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钱满江的话,程月心酸地流出了眼泪。
钱满江把她的眼泪吻干,又慢慢给她讲着道理。想着,哪怕她不能想起前事,但至少得让她知道那些是她的亲人。不一定要求她马上待他们如亲人,但至少不要太排斥,要接受他们对她的善意。
钱亦绣是在一阵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的。她闭着眼睛还有些纳闷,难道那只鹩哥还没睡醒?
望江楼的窗前挂着鹩哥的笼子,一到清晨,它就会“江哥哥、月儿、绣儿、静儿、明娃”的一通乱叫,把娘几个都吵起来。
钱亦绣睁开眼,才想起来自己是回莲香水榭了。她揉揉眼睛,想着不知道小爹爹给小娘亲的思想工作做通没有。有些话,只有小爹爹讲小娘亲才愿意听。
早饭后,钱三贵领着钱老头、钱满江、明娃几个钱家男人去了钱家祠堂,今天要把家里的大喜事向列祖列宗汇报一番。同时,又让黄铁赶紧找人在归园前面修个牌坊,把御赐的“忠义之家”刻上去。
之后的几天,潘阳在极力讨好潘月,拉近他们之间距离的同时,还去了一趟溪山县城。他携厚礼专门去拜望了张府,感谢张仲昆父子对妹妹的救命之恩,以及对妹妹一家的照顾。
同时,又携厚礼去林大夫家和谢虎子家,同样是感谢他们对妹妹的救命之恩。
五天后,钱家进京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妥当,两日后便会启程。
同时,牌坊也修好了,归园前面又是爆竹齐鸣,并准备大摆流水宴。
这天,在归园住了许久的小和尚也要回寺了。他极舍不得,一个是舍不得钱亦绣一家人和动物之家,一个是舍不得杰和肖。
通过一个多月的学习,他不仅学会了一些番话,也初步地接触到了不一样的算学,还听说了闻所未闻的另一种医术。原来算术可以这么做,原来不给人切脉,也能看病……
小和尚多年前就开始跟老和尚学医术,只不过学医的时间少,进步不大。虽然疑难杂症看不了,小病还是能看。他们的话他不太听得懂,但也能猜出番人看病不需要把脉,这让他匪夷所思。
杰和肖似乎给小和尚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窗,让他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模模糊糊,他根本看不清楚,但更让他想一探究竟。
他天天在归园跟老外学习,三、四天才会抽时间回寺里看看师傅,看完又马上去归园。现在突然不学了,他既不习惯又不舍得。
钱亦绣和猴哥会跟他一起去大慈寺。她主要是去跟老和尚辞行,再问问小娘亲那两颗药丸什么时候吃。猴哥也是去跟老和尚告别。
两个老外听说了,也要跟着去玩。他们之前跟着小和尚去过大慈寺,喜欢喝老和尚的茶水,还喜欢吃寺里的素食,同时也好奇大乾百姓的信仰。
小和尚走的时候,程月哭了,她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去京城,跟大慈寺离得远了。
她说,“弘济不要当和尚了,来婶子家给婶子当儿子。”
小和尚红着眼圈说道,“贫僧不可以不当和尚的,贫僧一出生就是和尚。婶子快莫难过,每年的冬月间到第二年的三月,贫僧都会去京郊的报国寺。几个月后,咱们又见面了。”
程月只得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弘济记着来看婶子,婶子把冬衣做好等你。”
杰和肖还有猴哥都做了一番装扮,前两个怕把人吓着,后一个怕把溪顶山的猴子吓着。
一见着老和尚的面,猴哥先冲上去跟老和尚来了个熊抱。它现在长得又高又壮,不会再像小时候往人怀里爬。
老和尚朗声大笑,“你这泼猴,又长壮实了几分。”
猴哥听了表扬,咧着嘴直乐。
钱亦绣跟老和尚说了自家将于后日启程去京城,欢迎他以后去家里玩。同时,又说了小娘亲最近的精神状态,对自家哥哥感到熟悉,也能接受,但依然想不起前事。问?6 橇娇乓┩枋裁词焙蚋∧锴壮浴?br /> 老和尚道,“那两颗药丸分十次吃,每隔一月吃一次。药丸到底能让她的痴病好几分,老纳也拿不准。或许能让她记起以前的一切,恢复以前的清明。也或许只能缓解她的病症,让她忆起一些印象深刻的旧事……”
钱亦绣一听,掩不住的失望,问道,“梁大哥的病都能痊愈,为什么我娘的病不一定能痊愈?”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一个没有病的正常人,让她在另一个大不一样的环境中生活十几年,她的脾性、想法以至很多情况都会大有改变,何况是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人。她到底会好到什么程度,主要还是看她心底深处的意愿,还有身边人对她的引导。”他看到钱亦绣失望的样子,又道,“其实,明明白白的哭,不如迷迷糊糊的笑。小施主如此聪慧,还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心底深处的意愿,说的是潜意识吧?
