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危钰很清楚,但凡这世上有第二个人拥有能看到别人前世的特异功能,他绝对不会对程然诺如此忍气吞声。
程然诺却歪着脑袋,像是思忖了片刻,竟眨了眨灵动的双眸,撅着嘴瞧向危钰,“第三个嘛,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不行!”危钰徒然提高了声音,他可不能给程然诺思考的时间,说不定她又会想出更加古怪的法子来折腾自己。
程然诺却微眯起眼睛,“小危危,你这是在逼我把这几张纸给扔了吗?”
危钰的嘴角微抽,他正要开口讲话,不料程然诺竟已开始拉裙边的拉链,虽然她手的动作极慢,但危钰却大吃一惊。
“我要脱衣服洗澡了,小危危,你还要继续看着吗?”程然诺说完忽然一下将低胸衣前的拉链猛地拉到了底。
危钰眉头一皱,噌一下看也不敢多看就冲出了程然诺的房间,程然诺还是第一次瞧见向来从容不迫的危钰,居然能撒腿跑得这么快,她忍不住倒在床上捧腹大笑起来,其实她所穿的低胸连衣裙,前面确实有条看似随时会崩开的拉链,但程然诺很清晰,这其实只是个装饰性的拉链,里面仍有一层厚实的布料。只因程然诺掐准了危钰的死穴,才能有如此的功效而已。
程然诺散开扎着的头发,她将叠好的纸张从胸间取出,小心翼翼的将这个护身符放进装内衣的抽屉内,方才安心去浴室泡澡,程然诺其实很清楚,危钰即使拿到这几张纸,没有她的帮助,他仍是难以从这十个女孩子中找到他寻寻觅觅的那个她。
不过,想到这里程然诺微微一笑,她想危钰那种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恐怕就算找到了这几张纸,也断然不敢扒开她的内衣去取。
程然诺很快洗过了澡,她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立于浴室布满蒸汽的镜子前,程然诺盯着满是水汽的镜子迟疑了下,方用手上去一抹,冰凉的镜子前瞬间一片清晰,照映出她粉颊上一双黑甸甸的眼睛,微卷的睫毛下,氤氲着水汽的眼眶内一对乌黑的瞳仁闪闪发光。
她前世的幻象也在镜中她那双黑沉沉的眼底,徐徐展开放大:“驾!”马上的程然诺狠狠甩动手中的蟒皮鞭子,她骑着一匹雪白无暇的骏马飞驰着,夜晚的天空星月愈暗,唯有她这匹毫无杂色的白马,如同一轮明月,又似一阵白色的疾风刮过山谷。
“驾!”程然诺又连挥几下鞭子,清脆的鞭子声抽打在马背上,在空幽的山谷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同回声也是尖锐无比。随着如雪般白的马匹颠跑得越来越快,程然诺头上的蝴蝶步摇晃动不止,垂下来的旒苏是以珠玉点缀而成,不时轻打在程然诺的黑发上,在漆黑的夜色里步摇闪动着晶莹辉耀的光芒,如同坠在发侧的无数颗明星。
程然诺一手持鞭子,一手去抹眼角的泪,她低声的啜泣在嗒嗒的马蹄声中异常微弱,“不行,我要告诉临江,我要他留下,或我跟他走,我一定……”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山谷里的寒风刺过她的脸颊,但她却背着包袱紧握住缰绳,即使缰绳将手掌磨出了血,也不肯有半点的放松。
她的藕荷色素绫长裙随着白马的飞奔,轻盈飘逸的如同翩翩欲飞的鸟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化羽成仙踏云而去。
然而当程然诺的马即将奔出山谷之时,忽然前方闪出无数耀眼的火光,程然诺猛地一勒马,马儿发出嘶律律的叫声,马被骤然一勒,蹄子在原地踏了几步逐渐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马贼好大的胆子!”程然诺挥手拔出腰间锋利的凤羽剑来,这把凤羽剑是程然诺的父亲,驻守边疆的程慎言专为女儿所打造,剑柄和剑鞘皆布满曲折婉转的花纹,凹凸不平的花纹尾部用光辉夺目的七彩琉璃珠装饰,乍一眼望去犹如舞九天的凤凰周身的华丽翎羽,加之剑身细长柔韧,满刃花纹毕露,会剑时曲折弯转,而从敌人身躯内抽出时又恢复原形,钢韧无比,满剑身的凤羽纹路熠熠生光,因而得名凤羽剑。
程然诺毫不畏惧地勒马,她俯视着挡路的一众贼人,只见她手中刃如霜雪的长剑颤动,刃寒胜水,在逼人的火光前,她的脸上流露出三分英气、七分豪态,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飒爽英姿。
