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再落魄,好歹还有命在不是?
“且住!”
听得这三个人带船就要走,里头的人顿时急了。
他们也是有所图这才先出声开口的,不然他们埋伏着,等对方进来再偷袭岂不还占了先手!
“你们可是我华炎朝的子民?”
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虽然如今狄国入侵,狄国蛮军里头也有通译,可一万人里头也不见得有一两个。
哪能就出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绝境之中啊!
姜丰年没搭理洞中的声音,手中的长竿斯条慢理地在壁上轻轻一点,小船悠悠地又远离了几丈。
洞内的人越发惶急,直接探出一颗头来,两手乱招。
“几,几位,乡,乡亲……能否稍等等,听我一言?”
姜唐拉了拉姜丰年的手臂,故作天真道,“爹,不然咱们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洞内人等听着这话都是牙根发痒亦是无可奈何,那露头的人拼命乱点着头,喜道,“没错,没错,几位且等等,说不定这回你们一个举手之劳就能得一场大富贵哩!”
姜唐听了反而摇头,“爹,咱们还是走吧,这些人吹牛不上税,三更半夜在这儿洞里头也不知道作什么,说不定是歹人呢!”
洞内人等几乎一口老血就要喷将出来。
他们是没办法了,才被困在此地,而这三个,三更半夜地想要到这洞里,那才是行迹可疑好吗?
见小船又要往远了走,那人声音惶急,“朋友莫担心,我们是……是,是好人,家中都是殷实富户,只因外出游玩,却不幸遇上了蛮兵,困在了这洞里,却是不通水性,出去不得,正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就遇到了三位,想来也是老天安排的一段缘故,几位同是我华炎子民,就发一发善心,救我们出去吧?日后,日后定当重金相谢。”
姜唐听着这声气,便在心中猜定了这些人的身份,却觉郦星河凑近了自己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是二皇子身边的一个心腹侍卫。”
郦星河虽然是跟着二皇子他们一道来庄子上的,可毕竟不是同路人,而二皇子和包世女他们身边也各有心腹侍卫守护着,当然用不着郦星河一个文弱的跟在身边,正当逃难之际,那自然是人越精简越好,没见魏南都被丢下了么?那些尸首里头还有包世女和姚世女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时再倚重也都是不过是表相,真到了危难之际自然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郦星河在听出了侍卫的身份之后也不开口叫破,而是告知了姜唐,让她自己做主,看要不要插手。
姜唐唇角微微上扬,小河河做事很上道啊!
几息之间,心思不知打了几个转,姜唐轻扯了下姜丰年的衣角,脆声道,“爹呀,听上去,这些人还挺可怜的样子,不如咱们就做做好事?”
姜丰年瞥了眼姜唐,故意停顿了几息,方道,“谁知他们根底,说不准是要骗咱们过去,好谋财害命也未可知?”
“这位大叔多虑了,我们绝非恶人……是被狄国蛮军追赶这才流落至此……大叔若是不信,我敢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既然说到这儿,我们就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姜丰年摆够了架子,这才将小船给撑了回去。
“大叔请上来细说……放心,洞口都是清理好的……”
那洞口之人简直恨不得给这三人跪下来求他们进洞了。
姜丰年矜持地点了点头,回头冲着姜唐和郦星河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船上待着,等老身进去听听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姜唐终是还有点不放心,扯了扯她爹的衣袖,被姜丰年嫌弃地甩开,“行了,听话,就在这儿船上待着!”
不让他一个人进去,难道还三人全进去不成?
虽这帮人金枝玉叶应该只是想求助,可谁知里头有没有蛇精病?难道爷俩一伙儿进去被人一锅端?
姜唐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微撅着嘴瞧着姜丰年脚下一蹬,就跃上了洞口。
姜丰年的轻功特别好,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悄然无声,很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跟青山道长教给姜唐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姜唐有的时候就暗自琢磨,难不成老爹当初是做杀手刺客的?