不过,老和尚最后的一句话还是说得对,不管如何活,只要她能活得高兴。
下晌,钱亦绣挥泪告别老和尚和小和尚,带着两个老外一只猴子回了归园。
他们刚到花溪村西头,便能看到一座高高的牌坊,上书“忠义之家”几个大字。几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牌坊前后,坐了几十桌的人,流水宴还没结束。
回了望江楼,潘阳正和潘月在说话,钱满江逗着两个孩子。他们听了钱亦绣的话都极高兴,只要能缓解病症、忆起旧事,就是好事。至于完全恢复,慢慢来,事在人为。
晚上,钱亦绣把那两丸药拿出来,分成十份,用蜂蜜水给潘月服了一小颗。
第二天,归园里来的主要是钱家的亲戚,钱四贵一家也赶回来了,钱满川一家和钱香家都没有回县城。钱三贵让吴氏收拾出了许多衣料、摆件用品、药材,分成几大包,每包里还放了一百两银子,每个亲戚一大包。同时,也给了林大夫和谢虎子一大包。
钱亦绣看到钱满亭和多多不舍的眼神,把她们领到了自己的莲香水榭。她也准备了两个包裹送她们,里面有几块漂亮绸缎、几样首饰,一套化妆品。
她安慰着两个泪光莹莹的小姑娘,“这里去京城的交通便利,以后我们家安置好了,你们就来玩。”
ps:谢谢亲的打赏和月票,感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进京
八月初八宜出行。从早上开始,归园里的牛车和马车就频繁进出,拉了三趟才把东西拉完。第四趟,拉的便是归园里的人了。
潘月这是嫁进钱家十四年后第三次走出家门。第一次是被范二黑子骗出去,第二次是钱亦绣去县城卖花她急着跑出去迎接女儿。
哪怕是坐马车,她也非常抗拒出门。钱满江一直牵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月儿莫怕,我和儿女们会一直在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专程来保护你的人,没人敢再欺负你的。”
潘月还是不肯走,哭着说,“月儿喜欢这个家,月儿不愿意离开这个家。”
钱满江又说,“好,等儿女们长大了,我们就回来住,在这里养老。”
钱亦绣也说,“娘,若是你想这里了,我就陪你回来住住。京城来这里交通便利,坐船直接就能坐在家门口。”
潘月听了,才颤抖着上了马车。
这次进京,除了钱家三房的所有主子及钱老头两口子,十几个下人,两个老外,动物之家,还有钱满霞一家,钱满朵一家,钱四贵、钱满川、钱满河,李占冬,再加上那些军士,一共四条中型船。两条钱家自己的船,还租了两条。
李栓子如今在霹雳营当了个从七品的小官,军营里有专门给军官探亲家属准备的营房。他想先让媳妇儿女去住一段时间,若媳妇儿子能干,能在京郊或京城找到营生,那就在那里租个院子,一家人长久地在一起。若媳妇儿子找不到营生,还是让他们回花溪村,这里的日子好过些。京城啥啥都贵,他的俸禄只够这一家勉强糊口,但想过好日子就不行了。况且阿财马上要说媳妇,又要给阿草攒嫁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李栓子自从回家后就一直没有回绿柳村的李家,还把来家里找他的李老大骂跑了。等到要走的前两天,才领着媳妇儿女去父母的坟头上了香,又去李家院子把瘸了腿的李老二揍了一顿。
钱四贵则想着去京城见识一番。他和钱满川、钱满河商量着,去京城玩几天的同时,再寻寻商机,看能不能把点心斋开去那里。若不行,就回乡老老实实地该干啥干啥。
李占冬纯粹是去长见识或是游学,之后还要赶紧回乡用功。上年乡试他没考中,他迫切希望后年能考中。有了表哥的帮忙,哪怕考不中进士,凭着举人身份也能当个一官半职,让李家改换门庭。
