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会正是深夏,天气额外炎热,她刚给种植不久的石榴树浇完水,进了堂屋坐下碧柳给她切了杯苦耳茶,嘴里的苦意还未下去。小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万福后好半响都没说话,她催促了丫鬟才咬着唇,生怕被责罚,小声道:“世子让人领了一女子过来给夫人请安。”
那会满京都在议论平国公世子为了一花魁娘子与自己岳父,当街两拨人马就打了起来。这事还闹到了明武帝那里,早朝时点出两人,她那夫君当着满朝官员的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人-之-常-情,望陛□□谅些许。”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还各赐了一美人给丞相以及世子薛晟,那花魁娘子属意她家夫君,明武帝也赐给薛晟了。那天下朝后明武帝赏赐的美人已是到了后院,来的就是那花魁了。
丞相孟贾嫡长女是个无盐女,在大明朝不是秘密。她是有自卑的,可当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她头一次讷讷地说不出话当着薛晟其他女人面失了该有方寸。
那女子的美,让她难堪。
倾国倾城都不以形容,她忘了是怎么让人领着那女子去后院的。只是记得,自从那女子来了后,不常往后院去的世子,倒是连续去了半个月了。
那会的苦,好像现在换了个身体,还存在着,孟云容扯开嘴角意味不明地想笑。
立在她旁边的小丫鬟看见,只觉得自己姨娘周身都是忧伤,知道国公爷已经好久不来了,今日还娶新夫人,姨娘这是伤心了。可这些....都是姨娘自己造成的,原先国公爷多喜爱她啊,珍宝锦缎赏赐不断,她却还敢....还敢....害先夫人,国公爷能留她一命,都是不错的了。这次折腾被国公爷杖责了三十,今可不醒了,却是这幅样子,希望她家姨娘以后不再犯傻了。
孟云容当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这会的情况她觉得荒谬极了,她先前不姓佛不姓神,原来这世间真是有因果循环!
平国公府邸是先皇御赐的,内里装修极尽豪华,她虽被薛晟冷落但所用比在丞相府被二娘克扣的时候宽裕得多,所居的陶瑠居用楠木建造,廊柱还镶嵌了不少飞鸟纹理雕刻,极有公侯之家的富贵。
薛晟小妾颇多,都分住在后院的百芳居。这个云姨娘就占了西厢房最靠里的一间房子,房间阴暗潮湿,位置是最差的。内间也只有一嵌着海棠花纹黄花梨罗汉床,放着石青锦线软垫的两张玫瑰椅,矮榻上摆着一梅花式小几,上面铺着两个莲花样子瓷白釉的茶杯,墙壁上挂着已经纸张有些泛黄的字画,壁角处放着一架古琴。对了,她父亲以及世子薛晟除了美貌,还看中的就是花魁弹得一手好琴了。
除了这些,房内没有其他饰物,想来后面不受宠了,不然以着她家夫君一笑掷千金的做法断不会这样。
常园花轿已到,宾客仆人穿梭于游廊,奔走好不热闹,吹吹打打的声音些许飘到盛园,孟云容盯着头顶苍青色的罗帐,好久才问:“你听到那边的热闹了吗?”
