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六郎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可把他吓得不轻,此时听小五哥这么说,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也不嚷了。
卢广智回头看了看两个小的一眼,道:“赶紧走吧,再耽误,待会儿天就黑了。”
话不多说,一路回到大溪村。
乔氏早就心焦不已,在村口等着呢。
“怎么这么晚,是不是你又闯祸让先生留堂了?”她瞪着六郎道。
卢广智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乔氏对他谢过并道别之后,就一把将儿子拉了过来,边往回走边教训着。
这一幕几乎成了这些日子村中一景,见到这一幕,许多村民都是会心一笑。
卢广智兄弟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门前的时候,卢广智的小玩伴二狗子突然从路边蹦了出来。他对卢广智挤眉弄眼着,卢广智心下了悟,让五郎先回家去。
“怎么?那事儿有动静了?”卢广智问。
二狗子话都来不及说,一面拉着他往村尾跑,一面小声说道:“今天我好不容易逮到他在村尾草垛子那片儿和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幽会,咱们走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
说起这事,那就扯得有些远了。
卢广智生出想报复胡氏的心思,便嘱咐与他玩得好的小伙伴帮着盯着大房那边的动静。还别说,真让他们找出点儿事来,倒和胡氏无关,与胡氏的大儿子卢广仁有些关系。
卢广仁样貌不差,也是一表人才,却娶了小胡氏那样一个人,心中早已是不满。之前刚成亲那会儿还顾忌些,后来生下小妞妞,小胡氏的身段日渐向横向发展,他渐渐就放肆多了。
早先村子里就有他喜欢找大姑娘小媳妇们说话的风声传出,因为都是同一个村的,且人家毕竟也没做什么,所以没有人放在心上,可不知什么时候卢广仁就和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勾搭上了。
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倒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按理说没有孩子,只要娘家硬气,回家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钱家人素来不讲理,再加上这小寡妇娘家不重视这个女儿,就由着她在钱家守寡。
钱家早就分家了,若不提身边没有个男人嘘寒问暖,守着几亩地,这小寡妇的日子也能过得滋润非常,可关键她就是没个男人啊。
少不了有村里的浪荡子在那小寡妇门前徘徊,可小寡妇那几个叔伯可不是好惹的,倒也没闹出什么丑闻来,谁曾想卢广仁竟不知何时和这小寡妇勾搭上了。
因为小寡妇家就在几个叔伯家旁边,两人便总在村尾那处放草垛子的地方幽会。上回就被二狗子看到过一次,可惜那次卢广智在私塾,没有赶上。
村尾这处放草垛子的空地,一般是没什么人来的,俱是一些家里麦秸高粱杆子多了放不下的人家,将暂时不用的堆放在此处。草垛子整体呈小山状,上面覆以茅草顶用以防潮,因为这东西在乡下不稀罕,所以也没有发生过被偷之事,整个空地上零零散散堆了十几垛子。
二狗子扯着卢广智来到空地南角那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让他去看。
认真观察,果然其中有一处草垛子在动,里面时不时还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还在折腾呢。”二狗子捂着嘴笑道。
“你打算咋办?要不然咱们去叫钱家人来抓奸?”他又问。
卢广智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二狗子露出一个坏笑。
二狗子连连点头,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卢广智便悄悄地凑了过去。
之后便跟二狗子去一旁看着,看见草垛子都冒起黑烟,那里面依旧不见消停,两人对视一眼,往村里跑去。
卢广智转身回家,二狗子则是边往村里跑,边大声喊道:“着火了,着火了,村尾那里着火了。”
一说村尾那里着火了,大家不用猜就知道是堆草垛子那里着火了。
每逢天干物燥的时候,那里是不是就会着一场火,可是让人惊疑的就是,这会儿还没到天干物燥的时候,怎么也着起火来了。
容不得大家多想,许多村民拎着家里的水桶,便往那处奔去。
过去之后,远远望去果然见有地方在冒浓烟。
等大家冲到近前去,还来不及有所作为,就见冒浓烟那处的草垛子宛若炸锅似的突然爆了开,从里面跳出一男一女两个衣衫不整之人。
两人使劲呛咳着。
也实在是在里面憋不住了,这些草垛子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雨淋,外层并不干燥,所以燃起的并不是明火。即使放它继续烧,一时半会儿也烧不死人,可关键是烧不死人,它呛人啊。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种情形,大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大家俱是纷纷摇头,还有的上前调侃道:“都玩出火来了。”
等人群中有人看清楚两人的样子,顿时有人惊道:“这不是钱家那小寡妇吗?”
“这男的是卢家大房的仁小子!”
这下可真炸锅了。
谁不知道钱家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啊,那一家子又霸道又不要脸,若不然也干不出不允许人家小媳妇改嫁的事。
一时间议论纷纷,人群中也有钱家的人在,一看是钱寡妇,顿时不得了了,冲上去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竟敢偷人!”
只是不一会儿,钱家一大家子人就赶来了。
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钱家也是家丁众多的人家,虽然已经分了家,家里几房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
“这不要脸的!”
