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过这个方法,贴着人/皮/面/具改容易貌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据说已经是个失传了的禁术。
师兄怎么会这个法子,而那张面具,现在在哪里?
难不成……是师父瞒着他偷偷只传给师兄的?
想到此,他便有些愤恨。
师父有时会带师兄下山,一去便是一整天。傍晚回来之后,二人对下山之事只字不提,仿佛就当他是个外人似的,说着什么“菜真好吃”,“今晚的夜色真美”之类的寒暄话来岔开话题。
师父对师兄与对他是不同的,时间越长便越能感觉得到。比如师父会支使他去巡山,比如师父会给师兄留一坛屠苏酒。
但师兄是个榆木脑袋,对师父的偏袒毫无察觉,反而会想方设法地照顾师弟。
而他则只需要假装着一副可怜的,无依无靠的样子,便可以对师兄予取予求。所以他乐得装个乖巧而笨拙的师弟。
直到师兄一声不响地下山了,事前却对他只字不提,他才发现他不止是被师父区别对待的,也是被师兄排斥在外的。
师兄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没有他的参与,师兄每次见了他,也只当他是小孩子一般。
对于他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师兄不会特意去关注,所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要什么,便会尽量配合。
不是因为师兄傻,只是因为师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而已。
*
师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于是许多疑惑便有了端倪。
师兄会拉着他一起上山采药,他以为师兄是特地来找他,后来发现只是因为师父在忙,而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而已。
师兄会把肉菜摆在他和师父面前,自己只是夹些素菜吃。他一直以为是师兄对他格外关照,后来发现只是师兄不喜荤菜而已。
师兄会看着他练功,他也因为师兄的注视而练得格外卖力。当练得大汗淋漓停下来,朝着师兄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师兄的目光并没有投在他身上,而是仿佛看着无尽远的远方,抑或陷入了沉思。
他将在溪涧拾得的彩色石子穿了一条项链送给师兄,师兄笑着接了过去,但嫌女气,一直没戴着。后来,那条项链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他以为是师兄收藏好了,但师兄走了之后,他在师兄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条项链,师兄根本就没带走。
一切的一切,当他觉得都是自己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才会发生了的时候,其实都是师兄的平常姿态。
这个发现令人恼怒,仿佛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珍珠被验出来是个假货一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受到了师兄格外的关照,也一直保持着老实憨厚的模样。到头来发现,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于师兄而言,他是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师兄照顾他,只是因为他是师弟。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师弟不是他,而是别的张三李四,师兄也一定会担当起师兄的责任。
仇正抚上云霁的脸,将他脸上黏着的树胶擦掉。
他对于师兄的不告而别,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下山之后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但走遍了七国的各个城市,也没发现他的影子。
他原本还有一点期待,觉得师兄既然是要瞒着他,肯定不会轻易暴露行踪,所以他找了这么久没有找到也是正常的。
如果师兄是有意要瞒着他的话,至少在师兄的心目当中,他是存在的,有分量的。
但是今天才知道,师兄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更没有刻意瞒着他,他之所以找了这么久没有找到,只是因为他对师兄太不了解而已。
“师兄,如果不是这次误抓了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会把我忘了?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仇正看着床上呼吸不稳的人儿,突然生出了些狂妄的想法。
真令人气恼,真令人气愤,真令人……想毁掉些什么。
就像小时候抢过师兄的被子,害师兄被冻得瑟瑟发抖,转而只能依靠他来取暖一样。如果把师兄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抢走,全部都剥夺,让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的话,那么师兄是不是就会正眼看他了?
仇正抚上了云霁的脖子,那脖子那么纤细,他单手便可以掐得他断了呼吸。他缓缓抚摸着,感受着血液在皮肤地下汩汩流动的声音,感觉脉搏在扑通扑通跳动的频率。
这么不设防的师兄,这么轻易便暴露在他眼前的师兄,这么容易就会被杀死的师兄,真是太不小心了。
他的手在脖子上反复摩挲了一阵,皮肤的光滑触感和只手便能结束一个人生命的感觉,令他微微地兴奋了起来。
从纤长的脖子顺着往下,是师兄的锁骨和胸膛,因为高烧而泛着米分色,衬着白皙的皮肤,平添了一丝情/色的味道。
仇正的手指滑过锁骨和泛红的胸膛,来到心脏的位置。
这里也是这么毫无防备……他按了按,感受到了皮肤的热度和心脏的跳动。
他只需一掌下去,便能震断师兄的12 恨自己没法救他们,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举刀的士兵将刀自人头部劈下,恨自己只能眼见那人被劈成两半,惨叫着倒下。
为什么自己如此弱小?为什么敌人如此强大?
他想变强,发疯了似的想变强,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乐弘道人伸出了一根救命稻草,告诉他,我可以让你变强。
他立即接受,此时不要说当人徒弟,就是当人仆人,当人奴隶,当人畜生,他也要变强。
只有强者才能报仇雪恨!
