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冲着姜唐点了下头,悄悄地出去。
“囡囡,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姜玄郎如今已长成青年,肤色也没从前那般黑,因为读书多年,倒也有了几分文华之气,看着是个俊小伙儿了。
“嗯,我来接你回青崖村,快去跟你家先生说一声请假,东西都不用收拾了,咱们赶紧走。”
姜唐倒不是怕蛮兵打过来,而是怕万一这消息传得越来越多,镇上的老百姓都信了之后,那肯定是纷乱如麻,闹哄哄的都各自逃散,到时候再有那地痞流氓趁机生事……
姜唐自己练了十来年的武功,当然不至于没这个自信乱中脱身,不过带着一个姜玄郎就不一定了。
何举人一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回什么家,这才来几天?定是听了什么流言,就当了真!如此听风便是雨的性子,如何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姜玄郎略一犹豫地看向姜唐,“小妹,要不我还是再等等。”
他一个壮小伙儿,真有什么事儿,他赶紧往家跑也是来得及的。
“等什么,我可是奉了姑姑的命来带你回去的,不回也得回……”
姜唐一把扯住姜玄郎,冲着老举人拱了拱手,“何先生,实话实话,那消息并不是流言,是真的,您想想,若是真的,可就是性命尤关的事儿,谁家都有老小,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说罢也不等老举人说话,就暴力地把便宜堂哥给拖了出去……
老举人气得吃胡子瞪眼,然而等这两人出了学堂,自己挼着胡子琢磨了一番,还是给余下的几个学生都放了假,吩咐家人收拾出包裹来……他家在乡下也有几门亲戚,若真的……可不就得带着家小去躲上一躲……
第78章未雨绸缪
姜唐拖着便宜堂哥往镇口走,路过那南北铺子里,还顺手买了一大包的盐。
这万一要是蛮兵真的打过来了,住在山上倒是好逃难,但这些必需品可就没处买了。
姜唐这是存的打持久战的主意。
当初她在特警队里训练野外生存的时候,那会儿就用直升机把人空投到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身上除了几样武器之外啥啥都没有,想吃想喝都得自己想办法,吃喝倒好说,什么蛇虫鼠蚁的都是高蛋白,可有一样,没有味道那真是能淡出个鸟来,所以后来姜唐养成了习惯,不琮去哪儿的随身包里,都会自带调料包。
姜玄郎看得傻眼,堂妹这是认真的?
反正也比不过堂妹的力气,姜玄郎只好认了命,乖乖地跟着走,倒是省了姜唐的力气。
“小妹,我铺盖和好几本书还在学堂里呢……”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蛮子兵退了以后,我给你买新的不就成了?”
姜玄郎赧然,“我就是说说,哪能让你买……”
“没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哎对了,我跟你说,如今我家里可是住着一位探花郎的,你回村里跟他学,比多少先生不强?”
姜玄郎瞪大眼睛,“探花郎?小妹你说的是那位京城里来的郦探花?他在青崖村?”
“嗯那,你到了村里就能见着了。”
每回郦星河到自己家,都是因为狄国人啊。
姜唐摸摸鼻子,据说朝中现下有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派势单力薄,郦家便是这一派的,不知道有没有小河河的原因。
便宜兄妹两个几乎都是空着手,年轻力壮,脚程飞快,说着话已是出了瓦窑镇。
姜玄郎见自己这个小堂妹左手拎着一口袋盐,少说也有十斤,却是步伐轻松,说笑自如,走在自己前头三五步,他可是用尽了全力也才能追上的!
“小妹,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了好久了,就没找着时候问。”
姜唐边走,边观望,还顺带答话。
“问呗。”
“还记得当初曾经同你说过不想上学堂,你说上了学,认了字,才能挣到银子,那怎么也不见你去上学堂啊?”