成群手持火把的马贼中有个带头之人,他嘴角斜勾起一丝冷笑,“程二小姐,我家少主子有请。”
程然诺却忽然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一个十恶不赦的马贼头子,也敢请我?”程然诺冷哼一声,挥动手中质地精良的凤羽剑,就要朝带头说话之人的脑袋上挥去。
却不料那贼人反应极快,头稍稍一歪竟夺过了程然诺的剑,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溢出一丝冷笑,“程二小姐,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着我们兄弟啦!”说罢那人两指放在口中一吹,即刻发出尖锐的口哨声,随即漆黑的夜色里风沙骤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程然诺心中暗叫不好,听这纷纷踏来的马蹄声足有百人之多,她自知不是对手,慌忙策马往回奔,她这次半夜溜出来,本想亲自去长安找李临江问个清楚,谁料还不曾离开边塞就碰上了马贼。
程然诺不敢回头,只没命地策马往回跑,一心想着赶紧冲回父亲所在的营地去求救,却不想山谷另一端忽然也杀出一群手持火把的马贼来,竟将她堵死在了这山谷之中。身后传来马贼的喊声,“千万别伤了她,一定要抓活的!”
听到这远远的一声高喊,程然诺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她平日听闻这群马贼从不伤妇幼和老人,只劫富济贫,甚至在边塞帮着打匈奴人,但程然诺瞧着这被两面围堵的阵势,她又想到自己还是个姑娘,万一落入这群贼人手里,恐怕是要贞洁不保了。
程然诺是越想越怕,简直后悔死了自己半夜逃离之事,程然诺望了望前后,却见成群的马贼已越靠越近。
她也来不及多思考,只一门心思想为李临江保住自己的贞洁,程然诺竟病急乱投医,她赶紧用力揪着马匹的鬃毛,想要将马头拨正,朝着几乎竖立朝天的山壁上奔跑。但不料程然诺一时心急,竟瞬间揪下了一大把的鬃毛,这下马匹不仅不跑,反倒扬起头颅一阵狂嘶,马匹本就受了惊吓,再加上程然诺的这一阵撕扯,竟忽然前足跷起,只用后脚撑地地站立起来。
程然诺没坐立住,一下被马匹摔了下来,她只觉着头晕眼黑,一阵迷糊,被成群持火把的马贼团团围住,竟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疼得爬不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其中有个马贼开口问道,旁人也面面相觑起来,唯有之前带头说话的马贼奸笑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咱们的少主夫人就有啦!将军在天有灵,终于香火有继了!”
程然诺躺在地上瞧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她还是有意识的,她能清楚地听到这群马贼的对话,但整个脑袋却不断发重,是如何也挣扎着起不来了。
“小心点,千万要小心啊,别碰着了,她可是咱们未来的少夫人啊!”在杂沓的马蹄声中,程然诺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将她扶上了马,她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要是少主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你个傻蛋,生什么气?你没瞧见少主子多喜欢她吗?况且程将军也说了,他俩可是从小就定下亲的。”“这下可好啦,老爷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了,肯定会高兴的,这可是他生前就定下的亲事!”“那可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少主子是非这程二小姐不娶,这下可算了了少主子的心愿啦。”“哎呦,少废话,让你们去附近村子里抓的姑娘呢,等下可要为程小姐更衣,可千万别找那些什么暗娼和匈奴女人,省得脏了咱们的少夫人!”
程然诺听着这些模糊朦胧的声音,头晕脑胀的她心里越发伤心,几乎要落下泪来,难道她真要晚节不保了?
