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韩进当然也知道,依稀还记得之前有次梅庄毅冲自己显摆,说自己外甥女长大了,会给舅舅做衣裳了。当时,让韩进去看,也没看出那衣裳上能长朵花儿出来,怎么梅庄毅那么高兴。
后来,认识了她,再去回想,想一次,韩进就嫉妒一次。也因此,当韩进得知卢广智在暗里地打听他喜欢什么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告诉那小子自己衣衫没人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这傻小子上当了。
韩进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想把这包袱打开,当场试试来看。
“那就谢谢你了。”
“不当什么。”卢娇月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那进子叔,咱们就先回去了啊。”卢广智道。
韩进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次日,韩进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老大穿黑色,突然见老大换了一身别色的衣裳,一众人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倒是胡三心下了悟,笑着打趣:“进哥,这身衣裳是在哪儿做的,看起来挺不错,告诉咱在哪儿做的,下次咱们也去。”
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单身汉,平时自是没人替他们打理衣裳,寻常身上穿的鞋和衣裳,都是成衣铺买的。也因此胡三问这话,竟没人起疑,也就是韩进听出了这话里调侃的意思。
大家顺着胡三的话,再次去看韩进,才发现他这身衣裳真是不俗。这些汉子们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什么见识,让他们去形容,也形容不出来,就觉得老大穿了这身衣裳,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衣裳是一身短褐,可又与一般短褐不同。
整体呈银灰色,是用上好的细棉布所制,袖口与裤脚都做收紧处理,并在衣襟、袖口、裤脚用同色但更深一色的绣线,绣了些暗纹。配以同色的宽幅腰带及短靴,让韩进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格外器宇轩昂。
当初卢家姐弟两人商量好送衣裳后,为送什么样式,可是费了一些脑筋。让卢娇月来想,自是送直裰最好,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都是这么穿的。可卢广智却是觉得不好,在赌坊里做事,穿直裰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又见韩进总是一身短褐,于是便商议做一身短褐算了。
衣裳的布料是用卢广智赚来的银子买的,算不得多好的布料,但也花了近一两银子。为了不失体面,卢娇月在上面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卢娇月在上面费的这些心思,并没有白费功夫。
“是啊,老大,告诉咱们呗。”
“老大,你这身衣裳挺好看的,不像是外面做的,倒像是哪个大姑娘做的。”
韩进掸了掸衣角,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为欢喜得意。
见众人调侃自己,他浓眉一扬:“怎么?今天不做事了?还不赶紧做事去。”
能在赌坊里混的,个个都是人精,尤其对韩进的秉性,他们也极为了解。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俱都哄笑一声散去,边走边嘴里讨论着到底是哪个姑娘给老大做了这么一身衣裳。
胡三没走,他留了下来。
“进哥,你让我打听的那事打听出来了。大溪村和梨花岭那边都找人打听过了,没人听说卢家二房大姑娘定亲的事。”
听到这话,韩进蹙起浓眉。
竟然没人听说?难道说卢广智那小子是信口开河的?可他不可能拿自己姐姐的婚事信口开河,那就是说其中肯定另有猫腻。
胡三跟着韩进有些年头了,也当得起算是他的心腹,若不然韩进也不会将这事交给他打听,他自然明白韩进在想什么。
“若不然咱们从卢广智那小子嘴里套套话?”
韩进望了他一眼。
胡三笑嘻嘻的,“进哥,这事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咱们努力努力,一定让你早点上嫂子。”
韩进笑骂了一声,倒也没拦着他。
在赌坊这种地方干活儿,说忙也忙,说闲起来也挺闲的。
赌坊是不关门的,通宵达旦的开,不过认真来说,赌坊的生意还是以晚上最好,白天当然也有生意,只是没晚上人多。
卢广智限于家里原因,只能白天来赌坊做工,赌坊白天的生意一般都集中在下午,所以上午的时候是挺闲的。
见徐聪眼圈乌黑的走了出来,卢广智不禁问了一句:“你昨晚儿又守了一夜?”