十多年前的姜黑娃,还是心智未开的懵懂状态,得了小堂妹的激(嘲)励(讽)之后,这才改了心思,想要当个文化人,后来他随着亲娘去了包家庄院,进了包家庄院的私塾,从大字不识的顽童到包家私塾同期学童里的佼佼者21 ,再回头去看往事,只觉得上学简直成了分水岭,从前在青崖村种地割草喂鸡的日子恍然如梦……
说起来,这位小堂妹,年纪虽比自己还小两三岁,可似乎就成竹在胸,什么都了然似的,可既然如此,为何小堂妹却自己不去上学?
“嘿,学堂里学的东西,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姜唐不自觉地摇了下头。
这华炎朝的科举制,跟上辈子的古代差不多,只是更注重实际,在科考内容里也有农学和算学,算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但姜唐上辈子是上过大学,走的武警之路啊,去上学堂有什么用?
幸而姜老爹的教育模式是放羊吃草型,他把自己会的那些知识教给了姜唐,见姜唐也能写会算了,就不强求了,若碰上个望子成龙的虎爹,逼着她变成一代文豪或是音乐大师啥的,那她不得哭死?
“小妹不喜欢学文,那难不成是想要走武举?”
姜玄郎自打考中了秀才,那就一心想要变成体制内的一员,由已推人,便这么问了。
“诶?武举?”
姜唐眨了眨眼,话说她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中有数的,但还从来没想过要去参考,这武举和文举不一样,文举是层层选拔,武举却是都在京城比试,跟文举的时间也是隔开的。
“唔,武举么也未尝不可,不过再看看吧……”
就看如今的朝廷,对狄国是那么个软弱无能的态度,姜唐是真不想出工出力……不过,想想,要是真的独占鳌头了,那还挺风光的,这可是全国性的比赛啊!
而且也是不分男女的!
想当初姜唐去参加枪械大赛的时候,那进入决赛的都是男的,还有几个男的觉得她能进入决赛那是组委们为了给大赛添点点缀来的,很是鼻孔朝天瞧不大上姜唐,后来一轮轮的赛下来,姜唐把他们都给ko掉,把小金牌收进了自家口袋……然而后头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拍脑袋的抽抽,把男女分开比赛,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一个得意洋洋的女孩子捧着金牌而两边亚季军小哥尴尬地捏着奖牌的喜感画面了。
姜唐正想得挺美,忽然眉心微蹙,脚下微顿。
“小妹怎么了?”
“好像来了不少人马,咱们先看看再说。”
此时才出镇子没多远,还没进山,旁边除了田地,也就有只个小树林,便拉着姜玄郎躲了进去。
数十骑人马开道,中间是十来辆马车,队尾还跟着不少青壮,看起来浩浩荡荡,挺有战斗力的,只可惜队伍的士气有点低落,尤其是在队尾的那些人,手里虽然拿着木棒刀剑什么的,可面上的神情却是迷惑和慌张。
“这是包世女和二皇子他们的车队……”
姜玄郎还在队伍里看到了自家的继父包老二,包老二在庄子上是管六畜的,自然也会马术,此时也骑在一匹黄膘马上,腰间还配了把朴刀,只是这些年他又成了亲,家庭和睦,日子过的不错,比从前又胖了十几斤,那模样就显得略有些笨拙。
“包叔叔年纪也不小了……唉!”
看到贵人们略有些仓皇的出行,姜玄郎此时对蛮兵要来的消息已是深信无疑。
包老二虽然有把子力气,可真到了跟人拼杀的时候……
“别担心,这里头有二皇子,身边怎么说也有几个皇室侍卫探路的,不会真的跟蛮子兵对上的。”
姜唐给堂哥吃了粒安慰的药丸。
这些皇室的贵族们,那可是惜命得很,一般都是望风而逃,不会正面对上的。
要不怎么连镇上的消息都没传开,包彤云和二皇子就先知道了?
车队行色匆匆,顺着岔路向南而去,连镇子都不进了。
姜玄郎惊道,“他们连镇子都不进,难道……就这般紧急?”
姜唐微微冷笑,“进了镇子,这般架势,这蛮兵入侵的消息可就要传开了。”
到时候人人都逃难,挡了贵人的道儿可怎么好?
“啊?难道就任镇上的人被蒙在鼓里?”
