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养了三日,云叶才渐渐恢复了。
大夫每日过来看视,云叶不言不语、日渐消瘦。
业善也好多日不见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云叶倒清净了。
这日,云叶又想出门。
自己身子也差不多了,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事儿。早晚还是要跟宁寒联络上才好,哪怕是馆子里的人、或者冯村的人!
管家等人没有业善的命令,死活不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说:“夫人饶命!”
好在,没几日业善便回了。听云叶说上街,业善脸色不虞,到底忍了,道:“速去速回!”
秋意渐浓。
街上风起,掀起落叶飘飘荡荡,大树枝条渐稀、一片萧瑟。
闹市区依然繁华,不少大店红绸高挂、锣鼓喧天。
知府衙门更是贴了告示,“某年某月宁寒将军封忠义王!普天同庆、万民遥贺……”
云叶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笑笑便过去了。来到柿子街,看着依然大门紧闭的馆子,云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春儿体贴地问道:“夫人,累吗?要不,咱们坐下喝杯茶?”
云叶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道:“也好。”
秋日易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自己这几日身子燥热又乏得很。
喝着店主端过来的酸梅茶,云叶微微眯起了眼睛。
身边有几个男人边喝茶边小声议论着。
“国家大定……”
“叛乱消除……”
“宁将军回京受封……”
“冬日便可抱得美人归了……”
“……”
云叶心情糟透了。
一路没碰到一个认识的人,众人看得紧、又恐给人惹祸,云叶只得恹恹地回了府。
业善又走了,家里侍卫带走了大半。
云叶上街,便隐隐约约听说哪里又乱起来了。
业善这次出去的时间短,不久,便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貌似跑了很远的路。
见云叶冷冷的看也不看自己,业善俊脸微微阴沉。来到桌边坐下,业善端起茶杯,看向云叶,“身子可还好?”
云叶正低头做小衣服,头也不抬,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自己这身子也算幸运,怀了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妊娠反应,能吃能睡,身子好得很。
业善看着云叶明显消瘦的脸,沉默了许久。
见云叶始终也不抬头,业善到底打破了沉默,道:“等身子稳住了,我送你进京。”
云叶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眼睛大睁着看向业善,却绝强地不说一个字。
业善冷冷地道:“进京看宁寒大婚!”
云叶手一抖,针便猛然扎了手,云叶低头看着手指上米粒大的血珠,摇头,“不必了。”
自己的身子沉重,长途跋涉不易,一切等孩子生了再说。若当真宁寒娶了凌烟,那一切便都呵呵了!
这半年,且都看着吧!
云叶偷偷给云争写了信,却都石沉大海。
业善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最长也是五七日便回。
云叶夜夜住在西间,业善老老实实地住在卧室,两人相安无事。白天有时候一桌吃饭,两人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虽然都淡淡的,到底没有再剑拔弩张。
云叶脸上有了血色,脸色渐渐地好看起来,身子也日渐丰腴、笨重。
业善越发看得紧,连云叶上街也不怎么允了。
云叶也不强求,日日给自己开解,在院中散步、种花、做饭、缝衣服……跟春儿和小荷相处也日渐亲密。
一日,趁业善外出,云叶派春儿去上街采买。
回来一问,说天泉饭庄依然大门紧闭。
云叶心中难受,到底找机会到宁府门口看了一趟。见大门依然挂着大锁,锁上灰尘多厚,云叶回府后越发不出门了。
秋日短,一晃便过了。
看着院中只剩下菊花怒放,云叶心中越发萧瑟。
又恐自己情绪悲哀,影响到孩子发育,只得日日强颜欢笑、与春儿和小荷逗趣。
业善越发放了心,有时呆看着云叶半日不语。云叶假装不知,只管干自己的。
两人还算和平共处。
业善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这种生活,冬日临近,越发不出去了。就算出门,无论多晚,当夜也要赶回来。
每次回家,都会带些东西送给云叶。
入了腊月,业善又走了,多日不回。
见业善不在,云叶又要上街,张管家拗不过,只得多派人跟着。
馆子依然大门紧闭,知府衙门和大街上不少地方都贴上了大红告示,“某月某日忠义王宁寒将大婚,通国恭贺遥祝……”
云叶不发一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里。
管家和丫鬟们皆不知为何,却人人忧心不已,院中跪了一片、轮番哀求。
最后大夫和稳婆都到了,苦口婆心地劝:“夫人不可使小性儿,腹中孩子要紧……”
云叶抚摸着肚子,心中难过,到底还是开了房门。
众人见云叶完好无损,这才磕头起身。
不久,业善回来了。十分疲惫的样子,脸色苍白且身上有药味,好似哪里受了伤。
云叶不问。
业善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夜里在卧室床上隐隐发出痛苦的呻吟。白天,便又是没事人一般了。
云叶自己做饭,食材都是吩咐厨房去买的,云叶手里没有一分钱,也懒得跟人要。
自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云叶就没有打算自己逃跑,更不敢加害业善,知道自己不是业善的对手。
若是宁寒来救、便走;不来、便带孩子在这等着。
业善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对自己虽不能说礼遇有加,到底不曾冒犯什么。
越近临产,云叶越发想宁寒和宁宁想得厉害。
也不知道宁寒和凌烟的婚礼如何了?若是打听,业善是会说的吧?
