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有些意外。”陆清容实话实说。
邱瑾亭未婚有孕的事,她并不会主动提起。但这件事毕竟她和蒋轲都是难逃其咎的。公主府在成亲的聘礼上吃些亏也就算了,居然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都松了口。陆清容同样心存疑惑。
“你怎么样?”唐玥突然问道。
“啊?”陆清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看人家康宁县主。才成亲这么短的时日就有了喜脉,你这都成亲多久了?”
“还不到一年呢!”陆清容冲口而出。
她和蒋轩还没那个什么……如何能有喜脉?她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虽然和唐玥关系亲近,但她始终不习惯把这等私密之事与人分享。
“总之时间不短了!”唐玥继续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补药,你可有按时吃?”
陆清容没有做声,她不想说谎。
“都说让你放心吃了,我这里还多的是,保证管够!”唐玥一副黑铁不成钢的样子。
陆清容只觉哭笑不得,却明白唐玥这是真的关心自己,连忙红着脸保证“一定尽快吃完”……
只是唐玥仍旧不打算放过自己,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她,别不把这当回事云云。陆清容这才忍不住打趣道:“那你自己可吃了?”
“当然!”唐玥回答得干脆,见陆清容开始盯着自己的腹部看,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别跟我比,我们早生晚生还不都一样,恐怕晚些反而更好……你就不同了,若是一直没有子嗣,这世子可是能换人做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在陆清容的印象中,除了尹屏茹,还没有人能如此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更何况唐玥甚至连她自己的境况都没有任何避讳地说了出来。
“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省得。”陆清容的语气格外认真,她明白像“年纪还小”这种理由,在唐玥这个真正的古代人面前是一定说不通的,毕竟她还不像尹屏茹那样有经验,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见陆清容终于听了进去,唐玥也不再多言。
二人在暖阁里又闲谈了片刻。听闻陆清容对宫廷乐师所奏之曲很是喜欢,唐玥还表示那个乐谱景王府里就有,改日可以送去给她抄一份。
眼看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二人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暖阁,回了正殿。
好在没过多久,随着太后和皇后的纷纷离去,奉宁殿的赐宴终于散了。
跟随众人一同行至宫门,看到停在那里的马车少了一大半,陆清容才知道定是朝堂上的赐宴先一步结束了。
待看到等在靖远侯府马车之前的蒋轩,陆清容不由想起了刚刚唐玥的那番话,顿时有些抑制不住的脸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祀
蒋轩注意到陆清容异样,仍不动声色地扶她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看到陆清容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蒋轩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赐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陆清容连忙否认,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慌张,慢慢放缓了语速,“许是奉宁殿里人太多,有些闷热了。”
她当然知道蒋轩指的是她的脸色,因为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
“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就好!”蒋轩嘴上如是说,心中仍有狐疑。
“那的确没有!”陆清容回想起刚刚在奉宁殿的情形,“不仅没有为难我,还算是夸奖了我一番。”
“哦?夸你什么了?”蒋轩的表情总算不再紧绷,微笑着问道。
“说我是我是有福气的人。”陆清容想了想,带着几分俏皮地说道:“还有的你身体变好,办事勤勉,深受皇上器重等等这些事,都是我的功劳!”
陆清容越说越夸张,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反而是蒋轩并未如她所料地哈哈大笑,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还故作严肃地表示:“太后娘娘说得有道理!”一边说,还一边点头。
这倒是把陆清容搞得没了脾气,收起刚才的笑声,有些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
看着蒋轩那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更是让陆清容不由自主地开始闪躲。
若是再和他这么对视下去,恐怕自己脸上的温度都快要烧起来了……
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转移话题,似乎过了好半天,才听到陆清容开口:“太后娘娘和吴夫人关系很好吗?”