姜玄郎不自觉地就想进镇,姜唐一把拉住,“别急,你想想,方才我跟你家先生说的时候,他可信?”
这还是认识的人呢!
姜玄郎神情微焦,“那该怎么办?”
“就算有人刻意瞒着,也压不了多久,总有从京城附近回来的……”
这亲眼见到的人自然会跟那齐麻子一家般举家逃难,有一就有二,说的人多了,大家伙也就信了。
姜唐忽然眉尖一挑,想到了点什么。
回程的时候,因为姜玄郎的脚程不够快,多花了点工夫,因姜四娘和包金娃都不在包家庄子,他们就直接上山回村。
“咦,这路怎么都不一样了?”
行到山腰处,姜玄郎望着原本分出岔路的山道略有些傻眼。
他才不过几个月没回过青崖村,怎么连路都有点不认识?
姜唐微微一笑,“哟,动作还挺快的……”
抬脚就走了第二条看着似是往下走的道儿,一边跟姜玄郎解释一二。
“虽说咱村在深山里,也没啥油水,可为了防止蛮兵打过来,这不是要提前做准备吗?”
这才几个时辰,这分出来的岔道看着就跟真的一样,等再过个几日,风吹雨哂,当真是一点痕迹也找不着了。
这处关口,还是她跟姜丰年提议的呢。
比如说,有的岔道走到底儿,那就是个圈圈,两边都是过人高的树木杂草,那不知道的就能一直在这环里头打转……
还有的岔道,走着走着就转了方向,不知不觉中就远离了村子……
当然了,也不能全靠岔路来保护村子……
“果然是个好办法!”
这才多长时候,村中人倒是动作麻利,可见是人心是齐的,也没有说不相信堂舅什么的。而这个主意不用说,不是堂舅就是堂妹想的。
姜玄郎此时倒是庆幸有堂舅和堂妹在,不然,只怕自己一家子还是那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大祸临头呢!
“其实这法子也最多能阻隔蛮兵一阵子,前头在石门梁那儿,说是要把路给挡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姜玄郎想起石门梁那儿本是一处险要的山脊,两边都是悬崖,如同是天然的石桥,可容得下两个人并排着过,要是在那儿给挡一下的话,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79章短兵相接
“世女,可还是头晕得紧,要不,喝两口梅子露压一压?”
马车向南一路急行,因为怕碰上南下的蛮兵,只图速度,就算是车中铺着厚厚的褥子,那也是颠簸不堪。
一向是养尊处优的包彤云哪里吃过这般的苦头,先前头晕还能躺在侍女的怀里忍着,但没一回就天眩地转,吐了一回。
侍女们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们个个都是人精,生怕自己表现出没用来,如今正是逃难的紧急时刻,说不得惹了主子眼,把她们就丢下了。
这一丢下,万一碰上蛮兵们,哪里还有活路?
听说那蛮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碰上华炎朝的男子,直接就砍了,如是女子,则是掠去为奴,然而甭以为掠去为奴能活命算是好的,其实还不如也砍了呢。
落在蛮兵手里的女子,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长得好的,会留下来做贱奴,听说那蛮子野蛮未开化,除了少数贵族会娶妻,其余下层男子一辈子都是单身,每一处地方都开着关押贱奴的花帐蓬,蛮子男子要进这些花帐蓬就得出钱给经营帐蓬的老板们……就跟华炎朝的青楼差不多,然而华炎朝的青楼里是男女皆有,里头的大部分男女都差不多是自愿卖身,而且挣的钱也能自己分到一份,但蛮兵的花帐蓬却并非如此,里头都是被掳掠来的女奴,不单要被迫用身体替老板挣钱,没生意或是长得老丑的就要没日没夜地做苦力,总之是至死方休……
因此传说女子进了那个地方,最多也活不过五六年。
而最令华炎老百姓觉得可怕的是,其实大部分的蛮子底层,还都是这些花帐蓬里的女奴生的,生的是男的就由老板当猫狗般地养着,等到六七岁能干活能打仗的时候就把他们卖去给各部首领,至于生下来的是女的?那就连活都别想活,直接就当成两脚羊了……
因此蛮族人在华炎老百姓眼里跟恶魔凶兽真是差不了多少。
侍女们只要一想到那种恐怖的可能,就算是晕车晕到死也要撑起精神来伺候主子。
包彤云蔫蔫地靠坐着,如同一颗脱了水的白菜。
这才多一会儿啊,还不到半天!