姜丰年一进洞内,就听得里头数道呼吸都是微微紧促,简直如临大敌一般。
这山洞原本如数间屋子般大小,被姜家父女放上了些生活用具,本是宽敞富裕得很,现下却挤了数十号人,空气都有些不大好闻,混合着汗臭,胡焦味,鱼腥味……
洞内本是昏暗,不过在洞壁上却是悬挂着一串夜明珠,放出幽幽珠光,能照出些许人影儿。
这些人有男有女,几个女子分成三堆挤靠在一起,男子们也是东一堆西一堆,不分男女,个个都是披头散发的狼狈相。甚至还有两个躺倒在地的女子,不知是死还是病。
“这位大叔,这位是我家……二公子,旁边的都是二公子的亲友,也都是富户人家,这回不幸碰上蛮兵,咱们偶然避到了此处,却不想……”
那引姜丰年进洞的人仍然十分客气,给姜丰年简单介绍了洞内的几人,就直奔主题。
“这洞正处于湖水中央,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洞下的湖水似乎也深不可测,不瞒大叔,我们先前有一位同伴下去探路,谁知道险些送命,洞内又无木料能扎筏做船,我们主仆数人,竟被困在此地,幸好遇到大叔,还请大叔施以援手,渡我平安到湖边。”
姜丰年听得眉头一跳。
包家庄院修得年头早了,其中必有逃命之法自然是肯定的,无非是地道之类,然而包家庄院的地道居然通到这山洞口处,当真是意外之至,话说这么些年他们父女俩个在这儿常来常往,都没发现也是奇了。
这人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附近的村人,谁不知道包家庄子上来了贵人,还有二皇子这位龙子,现下却编出个富户公子来……着实好笑。
“我只有一只小船,要把你们这么多人送到岸边虽然费些力气,但也不是不行。不过么……”
第95章那对父女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官位爵位,本……本公子都可以答应。”
先前那人还未说话,就听洞内深处传来略带急切和倨傲的声音。
正是居中坐着的那位公子。
姜丰年瞥了一眼,虽然洞中光线昏暗,可还是认出了那正是二皇子。
“这位大叔,只不过用用你的船,也莫要贪心太过啊~”
二皇子身边有个年轻人亦是开口出声。
洞中其他人也暗自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
他们也是太不走运,好不容易紧赶着进了地道,谁知道那蛮兵就攻了进来,还发现了地道的入口!
若不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当机立断,引动了地道内的机关,将地道前段给毁了,也把追击进洞的那些蛮兵也给弄死,他们这些人说不得就得落到狄国蛮兵的手里!
然而哪知道在那暗无天日的地道内走了大半日,等终于寻到出口,却是一处山洞!
偏偏这山洞还是高悬在湖中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洞内又没有木料什么的可以泅水,而派出去探路的侍卫,那还是个会水的,结果乌漆抹黑的跳下湖,差点就没上来。
还是侍卫们把腰带结成一束,扔下水去,这才把人给拉上来的。
这还是会水的呢,若是几位不会游泳的公子小姐,岂不是就要玩完?
一时间,十几个人就被困在了这湖崖边的山洞内。
山洞里头倒是有些个简陋的灶具和铺盖,然而他们这么多人,又如何分?
而且一天之内,连惊带吓,又空着肚子,身子骨比较娇弱的姒小姐已是病倒,然后,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包世女也跟着生了病……
两个病美人你梦中噫喊一声表哥,我声音隐忍地发出一声低泣,弄得二皇子左支右绌,劳心劳力。
虽然侍卫们本事不错,设法从水里弄上来几条鱼,可粥少僧多,分到众人手中,也不过是略沾了味道罢了。
一干人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是要完。
是以大家伙正急得不行的时候,从天而降了一只小船,怎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姜丰年不慌不忙地道,“这个自然,我要的报酬也简单得很,只要这位公子身上的神药令。”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结实地吃了一惊。
神药令!
