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慎泽看他生气的那样儿,只好又添了几个贵得不合常理的,这才稍稍让对方心里平衡了些。
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顾林秋这四年里的落魄,但凡是本地商界稍微有些名气的基本都知道。但他们无一对他伸出援手,哪怕就是救济几百块钱,估计也没人乐意。不过也亏得顾林秋没钱,没办法出入高级场所,所以往日那些狐朋狗友倒也见不到。渐渐地,他也忘了,所以今天在这里,顾林秋压根没想到可能会碰到他们。
姜晨、肖帆,还有几个美女从豪车上下来,气势凛然地进了这家酒店。
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顾林秋就看到他们了。或者说,他们也看到顾林秋了。
“哟,那不是顾大公子嘛?”
一行人说笑着走到了顾林秋那桌,轻蔑地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在这种地方再也碰不到你了呢,没想到真巧啊,你对面那帅哥是谁啊?”
姜晨盛气凌人地开了口,“还能是谁啊,当然是请他吃饭的呗。”
肖帆怪里怪气道:“怎么可能!你是在瞧不起我们顾大公子嘛,他怎么可能吃不起这里的饭!你说谁穷也不能说我们顾大公子穷啊,当初他可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这一顿对他来说轻飘飘的嘛。”
这一句,引来这一行人瞩目的笑声。
姜晨注意到一边的宗慎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是谁啊,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宗慎泽眉宇轻皱,“我想你们没兴趣知道。”
“哎哟,这位帅哥你就说错了。我对你可是感兴趣地很呐。”
姜晨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宗慎泽椅背上,朝背后的美女使了个眼色。美女立马领会,从侍者那里端了杯红酒过来。他举着杯子想跟宗慎泽碰杯。
没成想,这位帅哥十足地不给面子,酒杯放面前压根儿没有举起来的意思。其实在宗慎泽眼里,这几个小喽?就跟蚂蚁一样渺小而可笑,他根本连理都不想理。
姜晨脸上伪善的笑挂不住了,“嘿,这帅哥看不出来架子挺大啊,告诉我,你叫什么?来这儿都有头有脸的,哥儿几个怎么没见过你?”
“你们几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喜欢找事干?”顾林秋手放在桌子上,已经捏紧了一盘子的边沿,眼珠子浮上血丝,似乎随时下一秒那盘子就要飞跃而出砸到他们脸上去。
要是从前,这俩逼崽子早就识趣地住了嘴,可如今恐怕只能给他们嚣张的火焰再填一把柴火。
肖帆阴阳怪气地吃吃低笑,“顾大公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当初我们也是最好的哥们儿之一呢不是?怎么?现在又认识有钱人了不认哥儿几个了?这不是见到你了高兴,想喝几杯么。也不介绍这帅哥给我们认识。真不够意思。”
“肖哥你懂什么?人家是喜欢男人的,这不,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有钱的,你别再把人家吓跑。”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据说当初他喜欢他们班那叫谁来着,喜欢地死去活来……”
说到这里,语气就猥琐起来,两人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在顾林秋身上飘来飘去,把猥琐表现得淋漓尽致。
俩个人一唱一和,哄堂大笑,肆无忌惮地表达对顾林秋的嘲讽之情,痞子都不带他们这么嚣张的。话语间的轻蔑之意听得宗慎泽一点一点皱起了眉头,直到堆成了一个“川”字。
顾林秋差点腾地站起来,宗慎泽却异常地冷静,他摁住顾林秋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把你知道的他们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当天晚上宗慎泽没留下来,顾林秋除了心里发出了一丝不屑外,表面上看起来还有些求之不得。