钱家亲戚及村里相好人家都送到了花溪码头,张仲昆父子、王管事等人都来了。
钱三贵等人含泪跟送行的人挥手告别,说道,“京城若住不惯,我们和爹娘还会回乡下住。这里去京城交通便利,又山清水秀,就是绣儿娘两个也舍不得,也会偶尔回来住住……”
船不大,船舱不多,人却不少。除了潘阳,主子们几乎都是两人至三人一间,动物之家则一家人一间。钱亦绣带着已经懂事的芳儿住一间,明娃和静儿由乳娘带着住一间。潘月的情绪不太好,钱满江还在安慰她,他们两个单独一间。
船渐渐离开花溪码头,再看到荷塘月色、花果山、石溪山、花溪村、溪景山被渐渐甩在后面,钱亦绣禁不住湿了眼眶。这片土地每一寸她都是那么熟悉,穿越时虽然原主刚刚六岁,但她对前路充满了信心。她是多么多么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连绵不绝的群山,还有山里的洞天池。
可是现在,虽然她长大了,有当太后的太外祖母,有当皇上的舅爷爷,有当官的爹,当伯爷的爷,当驸马的外公,还有一个当宁王世子的“哥哥”,可她还是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会如何。
她抹了一下眼睛,见猴哥进了舱,它指着窗外吱吱呀呀地比划着,它也不舍。
钱亦绣说道,“等着,咱们还会回来的,那里是咱们的根。哪怕我以后嫁了人,那里也有我的嫁妆。”又凑到它耳边说,“那里还有洞天池,还有没拿出来的宝贝,还有白娘子,和小松鼠……”
她这样一说,她和它的心里又好过了几分。
这一路天气出奇的好,没遇到一天大雨或是大风。初八日落前船便到了绿春江,五天后,又进了京运河,过了十三天,二十七日晌午,船便顺利抵达了京城南边的南县。
由于船多,要排队进港。又由于京城的贵人太多,他们等了两个时辰才靠岸。钱老头十分不明白,问钱满江道,“咱们是皇亲国戚,你和爹又是大官又是伯爷的,凭啥要让那些后面的船加塞?”
钱满江笑道,“加塞的那几条大船,有郡王家的,侯爷府的,还有尚书府的。这些人家,都跟皇家有亲,咱们钱家都惹不起。爷记着,京城贵人多,皇亲贵戚多得紧,就是三品官都随处可寻,说话做事千万要警醒些。”
钱老头一听,忙道,“爷省得,爷省得。”
除了程月和一双小儿女,其他人都兴奋地来到甲板上。看到不仅钱华和钱晓枫来接他们了,还有服侍朱肃锦的钱晓雷,已经回京的崔掌柜,竟然还有一个几年没见面的老熟人——梁大叔。
梁大叔还穿着三品武官官服,一看就是从营地直接跑来的。他的身旁也站着一个熟人,就是梁高。
梁锦昭可谓一战成名,如今已是大乾朝闻名遐迩的青年将领。他亲手创建的霹雳营以奇制胜,成为打败大元国的主要力量。回朝后,先不被众人看好的霹雳营正式被朝庭收编,大炮、火铳等火器也正式成为大乾作战的主要武器。这些火器不仅运用在陆战,也被运用到水战上。他被封为主管霹雳营的冀长,成为整个大乾朝最年青的正三品武官。
本来皇上还要赐他爵位,被梁家三代力辞了。据说辞爵的场面极其感人,金銮殿上,梁老国公、梁副统领、梁锦昭祖孙三人一起跪着请皇上收回成命,说梁家已经承受了皇家太多恩泽,再也要不起了。说到皇恩浩荡,梁老国公感动得失声痛哭,最后皇上只有含泪收回成命。
少年时长得捉急的梁大叔这几年好像变化不大。个子没有继续长高,只是肩膀更宽了。五官没有大的变化,但比原来更加刚毅了,肌肤也变成了小麦色。还有,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更沉稳了。
当他看到那条船渐渐靠近,再看清那个小小女娃已经成长眉目如画的少女时,立即笑得一脸灿烂,似乎几年前那个长相捉急的少年又回来了。
看到他,钱亦绣突然觉得时间其实也没过多久嘛。