两个园子虽相邻,可内里极大,不可能传到这边的后院,小丫鬟没做停顿就回:“奴婢没听见。”
“是啊,怎么会听得见。”这个地方她生活了将近五年,是什么构造她清楚的。虽然不知道这花魁娘子怎么了,可背上的痛意阵阵传来,孟云容觉得很累,她躺下身子,可却睡不着,好像那丝乐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丫鬟见她躺下,静候了一会,才走上前。掩了掩被子,把她漏在被褥外面的手放了进去,动作很是小心翼翼,还立了一会才退出去。
孟云容闭着眼睛装作不知,心下觉得这小丫鬟倒是忠心,不免想起了碧柳,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百芳居东侧出去经过一扇小角门就是盛园的花园。那花园修的极好,临湖的亭子冬暖夏凉,园子里栽种了不少花木,府里宴客都是在那款待,即使是平常日子,到了夜晚游廊腰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一亮,也是很美的。只是今天与隔壁常园比起来,显得落寞了。百芳居里透过纱的烛光,照着青砖地面暗暗幽幽。
平国公娶继室,加之新夫人是郡主身份,侍妾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新夫人好不好相处,担心地许久都不曾入眠,也只有孟云容居的房间内暗淡无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渣 作者绝对亲妈
☆、落定
大明朝虽处南方,可还是比不上大周国以及小周国靠南。这两国本是一体,因皇子争权割据势力国家也一分为二。
北临梦国,南临这两国,加之其他小国,大明朝被这些个国家包围着,可谓是腹背有敌。但好在,大明朝是大国,除了梦国其他国家都不曾越过防线,之间也都有往来文化交流。但大明朝还是较其他国家更注重儒家思想,对女子束缚也比其他国家要严苛。
丈夫死后,女子不得二嫁,如若无子由男方家里照料,这还是明德帝在位时改动了。明德帝是个极有主见之人,认为女子婚嫁与男子一样,特废除了这陋习,此后守寡女子,有相应文书可再嫁。
随着这一条例,大明朝女子在节日也可集伴出去游玩,妾没有相应罪责不可由正妻随意发落处置。
这花魁娘子倒是占了这好处,即使后面薛晟查出是她搞得鬼,但没有证据,加之她也是死了,更是死无对证了。这花魁还在,薛晟还.........真是不太在意她.....这正妻的死啊。
小丫鬟唤小青,是她死的那年进的府,她虽是平国公女主人,但府里进账采买都是由大管家徐策经办的,不过这小丫鬟倒是与她有些缘分。
背上的痛意明显,孟云容虽不知道这花魁娘子又犯了什么错,但按照这情况是不轻的。她睁开眼,一室的黑暗,这个房间不亮堂,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昨天晕晕沉沉睡下滴水未进,现下口渴地紧。
孟云容双手撑着褥子,待坐稳了,才掀开趿上摆在脚踏上的绣鞋,脚一入进去,孟云容发现这鞋很是小巧。她顺着睡前看过房间的摆设,向美人榻那边方向迈去。她走的轻,在外间的小青还是察觉了,进来带着外间的亮光,孟云容不适地遮住眼睛,小青看清吓了一跳:“姨娘,您身子还没有好,您怎么下床了?有事您唤我一声我就行了。”
孟云容已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还是温热的,这丫鬟倒是尽心。她喝了一口才回:“无事,我无大碍的。”小青还是不放心,撑着孟云容的手,等孟云容在榻上坐定,才道:“姨娘,可还要添?”
孟云容点头,小青已是拿起同色的白瓷茶壶往杯里添了一杯。
刚打开的门还未合上,孟云容这会才看清,虽还未大亮,可天色分明。外面已是有不少脚步声,想来是奔走的婢女了。
“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了。”
先前薛晟还是世子的时候常不归家,后院的事情是从不过问的,一些侍妾到了后院都很难再见上他一面。所以,她就成了后院女人的讨好对象,每天辰时那会都会去她院子里请安。
今天是新夫人进门第一天,有姨娘身份的是要去请安的。这花魁娘子虽是□□,可因为是皇帝所赐,所以这身份委实有些不高不低,比侍妾好可比姨娘又差点,虽然还是姨娘姨娘的叫着,可身份是最低的。先前去她那请安也不频繁,再者她也是不愿再见她的。
可是,今天不一样,怎么小青没通知她?
