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儿见自己的哥哥满面苍白,便心疼的上前安慰,却被失态的宋艳平一把甩开。宋宝儿顿时沉下脸,眸光愤怒偏执的瞪着他。
但每过多久,宋宝儿又缓缓笑了,笑容清丽绝伦,不愧为辰州第一美人。
看着一切经过的谢安韫眉头紧皱,不掩讶异。
他没想到华安药行的大东家居然是宋宝儿,而且宋宝儿的气势跟他那天夜里见到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这个宋宝儿,一身气势震慑住大堂所有人,比之宋艳平,确实更像是掌权人。反而表面上身为华安药行掌权人的宋艳平,在场根本没人服他。
突然,耳边有道热气呼过来。谢安韫刚想动,耳边的二爷说话了。
“蜀中道、岭南道这些偏远地方更倾向于女性掌权。”
谢安韫了悟。
他也曾听说过,有一些隐蔽地方的家族家主是由女性继承的,在那些地方,男人和女人的位置是相互调换的。
男人是生育工具,没有继承权,而女人,则是作为继承者的存在。
宋家,就是这样的家族吗?
怪不得,宋艳平只是少东家。
等等,如果宋宝儿是大东家,那么跟赵克若的婚约必定不能履行。毕竟宋宝儿是宋家掌权人,那么赵克若成为连环凶杀的凶手这件事,所为的是谁?
这时,宋宝儿说话了:“今日我来不过是捧场,‘阆苑仙乡’主要负责人还是咱们华安药行的少东家。今日我也不发言,一切事项都交由我的哥哥、华安药行少东家宋艳平处理。”
高声说完这一番话,宋宝儿走到宋艳平身5 边,轻轻的拿手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权当安慰。又低声诉了一句“哥哥,宝儿支持你”,然后就站到了一边。
宋艳平一个人僵在原地,唇角微勾了几下才勉强镇定心神,他环视在场一圈人,沙哑着声音道:“‘阆苑仙乡’是在前一款‘仙药’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增加了以纯洁之血灌溉的醉心花和处女之心的成分,不仅令人体会到飘飘欲仙之感,而且能够脱胎换骨。”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宋艳平狭长的丹凤眼缓缓一扫四周,魅惑中略带着血腥之色:“处女之心为人之灵窍,未通人事,纯洁无暇。取处女之心磨成药粉,配以上古丹方,制成‘阆苑仙乡’,洗净人一生的肮脏污垢。若是带着一身通灵洁净之体,更为西方极乐世界所接纳。”
略带沙哑的嗓音说着仿似荒唐的诱惑之语,偏偏极为动人心。可见在场的人都清楚自身的肮脏不堪。
明明肮脏不堪,却又贪心,妄想死后登仙进极乐世界。
谢安韫眼中不掩厌恶,这个时期正是佛学进驻西燕王朝盛行的时期,很多贵族都相信人死后可以进入极乐世界。
但是进入极乐世界的人必须是洁净的灵魂,那么‘阆苑仙乡’就是根据这些人的心理而炼制出来的?
可是‘阆苑仙乡’的原料那么血腥恶心,颗颗带着怨魂的凄嚎、不甘、怨恨之音。
这些人吸的哪里是‘仙药’?分明是无辜之人的血肉和魂魄!
“而且,‘阆苑仙乡’更为吸引人的一点是......它会令人上瘾!”
这下子,大堂炸开了锅,就连余三也禁不住惊讶看过去。
如同宋艳平所说的,‘阆苑仙乡’最吸引人的不是什么‘洗净灵魂’那一点,而是上瘾!
世家望族购买‘仙药’之位利益,一旦拥有会令人上瘾的药,何愁没有客源?源源不断的稳定的客源,代表着永无风险的利益。
这,何尝不令人疯狂?
可谢安韫对药性那么熟悉,岂会不知那让人上瘾的药对人体的侵害有多大?一旦西燕百姓染上这种药瘾,那么西燕终将倾倒。
若是军队......
谢安韫失神的呢喃:“二爷,若是西燕的军队染上这种药瘾......二爷,西燕危矣!”
