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见病人,”酒井丽说,“带路。”
训练场的军士整装列队,右手敬礼。
台上的人回礼,正是左丹云,黑发束起,白衣军装,英姿飒爽,由她负责新人的训练和考核工作。
“介绍下你们的助教。”左丹云边说,边让出身位给年纪尚轻的核心干部。
杰森上前,却是身穿便服。
他望了左丹云一眼,不大自在地轻咳几声:“我是杰森,主要负责跟你们的对练,因为我非军校毕业,打法,额,不提供参考,所以具体指导还是以你们的左教官为主。”
“今天你们跟杰森对练,赢了,核心干部的头衔也就易主了。”左丹云笑道,“输了,就心服口服,以后听他指挥时,莫要牢骚抱怨。”她望望杰森,他看上去并无异议。
别说杰森,左丹云自己第一天也是对他们这样说的,因她是女性,掌管编队得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左丹云是联盟第一女哨兵,军校生们已亲身领教,但面前的人年纪同他们相仿,还不是军校出生,没有不战先退的道理,便都开始摩拳擦掌。
“嘶——”朱利尔斯活动僵硬的脖颈,不耐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感受到脊椎骨传来的一阵酸痛,不由咋舌哀吟。
他的眼袋浮肿,附着一层青黑,是这两天帮助技术部处理资料数据,没休息好的缘故。
走过的大门内发出阵阵声响,朱利尔斯脚下一顿,张口的哈欠还未打完。
他仰头,疲惫地眨眨眼。
原来是训练场,他想,去跟大姐打个招呼也好。
这么想着,朱利尔斯有气无力地走近。
激光扫描,身份验证完毕,门自动开启。
浓烟滚滚,皮肤上感受到的温度是如此灼热,胸腔因空气混浊呼吸一窒。
模拟场景设定为郊外豪宅,部分房间蔓延火舌。
大厅的吊灯掉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四分五裂,装饰用的花瓶油画破烂不堪,双向楼梯的红地毯上布满战斗后的弹痕。
许多人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大多昏迷不醒,有的手捂腹部咳嗽不止,更甚者则鼻血横流。
哐当。
左上的客房门被撞破,人体像被投射的炮弹倒飞下来,朱利尔斯挪动脚步身形一侧,那人就直直撞上了铁门,连痛呼都来不及哼出口。
朱利尔斯眯眼,看施暴者从门后走出,他的背后火光漫天,拉长了的黑影倒映在墙上,步伐悄然无息却有铿锵的重量,野兽般的双瞳仿佛在燃烧,浸染烫金的流光。
他们隔着百米的距离对视。
朱利尔斯才发现他脚下还躺倒一个人,脑袋正顶着他手拎的重机枪口。
杰森。朱利尔斯默念。
{挑战者全员失败,模拟训练结束}机械广播的女声一贯漠然标准。
“朱利尔斯。”左丹云走过来,瞄着地上腰酸背痛的新兵蛋子,眼角上挑,诚恳地褒奖,“他的打法真是野得可以。”
片刻未得到评价,她便询问似的抬头。
只见自家弟弟的脸部肌肉不自然地蠕动,鼻翼微伏,呼吸稍许急促,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目光幽深像蜘蛛撒网锁定猎物。
“姐,新的好消息。”他下巴扬起,抿唇笑了,“我决定不荼毒你手下的小哨兵们了。”
“我尚不确定这是好消息,”左丹云脑内的警钟长鸣,不得不出口提醒,“管住你的手。”
但朱利尔斯不愿理会,摇摇头,桃花眼舒展开来,款款深情。
“姐你不疯不懂的,他非常完美,”他从喉咙里发出鸽子般喜悦的低笑,转向左丹云的脸像是要感动得哭出来,“向往战斗,血,杀害,生,或死。”
这座新的塔名为Station,杰森的拇指摩挲手上崭新的磁卡,电梯下沉至地底,他需要从搭乘磁悬浮半空导轨列车,前往中心武器库。
现在像他一样运用传统武器而非智能机的不过零星,智能机的方便实用使它迅速普及,成为哨兵向导人手必备的物品。
杰森至今没有一台自己的智能机,其原因一来,他尚未用惯;二来,考试都要求佩戴传统武器,以免依赖智能难评判真实水准,所以他觉得多余。但如今他有工作,任务中皆为实战,他没有理由不用自己的工资犒劳下自己。
嘀——嘀——嘀——
两侧墙壁的灯管红光闪烁,表示系统出现故障。
怎么会这么巧?
