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一日,不用再继续忙碌的陆清容收到两封来信。
分别来自陆府的尹屏茹,和贺府的贺清宁。
陆清容总觉得这两封信同时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别扭,连忙先把贺清宁那封放在一旁,先把母亲送来的那封信拆开。
和她们往常的通信没有太大区别。里面大都是讲了些日常琐事,例如陆芊玉和尹子昊的亲事准备得如何了,陆芳玉的肚子比上次见时又大了不少。还有陆蔓玉进宫的事情一切顺利等等。
陆清容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感觉每看到一个地方,眼前都能浮现出几个姐姐惟妙惟肖的形象。羞涩与娇蛮并存的陆芊玉,温柔娴淑的陆芳玉,已经对未来充满了无限遐想的陆蔓玉……
看完了许久,陆清容仍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信纸装回去收了起来,这才又拿起了贺清宁的那封。
其实她也是有点好奇的,这些天一直没有时间就此事询问蒋轩。此时更是不知道为什么贺清宁会写信给她。
展开一看,方才明白,原来这件事已经顺利解决了。
虽然承平侯府和贺家都很赞成这门亲事,但是在交换了八字之后,两边都分别得到“八字不合”的结果,也就只能作罢了。
这种算命,历来只是走个过场,想他们这种情况,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清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蒋轩。
这一日,总算有机会和蒋轩一同用晚饭。陆清容忍不住问道:“宋世祥他们的八字不合的事,可是你授意的?”
“既然你答应过的事情已经解决,就别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操心了。”蒋轩笑着说道。虽然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陆清容闻言心中一暖。
蒋轩在如此繁忙的特殊时期,依然没有忘了她的事情,而且从他每次提到贺家之事的那种态度,也隐约能看出要与他们敬而远之的意思,这尤其让陆清容感到动容。
“太子殿下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陆清容不再纠缠刚才的事,她对蒋轩最近每日早出晚归有些担心,毕竟他自己的身体也曾有顽疾,虽然近日几乎没有再发生过晕倒的状况。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据说还要将养些时日,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蒋轩实话实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有了一丝凝重,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是很乐观。
陆清容当然也注意到了。但他既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便也不好再问。
“枫院办喜事的那天,你应该能在府里吧?”陆清容不希望他因为缺席蒋轲的亲事而留下什么话柄。
“这个可以放心,我已经提前告了假。”蒋轩当然明白陆清容的担心。
陆清容原本想把今天收到母亲来信的事讲给他听,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刚刚想起,今天母亲在信中说起三姐进宫之事一切顺利,竟是完全没提及太子殿下生病一事……”陆清容疑惑地问道。
“这倒是很正常。”蒋轩给她解释,“这些天都是太子妃在一旁侍疾,她是否见过太子殿下还两说着。而且即使见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也不能随意往宫外传递消息,更不用说是有关太子殿下病情的了!”
陆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连是太子妃侍疾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后的几日,又是很难见到蒋轩一面,直到靖远侯府办喜事的那天。
侯府当天的喜宴场面,可以说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多少有些意料之外。
虽然吴夫人在前期已经吝啬到有些夸张的地步,但是侯府的喜宴却准备得一点也不马虎。尽管仍旧不能与世子大婚时的盛况相提并论,但无论是席间的布置,还是宾客的身份,都使得这场亲事显得极为得体,丝毫没有辱没了康宁县主尊贵的出身。
陆清容想起前一天公主府送来妆奁的时候,即使数量多达一百二十八台,但那显然有些稀松的摆放,还是让前来观看的人们窃窃私语了一番。好在尚有太后、皇帝和太子的赏赐镇在那里,方才让这份妆奁显示出该有的地位。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锣鼓声让陆清容收回了思绪。
只是当一身大红喜服的蒋轲面色从容地牵着邱瑾亭走进喜堂之时,陆清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她的小腹看去……
繁华落尽,靖远侯府终于在隔天迎来了一个宁静的清晨。
但陆清容却发现,这场亲事所产生的变化,对自己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要大。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交锋
翌日一早,蒋轩特意早些叫醒了陆清容,先用过早饭,才一起往靖春堂去了。
邱瑾亭敬茶的事,还是同样安排在了靖春堂。
昨日的喜宴,靖远侯只是在拜堂的时候出来坐了一小会儿,而且明显看出精神有些不济。
陆清容原以为今天很可能见不到靖远侯了,不过在跟随蒋轩走进靖春堂正厅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主位之上的靖远侯和吴夫人。
