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英那边的人,何墨千只认识一个庄婕,现在孤立无援,连一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
何墨千出了父母家来不及回自己那里了,直接找了个网吧一头扎进电脑里寻找关于MU877失联的消息,生怕漏了什么蛛丝马迹。
这一查才知道网上全疯了。头两个月股市泡沫的阴影还没散去,可是所有人都顾不上管股市了,各个大大小小的公公社交平台讨论的全是失联飞机。网络被没用的祈福淹没了,能获得的消息少之又少,何墨千在网上不眨眼地搜索了几个小时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飞机失联的事不是小事,大部分消息就算政|府知道了也不会立时公布给民众,何墨千意识到这一点,颓废地瘫在座椅里。
袁英不会有事的,只是失联,情况都还不清楚呢,又不是已经失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祸害遗千年,袁英那个祸害命长着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
越是这么安慰自己,何墨千心底就有一个越强烈的声音在呐喊,回不来了,袁英回不来了……
惶恐无措从四面八方向何墨千袭来,何墨千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昨天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人,还微笑着祝各自安好,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今天,那个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的女人已经生死未卜了。
何墨千绝望地抱住头,手指使劲揪紧自己半长的头发,她后悔了。
为什么非得把袁英撵走不可呢?S市这么大,还容不下她们两个人和平共处么?不能再在一起了,不能当朋友了,起码还能当对方是个过年过节能互相问候的熟人,何墨千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非得和袁英老死不相往来才行。
何墨千这么没用,没用到只知道逃避。她嘲笑袁英是个疯子,嘲笑袁英抓着过去不放,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袁英只是比她更有勇气。
当年那件事袁英受的罪一点也不比自己少,父亲死亡,妹妹毁容,袁家从此四分五裂没落下去。袁英作为袁家最后一辈继承人,袁家在最辉煌的时候衰败,她的痛苦没人能知道。
袁英怎么就能顶下这一切?
她当然能,何墨千想,袁英从来都是站在身后撑着自己的那个人。
何墨千气她怕她拒绝她,说到底是被伤怕了,爱人那么痛苦,她宁愿不要。
袁英也是被伤过的人,她怎么就不怕呢?那么痛苦的事,她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一样一个劲地往里钻?
何墨千不懂,她第一次站在袁英的角度考虑,后悔伤心,抱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着,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桌子上震了一下。
何墨千有气无力地斜看着手机屏,是柳舒晗无聊找她聊微|信的消息。她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求救一样地抓住那个小小的手机。
何墨千手指颤抖,试了几次才解开指纹锁屏,拨通了柳舒晗的电话。
程秋亦和袁英是朋友,说不定她能打听到袁英的下落,有事没事,何墨千只想知道个结果。就算袁英真的死了,她也得亲眼见到了那个女人的尸首才算完。
☆、第55章 焦头烂额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千姐!你居然主动打电话找我了?好神奇!”柳舒晗很快接了电话,她大概还不知道袁英的事,语气很欢快。
何墨千张了几次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连舌头都僵硬了,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差点咬伤了自己,“舒晗,程秋亦在么?”
“你找秋亦啊?”柳舒晗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喊了程秋亦过来接电话,“秋亦!阿千姐有事找你!快过来!”
程秋亦正洗碗呢,赶紧擦干净手过来了,“什么事啊?”
“阿千姐找你,不知道怎么了。”
程秋亦接了柳舒晗的手机放在自己耳边,“阿千姐?有事么?”
何墨千一心念着袁英,完全没考虑程秋亦知不知道袁英的意外,劈头就问:“秋亦!你能打听到袁英的下落么?”
程秋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从何墨千的焦急里听出了不对劲,表情骤然严肃,“阿英?她不是和你一块回去的么?出什么事了?”
“阿英她……她昨天的飞机,MU877次航班……”
何墨千说出这个航班号,程秋亦心沉到了谷底。这架航班她和柳舒晗刚刚还在讨论,都说在大海里失联,八成机上所有人都葬身鱼腹了,这么久都没联系到,有人侥幸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阿千姐,你确定么?阿英她多少年才回国一趟,好端端怎么又走了?会不会弄错了?”
何墨千惨然道:“错不了,我亲自送的机,亲眼看着她检票进去的。”
程秋亦这个反应,何墨千在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也是,每年飞机失事的失联的,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别说活着,就是面目全尸都难找,能找到尸体,那就算是万幸了。
袁英走时,何墨千的心里只空了一块,现在整颗心都是空的,被袁英连根挖了去,心里又冷又疼,于是何墨千才知道,原来袁英在她心里的分量比她自己想象的重得多。
什么爱恨,人都不在了,自己拿什么恨去?
“阿千姐?阿千姐你在听么?”