据说当年华炎朝的开国老祖宗姓华名炎,最早那会儿还没有华炎朝,而是列国割据,连年刀兵不休,老祖宗原名华胭,当初不过是个寻常富户的小女儿,华家生了仨闺女,一个儿子,华家爹娘重男轻女,仨闺女随便养大,嫁出去给儿子挣聘礼,华姻前头两个姐姐都柔顺听话,听任爹娘做主出了嫁,只有华胭不忿,跟父母据理争论。
华家爹娘的理由是儿子才是传家人,将来养老都要靠独子。
华胭却道,如今你们两个长辈还算壮年呢,成年的儿子在家里游手好闲,油瓶儿倒了都不扶,百无一能,还指望着他给你们养老?
华家爹娘被女儿一条条的给驳倒,气急败坏就打骂了华胭一顿,非要强硬地给她订下婚事,好赶紧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谁知这华胭姑娘趁着夜里就逃之夭夭,还留书一封,道日后必教父母瞧瞧,究竟谁才是能挣下家业的传家人?
华胭姑娘改名华炎,此后二十年里,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携手勇夺天下,最后终于成为开国之君,,攒下了能闪瞎狗眼的大家业,衣锦还乡自不必多说。
当年那些一起打过天下的小伙伴里头,有一位女神医孙素仙。
这位女神医的医术,据说已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而肉白骨,除了医术之外,女神医还精通天文地理,星相玄术,华炎朝能一统天下,这位女神医功不可没,后世人称其为医仙神相。
然而华炎登基为皇,众小伙伴都封侯拜相,唯有女神医辞君而去,道耽于俗世已久,要入山修习大道,这也正是云山门开宗立派之始。
孙素仙当时隐居在华炎朝西南方的断云岭停云峰的药王谷。从此一生就长隐于谷中,再没出世。她门下弟子七人,人人都是名震一方的神医。
孙素仙隐居归山之际,华炎皇帝苦留不得,泪眼汪汪地看着孙素仙,孙素仙便从身上取出一块小小的沉香木牌交给华炎,说凭这个牌子可以入药王谷,救治一人。
华炎皇帝一直珍藏着这块木牌,一生都未使用过,哪怕是皇夫得了不治之症都没拿出来,待华炎皇帝薨后,这木牌还被随了葬,不过药王谷却又派人送来三块木牌,正好分给三位皇子皇女……此后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每到帝位更替之时,药王谷便会送来皇室嫡系相对应的木牌,这木牌虽小,却含金量十足,基本上拿着牌子入药王谷的人,最后都能痊愈而归。
是以这个牌子原本无名,却被京城的王公贵族们艳羡地称为神药令。
这种珍贵物事,乃是只有皇室嫡系才拥有的,一般的平民老百姓连听都没听说过。
如安姚包家这些门第正盛的贵族子女倒略有耳闻,此时一听姜丰年一开口要的就是这个,心里惊讶之下又有几分疑惑。
这人听语气不过市井小民,为何却知道那就是二皇子,还索要神药令当报酬?
“大胆!神药令何等尊贵不凡,怎能流落到普通草民之手!”
二皇子还没说话,自有身侧的侍卫开口喝斥。
“阿大阿二,还不速速拿下这狂徒?”
先前是这汉子人在船上,他们在洞中,当真有些鞭长莫及,拿他没办法,如今这汉子进了洞,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有失身份地跟他讨价还价?
姜丰年一进了洞来,就有两人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他侧面十步远的位置,此时一声令下,也不应答直接就出了擒拿手。
这二人是二皇子身边的一流高手,除了侍卫长之外,品阶最高的便属他们,平日里很有些心高气傲,不过他们也确实身手不错,而且这两人打小就在一道习武对练,出招喂招很有默契,不似双生胜似双生,招法配合得极妙,对敌时屡占优势,此时一攻咽喉,一攻下盘,动作行云流水神般同步,然而却见那大胡子疤脸汉子却是身子不知怎地一斜,就脱开了他们的攻击,再一晃,就踪影全失……
二人正傻愣间,就听那安公子直叫,“在头上,在头上!”
