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胤禛好笑地用折扇敲了下她的脑门,“你倒也好意思说。”
放下手里的茶碗,玉书左手摁着胤禛持扇的手,右手揉揉被敲的脑门儿,撅着嘴儿,娇声埋怨道:“爷,您可不能再敲了。奴婢本就不聪明,再被您敲的更傻了,可怎么办啊?再说了,奴婢算学不好,真的只有一点点啊。”
说完,看着胤禛的眼睛,强调似的点点头,“真的。”
“哦?”胤禛挑眉,摆明不信,道:“那现在,你就算算你学了几年画儿吧,可不准扳手指头了。”
玉书爱娇地冲他皱皱鼻子,一副十分有骨气的小样儿,“不扳就不扳,哼,奴婢还就不信自己算不出了呢。”
说着,皱着小眉头,拄着下巴,冥思苦算起来。一边儿算,一边小声儿嘟哝,“唔,我今年十三岁,五岁开始学画,到今儿个是……嗯,十三减五,八年,但是,应该是再加二,呃,不对,是加一,那就是九年。”
算完了,冲胤禛神气活现地扬扬小下巴,极骄傲的样儿,“奴婢算出来啦,到今儿个,奴婢是画了九年画儿。”
胤禛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这么一会子才算出来,也值得你骄傲?你这算学可真连个小娃娃都不如。”这问题简单的,弘时三岁时都不屑一顾了。
接着又有些忧心道:“当家理事儿可得看账本,你算学这么差,让奴才们哄了去可怎么了得?”
玉书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哎呀,那有什么。若说先前儿奴婢还有些个忧心,不过,谁让奴婢命好,现今进了爷的府门?这事便不算事儿了。”
“怎么就不算事儿了?”胤禛好奇道。
“当然不算事儿啦!”玉书一副理直气壮的小模样,“现今奴婢上头有福晋做主,管家理事这事儿自然是该福晋能者多劳,奴婢只管在自己这小院子了吃吃喝喝也就够了。既不看账本儿,那算学差不差的,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胤禛挑刺儿,“那你这院子里可不还得是你管?不是一样儿有妨碍?”
“奴婢有青衿和青衽啊。”玉书对答如流,将自己无能、只能依靠奴才说的光明正大,半点不以为耻,“她们两个都是忠心的,这院子里的琐事儿,只交给她们也就尽够了。”
“哦?这么一来,你倒是什么事儿都没了,落得个一身轻松。那平日里,你都打算干点什么?”
“奴婢嘛,爷没来,奴婢便看看书,练练字,弹弹琴,画几幅画儿,吃吃喝喝、打发打发时间,也就成了。爷来了,那……”玉书羞看胤禛一眼,“奴婢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爷了。只要爷能舒舒服服的,无论让奴婢做什么都成的。”
“你倒是胸无大志,”胤禛叹笑道:“爷就没见过能把偷懒说的这般光明正大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没什么大志、不精明、不爱算计、欲-望浅淡、不以权力为要,这样的人,哪怕蠢点儿,也是可爱的。至少不会多事儿,才能让他更容易放心。
“奴婢哪有偷懒啦?”玉书噘着嘴儿,不满抗议。
胤禛质疑,“哦?什么事儿都不想管,你这还不叫偷懒?”
“奴婢哪有什么都不管呢?”玉书皱眉不乐道:“奴婢方才明明说了,平日里奴婢虽任由自己消遣,不过,爷来了奴婢院子里的时候,奴婢便会十分用心伺候。难道,这不才是奴婢的本职么?奴婢只需要管好伺候爷这一件事儿,那也就成了,其他的便没什么所谓了。”
说着,眼巴巴的看着胤禛,“这么说来,奴婢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做应该做的事儿,真的没有偷懒啊。”
听了这一番话,胤禛心头一震,内心颇为触动。
伺候好他才是她的本职,其他的事,对她来说都没所谓,是吗?
他轻吸了口气,掩下内心强烈的翻涌,面上露出一个调侃的笑来,一副“爷已经看穿了你的小伎俩”的表情,“你说的这般好听,也不过是想把算学不精这事儿糊弄过去,是吧?”
“那个,爷~”玉书摇摇胤禛的手,求饶,“奴婢算学就是不好嘛。您看,奴婢刚刚都说清楚了呀,不会算学影响不了奴婢什么。既然,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了,您就放了奴婢这一回吧。”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胤禛弹了下她的额头,却也真放过她,不再说了,转移话题道:“我怎么听你刚刚算的时候说,你是五岁开始学画儿的?”