徐聪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做他们这种活计的,其实上工时间很轻松,混熟了以后,早点来,晚点来,没人会盯着你。同理,你多守上一会儿,也没人会说什么。
肯定会有人说,你多干活赌坊里也不会多发你工钱。不过在这里干久了的都知道,他们这些‘打杂’的,极少有人会看中那点工钱,都是靠赏钱吃饭。既然和赏钱扯上关系,这就与运气、眼界有关了。偶尔碰到一两个貌似豪爽的赌客,他若是赌上一整夜,自然就有人会在旁边守上一整夜。运气好的话,到时候打赏定然不少,若是赌客输光了,什么也捞不到也属正常。
“怎么样?”卢广智好奇问道。
徐聪唾了一口,骂道:“别提了,那是个倒霉鬼,差点没把裤子输掉。”所以他自然没得到赏钱,甚至那人输了银子心情不好,还赏了他一脚。真是倒霉透了!
“我先回了,困死了。”手里揉着腰,徐聪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看着对方那惨样,卢广智心中即是怜悯又是感叹。
每次见别人得到大笔赏钱,他也羡慕,无奈他只能白日里来上工,这种羡慕却是无用的。后来见多了,他反倒不羡慕了,而是越发警惕自身,千万不能沦落到有些人那种样子。为了点赏钱失了尊严倒不要紧,就怕没了骨头。
站在那里感叹了一会儿,卢广智才往里面走去。
他进去转了一圈,只有一楼大厅里还有几桌还在赌,个个都是赌红了眼的样子,眼看是不输个精光不会走了。卢广智觉得甚是没趣,便在靠大门的位置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三哥,卢广智那小子和臭虫李吵起来了,看样子两人要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癞痢头瞅着动静不对,便赶忙来跟胡三说了。
换着其他人,他们自然没有这么好心,那群打杂的经常会为了一点赏钱,或者抢一两个贵客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的也不再少数。可谁叫卢广智那小子是老大带进来的,还专门吩咐要多盯着些,瘌痢头自然不敢轻忽,不光日里让自己侄子瞅着,自己也盯着。
胡三眼光闪了闪,道:“走,咱们看看去。”
臭虫李,人如其名,在广济赌坊里算的上是一个人见人厌的人物。卢广智初来乍到,对他并不熟悉,只听说这人不怎么好相与,却没正儿八经见识过。尤其平日里碰见臭虫李,此人对他还算客气,两人之间倒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今日赌坊没什么生意,人闲了,自然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臭虫李在赌坊里晃了一圈,也没人跟他说话,见新来的那小子正坐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搭话。
两人坐在一起说些有没有的,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起初,两人聊得挺好的,卢广智还心想这人并不若其他人说得那样泼皮无赖。哪知没聊多久,臭虫李就原形毕露了,舔着脸跟卢广智打听他家有没有姐妹什么的,跟他介绍个,也让他能娶到个媳妇好暖被窝。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讲下臭虫李此人的外貌了。此人生得也算个头高大,可惜给人的感觉跟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总喜欢歪着脖子斜眼看人。尤其可能是光棍打久了,平日里邋遢得厉害,衣裳能穿一个月都不换,衣领袖口总是油乎乎的。
卢广智其实并不喜欢和此人说话,他之所以会忍着,不过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不想随随便便就得罪人。再加上这臭虫李虽人是埋汰了些,但在他们这群打杂的里面也算是个老人了,卢广智还想在他这里学点经验。
谁曾想到这人会突然大变脸,竟舔着脸让他把家里的姐妹给他说个做媳妇,还暖被窝,这就戳到卢广智的神经了。
卢广智打小就护他姐,平时没少在外面为他姐打架。卢娇月长得好,整个大溪村的人都知道,只是卢娇月甚少出门,外面能接触到她的人极少,接触不到姐姐,自然就想在弟弟身上下功夫了。
乡下人都喜欢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卢娇月作为大溪村最漂亮的姑娘(村花→_→),自然没少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若是卢广智没听见还好,但凡让他听到有谁拿他姐开玩笑,哪怕对方是个成年人,他也不会轻饶了对方。
当着面打不赢,他就背地里下黑手阴别人,村里与他差不多大年纪的一帮小子们,都与他要好,这些年来没少帮着他去阴人。
卢广智当即就阴了脸,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臭虫李笑得十分无赖:“咋了?还恼上了?”