“老子就说这小娘皮是个不守妇道的,日日防夜夜防也防不住!”
“卢家小子,你敢偷老子弟媳妇儿!”
钱家小寡妇的几个叔伯冲上来,就要揍卢广仁。
卢广仁虽个头高大,可一个人对几个人,也不是对手。尤其他正心虚被人了现行,自然只有任人家打的份儿。也没有村民出来劝阻,在乡下这种地方,偷人婆娘并不稀奇,可偷寡妇那就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未亡人,是对死人不敬。
倒是钱家那小寡妇心疼奸夫,冲过去扑在卢广仁身上,一口一个你们要打,将我也打死算了,反正我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就让我守着死人过日子,你们亏不亏良心。
听到这话,有心善的村民站出来。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就算将两人打死也是没用,到时候害了人命,反倒要吃牢饭。”
“就是啊。”
钱家人虽还是气势汹汹,到底下手没之前那么狠了。
这时,大房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连同卢老汉和崔氏也来了。
二房三房两家子也来了,却并未上前,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仁儿!”
胡氏一看到儿子被打的惨样,就扑了过去。
“谁打你了?谁打你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将人打成这样,你们是黄霸天在世啊,这么霸道歹毒,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钱家几个妇人就乐了,这偷人还有理了,遂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就挤兑起来。
“许你儿子偷人家媳妇,就不许人家打人了?”
“就是,打你们是轻的,换在别的村,浸你们猪笼都不亏。”
大溪村是杂姓而居的村落,没有宗祠没有宗长,自然不存在动用私刑的事情。可若是换做那种整个村都是一个姓的地方,族长有着莫大的权威,族里有妇人不守妇道,被浸猪笼的不在少数。
胡氏这个人是没理都能将自己说成有理的一方,自然不甘示弱,在她嘴里卢广仁成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儿,而钱家小寡妇成了特意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总而言之,他儿子没错,都是钱家小寡妇的错。
钱家小寡妇也知道若这事真让她一个扛起来,钱家人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她只有死这么一个下场,遂哭得声嘶力竭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勾引他,我们是两情相悦!仁哥,仁哥,你跟他们说啊,咱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去你娘的两情相悦,你们两情相悦了,我咋办?”
随着这个声音,小胡氏宛若冲天炮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在钱家小寡妇身上,劈头盖脸地向她打去。她仗着体积大,不光打小寡妇,还抽空去拧卢广仁。
“卢广仁你个没良心的,我在家里侍候你娘你爹,做家务照顾贵女,你倒在外面偷起小寡妇来了。”
一时间,混乱至极。
对比长得丑且凶悍不讲理的小胡氏,钱家小寡妇那种嘤嘤嘤的羸弱之态,自然占了上风。卢广仁本不打算出头的,此时不免也有些恼了。
“你给我滚,不愿跟老子,滚回你胡家去!”他不光说,还将小胡氏扯起来,一把摔了出去。小胡氏被摔懵了,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
虽然可以理解为卢广仁是被小胡氏闹得有些恼了,到底他这种行径还是让村里一众年长者的摇头叹息不已。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帮自己生儿育女侍候一家老小的原配妻子,怎么能这样对待。
钱家人笑了。
“你们卢家人闹够没?今儿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吧,若是不给咱们一个交代,我们今天就打死这个奸夫!我就不信到时候闹去了县衙,县太爷能拿我们咋样!别忘了,按咱大乾国的律例,当场捉奸,奸夫淫妇打死不论!”
说话的人是钱家小寡妇的大伯子,钱老大。钱老大当年也是念过两年书的,自然懂得比别人多,所以那句吃牢饭还真吓不住他。
听到这话,卢家所有人都僵住了。
胡氏也不还嘴了,小胡氏也不打人了,至于卢广仁则是腿一软,当场就瘫倒在地。
“你们想咋样?”卢明川问道。
“我们想怎么样,应该是问你们卢家人想怎么样吧?你儿子偷了我弟弟的媳妇儿,现在倒问我们想怎么样了?”
