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门前的那个女孩,正是前几天巧云遇上的那个蓉儿。她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可是这边守门的人说,巧云不在府里。这蓉儿以为人家是敷衍她,于是就跪在门前等着巧云出来。这会儿工夫忽然听见有人问话,她便赶紧抬头,不想却是与青雷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眼前这人年纪顶多就是二十出头,眉目清朗俊秀,高高的个子,一身青色锦袍,衬得此人面白如玉,风度翩翩,十足的富贵公子模样。尤其是这人说话时,眉眼天生带着笑意,显得很是容易亲近,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有好感。
女孩只看了青雷一眼,便慌忙低头,脸上飞起红霞,“小女子林月蓉,前些天承蒙黄姑娘援手,救了小女子的哥哥。当日小女子曾有言在先,不管什么人能够救了哥哥,小女子甘愿卖身为奴,做牛做马伺候她一辈子。”
“黄姑娘心地纯善,救了小女子的兄嫂,又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还派了郎中每天过去看望。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践行前言,前来姑娘身边,伺候姑娘了。”这林月蓉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软软糯糯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一种腔调。
青雷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女子说的什么。倒不是那女孩说话他听不懂,而是青雷的心思根本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刚刚那惊鸿一瞥,青雷很清楚的看清了眼前这女子的容貌。这个跪在门外的女孩,容貌清雅端丽,带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孩特有的温柔如水。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就像是西子湖水一般明亮清澈。
青雷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脑子里空白一片,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理智,却又听到那女子软糯清甜的声音,这声音听进耳中,竟是让人整个儿心都贴别熨帖,青雷还真是有点儿听上瘾了。
不过青雷终究是楚睿风身边得力的人,失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转眼就恢复了过来。“你是说,我家妹子曾经救了你们一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没听巧云提起呢?青雷皱眉,回头去看巧云。
这会儿工夫,巧云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她缓步来到了青雷和那个林月蓉的跟前,低头看着地上还跪着的林月蓉,“蓉姑娘,我之前已经说了,帮助你们,只是看在你一片爱护兄长之情上。你是个好姑娘,能够为了哥哥嫂子做到那般,的确很难得。”
“蓉姑娘,我敬佩你的为人才愿意出手帮忙,又怎么能让你卖身为奴呢?你这般美好的女子,若是成了奴婢,真的是太可惜了。”巧云可不喜欢随便就弄了人做什么奴婢,尤其是像月蓉这样的。人家本来是良民,不过是遇到了些难处而已,巧云做不来落井下石的事情。
“令兄令嫂可都还好么?令兄的病情已经好些了吧?姑娘,你还是回去好好伺候你兄长吧,你家嫂子看起来也离着生产不远,还是多陪陪她。我这边真的是不需要奴婢,你看我身后这些,我也不缺使唤的人啊。”
“姑娘若是还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再资助姑娘一些银两,你拿回去与你的兄嫂商议一下,看看如何谋生安置下来。我这边,真的是不缺伺候的人,姑娘还是不要再这样执着了。”巧云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了两锭银子,塞到月蓉的手里。
“你拿着这些银子回去吧,我能帮的就是这些,其余的事情,还需要你们自己去面对。有了这些,你们随便租个房子安身,接下来再找个什么差事糊口,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第289章 巧遇良才
林月蓉哪里肯收巧云的银子,赶忙就要把银子还回去,口中着急道,“姑娘误会了,月蓉前来并非是讹姑娘银子的。月蓉和嫂子都擅长纺织,也会刺绣针线,想要谋生并不难。姑娘已经给客栈掌柜那么多银子了,我们暂时衣食无忧,并没有缺钱的地方。”
“哥哥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正想着去找一份账房的差事。我家哥哥从小读书,学识很好,想来找个差事也不难。姑娘,小女子只是感激姑娘援手之情,前来践行诺言的,并不是见姑娘心善上门讹诈。”
林月蓉误会了巧云的意思,故而急急忙忙的辩解,可巧云这时却因为月蓉的话而愣了下,“月蓉姑娘,你说你擅长纺织,可是真的?你的哥哥会读书识字,打算找一个账房的差事?”
