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母亲可同意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原本母亲也没跟我提这事,我是听三姐说的。”陆清容解释道。
“这么说来,你三姐还是有点愿意的?”蒋轩不由有些皱眉,“她是不是见过宋世祥?”
“是。”陆清容感受到了蒋轩神色的不妥,不再隐瞒。“前几日我二姐陪着母亲去光隐寺烧香,在寺院里偶然碰到了他,据说他当时是错把我二姐认作了旁人……”
“这实在是太正常了。”蒋轩并不奇怪。“他每天不知要认错多少人!”
“啊?”陆清容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现在承平侯府在京城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当年老侯爷积攒下来的名声已经被败了个干净。如今的承平侯原本就是带着整个府里的人在吃老本。却个个皆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下面这一辈尤甚,承平侯世子宋世吉和你说的这个宋世祥,早就青出于蓝了。在城南的翠柳巷之中,最出名的就要数他们兄弟二人了!”
翠柳巷,陆清容一听这名字,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地方。
她只是想不通,如果真像蒋轩所说的那般夸张。为何她和陆芊玉以前从来未曾听闻?
但很快就意识到,在女学之中,每次挑起话头讲这些风闻之事的都是宋妙雪,而那两个人又都是她的堂兄……
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道我母亲是否知晓这些事……”陆清容小声自言自语。
“这个你不用担心,想来应该是知道的。”蒋轩十分肯定,“即使之前不知道,如今提亲的上了门,自然也会去打听一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可能打听不出来的。”
陆清容心下稍安。却仍旧暗暗决定,还是要知会母亲一声才好。
“明日我能否再去一趟陆府?”她看着蒋轩问道。
“我看还是算了,侯府这边暂且不管。单说陆府的人看了你三天两头的往回跑,传出去也不大好。”蒋轩考虑了片刻,“要不这样,你有什么话想对你母亲说的,可以写封信,我让墨南或砚北亲自跑一趟送去便是。”
陆清容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两人正是在蒋轩书房伺候的小厮,这才跟着点了点头。
刚一回到榆院,陆清容就直奔内室。打算开始写信。
蒋轩站在内室的外间,等着里间的陆清容写完之后好吩咐人送信。
而陆清容进到里间之时。春雨正在那里帮她收拾着衣裳,近来天气渐暖。很多厚衣裳都要收起来了。
此时见到陆清容回来,春雨知道她一向不喜欢下人在眼前晃,便连忙将手头的几件衣裳收拾好,抱起来打算离开内室。
只是当她走到桌边,再次看见了自己绣的那张帕子的时候,终是没有忍住,停下了脚步。
“夫人,这帕子绣得可还得用?”春雨之前就听到脚步声,知道此时蒋轩就在外间,故而声音放得很低。
“嗯,不错。”陆清容心里仍旧惦记着写信的事,此时只是随口应道。
“夫人若是觉得那里不好,奴婢可以重新再绣一张!”春雨还没放弃这个话题。
其实当初陆清容吩咐她绣帕子的时候,虽然只是说了让她绣得素净一些,适合男子携带,并没有具体说给谁。但她又不傻,这明摆着是要绣给世子爷的。于是自己格外用心地设计了花样子,原本绣个帕子有半天的功夫就足够了,她愣是绣了好几日才完成。只是没想到拿给夫人也有些天了,夫人却只是在里间就这么放着。
知道她今日进来给夫人整理衣裳的时候,才在蒋轩所住的外间看到了另外一张帕子,乍一看跟自己那个样子有些像,但仔细看的话就有些不敢恭维了……
原来夫人最终还是自己绣了给世子,那她这些天岂不是买忙活了?
陆清容又哪里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绕。
“不用了。”陆清容拿起桌上的那张帕子,随手放在了春雨抱着的那一摞衣裳之上,“这个暂时用不上了,也先一起收了吧。”
春雨这下心里更加憋闷,却也不敢多言,连忙应了一声,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待到了外间,从在窗边负手而立的蒋轩身后走过之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手臂轻轻一抖,上面的衣服通通散落了一地,尤其那张帕子,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蒋轩的脚下。
蒋轩果然闻声转过身来。
见到散落在地的衣裳,他只是静静看着春雨一件件地拾了起来。
而就在他转身之时,竟不小心将那帕子踩在了脚下。
春雨看了那帕子一眼,就抬眼望向了蒋轩,眼神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蒋轩见她这副神色,不由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往里间那边的珠帘处看去。
而陆清容方才听到动静,此时刚好撩帘而出,正巧与蒋轩的视线相对。
陆清容自然也注意到了春雨的异样。
刚才她无所察觉,一来是因为心里惦记着给母亲写信的事,二来也是的确没往旁的地方去想。
此刻见到眼前这幅光景,两世为人的陆清容要再不知道春雨想干什么,就真是白活了。
只是她并未开口说什么,而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等着看蒋轩打算如何应对。
蒋轩此时也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看脚下的帕子,随即俯身拾了起来。
春雨见了,心中难掩欣喜。自己所绣的帕子比夫人那个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世子爷肯看一眼,定然会喜欢的。
蒋轩也的确拿着那帕子端详了片刻,发现正是之前在陆清容那里见到过的,他还依稀记得当时她说是个叫什么雨的丫鬟绣的。
“你……就是春雨?”蒋轩缓缓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春雨闻言,不由大喜过望。
她实在没想到世子爷居然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连忙含羞应道:“奴婢正是春雨。”
蒋轩没再看她,顺手将那手帕放在了她手里那些衣裳上面,开口吩咐道:“这个刚才被我踩了一脚,榆院里的帕子多得是,这个既然已经脏了,直接扔掉便是!”
