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敬给皇上的是双头金乌蛇的皮做的皮帘,下面坠着琉璃珠和玻璃弹珠当流苏。这帘子相当于前世的空调,夏天往屋里一挂,能降好几度下来。
钱满江跟潘月、巩嬷嬷一辆马车,两人不停地安慰着她。钱亦绣三姐弟一辆马车,钱亦绣也跟两个小家伙交待着注意事项。一行人在半个多时辰后到了皇宫。
得了太后口喻,众人进宫门后换乘坐轿子,往慈宁宫而去。
轿子在慈宁宫前停下,众人下了车。
胆儿肥的钱亦绣快速打量了周围一眼赶紧眉目低垂,极力调整着紧张的情绪。
这里极像前世的故宫,雄伟壮观,富丽堂皇,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煜煜闪着金光。
她觉得这里比去洞天池的山洞还可怕,手心都出了汗。旁边的朱肃锦拉拉她袖子,意思是不用怕,有他在。
程月下车后依然拉着钱满江的手,她四处望了望,眼睛涌上一层水雾,哽咽道,“江哥哥,这里好熟悉,月儿好像真的来过,可月儿明明没来过啊。”
一旁的巩嬷嬷说,“郡主来过,以前经常来这里玩。”
因为宫里有女眷,钱满江和潘阳就只能送潘月到这里,自又是一番安慰和嘱咐。
几人一进了大殿,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宫人的搀扶下迎了上来。钱亦绣等人知道是太后了,都赶紧跪下。
程月听了巩嬷嬷的提点刚要跪下,便被迎上来的付太后抱进怀里,肉啊肝啊月儿啊地哭叫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哭起来。
潘月虽然记不起来太后外祖母什么的,但她感觉得到这个怀抱异常温暖,这个味道极其熟悉。她的心里也难受起来,爬在太后怀里唔唔哭起来。
付太后哭了一会儿,又捧着潘月的脸说道,“月儿,可怜的月儿,你离家这些年,哀家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你可算回来了,哀家就是死了,也能去见紫阳了……”
潘月哭道,“月儿虽然记不起你来,但看着你就觉得心暖,月儿喜欢你,好喜欢你……”
付太后听了,更是心肝肉的叫起来。
众人又劝解一番,两人才止了哭。付太后牵着潘月坐去铺着黄色丝绒的雕凤镂花的坐榻上,钱亦绣又带着弟妹重新给太后娘娘行了礼。因为场合特殊,明儿和静儿都是由乳娘抱着行礼的。
付太后又把姐弟几人招呼过去,先捏了捏明娃,又夸了夸,便让乳娘抱去一旁坐下,却把钱亦绣和静儿一起拥进怀里。
她先摸着静儿的小脸说,“静儿跟月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那时紫阳还活着,经常带着月儿进宫陪哀家……”说完又哭起来。
众人又是一番劝,一个女官来把有些吓着了的静儿抱去交给她的乳母。
太后又摸了摸钱亦绣的脸,拉着她的衣裳说,“绣儿长得也像你娘,你娘就是你这么大出事的。哀家还记得,那天她进宫来跟哀家辞行,穿的衣裳就有些像这套……”话没说完,又哭上了。
一旁的丽人笑道,“皇外祖母,您老人家一直哭啊哭的,臣妾脚都等麻了,还没等到跟小姑和外甥女外甥男说句话。”
她的话把太后说笑了,太后指着坐着的三个中年丽人和那个说话的青年丽人对程月笑道,“这是淑妃,这是德妃,这是谢妃,这是你杏姐姐,现在是你大嫂,月儿都认识的。”
柳淑妃是五皇子的生母,闵德妃无子,谢妃是六皇子的生母。这三位比较得付太后的心,这种场合才让她们来了。还有更多的什么妃子、王妃、公主想来,都没让来。
如今后宫无主,由柳淑妃和闵德妃分管后宫事宜。
钱亦绣又带着弟妹给她们行礼,程月痴痴地不知道起身行礼。巩嬷嬷轻声提点着她,被太后抬手阻止了。
三位娘娘赏了他们姐弟见面礼,潘阳媳妇付氏则抱着三姐弟哭了一场。
付太后笑道,“说哀家一直哭,你还不是一样。”
付氏听了,方止了哭笑起来。又对潘月说,“小姑,还记得我吗?原来你叫我杏姐姐的。”
潘月漠然地摇了摇头。
钱亦绣早就听说,舅娘付氏,是付太后娘家侄孙女。
柳淑妃笑道,“珍月郡主根本不像二十七岁的人,看着就像十七岁的姑娘家,哎哟,还是那么水灵好看。”
付太后摸了摸潘月的脸,点头笑道,“可不,月儿还是那么俊俏水灵。想那乡恩伯家,连饭都吃不饱,还能把月儿照顾得这么好,倒真是慈善之家。”
钱亦绣笑道,“禀皇太外祖母,在家里,他们开玩笑都说我娘像我的姐姐。”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说的确像姐妹。
朱肃锦也道,“可不是,妹妹有时喊我娘都喊小娘亲的。”
付太后笑眯了眼,假意嗔道,“你这猴儿,咋还把表姑喊娘呢?”