程然诺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她趴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不由自主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然而不过须臾的时间,程然诺却依稀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和外面低沉的对话声,将昏沉沉的她慢慢唤醒。程然诺脑中浮现起远在长安的李临江,忽然醍醐灌顶般,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她不能给马贼头子当夫人,她钟情的是风度不凡的李临江,她不能被这马贼头子给糟蹋了!
但门外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更是清晰的令人窒息,“少,少主子,您您您快歇息,明明明日,再再再看书吧。”随后是一个低沉有力,而又从容不迫的男声,他的声音很冷淡,如同寒冰般透彻心扉,“你们近日怎么鬼鬼祟祟的?”那个结结巴巴,又含糊不清的声音已到了门口,“哪,哪哪有,少,少,少主子快,快睡下,下,下吧。”似乎一个脚步刚踏进屋内,房门就啪一声从外面反锁住了,“少,少,少主子,风,风大,我,我,我给您关好门,门门……”
男子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下,似乎略微有些疑虑,但却又转而漫不经心地朝床榻前走来。
躺在柔软床榻上的程然诺刚略微有了几分清醒,她的脸和身体全都被严严实实地盖在被下,她听着步步逼近的声响,正欲拔出腰间的利刃,但刚动弹了下的她,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她恐惧万分地睁开眼睛,只感觉柔软厚实的锦被是她唯一的屏障。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忽然那个冰寒万分的男声在头顶,如滚雷般赫然响起,“什么人?”他一把掀开整床的被褥。
“啊!”程然诺只觉浑身被冷风一袭,周身一阵的冰凉,而她紧握的锦被已落在了地板上,唯有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满脸泪痕的她静静躺在床上。
她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却只觉床边的人也呆住了,竟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第四十一章
“不是吧,这也太劲爆了,上辈子朕不光是英年早逝,还被马贼头子给……”立于镜子前的程然诺,一只手不由郁闷地扶在额上。
其实每次看到前世,她都像个透明如空气的第三者一样,这次她依旧站在床后静静望着,其实只要她再多看一会儿,必然能清楚看到前世杀了自己,那个马贼头子的脸庞,但这次她不是被别人搅乱,而是自己真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前世的自己蒙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这一世,恐怕也难逃过相似的命运。
想到这里,程然诺不禁更加头疼,她这辈子一切安好,除了嘴巴毒了点,好像也没惹到哪个非要对她先奸后杀的混蛋……
程然诺裹着浴巾,面对镜中湿漉漉的自己不由长吁短叹一番,但这时她却隐约听到外面的卧室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程然诺赤脚悄悄走到浴室门口,她紧紧夹着浴巾探头出去瞧。
这不看还好,一看程然诺却不由惊叫起来,“危钰,你干什么?”
危钰此时正立于程然诺的衣柜前,他面前有个拉开的抽屉,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内衣,而他居然正拿着一双银筷子,筷子中夹着那几张叠好的纸张。
程然诺以为就算危钰来搜,他看见了内衣堆中那几张纸,也是断然不敢去碰,可没想到他居然另辟蹊径,竟用银筷子将那几张纸夹了出来。
“你个死流氓,看我不把你这样拍下来,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翻女生内衣的色狼!”程然诺说着就要冲到床边去拿手机。
“不是,你听我说,我没碰!”此刻危钰的脸色难看极了,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前世的她,他岂会干出如此不堪之事,他的手微微颤抖,连带手中银筷子顶端的一排沉甸甸的银穗也来回晃动。
但程然诺却不管不顾,她万万没想到危钰表面道貌岸然,可背后却真敢去取那内衣堆里的几张纸。
其实程然诺真正生气的并不是在这里,而是自己那么多a罩杯的卡通内衣,竟然被这货给看得一清二楚,她曾以为危钰就算拉开抽屉,肯定会立刻合上离开,而如今自己塞在内衣里一层层厚实的软垫,居然全被他发现了,以后危钰定会用怪异的神色看自己的胸,危钰肯定会认为里面全是棉花,连丁点货真价实的料都没有。
但明明她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料啊!
