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觉得这事找学校是挺开不了口的,不光那人以后不好过,大狗以后也少不了遭人指摘。我说:“那这样,开了学你找他去爆回来,就当报仇了。快翻翻身,等会前面烫坏了你仇都报不了了。”
没想到大狗犹豫了一会儿,却说:“算了吧。”
我恨铁不成钢,脱下棉鞋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要你何用!”
大狗一声“啊——”惨叫,接着又呜咽了许久,生理性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了几滴,说:“你们不懂。舍不得。”
三狗和四狗一听,笑得趴在炕边上“哐哐哐哐”砸炕。
可我竟然一个笑话他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没听懂,我听懂了。
舍不得。
真要让我对许苡仁干点什么,我按不按得住他就不说了,我我我……我下得了手吗?
我握住大狗子的手:“狗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当初不该帮你补课的,你要是没去上学就没这些事儿了。”
大狗睫毛上还挂着被我那一脚踹出来的泪珠,安慰我:“没事儿,哥不赖你,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担心我要弯,就算不是学校遇见,城里离咱这儿巴掌远,我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了,该弯还是得弯。”
他的思想觉悟让我心悦诚服。
大狗子又说:“你要心里过不去就给我擦擦屁股吧,再感染我该发烧了。”
最后我们几个人对钱买了两瓶好点的白酒,我倒出来一小罐放在抽屉里留着给大狗擦屁股,剩下几斤我们就着他家厨房里的酥肉、酥鸡、藕夹、茄子条、腊八蒜和刚蒸出来的红枣馒头喝了,给他厢房营造了无比真实的酒气冲天,急得他在炕上不停喊:“老二,给我吃一口!就一口,没事儿!”
那年寒假共三周整,二十一天。
我家离学校说远也不太远,主要是路难走。前前后后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我提前一天半回了学校。
会提前返校的大都是外地学生,本地的一般卡着报到的最后时间来,我肯定比许苡仁回来得早,这样我就可以把我的床铺得美美哒,把我的书桌收拾得成和隔壁一样整整齐齐哒。
还有,宿舍区楼底下停了一大堆送学生的私家车,校车又开不上来了,我要先去澡堂洗掉我这一身从半山腰扛着行李爬上来出的老汗。自从有了大狗子的前车之鉴,我养成了每天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盆热水,把某个大狗感染了我暂时还健康的地方洗得干干净净的习惯。等会儿我不但要去堂子里搓个大澡,还要把自己全身抹得香香哒诶嘿嘿嘿……
一推门,我看到一个面容白皙的黑衣身影坐在案前,没戴眼镜,又在和一杯茶做“你凉了没有”、“你怎么还不凉”、“你快点凉”、“现在该凉了吧”的无声交流。
我:“……许哥。”
他戴上眼镜抬眼扫了我一下,速度实在太快,像是无成像延迟的相机,我甚至没有看清他到底扫的是我身上哪里。
上三路?下三路?我的鸡窝头?这个我可以解释,其实我出门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可是正值返23 城高峰,大巴超载太挤了啊!
他又把眼镜放回了桌上,不知是叹气,还是吹茶杯上的热气地轻轻呼了一口,说:“嗯,过年好。”
——我听了半个月的“过年好”,到他这儿,我才觉得,我这一年肯定差不了。
☆、第62章 插播番外二:我想站在你的身边。(1)
天气渐热,我在篮球场玩。
自己整天瞎打没什么意思,所以大家有时会约班级之间的比赛,有竞争才能激发热血嘛,而且看熟人打球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就乐呵呵地坐在球架下面看他们打得热火朝天。
比赛一般只分上下场,一场十五分钟,我通常后半场才上。因为上早了大家比分差距太大没什么悬念,对方整场打得跟狼牙山五壮士似的,我看着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前半场就给别人一些装逼的机会。
其中以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尤甚。打个球整天给自己加戏,一会儿脱衣服一会儿仰天长啸,搞得人家下一个球进了都好像是被他喊进去的一样,进个擦板球他能双手比“1”环场跑半圈,就差身上没披个国旗了。
我和他不怎么对付,所以我俩默契地错开场次,他上半场,我下半场,他怕我一上场抢了他的风头,我也不大愿意跟他玩。
场边有很多人都是看我在这坐着才过来围观的,在周围喊:“李超越,你上呀,专门来看你的,快上呀!”
