个,掉了。
人们都曾经以为宋家家主跟他妻子感情很好,因为他从不乱搞。后来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很少有人知道,宋家家主,晚上总是睡不着觉,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只有张忠知道。
他还知道,当家的每天都在计划什么。他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他还要一个人回来。
鹿苧自从手术后吃饭就没办法正常的吃,他的胃少了三分之一,一吃就撑,只能少食多餐,有时候甚至没法多餐。整个人都变得很消瘦。以前他的脸总是有点儿婴儿肥,宋哲文喜欢咬他的腮帮子,现在却变成完完全全的瓜子脸,一点原先的神采都没有。
但在向海东眼里,他还是那么漂亮,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吻他,他最喜欢吻的地方是他额头的疤痕,最喜欢摸的是他脖子上的牙印——虽然他知道鹿苧是极讨厌的。
“早上先喝点菌汤,润润胃。”向海东把小半碗菌汤给他推过去,然后端起自己的碗全部喝光。向海东吃东西很快,从来不会慢嚼细咽。
鹿苧推开眼前的东西:“没胃口。”
向海东憋气,又把菌汤推回去:“没胃口也喝掉。”
“没胃口会吐出来,喝了也没意义。”鹿苧因为胃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经常会呕吐。他把菌汤倒进垃圾桶,然后转身上楼。
“干嘛去?”向海东喊他。
“睡觉。”
“才醒睡什么觉?”
“昨晚你弄的我难受。”鹿苧不愿意再多说话,疲惫的走进房间。
向海东一扔筷子,厉声说:“下来。”
鹿苧是怕他的。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他疯疯癫癫的,脑子完全不清楚,具体怎么熬过来的他都忘了。后来吃药控制住了病情,终日也只是昏昏沉沉的,真正清醒的时候也不多,偶尔有点神智了,看见向海东就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段时间向海东挺有耐心的,也不冲他耍脾气,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但鹿苧显然没办法正常面对他。
从美国治疗回来他才开始真正好起来,变得跟正常人没太大区别,只是不太愿意说话,如果可以他能一个月不吐一个字。除了向海东。向海东他也8 不愿意说话,但是他不敢不跟他说话,只要向海东要他张嘴,他就不敢闭嘴。
一年前那场暴行把他治的服服帖帖。即便从那以后向海东再也不打他不骂他。
他刀口好了以后就开始被向海东拖上了床,疯的时候也被按着各种艹,脑子好了自然更不会被他放过。说起来向海东比宋哲文要温柔一些,但是折磨他的手段跟宋哲文一样多得是。一开始每天晚上他都要先怕的牙齿咯咯作响,后来才慢慢变得麻木。
他会主动把腿张得很开,就因为向海东心情好,在床事上就会少想点花样折磨他。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鹿苧一听到他大声说话都会发抖。
“五嫂,你给他盛碗粥。”向海东吩咐餐厅里的五嫂。
鹿苧乖乖走到饭桌前坐下。
“把粥喝了。吐也要喝,不然你的胃受不了。”向海东皱着眉又把碗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