这倒不算没话找话,她的确一直有此疑惑。
“应该算是好的。”蒋轩不再逗她。认真说道:“虽然表面上她们的接触并不频繁,但我猜应该是常有联系的。毕竟从吴夫人嫁进侯府,再到后来的扶正。可都是赶上了镇北将军府最为鼎盛的时期,她能够步步如愿。必定和那位脱不了干系……还有安乐侯府也是个例子,他们一向是逢高踩低,趋炎附势的高手,除了吴太后和太子,很少见到他们对别人亲近。然而他们对吴夫人这个旁支却很是看重,应该也是揣摩上意的结果吧。”
陆清容想着蒋轩的话,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觉得,所谓吴夫人的“步步如愿”。蒋轩还有一件事没有提起。是他不愿提起伤心的往事,还是对自己仍有顾虑?陆清容自己也无法确定。
但是没过多久,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以前几次她和蒋轩的关系有所突破,大都主要因为蒋轩的缘故,这次她也打算主动一次。
“也包括母亲离世……那件事吗?”陆清容的声音格外轻缓。
“你指的是?”蒋轩明显没有意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此时的镇定变得有些勉强。
“那时我实在太小了,并不知道当时京城里的人都如何看待此事。”陆清容努力回忆着,“但毕竟那时候陆家和侯府走得近,从老侯爷时起,就受到了侯府不少的照顾。只是近几年因为侯爷病重极少见客,才显得疏远了些……”
“你……听到过什么吗?”蒋轩犹豫地问道。
“听我母亲讲过一些,她不是喜欢添油加醋的人。只是说了当初我父亲来侯府的所见所闻。”陆清容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道:“虽然我们是局外人,但也觉得那丧事办得格外仓促,而且自始至终都给人一种很蹊跷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秘密怕被外人知晓。当时的侯府上上下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反而使悲伤都显得次要了……”
陆清容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希望蒋轩能跟自己敞开心扉,但又不希望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悲伤。
因为自己离奇的穿越身份。她无法告诉蒋轩,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过姜夫人出殡的场景。在那个如银山压顶般的送殡队伍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小身影。至今仍然清晰地留在她脑海中,无法抹去。
此时的蒋轩,凝视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激动,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有什么秘密,都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只要你不放弃,定能等到那一天。”陆清容很少这样鼓励别人,今天却有些忍不住。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蒋轩的表情缓和了些,似乎还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就像我们刚才提到的事情,那位还在,即使我们真凭实据在手,也未必就能动她分毫。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恐怕再翻盘就更难了……”
蒋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陆清容应该能明白了。
陆清容心中感慨,蒋轩对她的直言不讳,让她十分感动的同时,也隐约能感到他这是要等待时机,一击制胜了的意思了。
她的手依然被蒋轩紧紧地握着,而此时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他温热的体温,还包括那颗跳动着的心,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陆清容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契合。
她的思绪还是不断因为蒋轩刚刚的话而越飘越远,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陆清容在心中暗暗发问,答案却好像早已摆在那里,无需点破。
“太子殿下的病,可好些了?”陆清容突然问道。
蒋轩一刹那的错愕,很快就了然一笑。
“说不好,今天朝堂的赐宴,倒是自始至终都伴在皇上身侧,但仍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蒋轩实话实说。
“怪不得今日太子妃提起此事,总显得有点含糊。希望太子殿下能尽快好起来。”陆清容由衷感叹。
“你想到的居然不是你三姐。而是太子妃?”蒋轩随口问道。
陆清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打算跟蒋轩抱怨这些,只是解释道:“太子妃看着是个非常宅心仁厚之人。”
两次见到太子妃。虽然都没有太近的接触,但陆清容依然能感觉出她有些与众不同。与同样出自吴家的太后娘娘似乎并没有太过亲近,反而和皇后倒是更像一些,自有?5 “嗯,的确不像是吴家出来的。”蒋轩说到一半,突然失笑,“我还从没有这样背地里议论过别人。”
这也算议论别人?陆清容没想到在旁人眼中一贯行为不受约束的蒋轩,竟然如此自律,忍不住凑过去打趣道:“感觉不错吧?”
蒋轩只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的确不错!”
“有话自然要讲出来,憋着多难受。”陆清容不加犹豫地说道:“又不是跟外人说!”
她的这句“不是外人”,让蒋轩心中格外欢喜。
二人开始讲起今天各自赴宴的趣事来。
当然,陆清容和唐玥的那番令人脸红的对话,自始至终都未被提及。
然而陆清容和蒋轩前脚回到榆院,唐玥后脚就派了人过来,说是给她送来了乐谱。
当陆清容看着和乐谱一同送来的那一大包东西,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又是那补药,连忙在蒋轩好奇而异样的眼神中,让人把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过年的第一天。去皇宫朝贺只是其中的一个任务,还有另一件不得不做的,便是府中的祭祀。
靖远侯府许多代都是一脉单传。故而祭祀的动静并不十分热闹,京城之中,不过就是府里的这些人。
祭祀的地点就设在府中的祠堂。
陆清容和蒋轩回到榆院,几乎没有歇着的时间,各自更衣过后,一起奔祠堂去了。
由于榆院和祠堂的距离较远,陆清容和蒋轩又不喜在府中乘车,故而等他们二人到祠堂偏厅的时候,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吴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等候。旁边站着蒋轲和邱瑾亭。
几乎就在他们到达的同时,靖远侯也在两位姨娘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