卢广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想给韩进找麻烦,懒得与他争执,扭头便要走,哪知却被臭虫李从身后给拉住了。
“嘿,还真恼了?爷这么说不也是看得起你小子,一个乡下的小泥腿子,就算有个姐姐妹妹的,也不过是个小村姑而已,说给爷难道还屈了她不成?”臭虫李嬉皮笑脸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膈应人。
卢广智一把将他手挥开,讽道:“谢谢你看得起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我姐已经说亲了,我姐夫是童生,未来的秀才公。就你这模样,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
他并不知道卢娇月与杜廉的婚事其间生了变故,所以在他心里依旧还将杜廉当做未来姐夫看。杜廉文质彬彬,又是读书人,自然把一脸无赖相的臭虫李比到没边儿。
“嘿,你小子说话气人……”
“臭虫李,干什么呢一大早上!”胡三带着瘌痢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臭虫李堆起一脸笑,腰也塌了下来:“三爷早,这不没事呢,逗这小子玩呢。”
胡三笑骂道:“你又欺负人家年纪小,又是刚来的,我说你这臭毛病怎么不改改呢,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
什么叫做惹到不该惹的人?
臭虫李很快就心神意会过来,早就听说这小子后台硬,是韩老大带进来的人,他今天原本还想打听点虚实,哪知一时说滑了嘴,竟惹恼了对方。胡三可是韩老大身边最得力的人,一般没事的时候,他才不会管他们这些人的闲事。如今他都出面了,那就是说此事是真的了?
韩老大可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手下一班子打手个个对他唯命是从,臭虫李可不止一次看到来赌坊惹事的人,是怎么被韩老大废去手脚,丢出去的。
想到这里,他一脸如丧考妣样,求道:“三爷,我可没惹他,不过见这小子亲切,就想问问他家里有没有未出嫁的姐妹什么的,给我说一个。您也知道的,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在打光棍,家里的老娘天天操心啊!”
胡三笑唾着,踢了他一脚:“就你这样,还想让人家把家里的姐妹说给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碍眼。”
臭虫李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就滚了。
所以说能在这赌坊里混得,个个都是能人,至少臭虫李这身能屈能伸的本事,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望着臭虫李消失的身影,胡三笑着转头:“没事吧?这货平时没这么不识趣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
见胡三从中解活儿,卢广智自然不好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脸色。在赌坊里呆的这段时间,已经让他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尤其这种无赖,跟他计较,还真是没趣儿。且他也清楚这臭虫李为何会这么快变了脸色,自然不是因为他。
既然不是因为他,他又何资格不依不饶?