不,不止如此……只有强者才能屹立于这个世上。
那些弱小如他的父母、他的亲戚、他村子里的村民们,就是因为太弱小了,所以才会被践踏,才会被蹂/躏,才会无辜受牵连。他们太弱小了,连作为对手被杀的资格都没有,只是被当作泄愤一般地被大批屠杀。
所以他要变强,强到所向披靡,强到让一切臣服于他,强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强到……师兄能看着他,而且师兄也只能是他的!
*
云霁又做了个梦,是个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牢房,听见上方传来的脚步声、铁镣声、咒骂声和惨叫声……无穷无尽,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哐啷”、“哐啷”、“哐啷”……
他惊得猛然睁开眼,看到了趴在床头,正握着他的手的仇正。
他急忙去摸脸,空空荡荡……面具没有了,被取下来了,被识破了……
怎么办?
云霁想,要不还是装昏迷好了,这种情况下师兄弟相见,多尴尬啊。
“师兄,你醒了?”
仇正那小子真敏锐,云霁腹诽,他明明是一动不动,却被察觉到醒了过来。
“嗯……”云霁轻轻应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他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师弟识破了易容之术,所以想试探地问问师弟知道了多少。若是他下山,投靠宣国,寄居在陈博涉麾下,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被师弟猜了个七七八八的话,现在再告诉,岂不是显得他心不诚?不对,岂止是显得,简直是蒙骗之心,昭然若揭。
“知道什么?”仇正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模样,“我看到你倒在树林里,是被人袭击了吗?旁边还有一堆火。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霁听到仇正的反应,先是一惊,随即又装作镇定的样子,“我……我迷路了,就生了堆火,驱赶野兽……然后,就……就被一个黑衣蒙面人给打晕了,身上的钱……都被搜走了。”
仇正笑了笑,还是以前那个忠厚的模样,“你没事就好,钱算什么?来,把这个药喝了。”
云霁见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顿时安心了下来,接过药碗咕嘟咕嘟地便喝了下去。
“你怎么下山了?怎么在这里?”云霁任凭仇正帮他擦着嘴角的药汁,之前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仿佛是个幻觉。
“倒是师兄你,下山也不跟我说一声。”仇正一副埋怨的语气:“我本想下山投靠你,结果却找不到你的人,你知道我过得有多辛苦吗?”
所以……才会在这个山里面搭了这个简陋的屋子吗?
云霁万万没想到仇正在这里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师父没给你盘缠吗?”
仇正摇头,“师父给你了吗?真是太偏心了。”
听到仇正这么一抱怨,云霁心里愧疚得不行。原来竟是因为师父不给盘缠,而他又找不到自己,所以便隐居在了这个山里,当了山匪吗?
“我对不住你。”云霁急忙拉着他的手道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下山,我以为至少还要五年的时间。要不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照顾你的。”
“师兄,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仇正笑起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扑到了他的怀里。
云霁伸手摸摸他的头,现在头发长长了,扎起来了,摸起来是一水儿的顺滑。
“师兄会照顾你的。”云霁承诺,“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辛苦了。”
他想着仇正是走投无路,才会进山为匪,而这次关押了殷辰和他,应该就是为了换取赎金。
如果让仇正跟着他,一起为陈博涉做事的话,那么仇正便能领一份俸禄。即使不为陈博涉做事,反正他在邺城有套宅子,也能让他住进来。
想到这里,云霁便觉得一举两得,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
“师兄,你现在住在哪里?”仇正的问话仿佛从远处传来,传到他的耳朵里有些飘渺。
“什……什么?”他的精神有些涣散,对上一句问话差点没听清。
“师兄,师兄……”仇正似乎还在喊他,有话要说,但云霁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师兄,师兄……”仇正又喊了两声,确认师兄没知觉了,才板起脸来。
迷药终于生效了,害得他还演了好一阵子的乖小孩。他板起脸来,恢复平素的面孔。
而师兄,还是那么好骗啊。
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纯良、无辜、美好……令人很想玷污了……
看看这朵高岭之花在身下承欢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仇正看着眼前人儿安眠的睡颜,不禁有些按捺不住。
他抚上了师兄的脸,从微蹙的眉头划拨开,将聚拢的眉峰抚平了。到他的眼,感受睫毛在指尖颤动时的畏缩。再到秀气而挺立的鼻子。最后慢慢游移到两片薄唇。
他按着那米分色的唇瓣,直到按狠了,让嘴唇因渐渐失血而变得苍白,才松开手。那漂亮的嘴唇回过血来,变得更加殷红,更加艳丽。似乎因为感受到了痛楚,而微微开启,简直就好像……
无声的邀请。
仇正伏下身子,轻轻靠近,伸出舌尖舔舐着那个他肖想了好久的软腻的嘴唇。一点点地舔过唇角,舔到唇珠,撬开唇瓣,想往更深处攻陷,却遭到了无声的抵抗。
师兄的牙关始终没有张开,令他不得不在探进去之后,气质败坏地缩回舌头。返回的时候,他报复性地狠狠地在师兄的下唇吮吸了一下,令眼前被迷晕了的人儿轻哼了一声。