程然诺是怒火中烧,她伸手就要去抓粉红床单上的手机,危钰生怕自己的窘迫之相,当真会被程然诺永久记录下来,他竟冲过去就抢,程然诺眼疾手快打开相机就要拍,危钰也是急了,刚要伸手抢过来,却不料程然诺往后一躲,危钰的手一滑,竟一下扯开程然诺系在胸前本就松松垮垮,摇摇欲坠的浴巾。
瞬间两个人都怔在了原地,赤|身裸|体的程然诺张口结舌地站着。
一向镇定自若的危钰,此刻竟也目瞪口呆,他站在程然诺的面前,手里还抓着那条柔软的白浴巾,但眸子如同雕刻一般,竟盯着她一眨不眨。
在两人灼灼对视的目光中,程然诺和危钰之间保持了不过片刻的死寂,随后便传来程然诺直上干云霄的尖叫声,“啊!”
“危钰你个死流氓!”程然诺锐利的叫喊声几乎穿透天际,刺得危钰的耳膜生疼。
她一把夺过危钰手中的浴巾,慌慌张张地裹回自己身上,而怔住的危钰却仍站在原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红耳赤的程然诺,他的眼光如同撩人的火把,直瞧得程然诺浑身火辣辣的热。
“你还敢看,信不信朕戳瞎你!”程然诺是又气又羞,两边脸颊如同发烧般的烫,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第一次被男人看到,还是被危钰这么个晦气的人从上到下全部瞧得一干二净,程然诺就气不打一处,偏又整颗心疯狂乱撞,好像会随时从左心房内一跃而出似的。
“咳咳。”危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在唇前轻咳了两声,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侧过身不再面对程然诺,而是微微抬头望着墙上y的贴纸,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件事情,虽然错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裹着浴巾到处乱跑,还出现在男子面前,实在有失妇德。”
“什么错在我?危钰,你要不要脸啊?是谁闯进我的屋里,是谁拿着筷子去扒我的内衣,是谁扯掉我的浴巾?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错!”暴跳如雷的程然诺气得嗷嗷大叫,羞红脸的她简直恨不得冲过去疯狂撕烂危钰的嘴。
危钰看似面不改色,他依旧微昂着头,好像仍在饶有兴致地欣赏墙上粉红色的y,而y一双如黑洞的眼睛紧盯着危钰,13 恐怕此刻只有危钰才知道,他剪在身后的双手已被汗水濡湿,他明明在看墙上的画,可眼睛却如何也无法聚焦,看来看去,都只觉墙上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粉红色。
危钰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挡在程然诺的面前打住她后续即将爆发的话语,他并不看她,视线甚至扫都不曾扫她一下,危钰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显然其中已微微变了音调,“不过你放心,我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会就此忘记,也请姑娘忘了吧。”
说罢危钰竟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程然诺独自一人愣在房间内,她实在没想到,这货居然就这么走啦!走啦?
危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平日里他是最怕睡觉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前世的幻境就如影随形,几乎勒得他喘不上气,但此时危钰却翻来覆去,如同一只在火上慢慢炙烤的活鱼。
危钰将衾被狠狠蒙在脑袋上,他紧皱着眉头,死死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喃喃道:“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
但危钰口中熟练的古语只说了一半,他脑中却再次浮现起程然诺的身段,她一丝|不挂的胴|体立于他的面前,他过去从不曾注意过,程然诺的皮肤竟是那样的白皙光滑,在灯光的照耀下她宛如一块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光线下,仿佛蒙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中。
她的身材绝对算不上凹凸有致,脸明明是微胖的婴儿肥,身体有点偏瘦,虽然高挑,却有种弱柳扶风之态,令人心中不禁生出怜惜之情,她发梢犹带晶莹剔透的水珠,有一滴水缓缓顺着她洁白的肌肤滑落……
危钰当时怔怔地站在她的面前,如炬的目光吞噬掉她的盈盈躯|体,那一瞬,危钰反倒觉得程然诺没有往日的泼辣野蛮,从修长的脖颈,如雪的酥|胸,纤细的腰肢,甚至到那双笔直的长腿,都令人浮想联翩。
“今天怎么这么热!”危钰嘴里低声嘟哝着,他不耐烦的又翻了个身,明明是初秋霜重的寒夜里,他却热得浑身是汗,脸颊也涨得一片绯红,好像连睡衣都腻腻地粘在身上,仿佛身上多了一层皮似的,怎么揭也揭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