张嘴含了一小口梅子露,那酸甜的口感让她发苦的嘴里感觉略好了些。
“世女再忍忍,眼看着天黑了,应该能找到地方歇脚的……”
侍女虽是这般劝着,可心里也是没底,自打一上路,虽然大部分的马车和人手都是包家的,可是二皇子位尊,而且他身边的侍卫都是有品级的武官,也有消息来源,他们就把车队给接手了,怎么走,走哪里,在哪儿停,都是二皇子那边的说了算的。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侍女还是主子,都在心里不停的后悔出京了。
正说着话,疾驰中的马车骤然而停,车内的人猝不及防,全都向前倒去。
饶是侍女们忠心护主,也不过是护住了包彤云的额头撞在喜鹊腰间而不是马车壁上,但人还是从榻上滚落了下来,那碗本来要喝完的梅子露也洒了满身。
要知道这会儿可是荒郊野外,洒一碗就少一碗,而且换洗的衣裳主子带的不少,可侍女们一人也就两套……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
喜鹊带着几分怒气地撩开帘子,不满地嚷了开来。
然而在看到前方的情景时,那后半句话瞬间就咽了回去。
此时正是薄暮时分,光线不算太好,勉强能看得见路,远处一条大河隐隐在望,河边原本应该是有个渡口,少说也有几十间房舍,错落有致沿河而建……
然而此时,渡口成了一片火海,烟气火光冲天起!
也不知是否幻觉,她似乎能看到火光里有挣扎惨叫的人影,能听到惊恐哀嚎的声音……
“蛮兵!是蛮兵!”
也不知道是车队里哪个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喜鹊吓得一抖,往后一缩,帘子落了下来,她回头看向世女……
包彤云正皱着眉头,任由侍女们给她擦试着衣衫,等着拿新的出来换。
她如今真是半分力气也没有,幸好她身份高贵还有丫环服侍在侧。
“外头是怎么了?”
她等着喜鹊说明情况,谁知半天没声音,只好开口发问。
“前前头有一个渡,渡口,着着火了,他们说说是蛮兵!”
喜鹊面无血色,语无伦次,眼睛只盯着主子,巴望着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女能发号施令,给她们想出个办法……
“什么!”
包彤云惊了一跳,推开窗口的喜鹊,就朝外看去。
那燃着熊熊大火的渡口!自火光中冲向车队的铁骑!
包彤云不由得尖叫一声,“快,快,还不快跑!”
蛮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在围攻京城么?
这里明明是京城往南快二百里地了!
表哥他们又在磨蹭什么?
不是说他手下有积年的老武官指挥么!动作怎么这么慢?
幸好她才叫出那一句,就听见车队内有人大喊着,“后队让开,让马车先退!”
后队多是包家庄院的人,这回跟来了有近百名青壮,这些人虽然号称青壮,可也不过是庄户仆从出身,大半辈都在摸农具,顶多会两下庄稼把式,哪里见过传说中青面獠牙的蛮族兵?
一辆辆的马车从他们让开的道路中间疾驰而过,还有数十骑护卫主子的侍卫们,只有两名带刀的侍卫指挥着他们挡住对面冲过来的蛮族骑兵,那些骑兵如同箭矢一般地冲进了步行的人群,嚣张地狂笑着,手起刀落,收割着人命!
一刻钟后,包老二抹了把脸,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刀,这还是临行时庄头给发的,幸好,他一直紧握着这把刀,他还有把子力气,在蛮兵砍过来时还能挡下,跟着他一道来的几个人,就都倒下了。
抬眼看过去,一百号人就只剩下一半!
这回来的蛮兵不过只有十来个!
在包老二三步远的地方就倒着一具蛮兵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