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楚大统领又是怎么回事?”司徒凛月正听到楚壬禾教小玄歌和公主射箭的事情,觉得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寻常。
“大统领曾经是老爷的门生,他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后来经老爷的举荐一路从武侯府的一般营兵晋升到现今禁卫军统领的地位。”
“嗯。”范二大点其头,“与老爷不一样,大统领认为男儿该当凭武建业,左家的公子,哪怕不上战场做那冲锋陷阵的人,也要有在阵前指挥千军临危不乱的气魄。”
“而习武便是强健体魄锻炼胆识的最有效途径之一,所以他便不顾老爷的禁令,只要公子进皇宫便教他射箭和拳脚功夫。”
“嗯。”司徒凛月点点头,左玄歌成长的过程能有这样亦师亦友的人陪在身边,很好,“那你家公子的对头呢?”
这一问又将范一范二难住了,这一次却是因为人数太多了,实在很难一下子讲清楚,家里的那两位不消说,而京城其他的贵胄公子多半也更喜欢跟着左家二公子,在这种对立的正营下,喜欢他们公子的人确实寥寥。
“别的不说,戚小王爷一定算一个吧……”范二声音低低的,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戚小王爷原本跟公子关系不错,后来……”范一突然噤声,身后巨大的压迫感朝他袭来,让他瞬间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弹。
左玄歌没好气地一人给他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把范二赶跑自己坐下:“你们俩个跟我师父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公子,我们去叫吃食……”两个小家伙一溜烟跑没了影。
司徒凛月吸了吸鼻子:“脂粉味?”
左玄歌看了看自己被瑶珠弄皱的衣服无奈道:“肯定是瑶珠那丫头……”
“瑶珠?”司徒凛月挑了挑眉,眸光不善。
“师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一位幼妹。”左玄歌冲口而出,解释的神情竟有几分焦灼,话出口后才后悔,他解释这个干嘛呢?况且,就算要解释,也没必要跟师父这个大男人解释啊。
看他慌张的模样,司徒凛月终于展眉:“你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吧,尽人事听天命。”
☆、宫里娘娘
接下来沁心楼一案的查证,在很长时间都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京兆府衙门以史无前例的效率在最短时间内结案并将案卷提交刑部,刑部也以最短时间做出了证据不足不能定案的判决,这个案子就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皇上作壁上观一直未出声,所以始终也没有提上三司会审的日程,就这么干耗着。
久而久之就有流言传出,都说这是一场左家两位公子的较量,大将军至今未出面,兴许就是为了考察两个儿子谁更有继任陵西王的资格呢。
从师父嘴里听到这种说法,左玄歌哈哈大笑:“谁胡说八道呢?”
“李家楼的说书青年。”司徒凛月一本正经地答道,“最近这事儿闹得太大,他都不讲江湖门派,改讲左家龙虎斗了。”
听师父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失望呢,左玄歌摇了摇头:“真敢讲啊。”
“左大将军真是在考察你们吗?”
“听他瞎鬼扯,我爹那是懒得搭理这等小事。”
眼见春节就要到了,这事儿却还没个结果,终于将久居深宫一向于外事不闻不问的太皇太后给震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将这件事同老祖宗说了,新年讲究的就是一个吉祥好兆头,对于皇孙们曾经的血腥争斗本就痛心疾首的太皇太后自然劝说皇上这案子到此为止即可,没必要再牵连无关的人事。
听见宫里头传出来的这个消息,左玄歌面有喜色,瑶珠这丫头倒是很会抓时间,这个节骨眼上把老祖宗搬出来打破僵局才能让二哥措手不及。
事情到此似乎已盖棺定论,太皇太后既然都发话了,这些年努力修补祖孙关系的皇帝陛下,自然乐得顺手送这么个人情。
传言圣上赦免的诏书大抵便在这几天就要下了。
左玄未踉踉跄跄地跑进映月阁,左家二哥也不数落他的冒失,倒是有点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了。”
“有。”左玄未喘着气坚定地应了一声。
左玄商神色一暗,看来是定局了。
左玄未却大喜握住二哥的双手:“是好消息!”
“好消息?”
“听说陛下刚要拟旨,翟老首辅在陛下耳边说了句话,陛下当即神情凝重,尔后拂袖而去,拟旨的事便作罢了。”
左玄商还有些不敢相信:“老首辅?他说了什么?”
左玄未神神秘秘地靠近二哥,压低声音道:“此风不可长,否则人人竞相效仿。”
一语言毕左玄未退后一步笑望着二哥,左玄商神色间的阴霾一扫而尽,只是仍有些疑问:“我与翟首辅素来无甚交往,此番他竟肯帮我说话?”
“老首辅辅佐过三代君王,毕竟独具慧眼,想必也知道二哥您才是左家魁首,未来定要担当左家家主大位的。”
明知是恭维话,听在左玄商耳里,却句句受用:“翟首辅向来持重,并不与朝廷官员结交,我也从来不敢主动叨扰,此次既然老首辅亲自出面,倒不失为一个契机,今年给翟府送份贺礼以表谢意吧。”
“嗯,我这便去准备。”
另一边听风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左玄歌手里拿着杆细豪锥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他对于翟博远这老家伙居然站出来替左玄未说话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老家伙跟父亲有些交情他是知道的,可是没听说他还对左玄商有寄望啊。
司徒凛月见他情绪不高,便想说些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与寻疆族的合作如何了?”