小青听完她说的,支吾道:“姨娘,您忘了您刚被责罚不久,国公爷说是让您好好反省,三个月不准您出房门。” 心下暗自祈祷,自己主子省心点,别再惹事了,毕竟担着害先夫人的名声。
白瓷釉茶几握在手上滑腻异常,离得近了还看得清上面描的莲花样子,花瓣勾勒得惟妙惟肖,简朴但做工极好,可以看的出用的人定是清雅的。
小青见孟云容不再说话,孟云容刚起,头发还是散着的。怕她再多想,顺着道:“姨娘,我伺候您梳洗。”
*
盛园与常园相连的照壁处开的是个月亮门,门檐上雕刻的是如意吉祥的花纹,正对着的是青砖小道,壁角周围种满了芍药。现下五月,一簇一簇的花朵,点亮了这未大亮的清晨。
新夫人居住的院子在常园的东侧,房屋下面用白玉切了几层台基,整个屋子都是用金丝楠木造的,可以说是整个平国公府最气派的一处了。
筠怡郡主喜爱芍药,平国公在这屋子旁边也种了名贵的金带围和胭脂点玉,喜爱之情显而易见。这般博美人欢心的法子自然得到了郡主的的青睐,原本心里有疙瘩的郡主已是没了先前想法只想着以后和夫君举案齐眉的日子。
闲王生母受宠,且是皇后,生下来就是储君人选,而立之年还是太子。只是不想风云突变,一向不起眼的三皇子李修会发动政变,夺了皇位。筠怡郡主是闲王及冠那年有的,对自己来之不易的幺女,简直是事事必应。
筠怡郡主是腻在糖里,身在富贵中长大的,所以有些不谙世事,性子单纯天真。
她也是听说过平国公小妾颇多,头位夫人就是被小妾害死了,所以对圣上赐婚是不愿的。还是她娘劝诫道:“天子心思难测,我们现在是肉在案上,不得不听授于人。娘现今也只剩下你这个牵挂了,平国公性子虽散漫,可你嫁过去上无公婆,旁无妯娌,也是可以了。"而后叹息又加了句:"这女子嫁人,十全十美没有,你占了一两样,也是该满足了。”
筠怡郡主听到前面一段话已经动摇了,再看她娘后面带着泪,这才不再说不想嫁,不愿嫁的话了。
大概是了解女儿的性子,以及是对平国公府后院的不安,闲王妃把自己身边一直伺候的王嬷嬷给了女儿。这王嬷嬷在后宫几十载,后宫女子间争宠看的多了,自有一套整治的手段,闲王妃对她是极放心的。毕竟女子嫁人后,当娘的是再有心也是无力了。
平国公薛晟虽在兵部当了个有名无实的侍郎,但每天还是要去兵部报到的,所以除了他自己召人侍候平常是见不到他的。但其这几天批了婚假,且这会定是陪着新夫人在新房的。百芳居里要去请安的姨娘们内心多是雀跃,毕竟要是等会见了国公爷,机会也就大了。
平国公薛晟现有八个妾室,除了有身份的几个姨娘,其他就是下属或者是上属送的自家婢女了,这般分位是最低的。
百芳居是个两层阁楼,上下各有十几间房子。有些受宠的占着两间,一间当内间,一间当外间,比起不受宠的,婢女晚上不用打地铺的也是好的。
姨娘四人;分别是皇上赐的香姨娘,兵部尚书的庶女罗姨娘,以及出去游玩带回的富商之女?div align="center"> 蛞棠锪耍褂忻显迫僦厣恼飧龌ǹ镒印;ǹ镒用种泻旁疲胝彝俗郑又矸蒉限危奔渚昧耍锶怂较露汲苹ㄒ棠铩;故敲显迫偎篮螅﹃烧倭艘环笤海ㄒ棠锊鸥某圃埔棠锪恕?br />
得贵每每听后总会猜测自己爷这是无心还是有心呢?
他可是听碧柳说过,先夫人的娘可是个大美人。当今的丞相孟贾风流吧,可是在正妻还在的时候一点都不拈花惹草的。
孟云容的娘顾娇是大明朝江南富商之女,当时孟贾还是穷酸秀才。踏青时碰上了与娘亲同去上香的顾娇,隔着马车窗户珊瑚帘子那一眼就失了心,几次登门求娶也不管顾老爷会不会同意,自己有没有那个要求,屡败不馁。多次下来终于感动了顾家,小姐也动了芳心,孟贾最后也得偿所愿娶了美人。即使三年后顾娇才生了孟云容,孟贾也是没有埋怨的,只是不曾想顾娇在孟云容十岁那年,难产去世了。
孟贾官做的越大,名声也越臭,这风流也是更甚的。
只是碧柳还是时常跟得贵说起那会孟贾抱着刚出生的先夫人,喜得手足无措,念了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家女儿就叫云容了。”
然丞相孟贾听到自己女儿离世消息也仅是闭门一天,隔天还是一样看美人、赏乐,丝毫未见哀伤。
先夫人离世,自家爷还是伤心的吧!他这样想着就盯着前面的人眼都不眨。
薛晟转过头就见得贵目光迷离的望着他,得贵人长得憨实,没晒过阳光,可一身皮肤黑的很。他有时带着他出门,一些公子哥惯会问他:“哟,你家的冰糖葫芦可来了?”得贵不单黑,还红,这黑中带红,着实有些像裹在冰糖葫芦外面的糖浆。
他记得那会那人还会时常跟他提点要求,要是有求于他的话,会起大早把他要穿的衣物亲手熨贴好,然后状是不经意转着眼珠子道:“我听说樱桃胡同有一家冰糖葫芦卖的很好吃......”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看着他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转过头,有些无力地可怜,他笑着揽着她:“知道了,散衙后给你带来。”她才转过头笑意莹莹。
“爷?”
