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莫失在车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大春天烧着火炉,抱着暖手炉,整个人缩在榻上像是在孵鸟蛋,听到有人敲了敲车窗,那个淡雅的嗓音传来,"小莫。"
空气中有冷气飘来飘去,秦西在一边'虎视眈眈'盯着不请自来,还一副'我很善良,我很真诚,我非常善良和真诚'样子的墨钺之,握着缰绳的手痒得很想杀人。
莫失从一堆锦被里钻出头,贴着车窗挑了挑眉就又听到墨钺之说:"小莫能把车窗打开么?"
开车窗,莫失歪头侧对着墨钺之,什么也不说,就等着对方说话。
眼前的少年脸色不一般的苍白,从车厢内扑面而出的热气,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敛了敛声音,他低低道:"小莫不是想知道我透过你的脸看到了谁吗?"
莫失不点头也不摇头,其实他对谁是他亲生父母真没啥兴趣,只要别人不因此找他麻烦,他也没啥好奇的。
墨钺之见少年懒洋洋的,谈兴不浓,也不废话,只是扔下一句话,就打马离开。
他说,"小莫,或许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莫失听了这话并不惊讶,只不过在第一瞬间,他脑袋还是嗡了一下。
墨钺之在两人初见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而在那样的前提下,对方还敢扒他的衣服,跟他调笑,说什么娶他…..
心头怒骂:知道我可能是你的手足至亲,丫的居然还敢扒你'亲妹妹'的衣服!简直禽兽!
骂完了,他又想要把秦西叫进来,问墨钺之的身份,可想了想,还是作罢。
墨钺之这话究竟5 有多少可信度,他不关心,他只知道,八成墨钺之是确定了他千暮门小师叔的身份,终于觉得跟他套近乎,可以得到一些什么了吧。
至于之前他刀架脖子上他不说,如今这般轻易的相告,莫失个人认为那或许是欲擒故纵……
抑或,他莫失与墨钺之是不是亲兄妹这并不重要,只要他是千暮门的小师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句话就能让千暮门翻了这天下,那么,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但可惜--
若他真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在知道有这么清华尊贵的兄长,说不定一个激动,就两眼泪汪汪的去认祖归宗。
不幸的是,他是穿越人士,对这亲生父母实在情感淡薄得很,再者,墨钺之这人也挺诡异,昨夜他那么笃定他走不了,他还真倒了大霉,他靠的是什么?
墨钺之是秘术师?
他没发现。
许是有另外一种可能,莫失听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忽地觉得这些人,这些事,还是不要沾染才好.....
☆、初到瞳城
莫失一行人的队伍也就五十多个人,除了莫失坐马车,大家都是骑马,行了半天,到了傍晚的时候,踩着点儿进了一座小城。
小城,叫瞳城。
瞳城处在有些偏僻的地方,与它最近的城镇也有一百多里路,兼之四面环山,如同碗一样将瞳城盛在中间。
这里长年多雾,远远看去瞳城周围像是绕了一圈薄纱。
靠山吃山,山上多奇珍,山中也不乏矿产,再加上有一条很大的瀑布从一面山上流下,淌下山后成了一条河,终年淙淙不绝。
有山有水,瞳城倒像是世外桃源,意外的富裕。
照莫失的意思,他本想随便在路上休息一下,大家连夜赶路,但遭到秦西和燕墨染两人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莫失的身体经不起连夜的颠簸,再者,他们需要找一些药材给莫失治伤去毒,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去坑了瞳城城主的传家宝,一颗罕见的灵药。
经过昨夜,虽然墨钺之贡献了圣药,莫失服下后,人也清醒了过来,可身体变得尤为的畏寒,而更让他们担忧的是,莫失一身内力全部没了。
莫失表现得毫不在乎,他们也就没有提出来徒增叹息,私底下却是将沿途各大势力会拥有的灵药,奇药之类的查了一个遍。
瞳城城主很不幸的被秦西发现,且瞳城的少城主也恰恰是莫失的师侄。
这个…….师侄孝敬师叔是应该的………秦西坑人坑得理直气壮,毫无压力。
