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青天白日的,要是跟患有精神病的卫明贞干起来,她完全不是对手呀……所以,在苗头不对的时候,赶紧闪人才是上策。
也亏得是卫明贞不会更深层次的读心术,要是知晓了白萝的这番内心对白,还不生生扒了她皮!
自打上次被蛇咬了后,卫明贞也不知是哪个筋没搭对,还是让人把正殿收拾的妥当,随白萝闲时休憩,只独独不允夜里分房。不过,白萝也算是有了私人的空间,在这一点上,她对卫明贞的一切不良印象,还是有所新改观。
掀开珠帘,便见白小朵正在拿着什么东西,一见是她回来了,面上便是掩不住的欢喜,却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愁思,几番欲言又止,放在背后的东西就是迟迟拿不出来。
这倒叫白萝新奇了几多,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白小朵,何曾如何拿捏一件事情,不免好奇道:“你在藏什么呢?”
被她这么一问,白小朵更奇怪了,明知道白萝没了内力,却还是往后倒退了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明显。
“小朵,你做什么?”
“小姐,只是一封信罢了……”
白萝虚眸,半迟疑半了然的看着白小朵,闷声道:“是从剑州来的吧?是不是我阿爹写的?”
第54章
确实是来自剑州府的信,可却不是出自她爹之手,待白小朵唯唯诺诺递给她后,白萝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字字熟悉,特别是尾处那张扬翘起的笔锋,引的白萝出声一笑。
“小姐……”
重复看了好几遍,白萝笑意逐深,边折边说道:“作何?吉祥哥要进京了,多好的喜事,小朵你怎么还藏着掖着?”
洋洋洒洒的几行大字,全然透露着顾某人的傲慢脾性,言道四月后即调入京中高升,什么叫小绒绒洗净脖子翘首等待?
一贯的语气,除却多出的喜意,还真没其他异样,闻者心中顿时却多出了不满,撇着嘴,白小朵就说道:“小姐!顾大人他,他那么喜……”
洒了斑驳金粉的宣纸信笺,还未几方折好,白萝就瞪大了眼睛,回首看向白小朵,分外哭笑不14 得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嘘!”
向来情感线就粗狂无比的白萝,确然是对顾吉祥没二心,曾经是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过这辈子要是找不到人娶的话,那也可以勉为其难,把顾吉祥绑了拜堂来,可现在不同了。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白小朵虽早已看出了顾某人,狂奔在追妻大路上,却又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两人算是彻底没机会了,可怜她这个忠实的顾粉。
收好信,白萝往前去了几步,拍了拍白小朵的手臂,眨眼说道:“吉祥哥永远都是吉祥哥,别瞎想,他来了,咱总算是有后援了不是,哈哈。”
孤军奋战的感觉,属实不好,即使有时阴时阳的卫明贞暗中帮助,可白萝打心底最信任的人仍是顾吉祥。
白小朵半知半迷,还想说什么来着,却被白萝拽住了手腕,只听到。
“莫要再想了,快过来给我揉揉胳膊吧,今天又被那妖女糊弄了一回,手都快抬不起了,嘶。”
午时将过,偏殿就来了人,说是卫明贞的药点到了,唤着白萝过去照看下。正是大梦酣畅的白萝,只得迷迷糊糊的过去了,可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到了,卫明贞却不在。
“殿下呢?”
侍立在殿门旁的喜儿忙过来,笑着回道:“殿下方去了福安阁,听说是吏部尚书求见。”
吏部尚书?白萝暗暗思忖片刻,稍是好奇,这位主司朝中官员调度任职的大员,现下来东宫是为何事?不禁想起方才看过的信笺,顾吉祥似乎提到过他入职的事情,有些小出入,所以才被推到四个月后。
“小姐,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截人,白萝想着,待那吏部尚书出来了,她好去旁侧帮顾吉祥问问,也免得他瞎等。
可是计划这种事情总是无端突变,方到了福安阁,白萝就下意识蹲在了墙角下,做起了偷听工作,也亏得飞龙屋檐下,一众侍卫宫人还假装没看见般。
“既然满了任期,按着一贯制度安排便是,如何又生了疑窦?”
