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肖秀荣家时,肖秀荣坐在沙发上,那张冰山脸现在更加冷了,姜玉阳努力想活跃气氛,嘻嘻哈哈的和他打招呼:“肖秀荣!你在家还让我拿备用钥匙开门干嘛?”肖秀荣冷冷的开口:“吴辰不见了。”姜玉阳惊讶的张大嘴巴,他不知道道该说什么,张张合合,才憋出一句:“去哪里了?你们不是最近住一起吗?”肖秀荣忽然弓起身子,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中透露出无助,“我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去他家找他,去他摆摊子的地方找他,都没有见到,我打电话也没人回我,姜玉阳他们为什么都要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做的不够好吗?我本来想今天早上等他清醒了和他说……”姜玉阳伸手揽住红着眼的肖秀荣,肖秀荣急促的深吸了几口气,把眼泪压了下去,继续道:“我本来想,早上和他郑重的告白,但是早上起来,他就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最后一句,尾音颤抖,嘶哑。姜玉阳双手箍住肖秀荣的肩,注视着他,红着眼眶,发狠道:“怕什么?!能跑到哪去!你一个大老爷们才这点打击就爬不起来啦!不就一个人吗?不见了就找!找不到的话,就等!迟早会出现的!你怕什么?!有兄弟我陪着你!”肖秀荣伸手狠狠擦了擦眼睛,眼睛里充斥着红的血丝,脸上无助的表情没了,眼神坚毅,吴辰,不管多久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吴辰用剩下的钱给男人选了一个偏远的墓地,这里离城市远,周围杂草丛生,吴辰柱着拐杖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注视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天色沉了下去,看来快下雨了,吴辰缓缓弯下腰,把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静静感受男人给予他的最后的温度。“爸爸,再见,你好好睡吧。我打算离开这里,可能两年间不能回来给你扫墓了,你不要怪我,再见,爸爸。”一滴眼泪从眼角落到墓碑上,滑到照片中男人的脸上,仿佛他听到了吴辰的话。吴辰临走时,在肖秀荣家的楼下面站了好久,他想,如果能碰到的话就好好和他道声再见吧,但是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也许是缘分尽了吧。吴辰背着包转身走向车站,那间从小住到大的房子被他变卖了,不卖的话,他以后的生活难以继续下去,明明他是最不想活着的,却不得不努力活着。坐在离城的火车,吴辰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脑海里关于肖秀荣的回忆如电影按了快进一样,飞速掠过,最后,他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确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他会给予那些我所渴望的东西,却不能给予我想要的那个世界。再见了,肖秀荣。谢谢你。黑暗的楼道里,墙角堆满杂物,墙面苔迹斑驳,肖秀荣蹲在吴辰家那个老旧的铁门前,面无表情,眼神淡漠,他维持了这个姿势从下午到晚上。
圣诞节到了,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气温却很低,王毅裹在被窝里,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昨天他和姜玉阳又起了争执,姜玉阳临走时说他白天去约会,让他晚上去他家,王毅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不知道多久,王毅的手机响了,他慢吞吞的拿过来,是姜玉阳。“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的声音,“是王毅吗?”他皱了皱眉,怎么不是小池?“是的,怎么了?”女孩仿佛松了口气,道:“你的朋友喝醉了在我们店里,我们看了最近的通话记录你是最多的,所以打给了你,你现在能过来吗?”王毅犹豫了一下,女孩又问了句,他只得勉强的答:“好的,在哪?我过会到。”