故,一行人大剌剌的被城主杨豪杰热情的迎人城主府,少城主杨少泽一直作陪,一口一个'秦师兄',一口一个'燕师弟',再一口一个'莫师叔',热情真挚得让燕墨染都不好意思待会儿坑了别人的传家宝。
莫失对此毫不知情,他从天暗了下来,就出乎他自己意料的疲倦,被人从马车扶下来,脚踏实地后,一沾床便睡得昏天黑地。
秦西安排好自己的人去采药购药等后,回头看见莫师叔缩在厚厚的锦被里,一张脸苍白憔悴几乎透明,整个人纤弱得陷入被子里仿佛像是没有重量似的,本来还有血色的唇,此时白中透着青,依稀还可瞧见还未淡去的齿痕。
屋内燃着火炉,少年依旧时不时的颤抖一下,眼睛紧闭,睫毛微颤,蜷缩着身体,睡得十分的不安稳。
秦西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脸颊,触手的肌肤滑腻柔嫩非常,却如冰雪般寒冷。
霎时,微凉绮丽的眸子里一片幽深,他收回手后,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转身脚步带风的往城主的书房方向走去。
咯嗒一声,窗户微开,几瓣桃花轻飘飘的落在深红色镶金银丝的地毯上,黑发红衣的少年轻手轻脚从窗外翻了进来,目光瞟了一下秦西离去的方向,便转回来深深的粘在了床上。
燕墨染坐在床边,目光流连在那张虽然苍白却依旧绝世的脸上,那般的痴痴,那般的缠绵……
歇在床尾的小鸦歪着头看着这一个两个趁着它主人睡着了就看个不停的男人,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声的咂了咂嘴,若有人能此时能听懂,必然能听到这只乌鸦道:有贼心,没贼胆……
……
莫失醒来的时候,奇怪的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回来了几分,人也精神的许多,连身上的温度也回转了些。
相比之前,他走路需要扶着东西,此时他已经能不用搀扶便可以慢慢的行走。
在里间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莫失自己挪到里间门口,手还没有碰到门帘,便听到燕墨染掀开帘子欣喜的喊道:"莫师叔,你终于醒了!"
接着便被燕墨染搀扶着到了桌边,听着这只小燕子叽叽喳喳:"莫师叔,你这一睡就睡了三个时辰,叫都叫不醒,都错过的晚饭,你昨日就没吃什么东西,白天颠簸也没有吃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师侄知道你睡醒了肚子一定饿了,这不,师侄做了莫师叔□□吃的,有八宝珍,绿银丝,千合汤….."
所有的菜都是莫失爱吃的不错,可都是清淡的,半点儿油腻也没有……对于无肉不欢的某人,实在有些煎熬。
莫失打断燕墨染的话,有些小期盼的道:"可以温一壶极品女儿红么……"
现在他全身依旧冷,想要吃喝点酒暖暖身体的,话说,他这喝酒的习惯就是用这样的理由养出来的…..
可燕墨染还未说话,秦西推门进来,直接否决:"不行,莫师叔,喝酒伤身。"
好吧…..莫失只得拿起筷子,动了一下,又对着两人道:"你们两人也吃吧,人多热闹。"
师叔发话了,两人便也没什么,全当陪着莫失用饭。
饭桌上三人都没有说话,可气氛却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吃饭。莫失看不见,专心的吃着饭,秦西和燕墨染两个人与其说在吃饭,不如说是在看人吃饭。
哦,还有一只鸟,小鸦歇在莫失肩膀上,一直都在闭着眼睛打瞌睡。
啪嗒。
莫失手上的筷子突然从手上不受控制的滑落,砸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霎时,三个人都顿住,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莫失的手还维持着执筷的姿势,眨了眨睛,垂下眼皮,慢慢的将手收回,搁在桌下,手才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却依旧没办法制止手的颤抖。
耳边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一瞬间心里有些凉,可面上莫失还是浑不在意的扯出一个笑,随意的道:"呵,师叔已经吃好了,你们继续,继续,人都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师叔想去走一走….."