一捧灰尘扑簌而下,洒在二人头颈之间,如果是石块什么的二人还能格挡,这灰尘却是没招儿,直呛得二人泪涕直涌,就连坐在石壁另一头的贵人们也受了池鱼之殃,纷纷皱眉捂鼻。
原来姜丰年已是一跃而起,飞身攀在了洞顶一处微凹处,还随手洒了些回赠之物。
“住手!你们还不退下!”
二皇子倒底是皇室贵胄,知道认清形势,心中明白,这个大胡子疤脸汉子身手不凡,说不准自己几个侍卫齐上都未必拿得下他,然而这汉子除了贪了点,却也没有太大恶意,很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之为敌,更何况外头还有这汉子的儿女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身手?
这个神药令虽然珍贵,但他自忖身子骨健壮,无灾无病,而且他目前还未成亲,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关心的亲人,就算给了出去,似乎也不打紧,当年他的皇舅舅,也就是安平郡王,因不受宠爱的缘故,那神药令一送来,属于他的那块就被夺了去,用在了别人身上。
所以说,有的时候,这东西攒着不用,将来也未必就是你的。
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交换,不然几十号人都窝在这阴冷的山洞之中,没吃没喝,如厕都是麻烦,没病也生出病来。
“拿去!”
二皇子打从身上取出一物抛了过去,语气略有些阴森森的。
哼,等他这一难过去,他再让人抢回来就是。
安世杰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没说话。
虽然是有了船用,但毕竟人多,而且还有两个躺在那儿挺着的病人,很是来回折腾,费了一番工夫。
然而更令人无语的是,姚世女提议,让她们两个病得起不来的到最后两拨上船,这两个人顿时又能坚持着坐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明白,这多半是装出来的病?
二皇子固然脸似玄坛,就算是安世杰,也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他喜欢的是如姚世女这般不娇柔不做作的。
待到一行人都脚踏上了湖边的土地,这才呼吸一口气,真正是感觉逃出生天。
“郦探花,原来是你!”
二皇子的话有些阴测测的。
他们和郦星河一道来的,当初他们要南下避开蛮兵,郦星河却不跟他们同行,反而住在了山上,他跟郦星河也没多少交情,也就随他了,没想到一路上屡遭蛮兵,损失惨重。
更不用回了庄子上还没安稳一天,蛮兵就大举而来,虽然现在知道了是因为嬴九的算计,但郦星河这样看上去衣衫齐整干净,面无风霜困顿,怎么看都令人窝火。
郦星河朝着二皇子行了礼,神色间不卑不亢,“殿下可还好?”
安世杰也有些怨气,阴阳怪气道,“一夜惊险,没吃没睡,如何能好得了?”
说起来郦星河还是新科探花呢,虽还没授官职,可也算是皇室之臣了,怎么就不念着为皇室敬忠?
二皇子心里也怨怼,不过他却是知道,这郦星河就算是皇室之臣,也还无官无职,没有听说过,一个无实权的皇子,身边有侍卫和伴读,还定要文臣来保护的道理?
“郦,郦兄怎么在此?那对父女……是什么来历?郦兄这些天都住在什么地方?怎么会在此?”
安世杰瞥了眼不远处正自走在山坡上的两父女,那疤脸汉子道他知道山中有一处绝无人烟的所在,可以让众人过去暂避,算是免费附送的。
二皇子一行人都是外来的,哪里知道这附近的地形?
杜庄头的小儿子也在地道里遇到追上来的蛮兵,当时情况紧急,侍卫们武功虽好,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救他?
安世杰虽然习武,可一天一夜的逃亡也令他疲惫不堪。
既然郦星河有安全的地方住,那没道理,他们不能去吧?
“是我母亲那边的远亲,我这些天都住在他们村中。昨夜这位叔叔和表妹去刺杀狄国将领,我想着也能帮忙望个风,便与他们同行。”
安世杰听得一抖,“刺杀蛮子将领?”
第96章借刀杀人
郦星河微微点头,道,“蛮兵将领一死一重伤。”
只可惜他的身手远远弗及,只是被安排了在外围放风点火,饶是如此,今夜的经历,也是十几年的安逸时光里最鲜明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