毫无疑问,是卫明贞的声音,全然听不出一丝柔色,却又带着一抹压迫的笑,漫不经心的说到。
紧接着,便是一道陌生的中年男音,恭敬中又是为难道:“殿下有所不知,去年陛下曾偶然提过此事,说是人才埋没不得,可后来……”
“恩?”
“后来陛下御园投壶时,臣幸得在王驾侧,彼时陛下又道是,苍木萌荫,用不得,如此一来,臣委实不知该如何了。”
白萝尚且不知他们说的是谁,却晓得这位人才怕是后路堪忧了,正想着就听卫明贞清冷一笑说道:“大将军的为人,本宫还是清楚几分的,这顾吉祥倒是可以一用。”
身边的白小朵不禁惊疑了一声,瞬间就被白萝捂住了嘴,不曾想,她这趟是来对了。听闻前朝便有不少官员因萌荫官职而获罪,垄断官权的事,皇帝最为不喜,想来所谓的苍木,就是指她爹了。
最叫白萝想不通的,还属卫明贞了,明明还给人下过毒,怎么现在还有提拔之意了?
本来卫明贞话已至此,聪明人就该立刻知道该如何做,可这位吏部尚书,却还是有所顾忌,说道:“殿下,臣早前也听闻这位顾大人是位难得好官,加之又与太子妃是好友,若能拉拢为己用,该是最好不过的了,可这件事有人从中作梗啊。”
“哦?说了听听吧。”这番,卫明贞算是来了兴致。
“这一月里,正好是全国各地任满的官员换印之期,从各地送来的官印文册大抵是都齐了,先前臣还收到过剑州来的折子,该是和文册一起送来的,可却偏偏不见顾大人要换的印,只怕是有人做了手脚。”
这事就怪哉了,往年白萝也换过印,除了这次不一样,前些年她都是走了正常程序的,先是收到吏部下发的指令,然后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即可,若是逾期不交印换职者,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么顾吉祥的官印文册呢?
“不瞒殿下,臣发觉此事后,就特意书信一封,私下让人送往剑州去,只是迟迟不曾得到消息。”
“赵卿,这事你且暗中查查,父皇是不会使人有意为之的,定然是你吏部出了内鬼,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的胆儿。”
“臣遵旨。”
待赵尚书从殿中出来,已是一头虚汗交加,行至宫廊转角处,正要挥袖擦拭,却不巧看见了倚在朱墙边的白萝,忙鞠身一拱道:“太子妃福安。”
四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刀形眉,一面犀利,着了朱色官袍,胸前正是两只清白飞鹤,象征着其官品几何,隐约也是个清官模样。
要问如何断定其清廉?白萝的视线是在这位大人已然破洞的官靴上,来回看了又看,不巧被风吹起的官袍摆,露出了单独的中指,皲裂通红。
那位大人自然是瞧见了白萝的目光在朝哪里,也不见半分难看,只问道:“不知太子妃可有要事?”
自知失礼,白萝忙收回了视线,明眸中氤氲着笑意,甚是坦然说道:“方才,本宫也听见了,听闻大人掌管吏部已十几载,这件事,大人不该没有半分眉目才是。”
赵承忠瞬间有些尬然,想来太子妃都听出了,那么方才太子也该是听出的,却没有戳破他,想想都觉得后背有些凉,再观搁着笑的跟花儿一样的太子妃,他还真是有口难言。
“此时事关重大,有的不过是臣的猜想罢了,没有任何证据,也就不便告知太子妃了,还请谅解。”
意料之中的答案,白萝可不觉得自己能比卫明贞还有说服力,看看不卑不亢的尚书大人,随即转口道:“本宫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大人也知的,顾太守乃本宫故人,他的能力,本宫比谁都清楚,是个好官,希望大人能尽快查清,让他早日上任。”
“太子妃放心,于公于私,臣都会竭尽全力去查的。”
“小姐,不会真的是陛下吧?”待人走远了,白小朵方才小声说到。
白萝摇摇头,甚是确定的说道:“不是,若真是陛下,何需如此偷偷摸摸。”
而且,如赵尚书方才所言,以她和顾吉祥的关系,卫明贞完全可以妥妥收个人才入帐,一心一意要扶卫明贞上位的皇帝,断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又是何时学的偷听?”