“嗯,我已经让斜阳着手培养些巧手织女了,等时机一到,便将织云坊送与他们,由西南一路往东整个江南区域他们的势力也布局得差不多了。”左玄歌虽然嘴里答着师父的问话,心思却还在那老首辅身上。
司徒凛月叹口气,索性以毒攻毒:“看来那李家楼上的青年说的没错。”
左玄歌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看师父。
“他说这是一场左家二位公子的较量,这么一闹,大家可不是都摸清楚了你同左玄商的底细么?”
左玄歌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又被那帮老家伙耍了啊。”
司徒凛月疑惑看着他:“徒儿何出此言?”
左玄歌将豪锥拍在桌上:“老子就是单纯想救沁心楼,谁他妈想跟左玄商争长短了?”
这么一闹不争也成争了,更让左玄歌窝火的是,争还争输了,现在看似太皇太后对上老首辅,又成了僵持不下的平局,可实际上从朝堂上的势力来看,左玄商胜他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左玄商依靠的是这些年在朝堂上实打实积累下的人脉,六部这等实权部门与他连成一气,这是因利而聚轻易打不散的,现下又有了老首辅的支持,还有此次并未出面的将军夫人背后谢家的支持,日后若是再结一门豪阀姻亲,他的位子便坐稳了。
反观左玄歌就有些寒碜了,卖给他的可都是人情,人情这东西给一次就要薄三分的呐。
“徒儿既不想争,便跟为师回珩羽山吧,那儿绝对与世无争。”司徒凛月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对面,此刻正托腮笑望着他。
师父这般笑脸温柔的模样是极少见的,也是极好看的,仿佛有光环自他身上散发,看得左玄歌心中一暖,再没有什么气闷了。
“师父,对于拐骗徒儿上山这事儿,您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那是当然,舍不得力气套不着……”司徒凛月差点要将他师父的话脱口而出,幸而及时刹住了脚,“……套不着徒弟嘛。”
相比剑拔弩张的京城,远在炎北的寻疆就要平和宁静多了。
在第七峰后厨帮澍婆婆揉面团的轻鬼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他哀怨地叹了一口又一口气:“唉……今年的望归宫好冷清啊。”
他身侧的辰光附和道:“是啊,连斜阳大哥和清月哥都不回来过年,这个新年真没劲。”
站在最里间的星芒没有说话,却狠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也不知道左玄歌到哪儿了。”
“我知道。”说起这个辰光可来了兴致,连面团也不揉了,坏笑看着轻鬼:“轻鬼大哥,你要如何收买我告诉你?”
“你才不知道呢。”
“我怎么不知道了,上回斜阳大哥来信的时候我正好跟师父在一块儿,师父看信的时候我就瞄了几眼,别的没看着,偏偏就是看清楚了左玄歌在哪里。”
“真的?”轻鬼激动地抓住辰光的手臂,“光丫头你告诉我,左玄歌现在在哪儿?”
“告诉你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敢上京城去找他么。”
“怎么没用了……”轻鬼突然哈哈大笑,“光丫头你个笨蛋,我知道了,左玄歌在京城。”
“是了是了,左玄歌他就在京城。”辰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可是天子脚下,王都皇城,五十万的守兵加十万的禁卫军,还有数不清的豪阀贵族圈养的武林鹰抓,你敢去么?”
“切,我有什么不敢,凭我轻鬼的轻功,就是那座号称密不透风的皇城也是想进便进想出便出,谁能奈我何?再说了,我是去找左玄歌玩儿的,又不是要去找人打架,怕什么?”
辰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轻鬼哥哥,你真要下山去找左玄歌啊?长老们会同意么?”
“我自有办法叫他们同意,下回斜阳寄书信回来我便自告奋勇去送信,试问谁的速度能快过我?”
“轻鬼哥哥。”这回换辰光一脸兴奋地将沾满面粉的手握住轻鬼,“你带上阿光一起下山吧。”
一旁的星芒闻言胸脯激动地起伏了几下,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终于憋出一句:“我、我也去。”
辰光看了看星芒,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送完信,你去京城找左玄歌,我跟星芒留在枟州跟斜阳大哥他们一道过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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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元旦就要到了,左玄歌踌躇不定,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他抚着手中金牌上的纹路望着书桌上楚大哥那日给他的卷轴。
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虽一诺千金,然而用一次便欠下了一笔恩情,皇家的恩情最是难还。
左玄歌将金牌收入袖中正待走出书房,野狼却急匆匆跑了进来:“五爷,大喜!”