程秋亦急匆匆的呼唤打断了何墨千的胡思乱想,何墨千思绪回到当下,强打着精神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你先别担心,我先去找王家问问,王夫人家大业大,肯定比我们了解的多,结果没出来之前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何墨千哪里听不出程秋亦是在安慰自己?她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秋亦,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也不等程秋亦再说什么,匆匆结束通话。
何墨千在网吧里心如死灰地坐了一下午,总算等到了失联航班的最新消息——搜救人员在公海找到了飞机残骸和黑匣子,飞机上的人员全部丧生,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明明是四个连一年级小朋友都认识的汉字,组合在一起何墨千却怎么也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简简单单四个字,宣布了袁英一辈子到此为止了。
袁英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连一半都没过完,何墨千想起在她上飞机的那天,自己也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那天何墨千从她们从前居住的小公寓出来,她知道袁英一直在她身后看她,那么炙热的视线,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可是何墨千没有回头。
何墨千就这样顶着袁英能燃烧起来的凝望,步履坚定地离开了那个女人。
“无一生还,无一生还……”何墨千神经质地念叨那几个字,趴在桌上闷闷地笑,“袁英,你怎么总这么不守信用?说了要在一起,然后你把我一个人扔下十年,说了要好好保重,你就是这么保重的?袁英,你就是个骗子。”
“阿英,你回来吧……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怎么办?”
何墨千的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程秋亦来跟她报丧,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气息奄奄地应道:“我都知道了。”
这次却不是程秋亦,是何墨千的大哥何温文。
“阿千你快来医院!妈在手术室!”何温文焦急地扯着嗓子喊,五大三粗的男人,嗓子都喊劈了。
何墨千下意识地跳起来,“什么?你们在哪家医院?”
何温文说了医院地点,多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何墨千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电量过低自动关机。
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她烦躁地结了账,拦了辆出租车说了医院地址,出租车飞驰而去。
手术室外,何温文一家三口连带自己父亲都守在门口,何墨千一来何温文立刻迎上去。
“妈怎么了?不是中午还好端端的么?”
何温文叹了口气,“你走了之后妈得了心脏病,医生说不能情绪激动,今天终于一家团圆,她老人家太高兴了,犯了病。”
何墨千萎靡地靠在墙上自嘲地笑了,“我还真是个扫把星,害了爱人不够,还害了自己的亲娘。”
何立诚坐在旁边瓮声瓮气道:“别说丧气话,你妈一定会没事的。”
何墨千坐在自己父亲旁边去握他的手,粗糙的老掌上全是冰凉的汗。
何墨千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悔恨道:“我就不该回来。”
“胡说!”何立诚训斥,“你妈等了你十几年,你这么说对得起她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何立诚又喝了一句,语气软下来,“阿千,你能回家,我和你妈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些年你走了,你妈妈几乎连一刻真正的开心都没有,我每次看着她就懊悔,当初是不是做错了?我家那个爱调皮捣蛋的丫头,怎么我亲手把她赶出了家门?阿千,这些年爸爸一直想跟你道个歉,跟你妈道个歉,当年我脾气好点,能和你好好说,咱们一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何立诚老泪纵横,“阿千,你不能走了,为了你妈妈你也不能走。”
说到悲戚处,父女两个哭作一团。
何温文也背过身抹了抹眼泪,真说对不起,最对不起自己妹子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不是他,何墨千也不会遭这么多年罪。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到凌晨才算完,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得了个好消息——施谷彤没事。
何墨千全身像被抽干了一样,全凭大哥撑着肩膀勉强站立。何立诚一个老人家都快给医生跪下了,谢谢谢谢说个不停。
“爸,人家医生一夜没合眼了,您放人家休息去吧。”一直在边上照料的宁佩兰道。
何立诚也觉出不妥,歉意了好几句,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医生。
施谷彤麻醉还没过去,昏睡着被送进了病房,大柱子早就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何温文的大外套。
熬了一夜,何墨千、何温文和宁佩兰面面相觑,都是眼底发青眼珠通红。何温文两口子的汽车维修店明天还要开张,何墨千劝道:“大哥大嫂,你们带爸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着就行。”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留下。”何温文转头对宁佩兰道:“老婆,你带柱子和爸回去休息,我和阿千照顾妈。”
三人都是干熬到现在,气氛凝重,何墨千为了活跃气氛,作?0 铺吡撕挝挛囊唤牛β睿骸叭米约豪掀糯蟀胍挂桓鋈嘶厝ィ慊故悄腥嗣矗俊?br /> 何温文语塞,他忙恍惚了,一时真没想起这一茬。
何墨千又道:“行了行了,妈现在还睡着,也没什么要力气的活,再说人多嘴杂也打扰她老人家休息,你们都走吧,有事我叫你们。”
何温文想想也是,于是抱起了睡熟的大柱子,叮嘱道:“有什么事一定叫我,听到没有?事关妈的安危,你别一个人硬撑!”
“放心吧。”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有何墨千和昏睡的施谷彤。
病房外是一片小树林,月光在杂乱的树枝间破碎地落进来,影影绰绰,何墨千心思静了,又想起袁英。
袁英没了。
何墨千眼里一片悲凉。
为什么是袁英?每天那么多飞机起起落落都没事,为什么偏偏是袁英的飞机出了事?