“我停了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杰森回头,朱利尔斯顺楼梯走下来,浑身懒洋洋的,照面后向他敬了个丝毫不规矩的军礼,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夹着同他相仿的磁卡。
“你要智能机?我可以给你量身定做。”
“你会?”据他所知,智能机是高等复杂的技术。
朱利尔斯耸耸肩:“大概要花费一段时间了,替代品随便选。”
“我没理由拜托你。”
“我有。”朱利尔斯笑眯眯地说。
“······我不支付金钱外的任何东西。”杰森顿了下,继续道,“前提是你的要价我付得起。”
“成交。”
Station的干部宿舍是两人间,两室一厅加独卫,于情于理都足够宽敞和舒适。
虽然杰森早知道所属自己的房间名牌上,挂有朱利尔斯的姓名,但他先前貌似没有搬来住宿的打算,今天突然决定入住,行李繁多,单单一个房间是堆不下的,客厅也安了壁柜。
朱利尔斯昏睡到太阳落山才醒,他揉揉睛明穴,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去浴室,淋了热水,皮肤有些发红,终于意识渐渐清明。
他关了蓬蓬头,恍然自己忘带了换洗衣物,心觉也无妨,扯条毛巾裹住□□,从腾腾热气里推门而出,发梢的水珠向下滴落。
杰森回来不久,手上吃着雪花冰,见到他点点头。
“你下午人呢?”
“医务室体检,不知道你忙到什么时候。”
朱利尔斯看他盯着大厅壁柜的飞球不放,顺口解释:“它叫比丘,你见过,主要用来照明除雾和撞击。”
“那蜂窝盒子呢?”杰森问。
“记得挺清楚嘛。它叫贝克,吐出的胶丝使用了特殊材料,看上去柔韧其实刚劲。”朱利尔斯回房边换衣服边调整音量继续交流,“不过最实用的是你头顶上的迷你飞镖,伊拉,数据专家,追踪资料保留痕迹或是记录按键顺序破译密码,我可靠它拿了百万奖金。”
杰森似懂非懂,他抬头看着玻璃柜门里的飞镖,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不是智能。
“它们全不是智能,”朱利尔斯向他走过来,伸手点点自己的脑袋,“受我脑电波的控制。”
朱利尔斯按住杰森拿勺子的手,舀出杯中仅剩的雪花冰,喂进自己的嘴里。杰森无语,将空的塑料杯干脆地递给他,朱利尔斯任命,转身扔到餐桌旁的垃圾桶里。
“既然我们共处一个屋檐,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当我卧室的门关着,不要打扰我,除非我危在旦夕。”
杰森表示没意见,也提出了要求:“如果你要约人,出去找地方搞。”
朱利尔斯挑眉,眼神意味深长。
“你私生活挺忙吧?下午听酒井医生提过了。”杰森陈述得平淡。
他现在知道对面这个人是攻击型向导,可以用精神触手折磨哨兵,甚至将哨兵拉进精神领域直接拍晕。双性恋,且不忌对方是向导、普通人还是哨兵,听说想跟他/上//床的人数不胜数,因为其/性/技/巧登峰造极。
朱利尔斯无声地笑了,他拽住杰森的胳膊扯向自己,额头轻轻相贴。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杰森感受到朱利尔斯扑面的鼻息,令他汗毛立起;近到他能看见朱利尔斯的眼睫,四目的视线交锋,宛如战火。
太近了。杰森蹙眉,但朱利尔斯仍未有停止的打算,他们已蹭到了互相的鼻尖。
嘴唇的触感并未有预料的柔软,是杰森的手掌挡在了他们之间,朱利尔斯吻上了他的指腹。
“你从没进行过联结。”朱利尔斯不着痕迹地退后,“你只让向导为你调整五感。”
杰森望着他,想擦去手上残留的记忆。
“原因有二。第一,你的精神防御很强,我刚才施加的精神暗示根本没有效果,所以你根本不担心精神紊乱;第二,你身体本能排斥他人的亲密接触,更别说是精神共享——谢谢你拳头捏那么久,还是忍住了。”