一股杀气凛冽而出,谢安韫猛地回身,却见二爷犹如修罗恶鬼上身一般,盯着在场脑满肥肠、损国肥私的硕鼠。
偏偏这些所谓世家望族眼中从未有国的存在,他们满眼都是权欲金钱,此刻早已兴奋得忘神了。
谢安韫朗声问宋艳平:“宋少东家,敢问处女之心从何而来?是不是前些日子辰州被杀挖心女子那儿得来?”
这一声质问立刻使沸腾的大堂安静下来,宋艳平回身看谢安韫,不屑的笑了一下。扬眉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宋少东家可就犯了谋杀罪,要判刑。不是,我家爷才敢放心买你这药。毕竟我们做生意的,还不想跟官府扯上关系。宋少东家,您说,到底是不是?”
宋艳平头昂得高高的,神色骄傲,颇似一只俯瞰人间的凤凰,与之前的狼狈相比,判若两人。
“是。”
哗!
当即大堂如炸开了锅一般,谁也料不到宋艳平敢直言承认。虽说此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谁也不会去承认。
“好!”谢安韫鼓掌叫好,“宋少东家敢作敢当,谢某佩服。既然宋少东家敢做,自然有一番敢当的英雄气魄。那被当成替罪羔羊的赵大公子会感谢宋少东家的敢作敢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艳平未开口,宋宝儿先跳出来质问:“余三!你请来的是什么人?捣乱还是卫道士?金南别馆可是做生意的地方,若是你再这般随意放进奇怪的人,莫怪我华安药行撤了在您这儿的买卖!”
啪、啪!
谢安韫鼓掌两下,“既已亲口承认杀人罪行,按西燕律例自当交由官府审理。宋少东家,您可有异议?”
宋艳平嗤笑一声,仍旧高傲:“无。”
“那,陆府尹,您还不进来抓人?”谢安韫猛地拔高嗓音。
一阵朗笑伴随着重兵整齐划一的步伐由远而近,快速的占据了整个大堂。领着重兵的是一个戴有六旈絺冕,着绯红色官袍,佩金饰剑的中年男人。
这人便是辰州府尹陆府尹。
“二爷此招高明,下官甘拜下风,佩服不已。”陆府尹先向齐二爷拱手行礼,而后招手令人抓住宋艳平。
“你们谁敢?”
宋宝儿面色狰狞地拦住官兵,将宋艳平护在身后。
谢安韫道:“宋艳平为一己私欲,不仅残杀女子一十八人,更做出侮辱死人尸体之恶行。且为脱罪,更嫁祸于无辜之人,那无辜之人还是你的未婚夫婿。此等不仁不义之人,按罪当处以戮刑。”
宋宝儿疯狂的摇头,粉腮带泪:“不...不!”
“你可知戮刑?便是将宋艳平推于众人之前,剥其衣物,辱其肉身,使其尝尽痛苦折磨再杀之。此法可令宋艳平尸首难全,不得入土为安,永远于世间痛苦徘徊,为他所犯罪过偿还!”
“够了!”宋宝儿怒瞪着谢安韫,缓缓的笑了。“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
宋宝儿怒吼。
谢安韫当没听见,继续说道:“宋宝儿与其兄长感情甚笃,欲顶罪之。为防生变,还不速速将宋艳平拿下?”
“住手住手!是我杀的人,是我贿赂了府尹中人,知道陆府尹的计策,写书约赵克若出来。是我杀了人,是我欺骗赵克若替我顶罪。你们不信吗?”
宋宝儿怒睁着血红的眼,犹如困兽:“那我告诉你们,三月前第一个杀的女人是在城东林富商家女儿的闺房里,第二个杀的是在临安街十字路口,第三个杀的是西市豆腐娘子,第四个、第五个...要我一一说出来吗?哦,对了,我还可以描述出她们临死的样子,那个贱样子,她们可享受了。当我剖开她们的胸膛,她们甚至可以呻|吟。真是贱得无与伦比!”
