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对联贴好,左玄歌转过身有些得意地看着司徒凛月:“师父,如何?徒儿贴得好吧?”
“嗯,不错,不过似乎歪了一点。”
“有吗?”左玄歌回头稍稍后仰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脚下的梯子突然一晃,他后仰的姿势本就不太稳定,这一晃更是让他完全失去了平衡,在梯子上像不倒翁似的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抱住梯子稳住了身形。
心有余悸地扭头朝下一看,便看见司徒凛月展开双臂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师父,你一副很期待我掉下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徒儿不用害怕,你掉下来我也能接住你的意思。”
“去去去,我才不会掉下去。”
“哦。”司徒凛月难掩失望地收回了手。
左玄歌小心翼翼地下了梯子,不远处已经有些婢女下人驻足往这边张望了:“师父,咱们还是回书房吧。”
司徒凛月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却并没有往那边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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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两长一短的敲门声,左承胄放下手中的名帖:“进来。”
宋孝仁将门推开一条线钻进来再将书房的门关严实:“好家伙,外边都传成那样了,你还在书房里窝着?”
左承胄抬眼看了看他:“否则如何?难不成去听风阁把司徒凛月拎出来?那岂不是坐实了外头的传言。”
左承胄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再说,我也得有能把他拎出来的实力吧?”
宋孝仁“噗嗤”笑出来:“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你笑什么笑?”左承胄白了他一眼,“我若不是杂务缠身,而是像他那样一心修武,谁赢谁还不一定呢。”
宋孝仁提着酒壶喝了一口:“拉倒吧你,好歹你也比人家年长二十来岁,你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可不就是他这个年岁。”
“胡说,我未及冠便隐退江湖了。”
“得了,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快百岁的人何必争论这些呢,“你打算怎么办啊?怎么拯救你那失足儿子?”
“照原定计划不变,为他娶亲。”
宋孝仁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书桌上满满的名帖,突然映入眼帘的一个名字把他吓了一跳:“这尊大神都被你搬出来了?下血本了啊,可是……那你先前的谋划岂非都白费了?”
左承胄将桌上的名帖一一收起来:“若是玄歌真的铁了心不愿娶亲,那我的谋划才是真的白费了。”
他抬头看着这个十数年的老友:“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懂,可是我懂有什么用,得那臭小子懂啊,我看你直接跟他摊牌得了。”
“不行,时机未到。”
宋孝仁摸了摸脑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就不知道你操那么多心干啥。”
“你没有孩子自然不知道了。”左承胄瞥了他一眼,“对玄歌好点儿,日后你可还指着他养老送终呢。”
宋孝仁指着他摇头道:“你这伤口上撒盐的本事啊,真跟你儿子如出一辙。”
“不应该是我儿子跟我如出一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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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今年左玄歌除却早起到大将军房里拜年请安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听风阁内同师父野狼等人一起度过。
不热闹却够亲近。
除夕同师父一起守岁,两人围着烧得红火的炭盆,脸庞映照在暖黄的光芒之下,话不多,却很祥和。
“师父,在将军府过年,跟在珩羽山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很不一样。”
左玄歌侧头看了看他,以示询问。
司徒凛月也扭头面对他:“珩羽山上没有徒儿。”
“师父,你若再这么说,我就不跟你一起守岁了。”左玄歌赌气地别过脸不再看他。
司徒凛月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可我说的是实话,并没有要挑逗徒儿的意思。”
左玄歌有些无奈:“就是因为师父总是自然而然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才……”
“哦?难道你希望我认认真真说?”司徒凛月坐正,真有要郑重其事地一表心意的样子。
“不是。”左玄歌扭头瞪他一眼,握住拨火棍的手握紧又松开,“以后不要说这些话了。”
“我……让你困扰了?”
我的存在让你困扰了?