春雨直接呆立当场。
蒋轩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此时她已经控制不住地面色通红,想认错,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蒋轩却已经回身重新面向窗外,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春雨尽管既无奈又不解,却也只能悄悄退出了内室。
陆清容这时才走了过来,站在蒋轩身旁。
“好好的帕子,怎么说扔就扔了!”陆清容这话说得促狭,却带着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原来夫人舍不得?”蒋轩佯装惊讶,笑着说道:“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追回来!”
说着,还一副真要往出走的模样。
陆清容原本就只是在开玩笑,现在见他如此,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却瞬间又如烫手一般地弹开了去。
蒋轩自然不会真的出去追,顺势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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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该扔就要扔,留着无用占地方不说,搞不好还会添乱。”蒋轩突然收起了笑容,变得有些严肃。
陆清容也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你容我好好想想吧。”陆清容轻声说道。
蒋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虽然陆清容时常会讲出些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似是十分成熟,但终归还是个小孩子……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一阵喧闹。
片刻后,只见丁香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内室,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想必是刚刚那阵喧闹时在外面拉扯的。
丁香看见蒋轩也在屋里,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就不管不顾地扑通一声跪在陆清容面前。
“夫人!求您开开恩,不要让奴婢去庄子,奴婢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第一百三十章 异样
陆清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丁香,倒也不觉得意外。
一辈子?不知为何,听到这三个字她的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照你这个说法,连当牛做马都愿意,为何只是让你去侯府的庄子上,就这般疯癫起来?”陆清容等着她听她回答。
丁香顿时哑口无言。
当初吴夫人送了她们这些丫鬟过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以前世子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而且对她们都是爱答不理的。但大家心里并不着急,像靖远侯府这等身份的人家,在世子爷成亲之前,也不可能给她们什么名分。
可现在就不同了。
世子夫人进了门不说,就连世子爷的身体也明显有了不小的好转,于是乎她们这群人难免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让丁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动作,就直接被撵去了庄子,这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难道是自己给吴夫人传递消息的事情被夫人知道了?可夫人的年纪毕竟还小,想来自己只要做低伏小好生求情一番,应该还是有希望能留下的。
只是蒋轩这时候也在内室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跪了下去。
倘若能勾起世子爷的怜香惜玉之心,那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跪在地上的丁香心里正如此盘算着,却一下子就被陆清容问哑了口。
“夫人,奴婢不是不愿意去庄子。”丁香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只是奴婢自小就在侯府里伺候,先前是在沁宜院,之后又来了榆院。对内宅的差事尚能得心应手,就怕去了庄子反而笨手笨脚地给夫人添了麻烦……”
丁香跪在那里没完没了地说起来,虽然始终没有向蒋轩那边看去。但脸上却一直刻意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之态。
陆清容越听越无奈。
给我添麻烦?难道你如此不顾脸面地冲进来,想让主母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去。就不是在添麻烦了?
“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到了庄子从头学起便是。”陆清容淡淡地说道:“再说又不是让你们去下地干活,无非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差事罢了!”
丁香志不在此,陆清容这番话对她自然起不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夫人!您有所不知,奴婢的老子娘也都在侯府的前院里当差,如此一来便要与双亲分离……”丁香说到此处,眼中泪水更是夺眶而出,“还望夫人开恩。不要让奴婢与老子娘分开!”
这个说辞的确让陆清容心中有了一丝不忍,但这朝令夕改是万万不能的,更何况是她来到榆院后第一次比较正式地处理事务。
既然这个丁香摆明了要死缠烂打到底,陆清容不打算再跟她多说,正想喊人进来把她带出去,旁边的蒋轩却已经不耐烦了。
“你说你老子娘都在前院当差?”蒋轩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丁香想着终于等来了转机,方才微微侧身朝蒋轩看去。
而陆清容同样也在望着蒋轩,此时听到他问出这样的话,心里立刻就知道了他要干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上一拦。
“正好。前院的事情我就做得了主。”蒋轩已经丝毫不带犹豫地开了口,“你且安心地去,我让你老子娘都跟着你一起去庄子便是!”