卢明川脸黑如墨。
他自认说话做人堂堂正正,从不叫人指摘,今儿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让人用话逼迫成这样。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事是卢广仁做得不对,他总不能当场将自己儿子打死,这毕竟是他的种。就算他今日把儿子打死了,以钱家人的秉性,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70章
==第七十章==
卢明川不禁望了一眼卢老汉,又望了望人群里的卢明海和卢明山。
梅氏和乔氏自然看到这个眼神,手下意识拉住自己的男人。
卢明海知道按私怨的话,胡氏的儿子他不应该去管的,可这中间还有他大哥,且乡下人行为处事,都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家人一起上的。一家人抱团,在乡下这种很多时候不能讲理的地方,才不会受人欺负。这种时候,他若是不出面,待事情过后,恐会受人指摘。
卢明山大抵也是想到这点,与卢明海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去。
见老二不计前嫌地来帮自家,卢明川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卢家几个男人去了一旁拿主意。
方才听钱老大的口风,恐怕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就如同方才别人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将人打死。就算奸夫淫妇打死不论,出了人命还是要过堂问话,乡下人没几个愿意去县衙走上一遭。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拿银子出来安抚住钱家人,钱家人素来贪财,这招应该可行。至于卢广仁的名声,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说名声就有些矫情了。
整个卢家若论名声好,还是要属卢明海。这种名声好,倒不是指别的,而是他为人实诚,做事实在,村里愿意与他打交道的人多。
当然,之前卢明川也是如此,可胡氏连着闹出几次丑事,他受了自家婆娘的牵连,早已不如往昔。虽说那些事是胡氏干的,与?0 鞔ㄎ薰兀扇嗣窍乱馐度衔礁鋈硕际且桓霰晃阉酰趺纯赡艿焙鹤拥牟恢椤G揖退闼娌恢椋灿惺Р熘嗷蚴嵌犹恚芨救税诓急黄涿善?br /> 所以说乡下人,你别看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论识人的话,却并不弱那有些读书人。
经过一番商量,卢明海走到钱家人的面前。
“这事确实是我那侄儿做得不对,不过这事说白了,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卢家确实没教好孩子,可你们钱家也没看好自家人……”
这话一出,就遭受钱家人的指责。
“你侄子偷了我家的媳妇儿,难道还是咱们的错了?”
“照你们说的这话,咱们钱家就应该自认倒霉?”
有与卢明海交好的村民,上前说话:“钱老大,你们也别这么说,人家卢老二说得没错,这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若是你家那小寡妇不愿意,难道卢广仁还能按着她硬上不成?”
“就是,咱们可不止一次听说她对村里年轻的汉子勾勾扯扯,就一个村里,谁家不知道谁家那点儿破事啊。若是她没问题,你家至于看她看得那么紧?”
这倒是事实,钱家的小寡妇虽长相只能算清秀,但架不住人家会打扮。早先钱老五还没死的时候,她成日里就穿红着绿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明看脸也就那样,可视线往下一挪,就能看到那对鼓鼓囊囊的胸脯,且看人就是一脸笑,大哥长大哥短的,没少有村民私下里议论这小媳妇不是个老实的。
钱老五死后,她也不改往昔。期间,闹出过几次她与村里汉子们调笑的事,自那以后钱家人就将她看了起来。
这下轮到钱家人脸黑如墨了。
虽这几个村民说话是难听了些,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且钱家人在村子里素来不遭人待见,与之相反,自然帮卢明海说话的人多。这与对错无关,与人情世故有关,毕竟人们潜意识里都是愿意帮助对其有好感之人。若是恶感,恐怕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这也是为何卢家会让卢明海出面的原因所在,卢明海在村里人面广,吃得开,大家都愿意给他面子。
卢明海又道:“这事确实是我那侄儿不对,咱们也承认了,之所以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有责任,不过是陈诉事实。既然你家要个交代,咱们总得将这道理论一论,才能清楚明白。如今事情摆在这里,道理大家都是门清,你家就给个实诚话,看怎么才愿意将这事揭过去。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想彼此撕破脸皮。”
钱家的儿子中,有一个脾气暴躁的,顿时跳了出来:“这事本就是你卢家不对,你倒是语气挺硬的……”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钱老大给拽身后去了。
钱老大对着卢明海笑了笑,“明海这话是挺有道理的。这么着吧,我那兄弟毕竟不在了,我也不能当我弟妹的家,我和其他兄弟商量商量。”
说完,便叫上家里的几个男人到一旁商量去了。
卢明海眼光闪了闪,卢老汉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钱家人愿意松口,就代表这事可以谈。
就如同卢明海所言,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愿意把脸皮撕破了。尤其与卢明海不同,钱家在村子里风评并不好,钱老大也是非常清楚,才会拉住自家那脾气暴躁的侄儿。
按钱老大的想法,找卢家要些银子就罢了,显然有人有不同的意见。
“要银子我是没啥意见,可那女人也得处理。总是这么着,谁家有那闲工夫总去看着她,等再闹出些什么事,咱家脸可就丢大了,还不如趁着这机会……”钱家老二做了个手势。
“你的意思是?”都是兄弟,自然明白彼此的意思。
钱家老二点点头,“这样一来,也能洗清咱家霸道不让她改嫁的名声。”
钱老大沉吟不语。
半响,才面色沉肃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几个人又商量了几句,才往那边走去。
显然钱老大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光是他,钱家其他人面色也好了不少,至少没人怒气腾腾地瞪着卢家人了。
钱老大对卢明海亲热地笑了笑,道:“明海,这今天是你,若是换做别人,我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有损的可是我钱家的颜面。”
既然对方递了梯子,卢明海也不介意说两句好听的话:“哎,谁家也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可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解决了,而不是闹得不可开交。也幸亏你家明理,若不然这事……”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拉着去了一旁说话,仿若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没有发生过。
众村民见到这种场景,自然知道这事是闹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