身后陡然冒出的声音,惊了白萝一下,仓促回首,果见是卫明贞,换了一袭净白的长裙,用黑珍珠镶出的飞凤纹路,极其高端亮眼,收窄的回纹绸缎袖,又是一派清风凛冽,站在几株翠竹下,长发飘飘倒是别样韵味。
错愕了一两秒,白萝迅速回神,也不好指责同样在偷听的卫明贞,便指了指她发白的面色,说道:“太医不是叫你休息的嘛。”
她这明显讨好的态度,引的卫明贞好笑,似是染了鲜艳红寇的薄唇轻挑,极是好看的弧度,让人有些着迷,轻启间,便是如古琴婉转的声音。
“为了你的吉祥哥,本宫能不起来听听么。”
她可没忘记,白萝曾经是如何对着她大喊大叫,她的吉祥哥是个好官。
这话简直听的违心,似乎还透着一股酸意?白萝几番压着笑,抖着肩头,黑亮的眸眼眨了眨,就对卫明贞说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回偏殿的路上,难得两人之间没有了硝烟味,白萝也不提上午被骗的事,只一心扑在了顾吉祥的事情上,亏得卫明贞也没甚不喜,竟然还一反常态和白萝笑笑拉拉的。
简直看的后边南夜心都在抽抽,不开窍的小萝卜,是越来越好骗了呀。
回了偏殿,宫人方端来汤药,待卫明贞喝下后,又一道用了午膳,本来南夜还等着蹭个饭后水果什么的,却被卫明贞下了指令,瞬间消失了。
“顾吉祥可有给你来过书信。”不是疑问的肯定。
端着小小白玉杯的白萝微微一顿,也放下了些许防备,点头就道:“嗯,他说出了些小问题,大概四月后就能过来了,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倚在软榻上的卫明贞,捻着案上红莲,意味深长的笑了。
第55章
“如今朝中空缺要职怕是不多了,也不知陛下调了他回京补在何处?”白萝随口说到。
有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京畿重臣可不是地方官员所能比拟的,轻易不下台,即便如顾吉祥这般的位在太守,估摸着上京了,也只得放在不轻不重的位置上。
“让他做左相如何?”
卫明贞这戏谑的一笑,引的白萝立时就僵了脸,撇着嘴甚是不悦,知道她是在打趣她,难掩愤懑的说道:“以吉祥哥的能力,做左相又何尝不可。”
当然,不是现在,总而言之,白萝对顾吉祥的信心,那是满满的。
这般依赖信任的口气,换做一般人都难免羡慕,搁卫明贞这儿,自认而然也是变了味,忆起当初,白萝顾吉祥御马双双现身时,那样登对儿的叫人恼火,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在她心头。
而如今,白萝张口闭口都少不了他,想来也是她做的不足了……
“你倒是将他看的重。”
携着一抹冷笑,不轻不淡的一句话,似完未完般,听在白萝的耳中,又带着异样的意味,只可惜现在的她,还读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和卫明贞不欢而散了,方才出了偏殿门,便是一阵逼人暑气袭来,站在高高玉台上,白萝隐约瞧见远处正殿前似乎有人发生了争执,这般远都能听见一丝哭声。
“怎么回事?”
早就等在殿门一侧的喜儿忙过来,似乎有些顾忌,特意压低了声儿,对白萝说道:“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如乐,来了一会儿了,死活要见殿下您。”
这就轮到白萝讶异了,贤妃赵氏被打进冷宫也近五六日了,前些时候都没个声响,这一向本不屑她的赵氏,今儿竟然还使人来找她?想不通是为了什么,白萝还有些小好奇。
宫人大抵是怕扰了偏殿的卫明贞,实在压制不住那如乐,便叫了卫兵上前拉人,一双手生生捂了嘴,便七手八脚准备将地上撒泼的人拖走。
“住手。”
“殿下福安!”