他这破庙里可供不下这尊大佛。
至于姜晨他们,他其实也没怎么放心上,不是不在意,而是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家里出事头一年,他还抬不起头来走路怕被熟人认出来,时常会憎恨上天的不公;第二年,他稍微看开了点,总算不去想那些已经变得不切实际的东西;第三年,他踏踏实实的工作,力求问心无愧;第四年……名利那些算什么东西,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等爸爸出来的那天,他好昂首挺胸地说,你儿子现在了不起了,长大了,虽然没什么本事赚大钱,但也过得潇洒自在。
顾林秋面色又平淡如水,掏出根烟抽上,一派淡然安静,只有掸了掸落在床上的烟灰时,眼底的落寞才一闪而过。
今晚一个人睡啊……明明都是一直一个人睡的,怎么就好像今夜的风格外冷呢?大概是窗户漏风吧。
对了,什么时候得找那尊大佛问问,他究竟还能不能找工作了,他是个穷人禁不起这么折腾。在这么下去,他真的要沦落到街边讨饭的地步了。
要是他妈,铁定也不想看他这么窝囊吧。对了,好久也没见他妈了,反正这个礼拜六要去郑州看爸爸,去之前的话看她一下吧,把这消息顺便跟她汇报一下,也好让她放个心。
第三十章
在深秋的早上,树叶上挂着刚结的霜,被初升的太阳一照,发出莹透的光。顾林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泥泞的地上,手里拿着香烛火纸,顺便还带了一些巧克力。
“妈,你以前最喜欢吃巧克力了,不过你儿子现在买不起贵的,只能买些最普通的。但也好比没有吧,给你解解馋。”
用手拂去了墓碑上的泥尘,他很熟练地把香烛点上,也不顾地上脏不脏,就坐在墓碑旁边的空地上,像唠家常一样说了起来。
把心里有些能说的都说说。
所以说啊,人为什么都不明白,有些东西在失去后才想要珍惜?
在以前,三个人总聚不到一起,无论他表面上再佯装不在乎,却也无法不嫉妒那些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对于他父母,他存的感情很复杂。以前他们总想找自己谈心,可自己总是逃避。不是不想,而是挺幼稚地想要用疏离来表达他们不在自己身边的不满。
一次一次,把他们的心隔得越来越远,可现在,他却很想和他们谈心,说说遇到的,发生的,还有他人生的展望,他都想好好地仔细地说一说。
“妈,我突然有些冷了。你说是不是快冬天了啊,你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冷呢。”秋风已经有了初步寒冽的架势,把还没烧完的吹出去老远。顾林秋拢紧衣襟,折了一根草棍把为燃透的香纸拨了一拨。
继续笑道:“我好想穿毛衣啊。”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总想让你织毛衣给我,你总说买的省事,自己织的多费力不讨好啊。说了好几年,你也没给我织一个。我家那时候买毛衣不愁买不到好的,可我就想穿你织的,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总觉得家里太冷,你织的应该暖和一点。”
“如果你那时候给我织了件,我也不至于现在一个念想都没有。”
眼圈红了,顾林秋习惯性地憋了回去:“妈,你听出来了吧,我在怪你呢……”
“算了,不跟你计较,听了四年你也听出老茧子来了吧?反正你也不能跳出来骂我。”
他倒出一杯酒在墓碑之前绕着撒了一圈,长叹一口气,“这个礼拜六我要去看我爸了,他肯定又要唠叨很多。不过啊,现在能听他唠叨我也满足了,我现在比较想听你们两个一起唠叨,咱们三个,好好的唠叨。”
话音刚落,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疾风卷起了纸钱,灰烬纷纷扬扬撒到半空之中,一时间让眼睛都睁不开。地上那些未烧尽的,也凄凄哀哀地在地上打转,很快都飘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妈,你不会是在嫌我烦想赶我走吧,我就知道,你是想我爸吧?0 任艺獯稳タ戳税阉饴榈幕霸僮龈闾!?br /> “还有啊,你儿子我以前喜欢的人回来了,你还记得不,就是那次你看到的那个干净的男孩,你还说让我多学学他来着。我觉得他想跟我交往,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说我能答应跟他在一起么?”