王毅赶到天色酒吧,直接向柜台走去,远远就见到姜玉阳躺在旁边的沙发上,醉的昏迷不醒。他走了过去,见到打电话给他的女孩,女孩是这里的服务员,和他打了声招呼,“快点送你朋友回去吧,马上要到晚上了,我们这里忙了我就没有功夫照顾他了。”姜玉阳连说几声对不起,他在服务员离开时,按捺不住好奇问:“请问,他来这喝酒时身边没有别的人吗?例如一个女孩之类的?”“没有啊,他一直坐在这里,一个人喝了好多酒,经理叫我来劝他也没有用。”“谢谢啊。”王毅皱眉,半蹲在沙发前注视着闭着眼睛,睡得不舒服的姜玉阳,低声骂了句“混蛋,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六七点的街道,灯火通明,橱窗上贴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贴纸,商家的门口都摆放着圣诞树,也有贴着大白胡子的圣诞老人背着鼓鼓的背囊给路过的人们发放小礼物,王毅背着姜玉阳,缓慢走着,背上姜玉阳异常安静,王毅每走一步就骂他一句,翻来覆去也只有“混蛋,变态,不要脸,流氓……”这些。忽然街上熙攘的人群里传来一声欢呼,“下雪啦!”然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王毅停下脚步,努力抬头,晶莹剔透的雪花从黑沉沉的天空洋洋洒洒飘落下来,他心情很好的对背上不省人事的人说:“姜玉阳,看呀,下雪了呢!看在今年第一场雪你在我身边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你。”他抬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泪水从眼眶流下来,他使劲眨了眨眼,脸上带着自嘲的笑,“你没听到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让你这个变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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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十年后,A城一间酒吧包厢里,一群年轻人在狂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人们群魔乱舞,就在这时,包厢的的门被一脚踢开,“把手举起来!靠边蹲着!”几个便衣警察手举着枪冲了进来。
“肖队,可以进来了!”包厢里的灯全被打开了,里面的场景完完全全显现出来,肖秀荣大步跨了进来,眼神凌厉的扫了一圈,沙发前的桌子上散乱着扑克牌,没喝完的啤酒瓶,酒杯,蹲在墙边的青年们,衣服凌乱,甚至有两个女孩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短裤。肖秀荣在一位青年面前停住脚步,淡淡问道:“你,抬起头,回答我,你们大半夜在这里玩什么?还有大冬天把衣服都穿好,”语气淡漠,却透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青年身材干瘦,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抬起双手,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他缓缓抬起头,眼角上挑,笑的一脸妖媚,看到肖秀荣的脸的一瞬间顿了一下,又恢复那种笑来,道:“警官,我们只是一群好久不见的朋友,大家聚在一起痛快的玩一玩,也没什么吧?还有包厢空调开着,这么热,脱衣服也没什么吧?你们会不会管的太宽了?”话音刚落,旁边蹲着的青年们都嬉笑了起来。
肖秀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青年,虽然青年化着浓妆,但眉目间还能看出是谁,“呵,”他轻笑,弯下腰,注视着青年的眼睛,道:“我再管的宽,你也没资格取笑我,是吧?王毅。”
青年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一脸痞笑的肖秀荣,这么多年了,自己还化了妆,他居然还能认出自己。这时一个警察走了过来,靠在肖秀荣耳边说了几句话,肖秀荣脸色变得严肃,他站起身,整理整理大衣的衣领,扔了张名片在地上,丢下一句话,“有事打这上面的电话,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
一群人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也火急火燎的,青年们都站了起来,有几个围上王毅跟前,道:“蛇儿,没想到你还认识像那样的警官一样的大人物啊?”王毅斜眼,朝地上的名片吐了口唾沫,道:“哈哈,谁认识啊!可能我是大众脸吧!我这种人怎么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朋友,是吧!走,我们继续玩!”青年们被王毅几句话糊弄过去,也没把这事当真,又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聚在一起玩乐。
肖秀荣他们一群人赶到真正的地方,里面已经人去楼空了。小警员江阴恨恨的朝墙上捶了一拳:“上面居然情报错了!让我们白跑一场!肖队,我不甘心!”肖秀荣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根,江阴接过,他自己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准备拿打火机时,江阴把点燃的火柴递了过来,肖秀荣低头,凑了过去,吸了一口,烟点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来,淡淡道:“火柴在哪买的?”