今日靖远侯穿了一件深蓝色素面杭绸直裰,头上戴着玄色玉质发冠,虽然装束与昨日相比简单了许多,但脸色却显得稍微有了些精神,不似昨日那般苍白。但陆清容仍旧能看到他坐在圈椅上的模样并不十分舒坦,而且身后还放着一个厚厚的靠垫。
以余光环顾屋中,此时并不见蒋轲和邱瑾亭。
不过陆清容他们刚刚请安完毕,还没顾得上对靖远侯的身体状况表示关心,两位新人就到了。
蒋轲身着一件绛红色绣云纹刻丝袍子,头戴一顶红翡发冠,颜色既体现出了喜庆,又不过分鲜艳。
只是在他身旁的邱瑾亭就不大一样了。
邱瑾亭刚一走进来的时候,50 此时邱瑾亭穿着大红刻丝百蝶纹交领褙子,茜红色八幅襦裙,头发挽成高髻,上面林林总总戴着许多赤金点翠的珠花,却都被正中间那巴掌大小的赤金镶红宝石牡丹花头钗抢尽了风头。
陆清容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她头上那金光闪闪的具体来源。
很明显,今日邱瑾亭的装扮与昨天喜宴上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更让陆清容难免产生了疑惑。
昨晚闹洞房的时候,作为大嫂,她也是全程都在的。
那时邱瑾亭的状态和现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陆清容清晰地记得。平日一向盛气凌人的邱瑾亭,昨天显得格外拘谨,说是战战兢兢都不算过分。当全福太太指点她完成每一项礼仪习俗的时候。她都是按部就班地认真完成,丝毫没有任何推脱。甚至都没有摆过架子。
但是陆清容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与蒋轲对视,总是躲着他投来的目光,似乎有些担心害怕一般。
再看现在,邱瑾亭就像是变了个人,准确地说是变回了她原来的样子。
邱瑾亭一进来,就和蒋轲双双跪在了靖远侯和吴夫人面前,立刻有丫鬟端了准备好的茶到她面前。
端起茶杯的动作显得格外自信。邱瑾亭分别给靖远侯和吴夫人奉了茶。
靖远侯本就精神不济,只冲着她点了点头,当做接受的意思。
而吴夫人则是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不满,甚至连训诫的话都没有提到半句,只是随口夸赞了几句“温婉贤良”之类的说辞,就让他们起身了。
陆清容倒是并不意外,吴夫人给蒋轲娶了这么个背景深厚的妻子,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无论她们之间出了什么样的问题。在自己面前定然都是一团和气的。
而邱瑾亭却没有想这么多,昨天蒋轲的态度已经让她格外惊喜,而唯一还让她有些担心的吴夫人刚刚也是和颜悦色没有丝毫异样。更是让她着实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邱瑾亭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虽然靖远侯府主动要求提前婚期,但是却并没有说明任何原因,这不禁让邱瑾亭心里十分忐忑。
不过想来想去,她都不觉得吴夫人和蒋轲会知道她有孕的事。
尽管始终摸不透靖远侯府如此行事的原因,但假设他们真的知道了,邱瑾亭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为什么他们不是退亲,而是提前婚期。
由于邱瑾亭自己心中有鬼,所以她基本上对其中的各种蹊跷视而不见。只顾着担心自己的事情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而洞房之夜蒋轲的种种表现,都让她非常确定。他是丝毫不知情的。
昨夜的一切,现在想起来还让她不禁有些脸红。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但蒋轲的温柔与呵护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加之解开了心中的疑虑,使得她能以更加轻松的心情享受一切。
今日再看到吴夫人的态度,更是让她把一切担心抛在了脑后。
既然他们都不知情,那就好办了……邱瑾亭心中暗道。
米已成粥,本来相隔的时间就不算太久,以后等她有了孩子,任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了。
她此刻甚至有些兴奋,恨不得能赶紧回公主府告诉母亲,她们之前其实都白担心了,但转念一想,其实母亲和她担心的事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认准了那人就是蒋轲……母亲的担心远没有她来得那么严重……
如劫后余生般,邱瑾亭心情大好,也就自然而然地重新端起了趾高气昂的架势。
给长辈敬茶过后,面对蒋轩和陆清容的时候,她的信心明显更加强劲。
“大哥,大嫂。”邱瑾亭也不用旁人引荐,直接喊了他们二人。
蒋轩没有过多表示,也是和靖远侯一般点了点头。
“县主客气了。”陆清容接过话来,权衡片刻,还是觉得这么称呼更合适些。
邱瑾亭闻言微微一顿,她倒是没想到陆清容会用如此疏远的称呼,却因这个称谓更能凸显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有些得意。
“大嫂莫要见外才是,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邱瑾亭笑得张扬,但很快就有所收敛,略带羞涩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蒋轲。
陆清容笑着微微颌首。
原本她正在心中腹诽着,这话怎么听着都应该是自己讲出来才对,却被邱瑾亭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邱瑾亭脸上的表情所吸引。
只见她看向蒋轲的眼神,眉目之间如水般温和,又带着一份娇羞。认识邱瑾亭那么久。从她脸上见到这种神情绝对还是头一次。
陆清容还在独自惊讶着,蒋轲那边已经有了反应。
“瑾亭初来乍到,对侯府的一切都尚不熟悉。还要劳烦大嫂多加提点。”蒋轲的语气明显礼貌了许多。
陆清容听到他把这个“瑾亭”说得如此自然,心中暗道佩服。
其实她虽然嫁入侯府这么长时间。但跟蒋轲之间的互动格外稀少,而这句分外客气的托付甚至可以算是他们唯一有内容的对话了。
“那是自然。二爷不必客气。”陆清容简单回应。
自始至终,蒋轩都未发一言。
但吴夫人并未因此有任何不快,反而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她此刻的心情确实很舒畅。