潘月赶紧嘟嘴说道,“锦娃是吃月儿奶水长大的,月儿喜欢锦娃喊月儿娘亲。”
付太后听了,便点头说道,“好好好,月儿是锦儿的养母,喊娘亲本没错。”
柳淑妃和谢妃面上乐呵得紧,可心里却吃味起来。真没想到,这珍月郡主都傻了,还能如此得太后的喜欢。她得宠倒是无所谓,关系是那乡下长大的小子也跟着得宠,真是倒胃口。
众人叙了一阵话,钱亦绣便让人把孝敬拿上来。衣裳一抖开,所有人都看呆了。哪怕这几人是大乾朝最时尚的女人,也没见过这么漂亮别致的仙鹤祥云花纹。
“真好看,这仙鹤像是要从褙子上飞出来一般。”闵德妃惊讶道。
众人都啧啧称奇,说是从来没看到过这么逼真好看的仙鹤衣裳。
太后让人拿来老花镜,看了又看,摸着衣裳上的仙鹤问,“这是月儿亲手绣的?”
潘月点头道,“嗯,月儿天天绣,眼睛都看痛了。绣儿说,月儿享了皇外祖母的福,就要孝敬皇外祖母。望皇外祖母仙鹤千年寿,福共海天长。”
这是钱亦绣在家教了潘月许多遍的马屁经,还不错,都背下来了。
付太后又高兴,又心酸,直点头说,“好孩子,好孩子。月儿,绣儿,都是好孩子。”
明儿和静儿稍微熟悉了,也就不害怕了。听了太后的话,不依地说,“还有明娃,还有静儿。”
朱肃锦也凑趣道,“还有重孙孙,还有重孙孙。”
太后大乐,说道,“是,是,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
又看了鞋子和抹额,都极合心意,觉得这是她最合心的衣裳。拉着潘月的手笑道,“这些东西哀家都很喜欢,只是以后别这么辛苦了。”
潘月说道,“月儿喜欢皇外祖母,月儿不怕辛苦。”
付太后知道潘月如今是稚子之心,她说的可不是阿谀奉承,定是肺腑之言。拍拍她的手说,“月儿不怕辛苦,可皇外祖母怕月儿辛苦。”
众人说笑一阵已到晌午,淑妃、德妃、谢妃告辞,太后又把潘阳和钱满江宣进慈宁宫一起用了膳。
刚用完膳,就听宫外的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道。”
除了付太后,所有人都起身跪下,潘月是在巩嬷嬷搀扶下跪下的。
皇上直接走到付太后身旁,在她左边坐下,说道,“都起吧。”
声音不算威严,还有些沙哑。钱亦绣对传说中的皇帝很感兴趣,起来的时候虽然目光低垂,但余光还是看到他了。
他身着龙袍,头戴冕冠,中等个子,偏瘦,胡子有些灰白,深深的抬头纹,一看就是殚精竭虑为国操碎心的人。但双目中迸出的精光,又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害怕。
众人起身后,付太后又招呼潘月坐在自己右边。
皇上看到潘月,也禁不住红了眼圈。说道,“月儿还活着,朕也有脸去见皇妹了。”
付太后抹着眼泪说道,“哀家才好,皇儿又来说这伤心的话。”
皇上赶紧道,“是朕的不是,让母后伤心了。”
钱亦绣又带着弟弟妹妹重新给皇上磕了头。
皇上让他们起身,仔细看了几眼三姐弟,最后把目光盯在钱亦绣身上。喃喃说道,“看到她,朕有种错觉,时光好似停住了,还在十四年前……像,真像……”
太后也道,“是啊,月儿出事时也是这么大,就是这副小模样……”
皇上点点头,他们姐弟去一旁坐下。
皇上的眼光又转到潘月身上,说道,“月儿不要拘束,以后还跟原来一样,有事了,就直接进宫来找你皇外祖母或是皇舅舅。”
潘月倚在太后的怀里看着他说道,“你好严肃,月儿怕。”
钱满江等人吓得腿发软,怎么能妄评龙颜。巩嬷嬷也吓得不轻,忙轻声提醒道,“郡主,这是皇上,注意礼节。”