江阴也吸了口烟,说话间,烟从鼻子里冒出来,“在老家里拿的,我奶奶住在郊区的农村,每次想接她过来住,可是自己这个工作没时间照顾她,她知道我抽烟,每次给我留好几盒火柴,呵,”他轻笑,抖了一下烟灰,“她认为用打火机危险,所以不让我用,老人家有时候挺固执的,我和她说了好多次,她都不听,最后我想,算了吧,火柴用着也挺顺手的,哈哈。”
肖秀荣拍拍他的肩,“如果你想好好照顾你奶奶的余生就别管这事,就算你不甘心也没有用,这次这个情报肯定是上面有人是卧底,而且那个人权利肯定不小,”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半了,转头朝办公室里的同事说:“今天就到这了,辛苦了,大家回去休息休息。”
早晨八点钟,早餐店里,热腾腾的食物的雾气把姜玉阳的眼镜片弄模糊了,他摘下眼镜,塞到上衣口袋,叹了口气,道:“肖秀荣,你难道不知道我今早五点才睡的?把我叫过来就为了吃一碗牛肉面啊?”
“你什么时候休假结婚去?”
“还有三个月,我打算这三个月把事情全都处理好,结过婚去度蜜月。”
服务员把牛肉面端上桌,姜玉阳在筷子盒里拿了一双筷子,埋头吃了起来,肖秀荣手拿筷子,在碗里捞了几根面,思考了一会,开口问:“你真的决定了?放弃了?”
姜玉阳大口喝了口汤,垂着眼,淡淡道:“能怎么样?你知道我妈身体不好,已经催我好久了。对了,你呢?都二十八了,你爸不急?”
“呵,”肖秀荣轻笑,“他都忙着呢!哪里管的着我。”说着又从衣服里拿出烟来,姜玉阳伸手把烟拿了过来,别在自己的耳朵上,笑嘻嘻道:“最近这几年你烟抽的够凶啊!别抽了,现在把面吃完吧!还有你叫我一大早过来真的没事?”
肖秀荣看着眼前一脸狐疑的姜玉阳,想了想,算了,既然他看开了,王毅也和他没关系了,但愿如此,“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我看到吴辰了。”
“吴辰!”姜玉阳震惊的提高了声音,不可思议道:“这也叫没什么事?你小子和小时候一样,藏的住事!那你打算和他怎么办?”
“不过他又跑了。”
“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你不是找了他十年了?”
“我都等的了十年,还怕这几天?只要他在这个城市就逃不出我手掌心。”肖秀荣淡淡的开口,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仿佛盯上猎物的狮子,从容,淡定,胜券在握。
出了门,一股冷风席卷来,姜玉阳和肖秀荣刚吃完一碗牛肉面,身上热气腾腾的,“寒潮还没走啊,这种天还要熬夜加班,我们警察真是可怜啊~”姜玉阳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嘴里随着说话冒出白白的雾来,随着风缓缓向上升腾。
“昨晚我们接到情报,说天色酒吧里302包厢有人聚众吸食毒品,等我们赶到,发现根本不是,真正吸食毒品的那批人在五音酒吧,呵,这群上头的人,大过年的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肖秀荣手揣进口袋,脸色淡漠。
姜玉阳一点也不惊讶,“我们这两天也遇到过,而且不是一起,我估计肯定是上面有人搞鬼。你说我们真的要像这样被他们耍吗?”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阴沉。
“呵,怎么可能?我们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坐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肖秀荣脸上还是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到了车库,肖秀荣掏出钥匙,停在车前,道:“你要是真的想结婚,就好好对那个女孩。”
姜玉阳顿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了,还是好好想如何把卖粥的小子追回来吧!这次可别像以前那样呆木头一个”
“你……算了,我回去补一觉,你也回去休息吧。”车子发动,肖秀荣从后视镜里,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姜玉阳,深深叹了口气,一切随缘吧。
“小吴啊,多吃菜!多吃点!”王婶不停向吴辰碗里夹菜,吴辰的碗已经堆成一个小山坡了,王叔在一旁呵呵的笑,“你别给小吴夹这么多菜了!他的碗已经装满了!”
