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暗和竹昑互相玩的开心,那番可苦了每日负责打扫止杀居的小弟子,看着每每乱七八糟的竹林屋舍,小弟子哭的心都有了,却不敢当着暗的面有什么抱怨,私下里却跟小伙伴偷偷嘟囔。
于是,暗被教主逼疯了,这个消息,在拜月教不胫而走。
风月听到这个传闻,气的又砸了风月阁的杯子,然后于第二日,传唤暗去风月阁觐见。
竹昑坐在妖刀里,嘴角僵硬的抿着,好不容易消停几天,也不知这风月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自上次受伤以来,暗越来越能感受到竹昑的情绪,冰冷的手指在同样冰冰凉凉的刀身上来回抚摸,安抚着他的情绪。
风月阁一如既往的纱幔飘飘,奢华无比。
风月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把白玉簪子,细长的簪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风月的手中转着圈。
暗看到那个玉簪,眼瞳变深,抚在刀身上的手指僵硬。
风月见他看,故意把玉簪抬高,在他眼前晃晃。
“可还熟悉?”
说罢也不指望暗的回答,自顾自的用玉簪把自己一头披散的长发松松挽起,偶有散落的发丝垂在颈项间,当真的万种风情。
然而这种风情,在暗的眼中却有如无物。
风月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也不在乎暗的毫无反应,转身缓步向屋内走去。
“想不想见见这玉簪的主人?”
暗沉默的跟在风月的身后,风月走进风月阁内堂,手在墙上挂的栩栩如生的老虎画像上来回划着,最后在老虎瞪大的眼睛上一点,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内堂的墙面分向了两边,露出个幽幽的暗室来。
风月见暗一副毫无意外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身进入。
这暗室并不昏暗也并不破旧,墙上镶嵌着几个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室内,华贵的装饰,满地的绒毛地毯,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奢侈的住所。
一抹白色的身影飞扑过来,一把扑进风月的怀里,一头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
“月月!月月!”
那男子长相俊逸身材高大,只穿了一身洁白的亵衣,光裸着白玉般的脚,眼神却有些癫狂,说出的话也幼稚可笑。
风月轻抚了抚男子的头发,眼神得意的看向暗,“碧落,乖,先放开我。”
“月月!”碧落听话的放开风月,却还是一手紧握着风月的袖子,眼中满是依恋。
自从见到碧落起,暗的眼中就凝聚起风暴,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风月手指在碧落的脸颊捏捏,碧落便拿脸颊去蹭风月的手掌心,嘴巴嘟起,一副稚儿的样子。
“你说,要是倾墨知道碧落还活着……”
“他会不会跑回来?”
“他要是看到如今这个对我百般依恋的碧落,又会如何?”
风月喃喃的说着,说完仿佛觉得很有趣,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碧落在风月的手掌心蹭着,看到风月笑,伸出手指点在风月的嘴角,痴痴傻傻的也跟着笑,边笑边说:“月月!月月!笑!”
一阵劲风拂过风月的脸侧,一缕黑发飘飘摇摇的落了地。
风月敛了笑容,看向拔刀直指他的暗,“怎么?这就生气了?”
“他已经疯了。”暗说,言下之意,为何还不放过他?