皇上给巩嬷嬷摆了摆手,脸上有了几丝笑意,“这下不怕了吧?朕是你的皇舅舅,月儿小时候,朕可没少抱过你。”
潘月想了想,似乎对这个皇舅舅还是没有印象。说道,“月儿不认识你,还怕你,却极是喜欢你。”
“哦,为什么?”皇上经常被拍马屁,但拍得这么率性的还是第一次。
潘月说道,“因为绣儿喜欢你。她说皇上是明君,把天下治理得太平,让百姓吃饱饭,还开……开……开……门……”
钱亦绣忙道,“娘,是开明。”又轻声提醒道,“娘,咱们今天不谈国事,谈家事……”
潘月这些话可不是钱亦绣事先教她说的。钱满江和潘阳也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潘月下一句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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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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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冲他们摆摆手,说道,“别拦着,月儿拍的马屁朕还没有听够。”又笑着对潘月说,“月儿,朕还有什么优点?都说说。”
潘月见皇上鼓励她说,又道,“绣儿还说,大乾是军事强国,皇上英明,不搞文字狱……大乾繁荣昌盛,蒸蒸……蒸蒸……蒸蒸……”蒸蒸什么她搞忘了,小声嘀咕道,“总不会是蒸馒头……”她觉得自己很笨,把女儿说的话搞忘了,还在众人面前出了丑,难过得眼泪都涌上来了。
潘月这些话可不是钱亦绣事先教她说的,是原来钱亦绣无意中跟三贵爷爷和朱肃锦谈话时说的。不知道她怎么记下来了,现在又把这些话拿在这个场合说。一个妇人,妄谈国事可不好,何况还不知道小娘亲会冒出什么话来。若是把自己不赞成“海禁”的话说出来,那可麻烦了。
钱亦绣紧张地汗都出了来。见潘月又卡壳了,还难过地要哭了,赶紧说道,“娘,是蒸蒸日上。”又安慰道,“娘亲真能干,这是绣儿老早说的话,亏娘现在还记着。”
皇上又瞧了瞧钱亦绣,眼睛眯了眯,钱亦绣心里一抖,赶紧闭嘴低头。这可是天下最聪明的男人,自己还是少说为妙。
皇上竟然笑起来,问道,“绣儿之前也和锦儿一起,在跟着余修学习?”
朱肃锦抢先答道,“禀皇祖父,是的,妹妹也是余先生的学生。不过,她主学的是书法。”
皇上点点头,又对潘月笑道,“听了月儿的话,皇舅舅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优点。”
潘月听了高兴起来,说道,“嗯,皇上能干,月儿也能干,绣儿和江哥哥说的话,月儿都记得,夸皇上的话也记得。”
看到潘月这样,付太后又流出了眼泪。尽管她已经知道潘月失忆,脑子也不太清醒,但亲眼看了,还是伤心不已。搂着她怜惜道,“天哪,可怜的月儿,当初是多伶俐清高的孩子。怎么会这样,你遇到了什么,你是怎么从山里走出来的哟?”
类似的话钱家人问过许多遍。
“你的家在哪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每次潘月都会茫然地反问道,“对啊,月儿的家在哪里?”
“月儿是从哪里来的?”
“月儿是怎么来这里的?”