“你为什么杀她们?”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们贱啊!一群贱人,整天只知道勾引男人!明明拥有纯洁的身体却想利用它来得到金钱,一群不知道珍惜的贱人。既然她们不懂珍惜,那就由我来保存她们的贞洁。你看,现在她们永远都是纯洁的了。她们应该感谢我。”
这时,一直沉默的宋艳平轻声道:“不是她们贱,而是因为你忌妒。”
癫狂的宋宝儿怔住,宋艳平继续说道:“因为你脏啊。因为你这身体太脏了。”
宋宝儿摇头:“不不。我没...我不脏。哥哥,你别嫌弃我。我不脏,很快很快,有‘阆苑仙乡’在,我不脏。我很快就不脏了,哥哥,你等等我。”
“嘁!那种伪造的东西你也信吗?”宋艳平嗤笑。
宋宝儿恍然大悟:“那张古丹方是你故意让我看见的?你想要我死吗?哥哥,你是要我死吗?”
宋艳平厌恶的推开她:“如果你不信,你不杀人,我怎么让你死?”
宋宝儿痴痴的看他,痴痴的笑:“呵呵,哥哥明明知道宝儿最想要什么了。哥哥怎么会猜不到看到那张古丹方,宝儿会怎么做。哥哥,为什么?哥哥就这么想要我死?明明我这么爱哥哥呀。”
“你的爱如附骨之毒,令我每每疼痛生不如死。”
“呵呵,是因为赵克若吧。因为哥哥喜欢赵克若吧。所以我一开始就该直接杀了他!”宋宝儿猛地面色狰狞。
提起赵克若,宋艳平看着宋宝儿的目光中带着憎恨,他指责道:“这本是你我之事,根本与若若无关。你却心肠歹毒,非要害若若。倘若不是你此举,我也不至于要你性命。”
“所以你就当众承认罪行,然后逼我认罪?哥哥,你算的也不过是我对你的爱,你算的也不过是那附骨之毒。”
宋艳平面色一变,难看至极。
宋宝儿呵呵一笑,神经质一般说道:“果然当初就该如母亲所说,不该给你权利。只需要把你当成金丝雀一样的宠着就行。果然,放开了笼子的金丝雀就是想要飞,那心,太大了。”
宋艳平厌恶憎恨至极,“别跟我提那个女人!”
“哈哈哈哈,哥哥恨她,我也恨她呀。但是,哥哥以为我会放你跟别人双宿双飞吗?哥哥,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谢安韫大叫:“拦住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宋宝儿猛然拔下簪子戳穿宋艳平的喉咙,死死的抱住他,将那根簪子□□自己的胸口。
宋艳平摸着汩汩流血的喉咙挣扎着要离开宋宝儿的怀抱,只是不知道是临死之人的执着还是一个女人的偏执使得宋宝儿的力气就算是被几个士兵拉也拉不开。
最终,他们死在了一块。
抱得死死的,死也死在了一块。
谢安韫看着二人的尸体,宋艳平脸上的不甘、宋宝儿满足的笑意,从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中猜测出不少惊人的真相。
在毛骨悚然的同时为之可怜为之震惊,宋宝儿偏执的感情令他极为震惊。
谢安韫从未遇见过这种感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最爱的是自己,最恨的是谢家。仿佛只有爱恨两种感情而已。
而这种牵涉到爱情的至死也不肯放手的偏执之爱,令他深感迷惑。
哪怕是对齐二爷,他也仅仅是付出了信任。对于这种感情......谢安韫茫然的回头,恰好看见二爷灼热的目光。
那目光与之宋宝儿看着宋艳平的目光,何其相似。
“二爷,方才为何不阻止宋宝儿?”
凭着二爷的功夫,想要阻拦宋宝儿自杀轻而易举。但是二爷没有。
二爷回答:“因为她打动了我。阿韫,她的感情打动了我。”所以成全了。
“那,宋艳平呢?二爷成全了宋宝儿,却害了宋艳平。”
“他死了,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谢安韫不懂,直到后来赵克若被无罪释放。他忍不住问了他为什么赴宋宝儿的约。
赵克若说:“因为我想和她商量退婚一事,我已有心爱之人。”
那个心爱之人是赵克若的青梅竹马,是个很温婉的姑娘。
“听说你曾赞宋艳平貌胜杏花微雨?”