“喜?”左玄歌在书桌后站定。
“嗯。”野狼重重点头,“皇上下了赦免令,沁心楼外的禁军都撤了,姑娘们也从打牢里放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野狼只是被派出去关注着京兆府尹那边的动静,他的京城市井中人脉不少,打探各种小道消息很是中用。
人既然已经被放了,左玄歌也算松了口气,接下来便等着皇宫那边来消息吧。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黑豺便回来了:“公子,是宫里头一位娘娘说话了。”
左玄歌往前靠了靠:“知道是谁吗?”
黑豹摇头:“不知。”
宫里的娘娘?左玄歌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哪位娘娘那么好心,居然会替他说话:“难道是大姐?不应该啊……”
左家兄弟俩的事情,即使大姐不帮左玄商,至少也是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帮才是,怎么会替自己说话呢?
映月阁里消息也正好传入,左玄商拍案而起:“什么!?”
“二哥……”左玄未担忧地望定他,24 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
左玄商神情一松,叹着气摆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此招输了便输了。”
他捏着眉心坐回椅子里:“至少也摸清了左玄歌的斤两,至于翟首辅,则更是意外之喜。”
“嗯,二哥说的是。”
左玄商凝神看了看三弟,目光凝重而狠厉:“哼,左玄歌,想不到瑶珠居然也向着他……”
他突然想起那日前院,左玄歌跟司徒凛月那个拥抱,唇角扬起一抹狡诈的笑容:“送上门的黎青青你不要,我倒是看看还有谁敢将女儿嫁给你。”
☆、岁末除夕
“公子,不好了……”大清早被左玄歌打发出去买京城西巷梅花糕的范一一回来便大声嚷嚷着。
左玄歌按着太阳穴回身:“怎么了?左玄商又作什么妖了?”
司徒凛月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
范一看看司徒先生又看看自家公子,苦着一张脸道:“公子……外头、外头在传您和司徒先生的闲话呢……”
左玄歌跟司徒凛月互看一眼,他扶额无奈道:“他还真是不放过一丁点诋毁我的机会啊。”
司徒凛月皱了皱眉:“诋毁?”
“师父,别闹,他可是传咱们乱·伦啊。”
范一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可是瞧着公子似乎还不够重视此事,于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传得有板有眼的呢,还说有人看见公子……跟司徒先生抱……抱在一起了,连、连画像都出了……”
“什么画像?”
“就是这个。”范一将自己沿路收回的画像都交到左玄歌手里,每幅画的笔触都不尽相同,画的却是同一个场景,就是那日左玄歌在左府前院抱司徒凛月的样子。
看那粗劣的笔法,显然都是连夜赶出来的画作。
左玄歌更头疼了,流言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他可控制的,原本若只是传他跟一般的男子有什么不雅之事,倒也还好,都是富家公子,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跟他流连风月场所的恶名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可这回传的是他与师父的奸·情啊,这种长幼无序尊卑不分的行径可就有些令人诟病了。
他倒是可以不在乎,左大将军却气得恨不能马上将司徒凛月赶出府去。
所以这几日,左玄歌都不敢出听风阁去晃悠,生怕被父亲看见狠狠修理一番。
谣言甚嚣直上,丝毫没有要平息的意思,在左玄商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左玄歌将手里价值千金的茶杯狠狠掷出去:“左玄商!就不怕逼急了我真跟他争一争陵西王世子之位。”
司徒凛月心情却不错:“徒儿原本不想争吗?”
看着师父大人那事不关己的模样,左玄歌的满腔怒火也偃旗息鼓了,他颓丧地坐回椅子里:“反正我心里有一笔账,我只给他三次机会,三次害我的机会,超过三次,兄弟之情便尽了。”
“徒儿消消气。”司徒凛月将自己手里的杯子递过去,“你的小本本上记了他几笔账了?”
“沁心楼一事算一笔,这次……算半笔。”
司徒凛月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我只算半笔?”
左玄歌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瞧着这事儿发生以来,师父挺高兴的,这半笔是我的。”
蛮横地从师父手里把茶杯接过来,一边喝茶一边假装镇定道:“师父,你看我的眼神能不能不要那么赤·裸裸。”
“哦。”司徒凛月应了一声,看他的神情却不变。
“师父,你能不能好歹假装一下对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很生气?”
“我很生气啊。”
“……没看出来。”
司徒凛月将书桌上这些天收集回来的二人相拥的画像拿在手里,摇头道:“把我们俩画得那么丑,丝毫未得□□,我很生气。”
“师父……”左玄歌放下茶杯,看着师父俊逸的脸,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徒儿……未来是要正常娶亲的,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司徒凛月唇角浅淡的笑容不改,突然捡起桌面上的狼毫,将左玄歌面前的宣纸移至自己面前,凝神作起画来。
一气呵成将一副青衣白衣相拥的画作完,收笔后才道:“走吧,去贴对联。”
“哦……”左玄歌跟在师父身后走出了两步,突然又折返回去,将桌面上师父大人才画好的画仔仔细细用镇纸压住,才快步追了出去。
踩着梯子去贴对联的左玄歌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亲自来做这种事?可是看着师父给他扶梯子扶得很开心的样子,便觉得算了吧,能让师父高兴一下也是好的。
除了那不可逾越的一步,其它的让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