可这次潘月听了这话,却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说道,“月儿是从山里出来的?哦,对啊,水,好大的水哦……乳娘紧紧着抱着月儿,月儿身子痛……还有虎,就是画中的老虎,头上有个王字。它拱啊,拱啊,拱啊,把月儿拱在它身上……婆婆好,领月儿回家,让月儿吃饱饭,还有公爹、江哥哥、小姑,他们都对月儿好……屋子破,还漏雨,但月儿喜欢……”
潘月说到遇上吴氏以后的一些事,语言比较顺畅。而遇到吴氏前的话却不清不楚,但她提到了水,乳娘,还有老虎。
潘月被水冲进深山,好命的没有淹死或是摔死,或许乳娘立了大功。但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光凭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走不出深山的,肯定有什么际遇。从她的话里听出,好像帮助她脱困的竟然是老虎。
她匪夷所思的奇遇钱亦绣几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见皇上和太后探究地看着他们,他们都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轻声道,“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潘月现在的心性,众人都知道她不会撒谎。但那样的际遇,又让人实在不可思议。
付太后想到潘月遭的大罪,哭得更厉害了。
潘阳劝道,“皇外祖母,您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啊。试想,别人若遇到这种事,能活下来吗?跟妹妹在一起的下人不是都死了吗?妹妹却能活下来,还被神兽救了,又恰巧遇上心善的钱家人。这种际遇是上天眷顾,妹妹有大福。”
古代人都迷信,皇上狐疑说道,“或许是皇妹在天之灵保佑月儿平安无事?”
钱亦绣也赶紧道,“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我外祖母是皇上的胞妹,也不会是凡人。一定是她老人家化羽升仙,遣神兽来求了我娘,又暗中引着我奶找到我娘。”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皇上听了频频点头,付太后也破涕为笑。
她点头道,“定是如此。”又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我紫阳那样好的孩子,一定是上天看中,才让她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她见月儿有难,就遣神兽把月儿送出了深山,又让月儿恰巧遇到她婆婆,把她领回了家。月儿虽长在乡下,精神头却极好,十几年的光阴似乎在她脸上没有刻下痕迹,可看她在钱家没有受过委屈。”
潘月听到太后表扬钱家人,马上说道,“嗯,月儿不委屈,公爹好,婆婆好,江哥哥好,小姑好,儿子女儿都好。”
付太后接口道,“是,他们都好,只有那潘子安不好。婆家人尚且能如此善待月儿,他一个当亲爹的却是冷情冷心。”
虽然最近潘家做的几件事都做到了皇上的心坎上,但皇上还是不待见潘驸马。接口道,“那潘子安少年起就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委屈,却不知道他占尽了多少便宜。”
潘阳和付氏经常听他们骂自己爹,都低下头听他们骂。
又叙了一会儿话,皇上便回去处理公务。走之前,他让潘月娘几个多在宫里住几日,以解太后的思念之苦,同时再让御医给潘月瞧瞧病。
钱亦绣便把准备好的蟒帘献上,皇上点点头让内侍接了。他也有这种帘子,但已用了十几年,旧了还舍不得丢掉。
皇上一回太极殿,就问贴身服侍的太监蔡公公道,“就是这个小妮子跟绩儿玩得好?”
蔡公公低头道,“回皇上,就是这位钱大姑娘。”
皇上点点头道,“嗯,倒是个聪慧伶俐的小妮子,见识不输男儿,又是紫阳的外孙女……”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精明太过,颜色太好,又不够稳重端庄,底蕴也差了些。当皇后么,不妥。”
蔡公公垂头没敢吱声。
皇上又问了句,“你说呢?”这事他实在找不到人说,只得跟太监唠叨两句。
蔡公公忙道,“皇上英明……皇上的意思是,钱大姑娘以后给小主子当贵、贵妃?”
皇上气乐了,说道,“若她当了绩儿的贵妃,那绩儿的皇后还当得稳吗?”
而慈安宫里,付太后累极了,她让人带潘月几人去歇息,住宿早就准备好了。
潘阳劝道,“月儿和两个小的可以留在宫中陪皇外祖母,但绣儿还得回去处理家务,乡恩伯府内院的事务全靠她。”
付太后点点头,对钱亦绣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家事。哀家早就听说你能干,你家的日子好过起来,也多是靠了你。只是你再能干,也还是个半大孩子,京城与乡下又自是不同。哀家就再给你一个嬷嬷,以后诸多事情她也可以提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