"燕师弟!"
秦西猛然出声,打断了莫失的话。燕墨染眸子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痛色与怜惜就这么一震之下回头便落入了秦西的眼里。
"燕师弟,莫师叔睡前要喝药,麻烦师弟去熬一下药。"
莫失的药这几日要么是经燕墨染的手,要么是经秦西的手,两人从不让其他人插手。
此时看到秦西一脸幽冷沉沉的叫到自己,燕墨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莫师叔苍白美丽的侧脸,上面隐约有一抹倔强,眼眸一暗什么也没说便出去熬药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一鸟。
莫失心里嘀咕,秦小三儿该不会又要'逼供'吧,难不成他又要发一次神经病,胡说八道一番?
哎,他说说可没事儿,秦小三儿你能受得了?
正当莫失正在酝酿待会该怎么说才能几句话就将秦小三儿撩拨得摔门而去,便听到秦西淡淡道:"莫师叔,秦西不会逼迫师叔去做师叔不想做的事。"
他虽然很想知道莫失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什么会上墨钺之的马车,为什么会召来雷劈,为什么体内的内力会消失,为什么身体会越来越差,差到连一双筷子也握不住…..但只要莫失不想说,他就不再问。
再者,问了莫失也不会说,反而会说出一些话气得他跳脚。
他相信莫失是一个知分寸的,他从认识对方开始,对方除了爱玩一些,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可以第一时间伸出手。
秦西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绮丽微冷的眸子里倒影着烛火里神色静默如夜的少年,接着淡淡道:"师叔只要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要忘记师侄,记得只要师叔要求,师侄就会去做就可以了。"
莫失心头一震。
动了动嘴唇,最后心头默然一叹,莫失低头,探手想要去拿手边的一杯水,却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里面依然还有些烫的水浇了他一手,而他本就皮肉娇嫩,一瞬,那白得剔透的肌肤就红了一片。
莫失哂然一笑,最近自己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一双筷子拿不住,连一杯水都…..
手上一暖,有人捉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往上呵着热乎乎的气,柔软的帕子轻轻地擦,秦西长年执剑,虎口上有厚厚的茧子,格在他手上粗糙得非常的有存在感。
秦西的手如火一般炙热,而他的手却若冰块。
"莫师叔,还疼不疼?"
莫失抽回手,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像是要擦掉那一股暖暖的触感,笑眯眯道:"你师叔我自小皮薄,水稍微热一点儿就发红,没什么….."
秦西见他的动作,动作僵住,眼里一片幽深…..
莫失起身,便又听到秦西淡淡道:"师叔,你还饿着吧?"
"啊?不饿,不饿……呃……"
咕咕……
肚子很不争气的反驳了起来,莫失僵了僵,厚脸皮瞬间崩掉了一层,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未给自己圆场,就又听到秦西道:"我来喂你。"
"呃……真的……不用。"莫失忙不迭的摇头,开玩笑,他从小,能开始吃饭用筷子的时候,任凭谁哄他想要喂他吃饭,他都坚决不被忽悠,现在自己已满十五,还被人喂饭,呵呵…..他再厚的脸皮都不够崩啊……
"师叔。"秦西压低的嗓音,平时柔和的嗓音里带着他特有的坑你没商量的威势,很犀利的指出:"手不方便肚子饿着还逞强不吃饭是小孩子做派。"
"呃……."莫失无语,他心里年龄都三十多岁了,什么小孩子做派…..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被人喂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他也饿的慌,能不跟自己过不去,就别过不去。
给什么就吃什么,吃得两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某种小动物吃得满嘴食物后,一嚼一嚼,匀速的咬,匀速的吞咽,看不见的大眼圆睁着,像一只呆萌的小松鼠,这样的莫师叔落入秦西的眼里,突然让他心里某一处十分的柔软,滚烫……
莫失完全不知道此时自己温顺乖巧吃饭的样子萌住了某位师侄,他想的其实是,先别管什么东西是不是他想吃的,吃饱了赶紧停止这让他浑身不爽的喂饭……
秦西很想就这般一直喂下去,把这只瘦瘦的莫师叔喂得白白胖胖。
可惜天不遂人愿,才吃到一半,就有人在门外带着一抹急切道:"师侄杨少泽求见莫师叔。"
秦西眼里闪过一抹冷色,莫失还未开口,便听那杨少泽自己推开了门,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毫不犹豫的脑袋磕地,急急道:"求莫师叔救救少泽难产的妻子。"
☆、雌雄之咒
莫失眨眼,再眨眼,很不明白这事是怎么个回事,他进入城主府时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只知道这里有位师侄,其余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这啥状况?