左玄歌托着腮望着跳动的火苗,淡淡应了一声:“嗯。”
司徒凛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将左玄歌的手拉了过来。
左玄歌急了:“师父,你干嘛啊……”
感觉到掌心多了一枚圆圆扁扁微凉的金属制东西才停了声音,左玄歌将掌心的东西凑在眼前一看,是一枚旧铜钱,面上的文字都已被磨损得看不清楚了,却有着淡淡光华流转:“这是什么?”
“压岁钱。”
“……师父,你还可以再小气一点吗?”
司徒凛月浅浅笑着,眉眼弯弯带着月华一般的温柔:“你是左家公子,多少金银没见过,讨个好彩头而已。”
左玄歌将那枚铜钱握在掌心:“谢谢师父。”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炭火细微的爆裂声,还有门外被左玄歌发出去随意玩耍的范一范二等人燃放爆竹的声音。
有一些闹腾,更多的却是安宁的除夕夜。
“玄歌。”
“嗯?”
“既然你这么有钱,不如将当初在祁云镇师父给你的钱还回来吧。”
……
“不还。”
☆、左家大姐
左玄歌陪着师父在桃园里练剑,范一范二匆匆进来小声在他耳畔说了句:“大小姐回来了。”
“知道了。”左玄歌目光黏在师父身上没有移动。
范一踌躇道:“公子,您不去瞧瞧么?”
说来奇怪,左玄歌同左家老二老三老四关系都不怎么样,唯独跟这个已经嫁出去大姐却还有些情感,更让范一不解的是,左家大姐如今贵为皇后,谁不想上前去亲近亲近,公子明明跟大小姐关系不错为什么却不去迎接呢?
“不去了。”左玄歌淡淡看了范一一眼,“下去吧。”
“是。”范一缓缓退出,迎面却碰了上一个飞奔而来华服少女,吓得他赶紧闪去了一边。
“左哥哥!”瑶珠一身烈烈红衣,如一颗人肉炸·弹飞扑向左玄歌。
左玄歌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一片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后领被人一提,往后平移了几寸,然后便有一袭白衣挡在自己身前,凛然剑意将瑶珠硬生生给逼停了,寒从脚起,让她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她好似对司徒凛月的无礼毫不在意,探头去看左玄歌:“左哥哥,我特地来看你,你躲什么啊?”
“你怎么来了啊?师父,这位便是瑶珠长公主,瑶珠,这就是我师父。”左玄歌一边做着介绍,一边将师父稍稍往后拉了一点。
“哦——”瑶珠拖长了声音看了司徒凛月一眼,也未做评价扭头又欢欢喜喜地拉住了左玄歌的袖子,“左哥哥,你猜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你到这里来能看见谁,不是我爹就是左玄商左玄未他们了。”
“嘿嘿,左哥哥你说对了,我就是瞧见左玄商那讨厌鬼了。”
左玄歌苦笑:“你也该叫他哥哥的。”
“偏不,左哥哥是左哥哥,左玄商是左玄商,只有你一人是瑶珠的左哥哥。”
“瑶珠。”左玄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爹一心想招你做儿媳妇,你就别再挖苦左玄商让我爹难堪了。”
瑶珠噘了噘嘴:“癞□□想吃天鹅肉,我才不嫁给丑八怪左玄商呢,要嫁我也嫁给你呀左哥哥。”
“胡说八道。”左玄歌拉下了脸严肃道,“我爹已经替左玄商向皇上求亲了,你说话也不知避嫌的。”
她笑嘻嘻地晃着左玄歌的袖子,又别有用心地盯了司徒凛月一眼:“我才不用避左玄商的嫌呢,是左哥哥你要避司徒师父的嫌吧。”
左玄歌扶额,看来流言已经传进宫里去了。
在司徒凛月那能冻死人的眼神里,瑶珠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松了左玄歌的袖子:“左哥哥,我辛辛苦苦央求皇嫂带我出宫,进了左府只跟大将军打了个招呼就来找你了,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子了?”