“疯了?我也疯了。”风月抓住碧落的头发,强迫他低头看向自己,碧落比风月高了不少,这样被拽着头发低下头,疼的一双澄澈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月月,疼……”
风月轻柔的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像是极为疼惜,嘴中却说着无情的话:“我会让你更疼的。”
说着,手扶上碧落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便硬生生掰断了碧落的食指,断裂的骨头戳破了皮肤,碧落一声惨叫,握着自己的手蹲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嘴里嘟囔着,“月月,月月,疼……”
暗眼中黑沉一片,瞬移到风月身边,一柄黑刀架在了他纤细白嫩的颈子上,泛起的红色刀气瞬间割破了风月颈间一层外皮,留下鲜红的几缕血液。
风月对颈间的刀视而不见,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暗会杀了自己,一双手柔柔的抚上暗的脸颊,眼中痴若癫狂,“你杀了我,倾墨的解药就没了。”
暗握紧刀柄,眼神阴沉,嘴角绷紧,他多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一刀砍飞他的脑袋。
“暗哥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为何如今你却这么想杀我?”风月得寸进尺,踮起脚尖,就想要亲吻暗的唇角。
暗眉头皱紧,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他看向风月,手腕翻转,就想震开他,余光瞥见什么,身体一顿,动作做了一半,使风月的嘴唇堪堪落在了暗的下巴。
时刻注意着风月的竹昑,呼吸一窒,瞬间铮鸣声骤响,高亢的一声铮鸣后陡然恢复了安静,仿佛刚刚的铮鸣声是幻觉一般。
暗握紧刀柄,暂时没办法考虑竹昑是怎么了,而是一把抓起碧落的后颈衣领,说道:“把他交给我。”
碧落被暗拎起后颈,似乎是及怕,浑身不断颤抖,嘴里只知道喃喃的说着:“月月,月月……”
风月手指轻抚自己的嘴唇,心情颇好,对于暗的要求也大度的没有拒绝,反正倾墨的解药在他手里,反正碧落已经是个傻子,掀不起任何风浪。
暗毫不温柔的拎着碧落的后颈衣领飞掠回止杀居,一路上碧落好像是被吓坏了,疯疯癫癫的叫嚷着,涕泗横流,甚是狼狈。
到了止杀居,暗挥退了所有打扫的弟子,和暗处的守卫,把碧落扔在竹榻上,扔给他一条手帕和一瓶上好的伤药。
刚刚还嚎哭不止的碧落瞬间熄了声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起手帕,慢条斯理的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优雅的扶好一头乱发。才拿起伤药给自己受伤的手指正骨上药,神情间完全不见刚刚的痴傻,简直派若两人。
暗坐在雕花木椅上,摘下黑刀,握在手中无意识的轻抚,自刚刚一声高昂的铮鸣声后,这刀一点反应都没有,似是气极了不愿意再搭理他。
碧落给自己的手指上好药,才看向一言不发的暗,正色道:“倾墨,可有消息?”
“暂无。”暗答道。
“是么……”碧落听闻,失落的低头。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暗扬眉问道,刚刚在风月阁,暗余光看到碧落用血在地上写了个“倾”字,转瞬又用手擦乱,于是便知碧落是装疯卖傻。
碧落听闻,好看的唇形一勾,似乎是觉得及其讽刺,“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没有真的变成傻子?还是解释我为什么要带着倾墨逃跑?”
“暗,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曾经的风月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
“风月从来不是傻的那个,相反,他精明的很,他一直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并且,可以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而不择手段。”
“比如说拜月教,比如说……你!”
碧落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笃定。
“我知道。”暗垂眸,眼神在妖刀黑金的刀身上流连,平静的答道。
“你知道?”碧落突然一声大吼,站起身体,脸色涨红,双目充血。
“你知道还要帮着他弄死原夜?你知道还要为他血洗江湖?你知道还护在他身边,宁肯做他的一条走狗?”