“万一他不要我了,把我玩完了,我找谁去?我可再经不起打击了。”
“你儿子我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念想,只是累了,想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其实老天爷也没亏待我,家里出事之后至少我还是有几个真心的朋友的,还差点给你们找了个媳妇,带个孙女的那种,让你可以做个便宜奶奶……”
“你说巧不巧,她走了之后那个人就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恐怕多半是要心软的。但我有几斤几两重我自己清楚,万一人家只是回来报复我玩玩的,你说我能把自己搭进去么?”
他一个人说得起劲,脸颊缱绻地靠在墓碑上,露出一个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要不你帮我考验考验呗,看看他是不是在真心的。反正你现在儿子也没人要……”
在墓碑旁坐了一会儿,又整理打扫了一番,顾林秋才依依不舍地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路上渐渐的起了风,不知何时落满一地的梧桐树叶将马路铺了个金黄,人来人往的街上,仿佛怎么挡也挡不住那一股即将降临的冬意。
到自己住宿楼门口的时候,顾林秋被堆在门前的大小礼品盒惊得傻了眼。不过更让他傻眼的是此刻四个站在他家门口表情尴尬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因为他的到来也小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干笑着迎了上去:“小顾啊,这个……我你认识吧,我是你姜叔叔,这是你肖叔叔,我们来看看你,呵呵……”
这是哪出?
顾林秋目光在姜晨和肖帆脸上转了一圈,眼珠子瞪圆了,隐约猜到一个可能,但他立马摇了摇头,这哪能啊?一个是红酒老板一个是投资老总,都是爸的合作伙伴……他还没忘了,这俩老不死的在他当初寻求帮助的时候,是怎么一副嫌弃的表情让佣人把自己送出去的。
再看看姜晨和肖帆,脸都跟黑锅底似的,一看就是不情不愿被压过来的。他开始看不明白,这究竟是要上演什么好戏呢?
但,他还真没兴趣知道。
他小心翼翼避开礼品盒,在四人殷切的目光注视之中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有些疑虑,就在姜老板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那扇门,贴着他鼻子关上了。
关……上……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两个大老板已经面露不悦,更何况两个儿子,此刻更像是点爆了火药桶,对着门就踹了上去。要不是姜明鹤拦得快,姜晨铁定要在那破门上踹出一个洞。
他回头就给了两小子一记眼刀,更是直接给自己儿子来了一巴掌:“你们还嫌惹的祸不够大吗?想害死你们的老子啊!再有不爽也给我忍着!老子我还没说什么,你们倒给我耀武扬威了,知道里面的人不能惹吗现在!”
姜晨捂脸,不甘的眼里闪过愤恨:“什么不能惹啊,不过是爬上了那家伙的床,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啊,等那家伙玩腻了,看我不弄死他!”
“妈的!”
姜明鹤反手又是一巴掌,“死小子你再给我摆脸色看,我他妈回去打算你的腿!还一口一个‘那家伙’。你知道‘那家伙’谁吗?他爷爷总司令官,参加过新中国建设的,他爸爸房地产大亨,跟咱们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就是跺上几脚,整个房地产市场都要摇上三摇,你别死到临头还嘴硬。”
姜明鹤自从接到宗慎泽那一通半威胁半恐吓的电话,吓得一整晚都没睡好,这不,一大早的拎着和惹事的另一个小子亲自上门谢罪来了。
一再跟儿子交代了利害关系,他们才敲响了房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顾林秋开门看到四张笑容灿烂的脸时,竟然还就真的不好意思关了手上的门。
四个人把礼品什么的摆了一屋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玩意儿。顾林秋招呼他们坐下,一人倒了杯热茶。既然带了这么多礼来,他还没小气到连一杯茶都舍不得。
“咳咳,这个小顾啊,其实我们来……”姜明鹤干笑着开了场,把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子给向前推了推,“我儿子和肖帆两个人不懂事,我让他们来道歉来了。”
“哦?”顾林秋淡淡瞥了这几人一眼,径直略过了那俩小子,没放在眼里。
被各家老子瞪了无数眼,姜晨和肖帆两个人才不甘地咬着嘴巴,含糊不清道:“昨晚在饭店对不起了……”
“哪能啊,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还劳烦两位老总大驾光临,我真是担当不起啊。”
见顾林秋语气不冷不热,两个老总连忙打圆场,“看在叔叔们的面子上,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也是被我惯坏了,不懂事,你们以前也经常一起玩,这事不如就这么过去了吧……”
“他们又没犯什么错,这事谈不上什么过去不过去的。”
两位老总的脸色黑得堪比锅底,俩小子更是忍不住一身火气了,就姜晨那性子,此刻跟个被点爆的火药桶似的,一嗓子就把心底早想说的话吼了出来:“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瑟啥啊,不就是个陪睡的!你仗着现在有人罩着你你给我装了不起,等他玩腻了,你一准得被我弄死!你爹还坐着牢呢,一辈子也被想出来,你妈也死了,你就是个窝囊废!”
