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唤声,卢老汉和崔氏,还有大房一家子,三房一家子都来了。一同的还有卢老汉大哥三弟两家人。
“桂芳,明海媳妇,你们这是在干啥啊!”
卢老汉的大嫂田氏一阵气急败坏,赶忙叫人上前去拉架。
两人被拉了开,梅氏气喘吁吁的,而卢桂芳则是被打愣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嗷得一声就想上前去厮打梅氏。
来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让两人继续打。卢桂芳被人死死拉住,崔氏一面安抚女儿,一面疾言厉色问到底怎么回事。
“问什么?你先问问她卢桂芳做了什么,一个做长辈的竟然打自己的侄女!卢桂芳,谁给你这么大的脸,让你打我女儿的!”
众人这才发现站在一旁,脸上红肿了好大一块儿的卢娇月。那就是卢桂芳做得不对了,做姑姑的怎么能跟个孩子动手。
卢桂芳怎么能受这种窝囊气,自然将卢娇月对她说话不恭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挑事的是这个丫头啊,可众人总觉得不像,因为卢娇月素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个软绵性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
乔氏素来讨厌这个大姑子,这下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小声咕哝道:“他大姑,你是不是弄错了啊,月儿可不是那种性子。”
其他人眼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卢桂芳气急败坏道:“我会去冤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崔氏看女儿被打成这样,早就心疼得直打啰嗦了,将儿媳妇怨上的同时,又听女儿说是卢娇月挑的事,顿时仿若抓住把柄似的,喝斥道:“月丫头,你给我跪下。”
“娘,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女儿跪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梅氏气急。
崔氏也不看梅氏,就盯着卢娇月:“你给我跪下!”
崔氏知道老二媳妇是个硬性子,就没打算与她对上。你打了我女儿,我就拿你女儿给我女儿出气,这就是崔氏现在此刻的想法。
哪知卢娇月却道:“我不跪!”
崔氏没料到这个素来柔顺的孙女竟然会如此说,一时竟愣住了。
愣后,是恼羞成怒。
“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奶,你都不问问大姑到底说了什么,就一定认准是我错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她是你长辈。”
卢娇月被气笑了,一直以来,她对爷奶都甚为尊重,因为他们是长辈,就算做了什么,也不容小辈置喙。可她就想不通了,一句长辈就能压着别人一辈子翻不了身?所以她一家人就该得为长辈鞠躬尽瘁,就该得任劳任怨不能反驳,就得该落得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
其实内心深处,卢娇月是怨卢老汉和崔氏的,只是这种情绪一直被她压在心里。可今天的无妄之灾却让她不想再压下去了。且卢娇月此时也清楚,若是今天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让自己站在有理这一方,恐怕所有人都会谴责她娘。
女儿没教好,自然是当娘的错,她怎么样无所谓,但她不能让娘落上这样一个名头。
其实她也清楚奶奶为什么会一定让她跪下,一旦她跪下,就代表自己不敬长的罪名成立,她娘身上就会被打上一个教不好女儿的名头。一旦落上这个名头,虽是大姑挨了打,但反倒是她占了理。因为别人只会说娘的不对,只会说娘没有家教,教个女儿也没家教,连带外婆那边也会被牵扯进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当女儿的错了,就是她娘也错了。
卢娇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敬长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应该做的,可若是做长辈的不慈,小辈儿们如何敬长?”
卢老汉忍不住眉头一蹙,正想出言打断,就听一大篇话被卢娇月说了出来。
“大姑来了以后,不由分说便说娘如何如何不是,是如何挑唆着让爹和家里闹分家的,又是如何拘着咱们不让咱们去给小姑办喜事帮忙。爷,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爹闹分家的原因,不知道咱们为啥都不去?若不是小姑明知道我正在和杜廉议亲,还逼着奶将我的亲事抢下,我家至于会这样……”
“月丫头,你给我打住!”卢老汉暴喝一声,打断了卢娇月的话。
即是如此,也让一旁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房和三房的人倒还好,他们是知道这些事的,可卢老汉大哥和三弟家的人不知道,一众人的眼神顿时诡异起来。怪不得二房这边会悄无声息的分了家,原来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姑姑的抢侄女的亲事?
再看那边哭得泣不成声的卢娇月,不禁都觉得这孩子可怜,觉得卢老汉和崔氏实在太不应该了。早就是说那卢桂丽是个搅家精,非这两口子要当个宝,一年年的把父子之间的感情都给磨没了,如今又闹出个这样的事来。
梅氏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冷笑道:“打住什么?难道我月儿说的不对,你们莫欺人太甚了!”
梅氏的眼神太锐利,竟刺得卢老汉和崔氏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就是欺人太甚了,拿着别人的容忍当不要脸的资本。当姑姑的抢了侄女的亲事,当爷爷奶奶的还想让侄女的爹娘给姑姑办嫁妆,这也就算了,还有人来狗仗人势的数落咱们不对。我就想问问了,咱们到底哪点不对?”