没人不高兴自己被人喜欢着,我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面子,就挥挥手说:“刚吃完饭,歇会儿就上,要不阑尾炎了你给我割啊?”
忽然,我感觉眼角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一闪,我赶紧朝那个方向看去——许苡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正站在场边不远处。
场上打球的都是我同学,那也就是他同学啊,他路过看看热闹也属正常,我“蹭”一下跳了起来朝场里喊:“哎,有没有要歇会儿的!”
我们班的几人对望了几眼,还是我们寝室的一个兄弟给我面子,过来跟我击了个掌,说:“你上去吧,正好我打个电话。”
一个平时不怎么打球也不看球的人忽然跑来篮球场,那能是来看球的吗?肯定是来看熟人的嘛!对面的哥们儿,对不起啦!
旁边拌蒜的记分员一吹哨,开始!
我给仰天长啸的那男生递了个友善而温柔的眼色,意思是大家好好打,可他居然没回我一个“秋波”,我用脚趾头想都感觉事情不妙。果不其然,幺蛾子开始扑棱了,我真不知道我是踩了他哪根尾巴,他拿了球宁可被人家截走都不传给我,他要真能上天也就算了,关键本来技术就不怎么样,还要防着我,中场了也不下场。我已经看不懂我们到底是5打5,还是4打6,最后整场下来还输给了别人班几分。
再一看向场边,许苡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我火气上来把球一摔,我们寝室的那个同学见状赶紧揽住我肩膀,小声说:“旁边这么多人呢,人家看见还以为你输不起,走吧,先回去。”
一直憋到快走到寝室门口,我实在忍不住,站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嗓子:“要不是那傻逼不传球给我,老子一个人日翻他们全场了!”
我同学一手抱着球一手拍我的背:“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大家都看出来了,别在走廊里喊,都一个系的。”
我就是喊给他听的,我还怕他听见?进了屋我还不喊了呢!
一进门,许苡仁站在门边橱子那拿东西,估计是听到我在走廊里说的话了,转头问我们两个:“怎么了?”
我一看他衣服也换了,头发也湿漉漉的,这是刚洗完澡啊?那他肯定没看到最后。老实说如果不是那个二百五捣乱,不看分数的话,我们这场球打得还是可以的。
寝室的那个哥们儿说:“今天你是没看见那个傻……”
我打断他道:“没什么大事儿,我俩去打球来着。”
许苡仁站在我面前像一朵出水小芙蓉一样水灵灵地看着我,问:“你刚才在走廊里说什么?”
我觉得让他听了我说的那些脏话都是亵渎了他,于是重新调整了一下措辞,隐去不雅的部分,说:“哦,那个啊,我说,如果刚才那位(傻逼)同学传球给(老子)我,我们这一场还是有希望能(日天)赢的,差一点点,非常遗憾。”
听完,吓得我同学球都掉地上了。
许苡仁点下头,打量了我几眼:“以后好好说话。我壶里有热水,你拿去洗吧。”
我蒙混过关心情大好:“谢谢许哥啊!哎,你不是刚洗完澡吗?怎么还有热水?”
许苡仁抱起桌上几本书就往外走:“不知道。”
有一天,老师给我们安排作业,一个人十份医患关系调查问卷。
我一看,二十道选择题,后面还有一个可填可不填的寄语。这不简单吗?我两分钟不到就能填完,还不带重样的。我拿着笔正准备下手,许苡仁忽然问我:“超越,你是不是不认识沈城的路?”
我说:“是啊,怎么了?”