“那时年少不懂事,向往红袖添香、怜花惜玉之美事。如今想来,当时轻浮孟浪。”
原来,一句少年多情之言,不过无心。宋艳平,却将之视为支柱,若是知道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恐是会疯。
果真,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1、戮刑:是一种带有侮辱性的死刑,戮刑包含戮和杀两部分,既有先戮后杀,又有先杀后戮。先戮后杀,即是先将犯人示众,这里当然不是简单的示众,而是在示众的同时,在犯人的身上施加侮辱性的肉刑,比如鞭打,割鼻,斩肢,破坏生殖器等,然后再将其杀死。先杀后戮则是先将犯人杀死,然后再将尸体示众,并施加侮辱性的刑罚。
2、下一章再跟大家解释宋宝儿杀人的原因以及她和宋艳平的纠葛。嘛,其实跟赵克若没啥关系的,他就是个龙套。还有标题痴心妄想其实是指宋宝儿和宋艳平。
3、说好的这章完结,于是硬是码了8000多字,把两章凑一章,我泪眼汪汪,这样要是明天断更了不会怪我伐?
4、明明昨天晚上只不过改了个错字,结果就变成九点半发了。大晋江误我美学!
5、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收藏专栏呗~
☆、心魔以杀
那天晚上宋宝儿杀死宋艳平又自杀后,陆府尹如何处理金南别馆贩卖‘仙药’之事,谢安韫不知道结果。
因为齐二爷很快的就带着他离开了,所以也不知道后续事情的发展了。
只在几天之后,谢安韫听到金南别馆仅被迫关馆七日,仅此而已。至于贩卖‘仙药’一事,大堂之人众口一词,皆道毫不知情。
故而杀人挖心炼药这些罪责全都推到了宋家身上,尽管两位东家都死去。但是宋家还是被抄家了。
不过三天时间,传承了上百年的宋家就树倒猢狲散,不复存在。
谢安韫在第二天就去查了关于宋宝儿和宋艳平的一些事,从宋家老仆中得知了一些辛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知道关于他们的事,他想大概是感觉那两人跟他的前世很像。
都是被困在笼中的困兽,痛苦绝望却仍抓着渺茫的希望渴望救赎。
前世的他连死亡之后都还被判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今生宋家兄妹同样是绝望至死。
谢安韫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活着的理由,前世被世家操控,死亡之后被地府操控,那他到底为何而活着?
仅仅是成为别人娱乐的玩具吗?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谢安韫要遭遇那些悲惨和不公?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没有!
“阿韫。”
有人在叫他。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是谁?
他记得这个声音,从前世到十九层炼狱一百年再到重生,他都记得这个声音。
他也记得这个人——齐白屠!
齐白屠......二爷!
前世是四皇子齐白宴登上帝位、谢安道成为皇后,那齐白屠呢?
齐白屠军权被夺、困于京都,堂堂鬼将如同丧家之犬被齐白宴那个草包压制!
凭什么?
凭什么英明能干如二爷者却处处被齐白宴那个自以为是的草包压一头?仅仅因为他娶了谢安道?仅仅因为谢安道是仙人转世?
他不甘心!谢安韫不甘心!他要撕破炼狱,以恶鬼修罗之身吞噬尽那些负他欺他害他之人!撕破他们的身躯,啖尽他们的血肉,聆听他们的凄嚎却走投无路的绝望!!
绝不放过他们!
谢家!崔家!谢安道!!
“阿韫!!”
谢安韫眉头紧锁,眼前一片血腥。漫天血色灌满了脑袋,控制不住的暴虐令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的粗喘着,像是狂暴中的野兽。
牙齿狰狞的露出,一张小而艳丽的脸恐怖而狰狞的皱缩,全身肌肉紧绷。仿佛随时暴起咬断入侵者的喉咙。
谢安韫察觉到有胆大妄为者擅闯他的领域,顿时愤怒不已。猛然起身向那个胆大妄为者发出暴击。
谁料那人轻易的躲开他的暴击并顺势抓住他的手,锁住他能够做到的攻击并封锁住他的攻击范围。
从未有过的危险感令谢安韫更加暴怒,他不断挣扎并发出狂怒的暴吼。不惜以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也要挣脱开这种令他不安的束缚。
“阿韫,醒醒!”
突然,一股刺痛自头顶传来,谢安韫禁不住一阵颤抖。伴随着刺痛而来的是逐渐清晰的思绪。
“阿韫,醒过来。”
谢安韫缓缓睁开眼睛,听见这一句类似于命令的淡漠话语。虽是淡漠的语调,他却诡异的从中听出担忧和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