钱满江看到他来了,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他之前很欣赏这个青年人,觉得他虽出生世家,却积极上进。两人在边关时就很说得来,还经常和另外几个玩得好的同袍称兄道弟一起喝酒。
这几个好兄弟里,除了梁锦昭,其他人都成过亲了。军营的男人爱想那些事,不知道明天活不活得成的男人就更爱想那些事。所以,他们一喝多了就会讲讲那事,就是在家里跟媳妇或是小妾怎样怎样。他记得自己喝高了,好像也说过自己媳妇很受用之类的话。
梁锦昭不会讲这些笑话,听的时候只会红着脸笑。他们就开玩笑叫他雏儿,还说要教他几招。
后来,老父在一次家书中称已口头把绣儿许给他当媳妇,钱满江心里就有些矛盾了。自己一直当长官和兄弟看的同袍竟然要当自己的女婿,哪怕觉得他不错,也总有点不自在。特别是想到经常说的那些玩笑话,就更是不得劲。
那以后,只要有梁锦昭的场合,他就不愿意去了。一个是想端端架子,一个是心里稍稍有些抗拒,不好意思。
梁锦昭第一个走上船来,接着另几个人也上了船。他们依次同钱家人及潘阳、万大中行礼打了招呼,潘府的三爷潘霄也来了,还有一个慈宁宫的内侍李公公。
众人寒暄几句,钱满江就进舱把潘月牵了出来。潘阳又告诉他们离潘月稍微远些,现在的潘月有些怕见外人。
李公公原来侍候过去慈宁宫玩的小潘月,他远远地给潘月躹了躹躬,都激动哭了。轻声说道,“太后娘娘天天念叨的珍月郡主,终于回来了。奇怪,都过去十四年了,又生育了三个孩子,郡主的样子竟然还像十几岁的姑娘。”
梁锦昭趁别人没注意他们的时候,在一边同钱亦绣说着话,“绣儿的变化可真大,一转眼,小女娃长成大姑娘了。”
钱亦绣可不会像古代女人还不好意思,她笑道,“梁大将军的变化也大啊,三年间,就从一个士兵成为了将军,八百里加急也没有你快。”
梁锦昭哈哈笑了几声,每次跟她说话都让人神清气爽。
众人依次下船上了马车,在日落前赶进了京城,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乡恩伯府。万家还要再往前走,他们就此别过。
梁锦昭等外人把他们送到家门口,也不能再在这里添乱,都告辞而去。
钱老头两口子、钱三贵夫妇和潘月都累坏了,静儿和明娃早就睡着了。众人洗漱完,简单地吃了个饭,就都去歇息了。
钱亦绣没有这个福气,她和钱满江一起坐在外院厅房里,准备接见这个家的中、高层主管。
钱亦绣早看了钱满江画的图纸,对这个家已经有了一定了解。这是个四进大宅子,是原来一个罪臣的家。空置了几年,名义上是皇上赐的乡恩伯府。实际上,是太后为了外孙女日子好过,请皇上格外恩赐的。
院子一赐下来,潘外公就派人来修缮,宁王府的人也会经常派人来看看。潘外公既雅致又奢侈,还多金,再加上想弥补对女儿这么多年的愧疚,卯足了劲要把宅子拾掇好,那真是花钱如流水。
即使在朦胧的星光下,也能看出这院子里的景致是如何精致又气派。
进了专门接待客人的外院正厅,更是富贵华丽。厅屋大概有四十平左右,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乡恩堂”。长紫檀雕花案上,设着一尊青绿古铜鼎,悬着猛虎下山的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琉璃海。
长案前是雕花嵌玉紫檀八仙桌,桌两旁是两把紫檀官椅。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上面搭着绛色绣花缎面椅垫。两边墙上各挂着四幅单开长画,分别画着关羽张飞等三国时期的人物画。地下铺着西域产的绒毯,顶上垂下三盏琉璃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