“所以呢?”杰森盯着朱利尔斯的后背反问,他并不像其他哨兵对向导抱有丰富的幻想,也不需要为了互惠互利和任何人结合。
朱利尔斯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哨兵近似瞪人的眼神了。
“我要去食堂吃晚饭了,要我帮你带点儿吗?”他的手扒住门,不忘回头调侃,“哦,你也别担心,你对我信息素还是有反应的,证明你身心健全。”他加重最后四字的读音,眉开眼笑。
“滚。”
这个字是从杰森的牙缝里蹦出来的,他已经忍不住要用餐桌砸他的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两人的感情大概是:
朱利尔斯→杰森:有兴趣
杰森→朱利尔斯: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有兴趣
还没有产生所谓的恋爱感情/(ㄒoㄒ)/~~
☆、四
盛夏六月,晴空碧蓝。日光透过叶,投下斑驳的浅影。
野风微醺,他耳畔传来隐约的呼唤,于是惺忪睁眼。
不大的庭院,背靠的榕树亭亭如盖。
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白皙且骨节分明。
他尚未定神,却自然握住,后知后觉它的似曾相识,便攥得愈发紧牢了。
那人像是笑了,他总是看不清他的脸,可只要那人到来,他仿佛就能从他的背后看见苍穹,森林和海。
“零。”
晴——
额!杰森猛地惊醒,从床上直起身,窗外已是清晨。他睡觉穿的背心被汗浸透,脑袋钝痛,索性走去淋浴。
相似的梦千回百转,但听见那人的声音还是初次。
水从上而下,顺颈到腰至踝。杰森按住胸口,掌心传来心脏加速的律动。
“大早上洗冷水澡,昨晚做了什么好梦?”
进来的金发男人随手关上浴室门,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将他从发旋打量到脚趾。
纵使朱利尔斯阅人无数,也不得不吹口哨叹服:“身材真好。”
以往杰森表情木讷,露出的只有手臂,所以不大容易让人发现其流畅结实的肌理,锁骨微陷成窝,胯部的人鱼线向下延伸,四肢健美,比例纤长。此时他沐浴水中,褐发捋到脑后露出额头,更突出了眉骨和眼部,因讶异无意识滚动喉结,水洗过后背,流连在蜜色的皮肤间。
就算是同性,甚至凭借朱利尔斯极为挑剔的审美观,也认为面前的人足够性感。
杰森关了水,作势要走。
朱利尔斯一个侧跨步抵住出口,又眼疾手快,擒住他拿浴巾的手。
“欸,你别急。”朱利尔斯压低了声音。
话音刚落,杰森顿时感觉整个浴室都要被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淹没了。味道清甜,像橘子汽水。
阿嚏!他很不给面子地转避,以免口水喷朱利尔斯满脸。
“不喜欢 ?那换喽。”朱利尔斯丝毫不吃惊。
鼻尖萦绕的味道更浓郁了,是郁金花香。
“你想诱发我的信息素?”杰森不为所动,他的信息素自己都鲜少闻到。
朱利尔斯不语,指腹沿他的血管由手腕游走至肩,抚上动脉。
他的速度极快并且娴熟,杰森没控制住,浑身激灵,感觉刚才被摸的地方莫名异样,稍许发烫,生生泛出鸡皮疙瘩。
够了。
杰森甩开他,草草裹好浴巾,有些不耐地抓住他的肩膀,逼迫他让出路来,自己握住门把手——若动武力,向导的朱利尔斯怎是他的对手。
背后一声嘲弄的轻叹,杰森被朱利尔斯从后包住手,霎时间,他的脑袋像被重锤砸得火花四溅,电流从天灵骨贯穿到脚趾,神经瞬间如绷紧的弦。
短短几秒,足够朱利尔斯敲碎防御,窥视他的精神图景,但这太让他吃惊了,没有任何东西打击碎裂,黑暗里那扇门卸下铁链,缓缓开启,金色瞳孔朝他虎视眈眈,白翎羽捕梦网垂在胸前一晃一晃地荡。
那么似曾相识。
朱利尔斯艰难地从咽喉发出嘶哑的□□,杰森的虎口卡住他的脖子,战场上再用力些,这招迅速能给敌人一个了断。他的鼻翼扇动,浓眉皱成川,目光闪烁,嘴巴抿成缝,死死盯着朱利尔斯,又撇头收了手。