崔氏忍不住道:“胡氏你……”
这时,她突然看见老二卢明海正朝这里走过来,当即就跟看到救命稻草绳似的,喊道:“老二,你还不来管管你媳妇!”
梅氏梗着脖子道:“管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卢明海刚从外面回来,正是一头雾水,又哪里知道什么对不对的。
乔氏乐得看卢老汉老两口和卢桂芳吃瘪,赶忙语速极快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自是要向着二房说话的,将卢娇月形容得极为无辜可怜,至于她顶撞长辈的行为,也被描述成被逼急了万不得已。
卢明海听完后,一脸震惊,他目露伤心之色的看着卢老汉老两口,还有卢桂芳。
“爹、娘、大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二——”
“不去给小妹帮忙,是我做下的决定,你们有什么意见就冲着我来好了,干啥来为难我女儿和媳妇!”
卢明海口气满是沉痛,他望着卢老汉,“爹,那天我分家时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该孝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至于其他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在嗓子里:“你们走吧,以后少来这边,过阵子我就把院墙砌起来。你们若有事,就找人来通知我。记住,只是通知我。”
“老二——”
“还有,还有大姐。你毕竟是出门子的人了,咱们家也已经分家了,你以后少来管我家的闲事。”
“老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竟然这么说你大姐。”卢桂芳忍不住跳脚道。
卢明海露出忍耐的表情,他没忘记大姐平时是怎么明里暗里找他媳妇的茬的,只是为了家和万事兴,所以他总在中间打圆场。可人的耐心有限,尤其今天这一出又是卢桂芳闹出来的,她甚至还打了自己的女儿。
望着那边脸颊红肿一脸泪水的女儿,卢明海再也忍耐不住,咆哮道:“你给我滚!”
卢桂芳还想说什么,却被卢老汉的嫂子田氏给拉住了,紧接着她的两个媳妇还有卢老汉三弟家的几个女人,也都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在气头上,一时也说不清。”
“都散了吧,前面还等着忙呢,别耽误了正事。”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二房的人。
卢娇月见自己爹神情黯淡,忍不住走上前,歉道:“爹,都是我不好,若是我……”
卢明海勉强对女儿一笑,道:“月儿没错,是你爷奶他们不对。”
“可是——”
卢娇月没料到她爹会做得这么决绝,竟然连砌围墙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是要和那边彻底分开的架势。这里是乡下,是唾沫星子能将人喷死的地方,当儿子的和爹娘闹这么决绝,会受人指摘的,可是她爹竟为了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好了,你别想多了,爹早就打算这么做,如今倒也不用再找借口。”
卢明海想得比卢娇月更远,小妹和杜廉成了亲,杜廉就成了卢家正儿八经的姑爷,到时候定然少不了会上门,是时女儿该如何自处?虽是分了家,可一大家子人还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看见、遇上。
本来卢明海正暗自苦恼这件事,搬家暂时是不可能的,可砌墙和前面隔开,他一时又做不出来,这次的事,也算是让他终于下定决心。
卢娇月还想说什么,被梅氏打断。
“好了,娘给你弄水,赶紧把脸敷一敷,免得明儿见不了人。你爹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自有主张,你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卢娇月只能跟着梅氏进屋。
等卢广义和卢广智回来,又惊起了一片波澜。
卢广义表现的比较含蓄,只是坚定了爹说要砌围墙的决定,而卢广智则就激动多了,对上房那边以及大姑卢桂芳很是抱怨了一通。还是卢娇月连连对他打眼色,他才打住。
等晚上回屋了,卢广智又摸来了卢娇月房里。
“姐,我总咽不下这口气,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人教训大姑一顿?”
卢娇月瞪他:“你给我打住,怎么去了赌坊没多久,竟学会了这些?你以后若是还这样,姐就不准你再去了。”
卢广智有些委屈:“大姐,大姑她实在太过分了,往常欺负咱娘,今天又打了你。”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大姐知道你护大姐,可大姑毕竟是长辈,就算不看在是亲戚的情面上,你总要看在爹的份上。若是让爹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本来爹心里就够难受了。”毕竟是自己的家人,闹得如此僵,卢明海心里也不好受,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见他说什么话。
“知道了,大姐你就当我是胡说。”
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卢广智心里还没打消这个念头,要知道他姐长这么大就没挨打过,第一次居然是让大姑给破了例。
上房那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卢老汉大哥两家人也呆不住了。
临走时,卢老汉的嫂子田氏看着老两口子,不禁地摇了摇头。幸好今天来的都是一个家门的人,若不然还真不知道会丢丑丢到什么地步。不过毕竟已经分家几十年了,也都是当爷爷奶奶辈儿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大房两口子送他们出去。
崔氏正在用凉水给卢桂芳敷脸,卢桂芳疼得龇牙咧嘴,还在问:“娘,月丫头说得那事是真的?”
崔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不作声。
卢桂芳一见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她脸色忽青忽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喝道:“好你个胡氏,竟然坑我!”