巧云心中一动,她既然是打算走纺织这条路子,自然是要网罗一些这方面技艺精湛的织娘。原本她还愁着呢,她对这边也不算熟悉,想要找个纺织好手,还真是不容易。却是不曾想,眼前这个女孩,竟然说她擅长纺织,若真是如此,倒是巧了。
“姑娘,你先起来,咱们进去说话。”巧云伸手拽起来林月蓉,不由分说的就扯着她进门。
林月蓉这会儿也有点儿懵,“姑娘,你可是愿意留下奴婢了么?”她以为巧云是同意她留下来伺候了。
巧云一言不发,扯着林月蓉便来到了会客厅中,“春桃,你先带着红秀她们下去安置。夏荷,沏一壶茶送过来,另外拿些点心果子,我要跟月蓉姑娘说话。”
春桃等丫头这时便按照巧云的吩咐去做事了,倒是青雷,目光始终停留在月蓉的身上,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哥,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和月蓉姑娘闲聊一会儿。”巧云多少也看出来青雷的不对劲儿了,不过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青雷担心这林月蓉的来历不明。
“这位月蓉姑娘和她的兄嫂,前些时候逃难过来,她哥哥病了,医馆嫌他们拿不出银钱来不肯给医治。我正好路过,就让沉香过去给看病。这姑娘心眼儿实,非得要卖身为奴,过来给我使唤。”巧云向青雷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青雷从巧云和月蓉的对话里,基本上也能推测出来事情的经过了,这会儿听了巧云的话,便点了点头,“我也没啥事,就在这听听吧,要是林姑娘有什么事情为难的,说不定我也能帮把手。”不知道为什么,青雷就是不想离开。
巧云见青雷这样,心下有些惊奇,不过也就没再说别的,只扭头去看月蓉,“林姑娘,你们究竟是哪里人啊?家乡可是出了灾情,所以才逃难出来么?”巧云才从海外归来,对大辽境内的事情不太了解,倒是也没听说哪里发生了灾情,故而便问道。
“黄姑娘对我家有大恩,月蓉也就不瞒着姑娘了。我家在江浙行省绍兴路,家中父母早亡,全靠哥哥将我拉扯大。哥哥在山阴县衙里做师爷,我们一家的日子过得也还好。只是没想到,因为我惹来了一场祸事。“
“那绍兴路达鲁花赤大人不晓得怎么就看中了我,非要让我进府做妾。那达鲁花赤大人已经年近六十,哥哥从小爱护月蓉,哪里肯让我受这等委屈?故而辞了差事,带着我离乡避祸。”
“只是那边不肯罢手,一路追击,我们三人费尽周折才逃脱。行李银钱也在逃难过程中全都丢了,没办法只好一路乞讨来到了海宁州。不想漏屋偏逢夜雨,哥哥竟然又生了重病,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我家哥哥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林月蓉一边说着一边掉泪,总算是把事情的经过说的差不多,巧云听了这林月蓉的经历,也是有些感叹。大辽实行断事官制度,各处军政大事,其实都由断事官总揽,知州知县等人,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这达鲁花赤,全都是由大辽的贵族所担任,其中有一部分人,嚣张跋扈胡作非为,可以说的引起了不少民愤。可偏偏又没人敢管,人家是大辽的贵族,是最上等的人,谁有那个权利去管他们?
“不想林姑娘竟然还有这等遭遇,也着实可怜。姑娘,我有一件事想与姑娘商议,不过还要确认一下,姑娘果真精通纺织?”巧云觉得这个林月蓉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于是就想把林月蓉留下来,到时候给她当个帮手。
“不敢欺瞒黄姑娘,月蓉从小跟嫂子学习纺织技艺。我家嫂子原本就是织坊的管事,若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们家原本也过得很好。”林月蓉说话时,满面哀伤的神色。
巧云点点头,“林姑娘,你的一番心意我全都明白,只是我真的不能要你做奴婢。你原本也是良家闺女,若是这样就要你卖身为奴,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不过,我倒是有个差事,想让林姑娘帮忙,不知道姑娘可愿意?”