按照常理。姨娘是没有资格参加祭祀的,但毕竟靖远侯情况特殊。也就不计较这些了。如果没有两位姨娘扶着,恐怕靖远侯站着都有些困难。
时辰一到,靖远侯便带领大家走出偏厅,正式开始了祭祀。
大齐朝的习俗,新春祭祀包括祭天地和祭祖先。
供奉的供品早已提前摆在了院中的檀香木供桌之上。众人先是在院中跪拜焚香,完成了祭天地的仪式,方才进入祠堂的正厅,开始祭拜祖先。
蒋家各代先祖的神位都摆在那里,以供后人参拜。
陆清容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刚成亲上族谱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对其上的摆设也有些熟悉。此时上面供奉的众牌位之中,有几座算是比较新的,包括老侯爷和老夫人的牌位,还有就是姜夫人的了。
因为辈分的缘故,姜夫人的牌位放在了最偏远的位置上,但却仍旧让陆清容的目光久久无法从那上面移开。
等到祭拜祖先,跪拜焚香的时候,靖远侯和吴夫人在最中间,蒋轩和蒋轲分立左右,陆清容站在蒋轩的身侧,和他一同缓缓下拜,二人都不曾发现,当时他们的目光所向,是多么的一致。
而让他们更无从想到的是,此时祠堂中的几个人里,还远不止他二人的目光在此。
靖远侯虽然精神不济,但总有头脑清楚的时候,比如现在。
无论是在他祭拜祖先之前艰难跪下的时候,还是祭拜之后被两个姨娘搀扶而起的时候,他的视线都曾有一瞬间转向了那一侧,眼神说不清是遗憾还是落寞,亦或是悔恨。
靖远侯身旁的吴夫人也同样无法忽视那座牌位。尽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边看去一眼,但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
取而代之的快意,忐忑不安的纠结,甚至仍然夹杂着一丝嫉妒的躁动。各种情绪都在吴夫人心中不停地翻滚,让她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人和她一样不平静。正是卫姨娘和陈姨娘。
在服侍靖远侯跪下之后,她们也随着在其身后跪下。并不时在后面偷偷抬起头来,向姜夫人的牌位看去……
这种诡异而寂静的气氛,很快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所打破。
今年的春节正值隆冬,寒风阵阵并不稀奇。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祠堂原本敞开着的雕花木门吹得关了起来,砰地一声,让祠堂中的众人都跟着心里一紧。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也许是门突然关上产生的气流。也许是刚刚聚集了太多人的视线,总之就在其他牌位都纹丝不动立在那里的时候,最偏远的那一座居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只是摇晃,似乎维持了许久,既不曾停住,也没有倒下。
蒋轩见状,匆忙上前几步,以双手将其稳住,并小心翼翼地等那阵风完全停下后,方才松手。
整个过程。陆清容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边,直到蒋轩走回到自己身侧。
刚刚松了口气,她就突然发现祠堂中另一个让人费解的场面。
卫姨娘和陈姨娘因为站位靠后。之前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注意,但此时却是想不注意都不行了。
原本大家早就已经站起身来,然而就在刚才那阵风吹过之时,她们二人突然又跌跪在地,仿佛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不停磕着头,却是未发一言。
众人回身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们两个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起来!”吴夫人怒不可遏地大声喝止。
陆清容顿时更加诧异,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吴夫人大怒。竟是因为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
跪在地上的卫姨娘闻声抬头,对上吴夫人那分外凌厉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大半,慌乱之中连忙站起身来。看到旁边的陈姨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不停地磕着头,赶紧又过去拽她。
“快起来……”卫姨娘在她耳边小声叨念着什么,陆清容并没有听清。
但无论是吴夫人的大声喝止,还是为卫姨娘附耳劝说,都没能让陈姨娘缓过神来。她就这样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活生生把额头磕出了血。
这一下连旁边看热闹的邱瑾亭都被搞得惊讶莫名。
吴夫人也不再指望她能自己清醒过来,以免她一会儿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吴夫人喊了丫鬟婆子进来,直接把她架了出去……
而就在这场闹剧上演之时,祠堂中的众人可以说是形态各异。
靖远侯一直都是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波澜,只在陈姨娘被架出去的时候,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蒋轲的反应就更为平淡了,一直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都没看陈姨娘一眼,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屋里发生过任何事。
陆清容的心中虽然有着不小的震动,却极力表现出平淡的神色,只是在祭祀之礼匆匆完成,大家纷纷走出祠堂之时,与蒋轩有过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视。
陆清容嫁入侯府之后的第一次新春祭祀,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靖远侯回去的时候,身旁扶着他的就只剩下卫姨娘一人。
而吴夫人更是理都没理任何人,直接转身就走。
刚一回到沁宜院,吴夫人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那两个贱婢,果真是不争气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费我大发慈悲地留了她们这么多年!”吴夫人大发雷霆道:“今天我非要把她们赶出去不可!”
吕妈妈这一路跟着回来,也早就察觉吴夫人的怒气,却因为当时她只是等在祠堂门外,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中途吴夫人喊人把陈姨娘架出来,让她知道里面定是闹出了什么乱子。
“夫人息怒,有什么事都等您的气顺了再做决断才好。”吕妈妈只好含糊劝着,“您往日不是也常说,人在盛怒之下最忌讳的就是做决定,大多以后是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