“爷?“得贵第二次唤的时候薛晟才回过神,发现得贵正站在后侧疑惑地看着他,他盯着院子里旁边的芍药,心下黯然,整了整情绪,道:“无事,走吧。”
他刚从新房出来,下人通报说是有客登门求见。薛晟带着得贵出了垂花门,东侧的角门那就出现了几个娉婷婀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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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
☆、请安
筠怡郡主居住的屋子房间有七间,中间的一间拿来做堂屋,连着大门,是招待宾客的地方。房间是一明两暗的格局,堂屋两侧都有门通往内间厢房,现下不少丫鬟婆子立着,屋子里却一点也不显拥挤。
姨娘们在随身丫鬟服侍下分别坐在水楠嵌螺钿镂空雕花椅子上,一丫鬟添了茶才万福后道:“夫人还在梳洗,姨娘们先用茶。”
她穿着绿色缎褂梅青色夹背,手上还带着光泽极好的翡翠镯子,砌茶的动作干净利落,看着出是个大丫鬟。态度恭敬可带着点随意,在座的也只是假装不知,纤手端起梅花样式洋漆茶杯递往嘴边,连一向仗着自己是皇帝御赐,向来行事跋扈的香姨娘也是忍下了,谁敢这个时候去拔老虎的毛须呢?
内间,筠怡郡主坐在妆奁前垫着金线撒花坐垫的绣墩上,问立在后面的嬷嬷:“这样真的行么?”
嬷嬷穿着栗色茧绸袍,发挽成一个圆髻盘在脑后,很是利落的装扮。她面目白皙脸颊圆润,只是眼角向上勾起,额头上的法令纹凸显,样子瞧上去很是严厉。王嬷嬷听后,无奈道:“夫人,您可是正妻,您让她们等,谁能说您的过错?”瞧着自家小姐还是懵懂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您现在可是嫁人了,这第一天不立威,妾室看轻您了,国公爷也会不悦的,正妻就该有正妻的样子。”又想着自家小姐孩子心性太过了反而不好,对正在给郡主挽发髻的丫鬟道:“手脚麻利点。”
她掌管这些丫鬟,行事作风严谨。丫鬟听后手上动作加快,没一会已是挽了个单罗髻出来。筠怡郡主平常打扮简单,伺候她的丫鬟是陪嫁过来的,伸手就去梳妆奁拿荷花样式的发簪。王嬷嬷却是出声打断,道:“替夫人戴上那缀着猫眼的步摇。”
那步摇周身都是金子打造,除了中间嵌着猫眼,周围也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宝石。步摇之尊贵、华丽是其他簪物不能比的。这是闲王专门找工匠做出来送给闲王妃的生辰之礼,闲王妃又给郡主当了嫁妆。
待堂屋里,姨娘杯子里已添了三次水后,筠怡郡主才缓缓走出内间。
姨娘们听见动静后抬头,眼里一亮就见一穿着杜丹穿凤镶金湘裙,外罩海棠红纱夹,戴着镂空嵌着猫眼金步摇的美貌女子,好半响都没动静。王嬷嬷轻声一咳,姨娘们才反应过来,相继万福道:“俾妾给夫人请安。”
“都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