暗沉默不语,任碧落发泄着无边的怒火,半响,他才说道:“他救过我。”
碧落突然哑了火,看着暗低垂的眼眸,黑沉的瞳孔,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暗,是否,当年那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第27章 妖刀05
长安雨,一夜落秋意。
拜月教历代都会培养年纪小的孩子,或是成为杀手,或是成为暗卫,或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而这些孩子,多是被卖或者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碧落和倾墨是同期来的孩子,因为自小聪敏机智,这两个孩子格外受原夜注意,碧落足智多谋,小小年纪却有着与他年龄相反的阅历智慧,倾墨蕙质兰心,擅长制作暗器,制得一手千机变,无人能敌,
同期的孩子不知凡几,为了活下去,手段计谋层出不穷,碧落倾墨虽然出色,原夜也是不会多管的,毕竟没有能力活下去的,有再多的才能也是无用。
两人有能力,也不会过于良善,在这拜月教,日子还算过得去。
过了两年,又来了一批孩子,里面有个长相俊俏的小孩子,瘦瘦小小的,被人围在一起踢打也不吭一声,只一双阴沉沉的眸子盯着你,看的人瘆得慌。
这个孩子就是暗。
暗来的时候八岁,倾墨碧落十二岁,已是孩子们中小有威信的领头,寡言少语的暗不知怎地入了暗的眼,许是那双阴沉的眼睛,许是那就算被打也面无表情的小脸,自此倾墨碧落就将暗带在了身边护着。
暗这批孩子和倾墨碧落不同,主要是训练来做杀手的,所经历的训练严酷血腥,每每暗一身血淋淋的挣扎活着回来,倾墨碧落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然后,暗十岁,倾墨碧落十四岁,风月来了。
小小的风月六岁,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谁都要带上三分笑。
本来风月与暗和碧落倾墨三人并无关联,直到一次,暗照常伤痕累累的回来,倾墨碧落不在,没人管他,他就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有个小小的孩子在费力的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笨拙的动作时常把药洒在外面,然后就会自己懊恼的嘟起小嘴,再小心翼翼的重新上药。
暗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一只手就掐向了小孩的脖子。
那小孩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暗月醒了,也不怕,嫩嫩的叫:“大哥哥,你受伤了,不疼不疼,月月给你包扎。”
暗看着他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手最终松了下去。
这是暗和风月的第一次见面,风月就救了他。
往后小风月就时常跟在三人身后,像个小尾巴,怎么甩都甩不掉,渐渐也被三人所熟悉。
四个人渐渐长大,直到风月十四岁,暗十八岁,倾墨碧落二十二岁。
彼时,倾墨碧落已经是一方小小的堂主,暗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杀手,而风月,在三人面前,还是那个开开心心的风月。
因为他总是笑着的,笑着叫暗哥哥,笑着给三人讲些有趣的见闻,也让三人忽略了风月是干什么的。
风月自小就长得好,十岁之前只是进行些琴棋书画的训练,十岁之后,开始接受那些见不得光的训练,起初也曾反抗,也曾挣扎,但是所有的反抗挣扎,换来的不过是更残忍的虐待,然后他放弃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懂得了想活下去就要学会隐忍,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沾满污秽。
十四岁的风月得到了第一个任务,协助杀手灭了南宫世家,而那个杀手,是暗。
五十多岁的南宫家主娶了个男妾进门,这在当时闹得是风风火火。
南宫家主对那面容娇媚的男妾简直是百般宠溺,万般疼爱,男妾的什么要求,只要吹吹枕边风,南宫家主都会心软的答应。
半年后,南宫家的几处据点莫名其妙被占了,维持着南宫家庞大开销的生意也开始出现漏洞,家中更是频频有人暴毙。
而南宫家主还不曾当回事,日日搂着个美艳的男妾歌舞升平。
直到,他自己也丢掉了性命。
南宫家主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下人去打扫的时候发现的,衣不蔽体的躺在床上,胸口一个大洞,那玩应已经被割掉了。
过不了几日,拜月教一举拿下南宫家。
风月凭借着这个任务在原夜面前狠狠露了个脸,然而,别人只知道表面的风光,并不知南宫家主早年受过暗伤,那玩应不太好使,就很喜欢虐待,风月能这么得南宫家主的宠爱,不只因为他的美艳,还有就是他怎么折腾都不怕,能忍,不喊痛。
当时暗杀南宫家主时,也并不是那么轻松,南宫世家当时称霸一方,南宫家主怎会是那武功平平之辈,就算这些年身体多有掏空,却也不是当时9 刚刚十八岁的暗所能匹敌,尽管被风月下了毒,南宫家主也在临死前向暗放出了毒针,当时闪躲不及的暗被风月狠狠推开,挡了那么一下。
后来毒是解了,风月的左耳却是听不见了,左眼也看不清人,只能模糊留个影子,但是这些从表面上是看不出的,风月醒来知道这一切,还是笑,笑的稀松平常,笑的媚态恒生,他说:“暗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这就是暗欠风月的,所以哪怕后来他知道风月的不择手段,知道风月的喜怒无常,知道风月的野心勃勃,知道他已经不甘于只做过小小的四卫之主,暗也没有离开。
可是,如今,他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倾墨和碧落了。
暗收回思绪,避开碧落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只说道:“如今,我并不知倾墨在哪里。”
碧落见他不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只说:“这拜月教内耳目重重,我也不能时常‘清醒’着与你答话,倾墨身上之毒让人忧心,这一切,何时是个头?”