可是,云叶却开不了口。
若两人成了亲,自己该如何自处?若没有,为何还没找到自己?
终于,生产的一日到了。
云叶是经产妇,到底比第一胎快了许多。上午发动,刚吃了午饭,云叶便顺利产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孩子嘹亮的哭声震破天际,业善站在院中,面无表情。
众人过来恭贺,看看业善的脸色,都不敢多说什么。
云叶十分疲累,却紧紧地抱着孩子,坚持着不愿意睡去。
孩子生了出来,万一业善抱走了去威胁宁寒,自己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业善却没有。
一直到满月,业善都没有进过卧室一次,却每天派人过来问候。
奶娘、丫鬟都十分尽心;大夫也常常过来;每日的食单都是按照云叶吩咐做的,随吃随做,一点儿也没有苛待。
云叶渐渐放松了心情。
云叶给孩子起名叫“宁远”,宁静以致远的意思。
业善知道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外称自己儿子名叫“梁宁远”。
云叶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梁府”,也不知道业善跟“梁”这个姓有什么关系、跟那梁氏兄弟又有什么瓜葛。
知道的越多自己越危险,索性便当个米虫,好好照顾儿子!
满月日,院中摆了宴席。
三进院摆的满满的,竟然有几十桌!
云叶也不知道业善都请的什么人,见不少衣着光鲜的女人过来给孩子送见面礼,便有些奇怪。
听人人叫自己“夫人”,称呼孩子“少爷”,态度恭谨、眼神真诚,云叶倒有些糊涂了。
业善一辈子在军营,何时结交了这些人?
他们貌似都不知道业善的身份,只称呼“梁爷”。听话音中的意思,貌似都是很熟的关系,有生意上的往来。
孩子满月不久,便出了正月。
云叶是嘛事不管的,业善便显得忙碌许多。本来一直说给云叶交钥匙和账目的,因为云叶一直不理人,业善也没有强求。
年底事务繁多,业善天天在家忙个不停,偶尔也出去,回来便捎许多孩子吃用之物或者小玩意儿什么的。
春儿和小荷跟着云叶半年,总算发现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便拿着那些东西来讨好,顺便替业善说些好话。
云叶只是笑笑,并不接腔,却也从未说过冷言冷语。
两人几乎不见面。
自云叶生了孩子,业善便不知道住到了哪里,这院子已经很少来了。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大地回春,到处一片生机盎然。云叶的心中却灰蒙蒙的,宁寒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馆子关着门、宁府上着锁。
云叶抱着儿子,在院中晒着暖暖的太阳,脸上笑意微微,其实心中十分烦躁。
业善站在院门口,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怀抱婴儿、陷入沉思的云叶。
现世安好。若能与你就此过下去,今生便如此吧。只是……
☆、314 重新开张
云叶猛然看见业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把怀中的孩子抱紧了。
业善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
云叶也看见了业善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忙垂了头。看着怀中眉眼与宁宁酷似的宁远,微微笑了。
两个儿子呢,生日差不多,什么时候能一齐给两个儿子过生日就好了。
宁宁都两岁了,已经半年未见,也不知道那孩子变样儿啦没有?
在宁府,他过得惯吗?宁夫人会喜欢他吧?就冲着他跟宁寒一模一样的小脸,也该万千宠爱于一身。
只是,凌烟若是嫁给了宁寒,儿子不会被她虐待吧?
想过无数遍的问题,在这个春日的上午,如雨后春笋般,在云叶心中渐渐扎根…。。
想要见宁寒的念头在云叶脑中盘旋、疯长,抬头看向业善的眼,便有些愤怒和哀伤。
业善却转头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见春儿把饭菜摆了一桌子,云叶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很快业善便进了院子。
奶娘接过孩子,抱了出去。云叶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两人坐下,业善给云叶递来筷子,道:“吃饭吧。”
云叶看了一眼业善,接过筷子又放下了,摆手打发走了春儿和门外侍立的小荷。
业善知道云叶有话要说,果然,云叶道:“我……”
业善打断了云叶的话:“言不语。有话吃完饭再说。”
云叶只得住了口。
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业善不时给云叶夹菜。
见云叶胃口还好,业善本来面无表情的俊脸,微微缓和了脸色。
两人吃完了饭,业善招呼小荷过来收了桌子,端起茶递给云叶。
云叶摇头,“谢谢。”
谢?
业善眼神一黯,“刚才想说什么?”
云叶斟酌了一下词语,道:“我们母子在这里叨扰许久,承蒙将军照顾,多谢了。听说年前就没有人作乱了,看你每天也忙着生意的样子。此时天下太平、人心思稳,你……也不会再跟他为难了吧?”