若说之前多少还对邱瑾亭婚前有孕的事情无法释怀,但现在看到蒋轲和她十分融洽的样子,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以后会如何互相扶持了。
再加上刚才邱瑾亭在蒋轩他们二人面前所表现出的气势,更是让她万分满意。
一想到以后陆清容必定不是邱瑾亭的对手,吴夫人心中就如春风吹过一般。有种难以抑制的畅快之感。
“好了,昨天折腾一整天,大家都累了,何况侯爷也需要休息,咱们就别都杵在这里了!”吴夫人开了口。
话音刚落,她就带着满意的笑容,率先起身回了沁宜院。
邱瑾亭见状,本来也想抬脚就走,但才刚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住,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蒋轲。依旧用那格外温柔的眼神。直到蒋轲辞过陆清容和蒋轩,跟着她过去,二人方才并肩而去。
而陆清容不知道是心里感觉十分有趣。还是看戏看得出神,竟然直到蒋轩牵起了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
见此时屋中已经没有旁人,陆清容被他牵着走到门口,才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走在回榆院的路上时,每每到了四下无人之处,蒋轩总是重新将她的手牵起。
其实榆院和靖春堂的距离并不算近,但蒋轩每次与陆清容过来的时候,从不乘车,都是溜达着来回。而且身边很少带着旁人。
“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蒋轩突然问道。
“二爷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康宁县主今日的很多表情我还都是头一次见。难免觉得有些有趣。”陆清容笑着说道。
蒋轩闻言先是扑哧一笑,接着换了略显严肃的语气说道:“蒋轲自小就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在众人面前的样子做不得数的。”
“嗯。”陆清容轻声应道,想到正常情况下自己和蒋轲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也没太往心里去。
“你……很羡慕?”想起刚刚陆清容脸上的笑容,蒋轩突然又问道。
“羡慕什么?”陆清容放慢了脚步,有些疑惑地反问。
“他们才刚成亲……就那样亲近了。”蒋轩斟酌着措辞。
陆清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想到自己的情况,且不说蒋轩在和她成亲之前的明显抗拒,即使他们成亲之后,也是过了好久的时间才逐渐变得亲近,而感情产生真的变化不过是最近的事情……
“不羡慕。”陆清容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于是笑得有点夸张,“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如人饮水,咱们只是局外人,又怎么能看到实际的情形!更何况,我看咱们之前的猜测……八成还就是猜中了……”
陆清容没再继续说下去,她不太适应从自己口中讲出这种八卦,尤其是在蒋轩的面前。
但蒋轩却毫不在意,毕竟之前他们就十分有默契地想到了这一层,此时不过是更加确定罢了。
“是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蒋轩感叹道。
陆清容不知道他指的是蒋轲还是邱瑾亭,但并没有再问下去,只默默与蒋轩牵着手,走回了榆院。
直到那天晚上,二人如往日般在里外间分别就寝。
过了许久,听到外间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陆清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轻声说道:“真的不羡慕……”
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但在夜深人静只时也是格外清晰。
这五个字一出口,陆清容就后悔了,心中祈祷蒋轩一定要睡着了才好,等了好半天发现外间传来的呼吸声依然平稳,这才不再紧张。
但这的确是真心话。
即使已经对蒋轩有了感情,她仍旧不羡慕旁人那种看似快速产生的柔情蜜意。
在陆清容的认知里,不知道是因为前世多出那部分经历的原因,还是受了母亲之前那些遭遇的影响,她对那种一见钟情似的情感并不看好,也从不羡慕。
真正能让她向往的,反而是细水长流的那种感觉。
每一滴的积累,都能始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以前的她不能算是个乐观的人,但自从遇到了蒋轩,陆清容觉得自己对未来越来越充满了希望,也开始逐渐相信自己是个能够拥有幸福的人……
当然,总有些人并不希望她如愿。
之后的几天,陆清容发现榆院里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形势,似乎正在产生着某种变化。
自从上次把丁香她们几个送去田庄之后,榆院里包括采梅和采莲在内的丫鬟仆妇们一直都很是本份。
但最近几天,陆清容先是从叶妈妈和绿竹那里得知,最近榆院中的丫鬟们和沁宜院的联系又变得密切起来。
紧随其后的是,连她自己都发现原本已经消停了好一阵子的采梅和采莲,又开始重操旧业,变得浓妆艳抹起来。
起初她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当她和蒋轩晚上一起用饭之时,数次被闯入的丫鬟们以各种理由打扰的时候,陆清容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
联想到她们近些天和沁宜院的人走得格外近,陆清容不难想出引起这种变化的真正原因。
当初她刚嫁过来没几天的时候,吴夫人就已经跟她提过要给蒋轩收房的事情,想必现在蒋轲的亲事不再需要担心,吴夫人便想着要重提旧事了。
想到这里,陆清容反而不急着给丫鬟们立规矩了,她倒要看看吴夫人这次想要如何。
陆清容的猜测的确没错,榆院的丫鬟们的确是从沁宜院听到了风声,才有了此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