林月蓉有些不解,“黄姑娘对我家有大恩,不管姑娘有什么要求,月蓉都肯。”虽然不知道巧云要让她做什么,但是这林月蓉却毫不迟疑,直接点头。
巧云笑笑,“姑娘这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你的性命呢。其实也没什么,我打算是建一处织坊,想请姑娘到时候在织坊里做事,可好?还有令兄,若是他肯的话,可以到我这边给我做账房。我刚刚买下一处庄子,接下来各种事情不少,正缺一个账房先生,怎么样?”
绍兴师爷,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个个都是博览群书、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只是江南人才辈出,科举取试竞争非常严重,很多人终身不得功名,不得已才去给旁人做师爷。
而大辽并不重视读书科举,科举考试一次也没有进行,许多读书人一身本领无处使,也只能另谋生路了。巧云既然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有所成就,就必须有自己的心腹帮衬,若是能得到一个绍兴师爷的帮忙,对于巧云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林月蓉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黄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290章 林家人进府
林月蓉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遇上这样的好事情,“黄姑娘说的是真的?”假如她和哥哥都能找到差事,那就完全可以生活下去了,这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巧云被林月蓉的反应逗笑了,“是真的,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最近还在筹备当中。林姑娘,你回去跟兄嫂商议一下,若是他们也同意,你们一家就搬过来好了。你家嫂子那个身量看起来不轻,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生产,住在客栈终究是不方便。”
并不是巧云容易轻信别人,而是从林月蓉的言谈举止,行事作风上,能够判断得出,这林家的确是个本分守信的人家。要是换成别人,不可能还要主动上门来履行什么诺言,偏偏这林月蓉死心眼儿,竟然在这边跪了好几天。就冲着这一点,巧云也相信她的话。
如今巧云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是普通使唤的奴婢,是那些掌握这纺织技术,或是有管理经验的人,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这林月蓉看起来不像说谎,加上江浙一带原本就是丝绸之乡,寻常女孩都懂纺织,巧云相信这个林月蓉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你们若是肯来,工钱什么的都好说,怎么样?林姑娘愿意么?”巧云看着林月蓉,笑问道。
“愿意,当然愿意了。月蓉不知道哪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能遇上姑娘这样的贵人,姑娘诚意相邀,月蓉如何不肯。我这就回去跟哥哥嫂子说,姑娘等我回来。”林月蓉自然是很高兴,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急急忙忙站起来,向着巧云行礼之后,脚步匆匆就要离开。
“林姑娘别急,我送你回去吧。”青雷见林月蓉要离开,急忙也站起来,跟着人家就出去了。
留下巧云,看着青雷里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即便这林月蓉不懂纺织,巧云也要留下她,因为这会儿巧云已经看透了青雷的心思,她家哥哥这是对人家闺女动心了呢。多好?估计接下来就会有个嫂子了。那林姑娘品貌端庄,是个不错的,若真是成了自家嫂子,还真是件好事呢。
“春桃,让人去把宅子西头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等着林姑娘一家过来给他们住。”既然留下人家,就得给人家安排住处。巧云也不在乎多养几个人,对于这样难得的人才,自然是要善待人家的。
春桃刚刚给红秀几个人安排好了住处,前脚才迈进来,结果巧云又有事情吩咐下去,春桃略微犹豫了下,“姑娘,您真信得过那个林姑娘么?这样不知根底的人,让他们进府,会不会有麻烦啊?”