一众人闻声忙往旁看来,见是白萝来了,赶紧就俯身行礼,卫兵松了手,已是狼狈不堪的如乐直直就朝白萝扑来,眼看就要抓住白萝的手了,好在白小朵反应及时,将人拉住。
“你要做什么?”白小朵有些生气的说了一句。
如乐猛地摇头,散乱的长发下,堪堪露着一张哭花的脸,有些悲怆的喊着:“我没,没有想做什么!求求殿下了,求求殿下去看看我们娘娘吧!求求殿下,呜呜!娘娘快不行了,求求殿下了……”
白萝稍是一愣,直到进了冷宫,她才知道那如乐口中的快不行了,是个什么意思。
冷宫不过是个统称,雕着祥云底的清思宫,才是真正的名字,不比后宫繁华,这里住的都是受罪妃子和宫人,清冷萧索。
到了贤妃的住处,大老远便看见几名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领头的人还在拧着自己的袖子,口中似乎有些骂骂咧咧,走在白萝前面的如乐,顿时便有些瑟缩了。
还不知那便是贤妃住处的白萝,不解问道:“怎么了”
如乐在摇头,直到那行人走远了,她也顾不得白萝了,便疾步朝那间小院子跑去,不住的唤着贤妃。余下白萝和白小朵站在青瓦屋檐下,随后才跟了上。
“小姐,这地方阴森森的,怕是死过不少人。”
走至阴冷处,不禁便是一个冷颤,早年白萝上战场之前,她阿爹就说过,这世间莫过于杀戮寒人,一把嗜血长刀,不定留了多少人命,每每她战胜而归,都是要将清月剑放在佛堂,静心跪拜半个时辰方起,以前她也是常看着她爹那般做。
这冷宫亦是如此,虽不及战场上死去的精忠男儿,却个个都是红颜怨念,没了命的人在此地居多,世间虽无鬼神之说,却还是叫人生畏,谁也不知,夜半里会不会有人飘荡在这十来坐院子里,寻找自己的生前。
跟着如乐的背影,白萝行至那处稍甚破败的院前,还未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夹杂扑来,以至于白萝也闻不清那是什么药。
里面又多了一抹哭泣声,却比之如乐的音量小了太多,却足以叫白萝熟悉,毕竟不久前还想置她于死地的声音,她还不至于听错。
也未多想,几步进了去,第一眼便看见了瘫坐在地的贤妃,好在是她发间还戴着一只碧玉簪,白萝差些就认不出人了。
“娘娘,我把殿下找来了,您快看看吧,呜呜!”
也就是此时,一面污垢的贤妃抬起了头,看向白萝的目光很不稳定,大抵是多日以泪洗面,她有些看不清光,颤着手就朝白萝挥了挥。
“殿下救救我吧!”
嘶哑的嗓音有些刺耳,模糊听清的字眼,让白萝有些愣怔,前后不过几日时间,曾经那般高贵的贤妃却成了这幅模样,这是白萝没想到的。
七月天里,她还裹得几层厚,努力看清了白萝,便捂着自己的肚子,不住哭喊道:“我不想打掉孩子,求求殿下救救我吧!”
目及地上的白瓷碎片,再想想方才出去的宫人,白萝大抵是明白了,仔细闻闻飘在空气中的药味,难怪她闻不出来是什么药物,她爹还不曾教过她妇科医理来着。
“娘娘,只怕这件事,阿萝是帮不了什么了。”
似乎是顾念多年情谊,皇帝到底是没下令将人处死,可腹中的这个孩子必然留不得,那是他们皇家的脸面,连风都丝毫不敢往外放,只得私下处理掉,若贤妃还有一丝理智,就不该僵持着。
“为什么!可是因为我之前不知天高地厚与你作对?若是殿下能保这孩子一命,妾做牛做马都成的!”
闻言,白萝也只是摇摇头,看了看那双紧捂着肚子的手,便转身准备离开,从未遇上这样的事,也不是她心肠冷,只是这事……
“等等!呵呵,我就知道不会有人救我的,不知殿下可否浪费些时间,与我这罪人说说话。“无力的妥协声,带着冷笑而出。
这个请求,白萝没有拒绝。
待如乐和白小朵出了屋门赵氏兀自从地上站了起来,掬着腰,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拢了拢鬓角散发,吃力的一笑道:“殿下可知,你一点也不像个将军,哪儿有做将军的人,像你这般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