何墨千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她忍不住,她得找一个能责怪的借口去宣泄什么东西,她快撑不住了。
施谷彤是第二天早上醒的。
宁佩兰没去修理店,煮了清粥过来接替何墨千的班,让何墨千回去睡一会儿。
“我不困,我想守着妈。”
“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还说不困?”宁佩兰担忧道,“阿千,你可不能垮,为了妈也不能垮,你垮了,妈还怎么活?听嫂子的话,快回去睡一觉,不困也眯着眼休息一会儿行么?”
嫂子说得也对,何墨千不想母亲担心,妥协了,“我去把妈的药拿过来就走。”
医院从没有闲暇的时候,一大清早取药处就排了老长的一溜队,何墨千昏昏沉沉地排在人群末尾,前头刚取完药的女人转过头来,愣住了。
何墨千看到了她,也愣住了。
☆、第56章 一团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墨千……我……”
袁英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想跟何墨千解释自己为什么还在S市,可她结结巴巴还没说几个字,何墨千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搂紧了袁英的脖子。
袁英被何墨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环住何墨千的细腰,她能感受到何墨千在自己怀里抖得厉害,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身上都是冷冰冰的。
“阿千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袁英侧头贴着何墨千的鬓角,亲吻她的耳廓,在她耳边轻柔地安慰。
何墨千难过沮丧害怕欢喜交织在一起,不知拿袁英怎么办才好,干脆张大嘴巴照着袁英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用足了力道的真咬,袁英疼得龇牙咧嘴,更温柔地拍着何墨千的后背安抚。
周围已经有不少路人在围观她们两个,何墨千恍若未觉,袁英也一声不吭,两个人就那么抱在一起,一动不动。
何墨千咬了满嘴的血腥味,终于恢复了神志。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松了牙齿,翻脸不认人地把袁英推出去老远,气哼哼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都要……我都要……”她想说我都要急得跳楼了,可她没那么厚的脸皮大庭广众说出口,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发泄不出来,脸都憋红了,拉着袁英的手腕把她拖到僻静处,怒火快要从天灵盖喷出来。
何墨千一夜未眠,眼眶青黑,嘴唇干燥苍白,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和袁英在一处没人的角落里站着,也不说话,眼睛下垂盯着地板,等袁英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袁英也真是忙糊涂了,这才想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她肩膀上被何墨千咬过的地方还疼着,拿手机时扯了伤口,袁英皱了一下眉,倏而散开。她看看手机抱歉地讪笑,“没电了,没注意。”
何墨千仍旧不说话,站在角落里显得整个人单薄又脆弱。
袁英心疼得想去抱抱何墨千,她凑近去,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来,长叹一声,“阿千,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我真的有急事不得不留下来。”
何墨千不理她。
“我答应你,你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一定走,走得远远的,再不来碍你的眼,行么?”
何墨千还是不理她。
袁英只好老老实实说了真相,“王逸诗自杀了。”
何墨千的表情终于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王逸诗自杀了,割腕。”
袁英开始跟何墨千回忆前天的场景。
那天袁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机舱,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王逸诗的电话。袁英只当王逸诗又有什么幺蛾子,挂了电话没去理会,那电话却锲而不舍地打进来。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袁英犹豫一阵,还是接了。
电话那边的人却不是王逸诗,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急切,啰啰嗦嗦抓不住重点,袁英让他慢慢说,他咽了口唾沫,道:“你快来,你妹妹自杀了!”
“自杀?”袁英立刻把自己已经跨进机舱的那只脚缩回来,“她现在怎么样?送医院了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不知道……血……好多血……”
男人惊吓过度,袁英一步一步地逼问,才问出了王逸诗被送去的医院的具体地址,不顾工作人员阻拦,出了机场,当即赶往医院。
袁英赶到时王逸诗正在手术中,手术室外头瘫软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手上身上染了好些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变成了深红色的痕迹。
“您好,我是袁英,请问王逸诗情况怎么样了?”袁英心里焦虑,面上装得镇定,问男人问题时嘴角居然还能挤出一点笑模样。
“你就是王逸诗的姐姐?”瘫软的男人惊恐地看了袁英一眼。
“没错,请您告诉我我妹妹的情况好吗?拜托您了。”
男人真的被吓怕了,哆哆嗦嗦地回忆,越回忆眼里的惊恐越甚,“我不知道……我闻到了隔壁有煤气味儿,我去敲门,里面没人应答,只好从阳台爬进去,然后就看见客厅里流了一客厅的水……粉红色的水……浴室里全是血……王逸诗躺在浴缸里,都是红的……”
袁英放弃了,这个男人完全被吓傻了,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还不如等着医生结束手术。等着的间隙,袁英通知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王夫人,王夫人得知了消息,立刻定好行程办了回国的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