丁香顿时如遭雷击。一脸煞白的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世子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收回去,一向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蒋轩也早就没了耐心,高声向外喊道:“来人。”
这时除去方才在门口阻拦丁香的丫鬟,还进来了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
“把她给我架出去,莫要继续在这里扰人清净!”蒋轩直接吩咐道。
陆清容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此时蒋轩话已出口,她自然不能在下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但心里却开始担心,蒋轩这个袒护她的名声。恐怕不消片刻就会传入了旁人的耳朵……
一直跪在地上的丁香听了蒋轩的话,垂死挣扎般扑向了陆清容。拽着她的裙摆不肯撒手,嘴里还在不断地求饶。
得到蒋轩吩咐的那些婆子连忙冲上前来,打算把她架走。
这一架不要紧,丁香的手攥着陆清容的裙摆死活不肯放开,愣是把有些心不在焉的陆清容拽了一个踉跄。
陆清容完全没有防备,一时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一旁的蒋轩突然伸出手来,从身后将她搂住,方才使她没有这么摔下去。
婆子们连忙用力将仍旧哭喊不断的丁香架出了内室。
内室之中瞬间变得只剩下陆清容和蒋轩,而二人的姿势仍旧一动未动。
陆清容的背靠在蒋轩的怀里,本想着他应该很快就会松开手,却迟迟不见动静。
现在这个姿势已经十分尴尬了,如果自己再用力挣开的话,岂不是变得更加**?
蒋轩开始之时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感觉怀中这个小小的人似乎比看起来还要单薄一些。
但转瞬间,一缕馨香不知是从陆清容的发间亦或是衣领中飘出,从他的鼻尖经过,清新而淡雅,让他的心跳突然之间变快了许多。
蒋轩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似乎想要寻找那味道的来源,入眼却是陆清容墨如绸缎的青丝,和净白似藕的脖颈……
蒋轩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待看到自己的手仍旧保持着把陆清容搂在怀中的姿势,这才赶紧松开了手。
正巧此时陆清容也打算挣开,却并没有使上力。
二人连忙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蒋轩神色难掩尴尬。
陆清容心中更是慌乱。
刚才蒋轩呼吸之间的异样,与他距离如此之近的自己又怎会没有察觉……
屋里的气氛几近凝结之时,绿竹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曹妈妈回来了,此刻正在门外等着给您请安。”
“快请进来!”陆清容吩咐道,心里暗想,终于不用再跟蒋轩独处了。
蒋轩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绿竹出去很快就领着曹妈妈进了屋。
曹妈妈一进来,看到世子居然也在内室,本就有些意外,待看到他脸上那明显十分不自然的神色,更是诧异得很。
曹妈妈分别给蒋轩和陆清容请了安,目光依旧在二人身上徘徊。
“曹妈妈家里的事情可都料理好了?”陆清容开口问道。
“都料理好了!劳烦夫人跟着操心,奴婢实在愧不敢当。”曹妈妈接着说道:“这些天虽然不在榆院,但奴婢心里一直惦记着世子和夫人,这才紧赶慢赶地要回来当差,还望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曹妈妈休要如此,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侯府的规矩还是您讲与我听的!”陆清容笑着说道。
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陆清容,曹妈妈实在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世子夫人竟能如此沉稳,让人完全听不出她的情绪所在。
“夫人抬举奴婢了。”曹妈妈低头应道:“奴婢以后在榆院里自当听从夫人差遣!”
陆清容这次没有立刻开口。
曹妈妈原是榆院里的管事妈妈。
这次她嫁到侯府,尹屏茹让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叶妈妈跟着陪嫁过来,这些天来,榆院内宅的一应事物都是叶妈妈在操办。
其实为了这事,陆清容已经私下和蒋轩商量过,最后决定等曹妈妈回来后,让她和叶妈妈共同料理内宅的事物,暂时不分主次。
“这些日子里,您的那摊子事都是叶妈妈在管着,回头让绿竹先带着您过去见见叶妈妈。”陆清容缓缓说道:“日后这榆院里的事,就麻烦你们二位共同操持了。”
陆清容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曹妈妈闻言立刻低头应是。
回来之前她就有这个心里准备,世子夫人年纪尚小,想必陆府陪嫁之人当中定然会有一些善理内宅的。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得了夫人的心,总归来日方长,而且好在夫人只是让她们二人一起管事,虽然此时不分高下,但毕竟只是暂时的,以后谁升谁降还真就未可知了。
想到此处,曹妈妈放缓了神色,继续听着陆清容的吩咐。
“您这才刚回来,横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回去歇了吧,明日再去找叶妈妈也是一样的。”陆清容此时对曹妈妈并不了解,也不欲跟她多说。
曹妈妈先是谢过了夫人关心,接着便要行礼告退。
而站在陆清容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蒋轩,突然开了口。
“既然现在榆院有了两个管事妈妈,有什么事都莫要擅作主张,自当商量着办才是!”蒋轩的声音漠然而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