暗悄悄握紧黑刀,“我会尽快拿到解药,风月的注意力很快就不会再你们身上了。”
“此话怎讲?”碧落挑眉。
“他或许是想要,武林盟主之位。”暗幽幽答道,眼神里明明灭灭的不知想些什么。
“这、这、这简直是胡闹!”碧落似是气极,站起来一甩袖袍,“你还要帮他?”
“帮他继续祸害这江湖?”
“风月没有理智,你也没有吗?”
“你可知,贪心不足蛇吞象!”
“待我将解药寻来,寻得倾墨的下落,你便与他,归隐山林吧。”暗避而不答。
碧落喉间滚动,最后还是没再说话,只是坐回了竹榻,手指期期艾艾的绕着,神态间又成了那痴傻的样子。
竹昑被两人的对话弄的头大,他完全想不出暗与风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懂暗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想来,那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倾墨碧落也是不懂的吧。
暗不再管碧落,起身去了另外的屋子。
来到屋内。暗关好门,抽刀划破手指,在刀身上抹上点点血液,瞬间便被刀身吸收了个干净。
“那日,救了我的,是你罢。”暗垂眸凝视着黑刀,语气笃定。
“可要,见一见?”说罢,握着黑刀竖起在面前,慢慢松手,果然,没有了手的支撑,黑刀也浮浮沉沉的立在了空中。
“让我见一见你罢。”暗又说了一句,隐约中,他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息。
眼前黑刀红芒大涨,漫过屋内各个角落,红芒中心,刀型逐渐变化放大,现出了人的轮廓,光芒渐渐散去,一席红袍男子亭亭立于屋中。
暗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谁能想到那柄嗜血邪虐的黑刀化成人形,竟是这般翩翩公子的样子。
竹昑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明明灭灭好似闪着火光,看向暗时,眼中好像有无尽的话语,再看去却又好像一片平静。
“暗。”竹昑说,声音清冷。
暗唇边挑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你可有姓名。”
竹昑上前一步,手轻轻搭在暗的肩膀,抬头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暗,轻轻吐气:“叫我,竹昑。”
竹昑二字如同魔咒般进入暗的脑海,让他脑中嗡鸣一片,好像闪过什么,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只是抓下竹昑搭在他肩膀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竹昑,“竹昑,好名字。”
“谢谢。”竹昑巧笑,又一挑眉。
“你不怕我么?”
“为何要怕?”暗反问。
“你是人,我是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竹昑说着手轻轻抚上暗的脖颈,搭在上面,微微用力。
暗动也不动,毫不反抗,只是喉咙悄悄滚动了一下,划过竹昑的虎口,似是调戏。
“要杀我,怎会救我?”
竹昑破功,无趣的切了一声,收回手,自顾的坐在木椅上,拿起茶杯轻抿,“要见我,有什么事么?”
暗一扶衣袍坐在竹昑对面,“没事,不能见你?”
“当然不能。”竹昑撇着茶杯里的茶叶,答得理所当然。
暗呼吸一窒,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半响,才又说道:“你是我的刀。”
竹昑听闻,斜眼看去,不懂他说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