“三叔,我没事,谢谢你帮我解围。”
卢广智与胡三也是认识的,当初韩进将他带来,最先带他见的人,就是胡三。因为这阵子韩进很忙,极少会呆在赌坊,所以便让胡三对卢广智多照应着点。也对卢广智说,若是碰到什么事,可以来找胡三。
胡三浑不在意道:“多大点事儿,还用得着谢,进哥这阵子有些忙,让我帮着照看下你,尤其我和你小舅舅也算是朋友,所以不用这么客气。”
胡三和小舅舅也熟识,这事卢广智却是不知道的,不过他想进子叔既然是小舅舅的朋友,所以胡三和小舅舅认知也正常。
这么一想,不禁感觉与对方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面色也缓和下来,难得露出了一点少年应有的腼腆之色。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三叔了。”
胡三哈哈地笑了? 干蝗幻菜扑嬉馕实溃骸胺讲盘闼的憬阋丫ㄇ琢耍趺凑馐旅患阈【司怂蛋 6ǖ哪募业模渴裁词焙虺汕祝康绞焙蛟勖强梢欢ǖ萌ズ壬弦槐簿啤!?br /> 卢广智没有设防,便也没隐瞒:“是我大伯母娘家妹妹的儿子,姓杜。至于什么时候成亲,这个却是没听我娘说过。”
胡三心里顿时一沉,心中连连苦笑,好不容易他家老大看中了一个姑娘,哪知人家姑娘竟然定亲了。
卢桂丽自打从她娘口中得到信儿后,就陷入莫名的兴奋中。
这段时间一直恹恹的她,难得自炕上爬了起来,来到妆台前,翻出许久未用的木梳,一面给自己梳发,一面嘴里哼着小曲。
崔氏这阵子心情一直不大好,见女儿这样,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坐一会儿就好,别累着了。”
卢桂丽头也没回,嗔道:“娘,我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崔氏笑着摇头出去了。
卢桂丽给自己梳好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又拿起一朵绢制的头花簪在头上,可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突然,她反应过来,伸手去在妆台上放的一个木盒子里翻了起来。
是一盒胭脂。
这胭脂放在卢桂丽妆台上已经许久了,是崔氏从卢明山货挑子上拿来给她的。卢桂丽平日甚少见阳光,脸上颜色也不好,崔氏心疼女儿,便给女儿挑了几盒胭脂,想给她脸上增添点血色。
只可惜卢桂丽极少会用,她平日里又不出门,擦给谁看。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突然有心情妆扮自己。
卢桂丽打开胭脂,伸出食指沾了些,桃红色的胭脂衬着她白皙的手指,显得格外的艳丽。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往唇上抹去。
抹好后,她微微的抿了下唇,对着镜子看,怎么都觉得很好看。
不自觉便笑了出来。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卢桂丽以为是她娘,便笑着转头道:“娘,你看好看吗?”
满脸遮掩不住的笑,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神。
“杏儿,你来了?”卢桂丽笑得更甜了,“你来帮我看看,这颜色怎么样?”
卢娇杏怔怔的看着对方的唇,卢桂丽的眉眼清淡,更显红唇娇艳。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桌上的胭脂盒。
这胭脂盒她是熟悉的,黑漆小木盒,巴掌大,呈圆形,盒盖上是一朵盛开牡丹,占据了整个盒盖的面积。打开后,里面是胭脂膏体,有嫣红色,桃红色,樱桃红色,每个颜色都是那么美丽。
她爹的货挑子上就有卖这种胭脂。
卢娇杏也想要这样一盒胭脂,可惜她娘从来不关心她,她爹也只关心今天出去卖货赚了多少钱,仅有的一点多余心思,就都放在了六郎身上了。她曾偷拿她娘的胭脂试擦了一下,喜欢的不得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从她爹的货挑子上偷偷拿了一盒。
因为这盒胭脂,她挨了两顿打。不光她娘打了她,她爹也打了。她爹说这胭脂很贵,要五十文。所以她以为她拿了胭脂不会被发现,实则这种胭脂每一盒他爹心中都有数。
可卢桂丽却有,还不止一盒。
俱都因为她有个好爹好娘。
见卢娇杏不答,卢桂丽不免有些败兴:“不好看吗?那我换这个颜色试试?”
说着,又从盒子里翻出来一盒来,卢娇杏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她快了两步上前,按住对方的手,“小姑,挺好看的,不用再换了。”
“真的?”
“真的。”
卢桂丽信了,因此也笑得更加灿烂,“杏儿,小姑还没有谢谢你呢,谢谢你给我出了个那么好的主意,杜家那边已经同意娶我过门了。”说着,她含羞带怯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