见业善不语,云叶道:“既然如此,你还扣着我们母子二人做什么呢?现在孩子也有三个月大了,天气也正好。若是方便,将军能否派人送我们母子回京?我不信,你是真想跟我一辈子过日子,或者愿意娶我为妻!”
说完这些话,云叶以为业善会勃然大怒,业善却没有!好像早知道云叶会说这么一番话似的。
听了云叶的话,业善喝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俊脸看向云叶,缓声问:“回京去给他做妾吗?”
云叶白了脸。
听话音儿,宁寒果真娶了凌烟?
虽然潜意识也知道业善应该不至于撒谎,云叶却不信。说实话,没有亲眼看到,云叶是无法相信的。
业善看着云叶,眼神平淡,“为何是你抱着孩子千里奔波?何不等他来找你?若是还念着你,关山万里也不嫌远。”
云叶怒:“你天天关着我,他怎知我在这里?”
业善好整以暇,道:“柿子街的馆子便开起来吧。他早晚知道消息,且看他是否来接你!”
云叶一脸质疑,“你若有意拦截消息,他岂不是老也过不来?”
业善俊脸瞬间笑开了,“你太小看他了!我区区一个镖局老板,挡得住成国忠义王的消息?”
哦,云叶这才知道业善开了家镖局。
云叶点头:“也是,一辈子从军的人,能做哪种生意?手下的那些将士会些武艺、骑马都是好手,又不怕长途奔袭,开个镖局倒也人尽其才,正好。”
其实云叶不知道,业善这镖局开得极大。
元国各大城都有忠心的将士,用个现代词汇,便是全都“军转民”了。
梁氏镖局好像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般,一出手便成了元国第一大镖局。
业善现在住在天泉城,正把镖局的版图,渐渐往成国扩展。
宁远满月之日,过来恭贺的全是镖局的大客户。
想到生意,云叶问:“是不是意味着从此后,成国一统江山、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用担心刀兵战火?看来,复国之事当真成了往事?!将军,若做如此想,便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业善看了一眼云叶,不说话。眼中却微微露出苦涩来。
逆天而行,只会天降大难。自己绑了云叶,宁寒大开杀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多次奔袭都以失败告终,大婚之日拦截刺杀,却差一点丢了自己的命!
复国早已成黄粱一梦!梦已醒,便把那梦境全忘了吧。
再不甘心,今生战事上早已败给了他!
可是,自己却舍不得放云叶和孩子离开。娇妻爱子,自己太贪婪……
两人沉默许久。
见云叶不语,业善接着道:“只要他想来,早晚会来的。若是不想来……”
听着隐隐传来的宁远的哭声,云叶有些犹豫。
春季天气倒好,却是各种传染病的高发季节。从南到北、千里遥远,孩子还是太小,万一孩子再水土不服……
当真如业善说的,“只要他想来,早晚会来的。若是不想来……”
云叶摇摇头,不愿意想这些。等孩子大些了,或入秋或明年,即便宁寒不找来,自己再进京不迟!
打定主意,云叶对业善道:“孩子小,北上的事暂缓吧。只是,虽然孩子小,我却不是愿意呆在家里吃闲饭的人。若是你同意,我便把那馆子开起来。”
业善点点头,“随你。”
云叶有些犹疑,“若是朝廷发现了你,会如何?”
若宁寒找到自己,便会发现业善。
对成国来说,业善该不会是战犯吧?若是那样,业善会被处死的!
可是,现在两国合并成一国,按说不应该吧?
业善虽对成国犯下累累罪行,到底现在已是一国……
云叶脑子突然糊涂了。
业善却眼睛一亮,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见云叶眉头紧皱、一副思考的样子,业善一笑,“业善早已**而死。我是元国淇城梁家大少爷、天泉城梁氏镖局老板梁善!”
云叶挑眉,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种人身份特殊,假身份自然会提前准备好,以防兵败。
就跟现代那些贪官似的,户籍管理那么严,他们照样假身份证一把一把的!
云叶又盯着业善的脸看。
业善长得十分英俊。
面部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剑眉斜飞、鼻梁高挑、眼眸明亮;薄唇紧抿,有些嚣张的味道。
业善大手搓了搓脸,“他没见过。”
云叶算是无语了。好了,算是败给你们这些古人了!
云叶说开馆子,也不是那么快的。
一来,儿子还小,离不开自己;二来,厨师的培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云叶看着大门紧闭的饭庄,有些疑惑。
也不知道馆子里的那些人都跑哪儿去了?难不成都被宁寒解散了?不至于吧?
其实,云叶不知道的是,馆子里的人果真是被宁寒赶走了!不过,却是为了到处寻找云叶!
这些人都是认识云叶的,又都是干厨艺这一行的。
大家总想着,云叶若是从业善处逃了出来,说不定又会落脚在饭馆、酒楼这些地方。
大家相互有联络,只要有人找到或者发现云叶的蛛丝马迹,都要立即通知宁寒。
一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发现任何云叶的蛛丝马迹。
冯村的人也被派出去不少,却没有人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云叶被业善关着,根本无法出城,自然也到不了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