说到此处瑶珠又扭头看了看司徒凛月:“所以,司徒先生您也别生气我跟左哥哥亲近。”
她仔仔细细将司徒凛月打量了一番:“果然司徒先生跟左哥哥很般配呢。”
“瑶珠!你少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起先听说的时候我也不信的,想着肯定又是左玄商那个混蛋家伙诋毁我的左哥哥,可是呢,见了司徒先生之后就由不得我不相信了,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才能配我左哥哥嘛。”
小妮子的一番话瞬间将司徒凛月逗乐了,也不再介意她一口一个我的左哥哥,眸光收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左玄歌无法,只好转移话题:“今儿左府肯定要设宴款待皇后娘娘,你真不去凑热闹?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哦。”
“嗯,饭还是要吃的,所以吃饭前我先来看看左哥哥嘛。”
“好吧,我带你逛逛去。”左玄歌侧头看了看师父,“师父您先在这练会剑。”
“嗯。”
瑶珠跳起来摘了一枝桃花,跟在左玄歌身后往园子深处走,左玄歌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她立刻拿桃花枝指着他道:“等等,有话待会再说。”
左玄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
瑶珠有些失望地摇头道:“就知道你把我带走是要打探消息,”
“好吧,不探消息了,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真的?什么东西?”瑶珠雀跃地跟了上来,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的容易满足。
“桃花酿。”
捧着两个酒坛的瑶珠心满意足地笑道:“这个季节,也只有你这儿还能找出新酿的桃花酒了,我知道左哥哥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传说中的那位娘娘是谁对么?”
“所以,你知道那位娘娘是谁吗?”
“我不用知道,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好吗?”瑶珠有些鄙视地瞥了左玄歌一眼,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左哥哥,你也不想想谁能那么轻易说服我皇兄啊。”
“听说新晋的雪贵妃深得圣宠,皇上对她所提要求几乎无所不应?”
“嗯嗯嗯。”瑶珠猛地点头,“总算左哥哥你还不算太笨。”
“可是雪贵妃毫无家族背景,一贯是中立于后宫,与前朝无半点瓜葛,她怎会滩进这浑水来。”左玄歌实在有些不解。
瑶珠还在沉浸在两坛桃花酿的喜悦中,完全不想去思考这些恼人的问题:“说明大家都喜欢左哥哥嘛。”
左家的家宴左玄歌照例托病不去,对于存心想要看他笑话的左玄商一流,他打定了主意不予理会,与师父在桃园里煮酒烹茶好不惬意。
午饭时间刚过,桃园里便来了一位稀客,一袭凤袍摇曳生姿,头戴金钗凤冠的女子在两名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皇后娘娘温和恭淑,仿佛没有看见左玄歌正跟一白袍男子执杯浅酌,柔着声音正经问道:“玄歌,病可好了些?”
“好、好多了。”左玄歌放下杯盏,忙不迭迎了上来,挥退了两名宫人,亲自将左玄湘扶进亭子里坐下。
“身体无碍了也不去陪姐姐吃饭,你这孩子……”皇后娘娘温柔嗔怪,眉眼间却全是爱怜。
看这姐弟俩难得一叙,司徒凛月很识趣地默默退出了亭子。
“姐,我老是惹爹生气,大过年的就不去寻爹的晦气了。”
“怎么会。”左玄湘摸了摸他的脑袋,“爹一向最疼你,看见你就什么气都没有了,诶?瑶珠长公主方才抱了两坛子酒过去,说什么都不愿意打开来让大家共享,她是从你这儿出去的吧。”
“是,长公主确实来过。”
左玄湘笑意更浓:“你同长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确实不同常人,我看爹也是糊涂了才乱点鸳鸯谱替玄商去求亲,姐只要听你一句实话,你若有意,便去跟爹说,让他重新向皇上说媒去。”
“姐你这是替我爹来做说客了?我爹若真是叫皇上将瑶珠许给我,二哥不得恨死他。”可见父亲大人这一次可是下狠决心要替自己谋一门好亲事了。
“瑶珠跟你更亲近,这个大家都看在眼里。”
“姐,我只把瑶珠当妹妹,瑶珠也只把我当哥哥,你别看她平日里跟我亲近,爹若真是替我去求亲,她啊肯定照样翻脸不认人。”左玄歌一句话将这个话题终止。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究竟有没有看上哪家小姐?”