许苡仁:“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我心跳加速:“去、去去哪儿?”
许苡仁扬了扬手里的一小摞纸:“调查问卷。”
我:“这么热的天,你真要出去啊?”
我的意思是,你要觉得糊弄老师不太好,咱几个人就交叉一下互相填填,也算是调查了,只不过是调查了自己屋里的。
许苡仁却点头:“不想看看你以后要面对的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吗?别忘了,学临床以后是和医患关系分不开的。”
我的妈呀,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还以为我来学校就是来看你的呢。我说:“那行吧,你看哪天去?”
许苡仁在书架上贴的课程表上看了看。
我知道最近这几天课几乎都是满的,那就只能周末去了。周六周日,去个什么公园啊,什么人工湖啊,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小花园里,说说笑笑,看小萝莉捉蜻蜓捉蝴蝶,看小正太钓虾子放风筝,再聊聊天谈谈人生……这么一想,为了几张纸特地进城一趟好像也不是那么傻逼的事儿了。
许苡仁:“明天中午吧。”
你开心就好。我:“……行,明天中午。咱去哪儿?”
许苡仁似乎也没想好,看向窗外自言自语:“医院?商业区?居民区?”
明天下午还有课,我是无所谓,但他肯定不会翘,一中午的时间去这么远的地方有点紧张。我说:“一人就十份,合着咱俩一共才要找二十个人,用不着去太多人的地方。”
许苡仁有了主意:“一个地方填两张?”
我提议:“那就大学城东边吧,医院、商业区、住宅啥都有,一中午也能跑完。”
许苡仁看着我:“你不是不认路吗?”
我:“我猜的。”
第二天中午,一点雷雨、暴雨、雹子、山洪都没有,柏油地面被晒得都晒出晃影儿了。我才知道原来太阳还能长这么大、这么圆呢?
医院和商场不让我们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进去做问卷调查。光拿个学生证,谁知道你是卖保健品老鼠药的还是诈骗团伙骗钱的?而且人家要么去购物要么去看病的,谁有空跟你填这些东西?于是我们只能去公交站牌附近站着。
公交站台就那么大点地方,面前还不时有被晒得铁皮滚烫的公交车带来一阵热风。许苡仁站得那叫一个无怨无悔,回头一看我已经快躺在马路牙子上了,走过来说:“往前走走吧,前面树多,树荫底下凉快。”
隔着不远有个喷泉小花园,一靠近我就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我说:“许哥,咱就在这儿坐着吧,等会儿有来公园玩的咱就调查调查他们得了。”
许苡仁看了我一眼:“你先坐着,我去买瓶水。”
我热得不行,把衬衣扣子解开了一半,拿手里的一摞调查问卷扇风。四下一看,正好看到一个白色连衣裙的披肩发姑娘从公交站那边走来,估计也是嫌热,特地穿过公园来走荫凉路的,我们俩老远就对上眼了。
我看着她,她看见我,局促而害羞地低下了头。
如果一定要给这一幕配上旁白的话,那只能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感觉我的调查问卷大业马上就能开张了,大妹子,就是你啦!
我快速地扣上了胸前几个扣子,从口袋里摸出来笔拿在手上,把调查问卷窝了的角抻开,在她若即若离走近我的一瞬间我跳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嗨!美女——”
“啊——啊——救命啊!”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脚下一个急转弯就从小公园半截的一个出口跑了出去,隔着绿化带我还能听见她喊,“有变态呀!救命啊!”
我:“……”
紧接着,许苡仁手里提着两瓶水从她跑出去的那个缺口进来了,一看见整个花园里只有我,以及我悬在空中的爪子握着一支笔好像要拿着扎人,他的表情跟烤化了的路面一样难看。
我:“许哥,你听我解释……”
许苡仁:“把衣服扣好。”
我低头捋了一遍,只是扣岔了一颗扣子而已,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许苡仁塞给我一瓶水:“在这么暗的地方别人没有安全感,出去吧。”
最终我们找了条背阴的南北路站着,周围有饭店也有小商场,来往人不算少,可是愿意停下脚步来听我们说明来意的寥寥无几,尤其是一听说医患关系的问卷,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皮笑肉不笑地翻个白眼,像是在说“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做调查”一样。
还用调查吗?这不就是医患关系了么?