那水色的薄唇更加饱满而娇艳,衬得脸上刚刚退烧了的潮红,好像又浮上来了一般。
怎么才可以得到你呢?我的……师兄……
*
第一次对师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是跟着新拜的师父和师兄回到废弃的道观之后,师父带他到后山的瀑布下方去洗手的时候。
师父将他的手强放到了瀑布里,任上面的水流从高处落下,冲刷着他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指甲已经被磨掉了一半,指腹的皮也完全被磨掉了。冰冷的山涧水流就这么冲击着他赤/裸的伤口,他咬着牙,不吭一声。
与变强所需的代价比起来,这点小痛真是微不足道。
冲洗干净之后,他疼得满头冷汗,师兄走上前用袖子替他擦着额头上滴落的汗珠,然后捧起他的手,给他包扎。
“师父,你冲得太狠了。”师兄说,“他那么小,哪里受得了。”
“人不是好好的么?”乐弘道人甩了甩拂尘先回去了。
月光下,只有他和师兄两个人。
师兄如白瓷一般漂亮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血淋林的,刨过地也埋过尸体的手,“我会轻轻的,你疼了就告诉我。”
师兄的漂亮的脸在月色下,如同个仙子一般,而这位仙子,正捧着他的手,小心地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朝他笑着,“吹一吹就不疼了。”
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的心里仿佛有暖意。
第3章 .悸动(||)一修+小甜饼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通人事了之后,这种感觉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从荡漾心头的暖意,渐渐变成了,在他体内燃烧不息的热意和焦躁不安。偏偏煽起他的火的罪魁祸首,总是毫无自觉地同他亲近。
“师弟,你能不能砍到那些落花?”
仇正记得那是他长高的那一年春天,师兄懒懒散散地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问他。
他被师兄软绵绵的身子和软绵绵的话语搅得心烦意乱,“你若想看,我便给你看。”
师兄在他的颈项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得更懒散了些,“我想看你的功夫,却不忍看这些落花被生生地劈开。上一秒还是灼灼其华,下一秒便是随风零落,已经很可怜了。若连个周全都护不住,不是太惨了吗?”
师兄的吐息扫在他的耳畔,令他不觉红了耳根,“那就不砍。”
“即使不砍,它们也是死了啊……”师兄又道:“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落了便落了,碎了便碎了,变成尘土,变成微风,变成星辰……死了,便是结束了吗?”
他被师兄靠得连动都不敢动,只能保持着一个令师兄舒服的姿势,“你若喜欢,便夹在书页里面制成干花,不就永存了吗?”
师兄却不同意,从他的肩头滑下,坐直了,郑重地看着他,“那不是永存,那只是对生者,永远的折磨罢了。”
师兄也许是在感怀,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师兄吸引过去了。只能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唇,他的颈项。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着一个人,觉得哪里都美,生怕看漏了似的。
*
而第一次情动,是因为被师兄拉去一同洗澡。
他看着师兄的如玉般的手指在腰间摸索着,缓缓解开腰带。然后轻轻敞开衣衫,让整个圆润的肩头暴露在月光之下,那洁白而美好的身子就这么在他眼前,衣衫尽褪。
那件里衫从师兄的肩头滑落,落到腰间,将光裸的脊背整个露了出来。师兄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洁白无瑕,月光下美得仿佛是个玉琢的仙子。背上的蝴蝶骨,往下是修长的腰线,再往下是饱满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
师兄的发丝刚好垂到了双丘隐没之处,欲盖弥彰地将那处幽深掩得若隐若现,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被吸引了似的,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几下,突然就流了一鼻子的血。
师兄脱完衣服后跳入水中,如鱼儿般畅快地游了几个来回。
月光照得山中溪涧波光粼粼,而师兄笼罩在月光之下,整个人都是圣洁的,仿佛被镀上了银色的毛边儿。
他看着那么美好的师兄,更能对比出自己心里那份悸动的肮脏,于是往后退一步,退到了树影里,彻底将自己隐没了。
师兄是光,他是影。师兄是明,他是暗。师兄是正义,他是邪恶。师兄是快乐,他是悲伤。
他将这份感情深埋在了心里,不去触碰,直到发觉了的时候,木已成森,遮天蔽日。
*
宣国,邺城,将军府
“报——有个士兵从陇南百里加急赶回来,说是全员被俘,下落不明。”
正在同属下议事的陈博涉惊得站了起来,“季先生也被俘了?快让那位士兵进来。”
一名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士兵进门便脚下一软,跪到地上。
“禀将军,一行六人应该是全部被俘了。上山之前,季先生嘱咐我留守,若天黑尚未下山,就赶回来给将军报信。”士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看天色已晚,准备赶回来的时候,又有个小孩把一张图交给我,说是山中的路线图。我不知是真是假,就急忙赶回来报告将军。”
陈博涉停止了议事,走上前来,“那个图在哪里?”
士兵从夹衣里掏出一张图,除了两个角被汗水濡湿了以外,崇山和线路倒是画得清清楚楚,各个山岭和路线旁边还标注了细密的小字,大概是道路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