这一举动差点没将崔氏从炕上吓掉下来,好不容易坐稳,她赶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上老大媳妇了。”
坐在炕头的卢老汉虽没有说话,但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卢桂芳这才将之前胡氏在她面前说的话,说了一遍,又道:“她说话只说半头,若不是因为听信她的挑唆,我何至于去找那梅氏麻烦,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卢桂芳觉得快丢人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都是当奶奶的人了,竟然被弟媳妇给打了。恨上梅氏自是不必说,而‘罪魁祸首’胡氏也让她给迁怒上了。
崔氏满脸惊讶,在她心里,大儿媳妇可不是这种人。
“桂芳,你不会是误会了吧,老大媳妇她不是这种人。”
卢桂芳正想说什么,胡氏从门外走进来,满脸委屈道:“大姐,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想挑唆什么的心思。”
“不想挑唆,你说话只说半头?见我去找梅氏麻烦,你怎么不拉着我?”以卢桂芳这种性格,即使是自己错了,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错了。今天出了这么大个丑,自然要找个人来负责,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胡氏更是委屈了,欲言又止道:“大姐,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对你说,被人听见了,该说我背后说道小姑子了。”
确实如此,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卢老汉和崔氏虽没有说话,但看表情就知道是赞同胡氏所言。一屋子五个人,有三个站在胡氏一方,卢桂芳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关键她还根本没办法反驳,她能说自己是耳根子软吗,能说她心里早就对梅氏积压了太多的不满,所以一见着有机会能狠狠踩上对方一脚,根本来不及去思索事情的缘由,便急冲冲的去了。
肯定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卢桂芳从来知道这个弟媳妇是个聪明人,不过她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身上,对自己也向来温顺恭敬,所以卢桂丽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让她来想,人精明些是好事,她大弟人太实诚,有个精明的媳妇帮衬着也好。
可这种聪明用在她身上,就让她无法忍受了!
可她毕竟是出嫁女,也不好和娘家闹得太僵,尤其如今娘家分家了,爹娘又是跟着大房过,卢桂芳更是不会轻易得罪胡氏。
不过她也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她,遂冷笑了一下,道:“是啊,我怎么感觉你跟什么都安排好了似的,就等着我这个傻子跳进来。可谁叫我心疼我爹娘我兄弟呢,所以这个亏我认了。”
说完,人就站了起来,对崔氏和卢老汉道:“爹娘,我先回了,闹成这样,我这个女儿也没什么脸继续留在这里。”
崔氏连连劝她,都没劝住。
待卢桂芳走后,卢老汉和崔氏还有卢明川都不禁望向胡氏。
胡氏满脸委屈,叫冤道:“大姑这是将我怨上了,都怨我嘴不把门,竟将事情闹成这样。”
按理说,崔氏或者卢明川应该会出言劝解她两句的,可没有人吱声,大家的面色非常复杂。
胡氏错就错在做事太面面俱到,走一步,后面几步都想好怎么走了。在人面上,更是从不轻易得罪人,这种人看似做人做事圆滑无比,却给人一种失真感,毕竟人无完人。
尤其谁也不是傻子,经过了与杜家结亲换人之事,这整件事可都是胡氏在其中做的,胡氏自认自己完美无疵的面孔,其实早已崩裂,只是她仍不自知罢了。
而卢桂芳的所言,更是宛若一记重锤狠狠地打着她的脸上。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生根发芽缺得不过只是时间。
卢娇月的脸当时看起来只是有些红,到晚上的时候就肿了起来。
一个偌大的巴掌印子横在她脸颊上,将二房一家子看得即是心疼又是气愤。梅氏心疼的不得了,给女儿煮了几个水煮蛋,让她用来消肿。
忍着疼胀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至少印子淡了下来。
转眼间就到了卢桂丽成亲的那天。
这一天,卢家十分热闹,村里和卢家关系不错的人家纷纷都上门贺喜。
从上午就开始摆流水席,一直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杜家那边迎亲的人来了。
杜家用来迎亲的是一辆马车,杜廉身着一身红袍,满面笑意的驱车而来。随行还有不少他的同窗,这些书生打扮各异,在一众乡下人中十分惹眼。
一旁前来吃流水席的村民纷纷侧目,都议论说卢桂丽真是命好,也不知这杜家的后生到底看中她哪点。
待杜家那边的迎亲队伍将一身红衣,头罩红帕的新娘子接走后,卢家这边又开始继续喧嚷起来,卢老汉和卢明川父子二人满面红光的站出来,招呼大家继续去吃席面。
与前面热闹喧嚷不同,二房这边安静得厉害。
今天卢明海没有出门去卖豆腐,卢广义也没有下地,包括卢广智今天都未去赌坊,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守着卢娇月。
卢娇月起先还有些一头雾水,还是五郎说漏了嘴,她才明白为什么。
“大哥说让我在你面前不准提前面,就怕你会伤心。”
原来家人是担心她还记着亲事被抢那事,毕竟杜廉在旁人眼里可是上好的夫婿人选。
整整一天,卢娇月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晚上吃罢饭,她回了自己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被家里人这么弄,她也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心,只是自己没发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