朱利尔斯蹲身干咳,平复呼吸,手指磨蹭脖子上一圈发红的痕,心中暗道有趣。
两人一闹,浴室里的热气早散了,开门时□□的上身撞到清晨的寒气,饶是杰森也不由颤抖。他回屋换了衣服出门,心中不免有落荒而逃的懊恼,他本该愠怒,可愣是冒不出火气。或许朱利尔斯攻击型向导确非徒有虚名,有能轻易左右哨兵情绪的本领。
正是早餐时间,食堂人口吵杂,杰森从干部窗口取了厚吐司、鸡蛋、香肠和浓汤,张望哪儿可以落座。
“唷,这不杰森嘛。”
凭空响了个花式口哨,靠窗坐两人,其中之一冲他大咧咧地打招呼。这家伙的发尾不乖顺地乱翘,耳朵后贴而立,高额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亮出锋利的棱角,运动背心藏不住强健有力的肩膀手臂,活脱脱的太子爷,说不清的张扬。
另一人身材瘦削,面容苍白,些许常年病态的憔悴,但五官温润舒服,眼淡蓝形状狭长,薄唇,颧骨轻凸,黑发服帖地垂下,长袖露出一截手腕显出两三道青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安德烈。拉斐尔。”杰森回应,绕过人流。
他们是杰森见到的第一对哨响拍档,初见在监狱,不属一栋楼,午餐时常常聚会闲谈,后来,他们越狱,他略施援手,互相道别。不管怎样,三人患难一场,总有些交情。在校时,他听闻两人拿到了锦标赛的双人最佳荣耀,应该美名远播吧,从现在食堂里的窃窃私语也不难猜出。
他与安德烈击拳,和拉斐尔握手。
“你们怎么在这儿?”
拉斐尔笑答:“是戚诺风邀请我们担任station的干部要员,无奈家族事务繁杂,才迟迟报道。”
迄今为止,杰森都不信这性格迥异的两人是表兄弟,但事实就是如此,拉斐尔较年长些,是稀缺的向导,不过安德烈才是佩罗家族的掌权者,可能是由于佩罗本来就是黑路上转商行的一族,安德烈的哨兵天赋更令其心服口服。
安德烈的叉子不老实,来回摇晃:“你来得巧,饭后就劳烦你带着四处逛逛。”
杰森暗忖今天没有助教课程,又无任务,乐意效劳。
“听说上次任务你和朱利尔斯涉入人造人的实验聚点?”安德烈说,又低下头嘟囔,“戚诺风非要接管犯罪除毒瘤这档子事,胆子真肥。”
拉斐尔附议,放低上半身和声音询问:“杰森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一直潜伏的组织会突然露出大片的马脚,这情报是怎么、又从谁嘴里流出来的?”
“我该奇怪么——不要对我用精神暗示。”杰森抬头警告。
“一不小心。”拉斐尔眼角微弯,“习惯使然。”
拉斐尔倒是没有说假话,他不是一般的向导,而是现任首席。他的精神力收放自如,任何神态言语动作,不经意的细节,都能成为陷阱或保护。
“从杰森口中能问出什么,”安德烈坏笑着调侃,“装作猎犬时他不生疑、只服从命令,原形毕露时能约束他的二人又不在这里。”
杰森低头喝汤,置若罔闻。
“我是和你平级没错。啊,不过现在拉斐——”安德烈阴阳怪气地拖长音调,“是station的第二头脑,副指挥官,你可注意莫对长官隐瞒。”
Station有嫌犯暂居室,地下一层,像仓库偌大的房间悬挂24小时长明灯,三面墙壁是用吸音绵软的特殊材料制成,另一面是透亮的玻璃,没有窗,只有自动识别门。十几张床分两行依次排开,上面躺着的人全部面如死灰,暗淡无光,他们床头挂着点滴,手臂上正插橡皮管输营养液。
这些被救回的实验人偶的身体指数早恢复了健康,但尚沉睡不醒,打听不出什么事,又不好安顿,才被酒井丽安置在这儿,一来没什么危害,二来她可以在办公室监控他们的身体状况是否异常。
杰森将安德烈和拉斐尔往这儿待,当然谈不上参观,只是不愿同他们打花腔,直接把他们想看的东西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