有人难产就找他?呃,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真的没那个法力。
但终究这是师侄,同一个师门的,他也不好太过冷漠,便转向秦西。
秦西眼角眉梢都是淡漠,眸光幽冷地瞟了一眼地上之人的脑袋,如愿的看到有人身体一僵,他对莫失道:"还请师叔先去休息,这边师侄可以解决。"
哪知杨少泽一听莫师叔要走开,一不做二不休,咬牙膝行上前再重重磕头,语速飞快的道:"莫师叔,少泽的妻子这几日就要临产,原本准备将家中的传家宝青灵丹作为内子顺利生产的保障,哪知今日秦师兄见了家父,家父便将青灵丹给了秦师兄,内子今日摔了一跤导致生产,已经生了三个时辰,产婆出来说叫随时准备,可能是难产……"
"既然是可能,杨师弟就应该去找有能力的郎中….."秦西在一边幽幽道。
杨少泽闻言,没有任何发怒,只是又着急又悲伤的对着莫失道:"内子他天生体弱,当初郎中就说他生产时易难产,生产时需要用灵药护命,家中一直有灵药,少泽也就并未担忧,想不到……"
想不到这灵药被秦西不知道怎么从城主那里坑了过来,他更不知道此时青灵丹已经吃到了莫失的肚子里。
莫失纠结了,原来他是罪魁祸首啊,可这会儿他也吐不出来,看这要是没有办法,是不是就得一尸两命啊?
秦西看着莫失蹙起的眉,扬起一抹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神情十分和蔼可亲,他'轻巧'的扶起杨少泽,仿若没有看到对方被他捏住手上痛穴脸色一瞬发白的样子。
他笑道:"杨师弟这么急着来找师叔原来是这事儿,师兄不才,还有几分能力,师叔这几日身体不便,不如我俩出去,杨师弟和师兄好好说说,看师兄能不能帮帮师弟。"
说罢就要扯着杨少泽出去。
杨少泽被制住,只得盯着师叔,话说,其实杨少泽敢在秦西面上来硬碰硬,说出真话,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若不是他真心爱他那位妻子,也不会来讨要之前忍痛割爱交出去的青灵丹。
毕竟,谁都知道秦西不好惹,这家伙六亲不认的,杨少泽从不认为自己跟他是同门师兄弟,他就不会见死不救。
"慢着。"莫失虽然看不见,可也被杨少泽那过于哀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
秦西既然掌握消息,必然会知道青灵丹对于杨少泽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坑来了,只能说明秦西根本就不在乎有些人的死活。
这事儿因莫失而起,但他并不怪秦西冷漠。
其实说白了,他对于不在乎的人也没有多少良心,虽然杨少泽也是他的师侄,但千暮门里并不是每个师侄都得到他的认可,都让他无论在什么事上都想护短。
有些事儿,他能做就做,不会拼尽全力,可也不会置之不理。
"杨师侄,青灵丹已经被师叔吃了,但师叔还有另外的办法可以保你妻子顺利生产,只不过不是百分百成功。"
听到青灵丹没了,杨少泽眸光一暗,可一听到有其他办法,又是一亮,"师叔请讲。"
莫失站到窗边,鼻间吹过夜里有些湿润的风,淡淡道:"我这里有一副古方,我先把一部分容易找到的药材告诉你,剩下几味难找的,你一个时辰后派人过来取,秦小…..呃,秦西,你将圣元丹给一颗给杨师侄,这一颗圣元丹可让你妻子多支撑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