吃完了饭,吴辰收了碗筷,在厨房陪王婶洗碗,橘黄色的灯光,照的小屋里暖暖的,王婶在一旁,问:“小吴呀,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七了。”
“那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
吴辰拿抹布的手僵了一下,笑了笑,道:“没有,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王婶听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抓住吴辰的胳膊说:“一个人怎么会好呢!你呀,肯定是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而已,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吴辰擦干手,和王婶坐在客厅的板凳上。
“王婶做姑娘的时候啊也不想结婚的,我就觉得,谈恋爱多麻烦啊!还浪费时间,一个人多自由!直到……”刚从洗手间洗完澡走出来的王叔笑嘻嘻接了句,“知道遇到帅气,玉树临风的我!你王婶就坠入爱河啦!哈哈哈”
王婶瞥了眼王叔,“看看你王叔,当初我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会贫嘴的顽童!”脸上却挂着笑。
吴辰抿着嘴笑,眼睛弯弯的,“王婶,,谢谢你和我聊天,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早班。”
王婶抓住吴辰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拍了拍,道:“小吴啊,王婶以后给你留意留意,看看谁家的姑娘好,你一定要去看看啊!”
吴辰舔舔上唇,妥协道:“那好,王婶我回去了。”
天色灰蒙蒙的,冷风刮在吴辰脸上,生疼,他把大衣裹紧,埋头向前走。如果王婶真的安排了相亲,就找个理由,说有事拒绝了吧。寒潮的来临,那条左腿一直隐隐作痛,明天下午下班,去旧货市场一趟吧,不然冻的受不了,“这寒潮什么时候走啊。”吴辰仰着头,哈了口气,看着那团白雾缓缓消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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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醒来,吴辰睁着眼,望着墙上贴着的报纸发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小租屋和门卫室,两点一线,有时去王叔家,这样单调的生活,吴辰却感到满足,他以为他会像这样平淡的到退休,而前几天却遇到肖秀荣,打乱了他的阵脚。十年,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忘了他,但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时,他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那些本来遗忘的回忆,一件一件,如走马灯一样,充斥大脑。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的越远越好。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窝里,本来今天放一天假,该去旧货市场的,可是现在吴辰只想躺在床上,就这样睡一天,明天是明天的事,这么大的城市,他们十年了只遇到一次,不会再次见到的。
“咚咚咚”小窗口的玻璃被敲得响亮,王叔把茶杯放下,走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高大的男人,疑惑的问:“怎么了?小哥,有什么事吗?”
“我找吴辰。”肖秀荣皱着眉,脸上神情严肃,吓人。
王叔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这个男人肯定不好惹,该不会是来找小吴的仇家吧?他装作无意间瞥了眼肖秀荣,发现他的表情阴沉,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王叔咳嗽几声,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吴辰?不认识啊,小哥你再到别处问问吧!”说完,斜眼瞥着肖秀荣,暗里观察他。
“好吧,谢谢。”肖秀荣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王叔这才松了口气,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幸好今天上班的是自己,晚上换班时要和小吴打声招呼,他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呢!
王叔的小伎俩怎么可能骗得了审过无数犯人的肖秀荣呢?他确定了吴辰是在这里工作。肖秀荣这次只是凭着一股执念,一拿到地址就奔了过来,他想见他,这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念那个人,由想念变成执念,曾经他也想过,如果再次见到,一定要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再离开自己,但是就在刚才见到门卫室里,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肖秀荣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一次自己贸然出现,一定会吓跑他。不行,他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晚上,吴辰拿着包,裹紧身上的衣服,到小区时,路过一个巷子,他隐约见到远远有个人影靠在那边的墙上,他也没有多停留,到门卫室,刚打开门,就被王叔一把抓住手,拉到床铺那,压低声音道:“小吴,你有没有什么仇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