“就是就是,姑娘一番好意,可别惹来些白眼狼。”夏荷这会儿也跟着附和,“就算是让他们留下,也该让他们签了卖身契才行。姑娘,这年月都是如此的,姑娘可千万得当心。”
两个丫头也是好意,巧云当然明白,“行了,你们两个还真是成了管家婆了,这些我都懂,不过呢,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办的。你们先带人去收拾吧,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放心。”
主人的事情,奴婢自然是无权干涉的。这也就是巧云,不太在乎这些,要是换了别人家,就是刚才这几句话,春桃夏荷都要挨罚。故而这俩丫头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她们主子办事还是很稳妥的。“是,奴婢这就去。”说话间,春桃就带人去收拾了。
夏荷这边也没闲着,巧云吩咐她去开了库房,给林家三口挑一些衣裳布料,还有行李等物。既然要留人家住下,就得一切预备齐全才行。夏荷在这方面很是细心,巧云早就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夏荷掌管了。
两个大丫头都被打发出去干活,巧云这边则是坐在椅子上休息。她这是一路从沐阳回来,还没能歇着呢,但是估计着等会儿林家人就要过来,她也不好再回屋去休息,干脆就在这边等着。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青雷陪着林月蓉三人从外面进来。
“在下林伯康,拜谢姑娘救命之恩。若非姑娘仗义援手,在下怕是早就重病不治了,林伯康愿意为姑娘驱使,以报姑娘大恩。”三人之中的那个男子,进屋之后便松开了旁边大肚子的妻子,两步上前,直接跪下就要磕头。
“大哥,快点儿拦住林先生,这可使不得。”巧云哪里肯受人家的跪拜礼?于是连忙起身,并且喊了青雷扶起林伯康。
青雷那边早就留意到了,不等巧云发话,便上前搀扶住了林伯康,“林兄,你这样会吓坏我家妹子的。”
“袁公子,在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黄姑娘。唉,也罢,从今往后,林某尽心尽力帮助姑娘也就是了。”林伯康很显然是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们一路向北逃难,说实话也是见过了世态炎凉、人生百态。不曾想竟然在海宁州遇见了巧云这样心善之人,林伯康自然是满心的感慨。
“林先生,当时也不过就是机缘巧合而已。我正好路过,见到令妹为了救你,甘愿卖身为奴。我是被令妹打动了,才会伸手帮忙的,其实也没指望着谁的回报。出门在外都有遇上难事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而已,林先生不必记在心上。”
“我听闻先生原本是个师爷,故而才提出来,想要留先生在府里,做个账房。我也晓得,这个是委屈了先生,不过暂时也只能请先生屈就了。先生可愿留下?”巧云看着林伯康,很是恳切的说道。
巧云这也是第一次正眼打量林伯康,这人个子不算特别高,相貌却是不错,可以说是仪表堂堂。尤其是那一身的书卷气,一眼看去就知道,肯定是个学识渊博之人。虽然此刻他脸上还带着些许病容,不过站在那里,那一身的气度,还真是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姑娘但有所请,林某绝不敢辞,不管姑娘让林某做什么,林某都会尽心尽力。”林伯康朝着巧云拱手,语气十分坚定。
“好,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林先生可以带着妻子还有林姑娘在我府上住下来。地方已经都预备好了,等会儿会有人送你们过去。我这边管吃管住,每个月还会给先生固定的月例银子,先生安心住下,接下来的事情,还要仰仗先生呢。”
☆、第291章 笨拙的青雷
巧云把林家人留在了府里,一切都安排的非常周到,林伯康三人对巧云自然是万般感激。有了这样一个容身之地,林伯康的妻子安氏,也总算是可以放心待产了。
第二天,巧云就把府里的账目连同庄子上的一些事情,等都交给了林伯康管理。这林伯康果真是个能人,账目管理的十分清晰,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很快就让巧云适应了这个世界里的账本,懂得了如何看账。
如今府里的事情不算多,林伯康也比较清闲。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小石头在外面年私塾,林伯康直接表示,干脆由他来教小石头读书识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