顾林秋呼吸猛地一滞,茶杯也重重地砸了下去。他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说到他父母就是触了他的逆鳞!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姜晨老子上去左右开弓各甩了一巴掌。
“我他妈今天撕烂了你这张嘴!尽给我惹事,怎么好事轮不到你,坏事你轮番上阵呢?”
姜明鹤和姓肖的两个老总冷汗都下来了,就算真是个陪睡的,人家现在至少也是得宠的,这枕边风一吹,还指不定给吹成什么样呢。
姜明鹤脸色难看到一定程度,但还是挂着一幅虚伪的笑:“你别听他们胡说,他说的也是气话,以后他们欺负你,你就找你叔叔,保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林秋看着这张脸,就怎么也坐不下去了。当初他走投无路跪在地上求他时,怎么没见老不死的这么殷切过?
这老不死的仿佛也有意地想把以前的事盖过去,绝口不提。只顾着转身臭骂两个小子,生怕他不骂的话顾林秋就要替他骂。护犊子的心理还是十分明显的。
顾林秋淡淡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啊?”
他们没听清,或者装作没听清,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说了不少道歉的话,可没一句听起来是真诚的。俩小子也是一副老子来就是看得起你的德行,顾林秋觉得自己幸亏脾气变好了,不然真想一脚踹飞他们。
眼见他们还在滔滔不绝,顾林秋忍无可忍,二话没说,揪着俩老总的耳朵给推到了门外边儿。
“我叫你们给我滚听到没啊!滚!”
做老总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够窝囊的,别说这身份上的巨大差异了,就说这年纪上的悬殊,被一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小子,还是曾经看不起的小子这么揪着耳朵赶出门外,真是把老脸都丢到阴曹地府的姥姥家了。
俩小子见自己的老头子脸色都紫了,刚刚还精神气儿十足,绝不低头,这会儿就彻底蔫了,一路被踹着下了楼梯。
“这下叫你给我逞强,叫你给我嘴硬,回去给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想到陈家那一手遮天的势力,饶是两个老奸巨猾的老江湖,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看自己老爸都这样了,两个小子似乎也意识到严重性,渐渐收了一脸的不甘,隐约的不安笼上了心头。
嘴上不敢说了,但心里还在嘟囔:不就是几句话么……他还真不信宗慎泽能怎么着他们。
确实没怎么着他们,就是每家都亏损了几千万,公司骨干都集体出走了一批而已,等到俩小子真的怕起来的时候,宗慎泽那恐怖的形象已经成了他们每晚醒来都会怕的噩梦。
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顾林秋又去了之前干了半天的咖啡厅面试。
人应该朝前看不是?等他在这里学会了自己开一个,顺带卖卖早点什么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顾林秋扒扒被风吹乱的头发,把手中的简历揉烂了丢进小区路边的垃圾桶里,心情不错地回了自己住的单元。
第三十一章
门口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顾林秋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行李箱往上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冷峻非凡的脸,西装笔挺、人模狗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