“没有,玄歌还未立业,不着急成家。”
左玄湘蹙着一双秀眉嗔怒道:“胡说,从来是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的。”
“二哥都还未娶亲呢。”
左玄湘终于无话可说,轻轻叹了一口气,牵起左玄歌的手握在掌心,说着贴心体己话:“父母对孩子再多的期望都绕不开一个儿孙满堂,玄歌,你别叫爹娘伤心。”
“我知道。”左玄歌将手抽出来,突然贼兮兮一笑,“爹娘那么疼爱我,我若伤心,他们肯定伤心,所以我得先让自己活痛快了。”
左玄湘望着他有些出神,也不知他这话是心里早已打定了什么主意,还是只是玩笑话。
这位端庄贤淑的左家大姐终于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从袖中抽出一把精美无比的短剑,纯金锻造的剑鞘上错落有致地落着数十颗宝石,一看便价值万金。
“你的及冠礼姐姐也没来参见,这是姐姐补送你的礼物。”左玄湘将短剑放在左玄歌手里。
“姐,你送我这么花哨的剑,出门闯荡江湖太容易被贼人盯上了吧,这剑上简直刻着‘我很有钱快来抢我’几个字嘛。”
“你还想闯荡江湖啊,好好在家里待着不好吗?”
左玄歌抽出半截剑,顿时银光乍现,剑气迫人,果然是一柄难得一见的好剑。
大姐的这份礼物可谓别出心裁,左家的孩子成年时,都会由父亲亲自为其选一柄剑,只有左玄歌因为不习武而没有延续这一传统,姐姐这算是为他弥补了一个小小遗憾。
“谢谢大姐。”左玄歌抬头由衷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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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走了吗?”左玄商没有回身,只是眼角余光偏见了一身枣红长袍走进来。
“走了。”左玄未面上有些愤懑,“大姐送了左玄歌一柄青霜短剑。”
左玄商强忍着心中怒意,几乎是颤抖着转过了身:“你知道父亲打算为左玄歌求亲的名单里都有些什么人吗!对了,送去给翟府的礼物收了吗?”
“收下了……”
“好啊,很好……”
左玄未一脸迷茫地看着哥哥,实在不知哥哥是什么意思。
左玄商收起嘴角那堪比鬼哭的笑容:“瑶珠向着他,爹向着他,现在连大姐也向着他!”
左玄商一拳狠狠砸在石壁上:“明明是一个连族谱都没资格入的野种!他凭什么与我相争?”
“哥……”左玄未将哥哥手从石壁上拉下来。
左玄商突然目放寒光:“玄未,去将凌侠士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好抽抽,差点没法更新了,以后如果我没在作话请假又没有更新那一定是因为晋江前一天晚上抽到进不了后台,233333……
☆、待你想清
司徒凛月出了桃园,迎面便碰上了大将军左承胄。
“司徒先生。”天知道左承胄是费了多大劲才忍住了一脚踹飞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居然还能面带微笑极有礼数朝他点了点头。
“大将军。”司徒凛月拱手弯腰,更是将礼数做到极致。
却并未得到左承胄的夸赞:“司徒先生是我儿的师父,与我行后辈礼实是不妥。”
“只是聊表在下对大将军的钦佩之情。”
钦佩?哼,左承胄斜睨了司徒凛月一眼,毕竟气度风华的一代武学翘楚,左承胄对他的印象其实不坏,真正面对着他的时候更是生不出太多的厌恶之情,不如就给他一个台阶,让其知难而退吧。
“司徒先生,左某意欲为小儿选个贤淑媳妇,先生既是小儿师父,可愿给些意见参谋?”
司徒凛月面色不变,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