我心里比树荫还凉,干嘛大中午的在这儿受这些罪?我说:“许哥,别弄了,回去自己填填吧。”
许苡仁对我鼓励地微笑了一下:“再等等,会好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也许只有等到有一剂药能包治百病,或者人类定期打一点什么东西就再也不生病的时候,医患关系才会好吧。唔,也不一定,就算真有这种药,说不定又有人嫌贵,说医院制药厂昧着良心赚了多少钱?而且,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药对于人来说是“道”,可对于病来说就成了“魔”,到时“人间”和“病间”的道和魔相互你一尺我一尺,你一丈我一丈,最终进化出来一种病毒……
“你好,同学,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帮我填一份调查问卷吗?”
许苡仁又拉了个“客”,我一抬头,糟糕!不好!这是刚才把我当变态的那个大妹子!
我“蹭”一下矫健地跳到了树后面——沈城民风不说彪悍吧,至少遇见事儿路人也不会袖手旁观,这要是在大街上一个看着挺正经的大妹子指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说“变态”,别管真的假的,我至少也得被扔进海里洗一圈才能洗清啊!
太危险了!我是冤枉的!
我躲在大树后面,一棵树、一棵树地往远处挪。
大妹子认出来许苡仁了,指着他说:“是你呀,你是刚才我遇见变态的时候帮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一个班的,我们俩还一趟车出来的呢,怎么我就成猥琐变态,他就成英雄救美了?
大妹子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许苡仁居然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好像是想看我有没有在周围碍他的事——他那点眼神当然看不见我了,我已经挪到了老远的一颗树后面呢。
接下来,许苡仁拿出调查问卷递给那个大妹子,大妹子接过笔就开始很认真地看,许苡仁在旁边耐心地解释,笑得跟个好人似的。
两个人一个白衬衣,一个白裙子。
啊!午后阳光穿过破树叶子的不知是缝隙还是虫眼儿,在周围洒下了一地的窗花——这画面,好嘛,就差个框了!
不知许苡仁说了一句什么,大妹子“噗嗤”一笑,脸都红了,笑得披肩长发和小肩膀头一颤一颤的,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地又说了点什么,许苡仁个子太高好像没听清楚,弯腰附耳过去听她又说了一遍,听完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用手拢拳轻轻抵在唇边笑了笑。
俩人就开始她说一句,他笑笑,他再说一句,她笑笑……没完了!
我离得太远,周围又有车的声音,实在听不清他俩说什么,于是又一棵树一棵树地挪近了过去。许苡仁这回终于看见我鬼鬼祟祟地回来了,瞥了我一眼,跟大妹子说了两句话,大妹子也扭头看我——我被出卖了!我被自己兄弟出卖了!我要被抓走问堂了!
可这回她居然没大声喊变态?两人悄悄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许苡仁居然看了我一眼笑出了声?还露出了他那口小白牙?
朋友,说真的,你真是来做调查问卷的吗?
最后,那大妹子好像要写最后一栏的“寄语”,但四周找不到方便写字的地方,于是许苡仁手臂一横,接过她手里的书托在手臂上,大妹子就趴在书上写……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大概写了两行共计50字以上,而许苡仁托着书,以后面的马路牙子青石板和我藏身的大树上的一块树斑为参照物,全程一动不动,连一毫米的位移也没有——我也好想在他胳膊上荡秋千啊!
大妹子终于写完了,很礼貌地盖上笔帽把笔还给了许苡仁,许苡仁也把书整理了一下还给她。
看起来是没毛病,可谁知道他们俩悄悄留电话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