“对呀。”玉书坦然承认,“唔,说起这个,倒是奴婢小时候的一桩趣事儿呢。”
“哦?说来听听。”
“奴婢五岁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虽说不上调皮,倒也说不上多懂事儿。”玉书眼神悠远,脸上带着笑,一副沉浸在过往美好回忆中的样子,“那时候,奴婢的阿玛给二哥专门请了西席,从那时候起,二哥便不和奴婢一起玩儿了。”
“奴婢小,不懂事儿,只道二哥不喜欢奴婢,阿玛也不喜欢奴婢了,便一直哭闹。闹得阿玛额娘没法子,只好哄奴婢道:‘你大哥二哥都长大了,再不能胡玩了,都得跟着先生学本事才成。’”
“奴婢便道:‘玉书只比二哥小一岁,玉书也大了,玉书也要跟先生学本事。’其实哪里真是就想真学什么呢,也不过是不想自己玩儿罢了。阿玛额娘经不住奴婢一再要求,只能准了。”
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儿,胤禛评道:“你阿玛额娘倒是容你耍赖,看这事儿就知道,你是打小儿就被宠的过了。”
玉书撒娇,“奴婢那时候年级小,还不懂事儿么,现今可不就好了?”
“好了?”胤禛怀疑地瞥了玉书一眼,摇摇头,“爷看可不见得。从见到爷开始,你这胆子就没小过,什么话儿都敢说。依爷看,现今你这性子也没比你小时候出息多少。”
“哪有~”玉书不依反驳道:“奴婢打七岁就开始真正懂事儿了。七岁那年开始,额娘就不放奴婢去跟着先生学东西了,只拘着奴婢在身边读女四书,教奴婢道理,平时更教导奴婢一些女子真正应该学的本事。奴婢可不就越来越懂事儿了?”
“嗯?”胤禛惊异道:“这么说,你画儿只正经学了两年?”
“对呀。”玉书好似对自己只学了两年画便能达成如今这样,半点不以为异,只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古话说得好,男女七岁不同席么。奴婢大了,便不能再跟先生学了呀?”
“更何况,奴婢还要学那些女子本该学的女红、厨艺什么的,琴棋书画儿便也只能权作消遣。所以,这些都是奴婢闲暇时看书学习,或是自己个儿胡乱琢磨着摆弄的。”
“因这些个在奴婢这儿,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奴婢也不拿它们当什么正经本事,所以也从不曾在别人跟前儿显露过。”
“所以,奴婢倒是真不知道自己画儿画的究竟如何,平日里那些作品,也只自己个儿觉着顺眼罢了。今儿能被爷夸一句,奴婢心里头可高兴地很呢。”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得意的笑来。
“爷不过夸了你一句不错,你这尾巴就快翘到天上去了。”胤禛戏谑道:“看来以后,爷可不能随便夸你了。”
“别呀,爷。”玉书拉着胤禛的手晃晃,“您该夸就夸,奴婢保证不骄傲自满,成了么?”说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胤禛,一副“我一定会做到”的坚定样儿。
胤禛一扬眉毛,“看你表现。”
“啊?”听完这话,玉书仿佛泄了口气,将胳膊肘垫在炕桌上,用右手懒懒地拄着下巴,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儿,自顾自地小声嘟哝,“反正不管奴婢骄不骄傲、得不得意,想得爷一句夸奖都不容易,那奴婢还是这样儿吧。得一句夸奖,能乐一阵儿也是好的。”
胤禛敲了敲她脑门,好笑道:“你这又自己嘟囔什么呢?”
玉书赶忙冲他讨好一笑,“没什么呀,奴婢,嗯,奴婢是在自我开解呢。”
“你呀,”胤禛摇摇头,弹了下她脑门,宠溺道:“狡辩。”
听了这番评语,玉书吐了吐舌头,冲胤禛嘻嘻一笑,装傻不说话。
胤禛白她一眼,见她那副精灵样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阴谋逼近
感受到胤禛对自己表演出的人设十分满意的态度,玉书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垂下眼脸,心下也觉着万分满意。这以后,她只需要加深他心中这种有些小笨拙却真爱无悔的小女人形象也就够了。
微微抬头,她含情脉脉地对上胤禛看过来的眼神,露出一个略带羞意和欢喜的微笑,在心里默默道:
胤禛,我会给你一片让你觉着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只有纯粹爱意的净土,你可要好好的宠爱我啊。
胤禛伸出一只手,隔着炕桌,抚上玉书的脸颊,声音低低的,暧昧又性感,“又自己偷乐什么呢?”
玉书脸上的绯红越发明显。她神情羞涩,眼神水润,吞吐道:“奴婢,奴婢,只是……只是,”说着,一只手捂住胤禛的手,半偏着头,不去看他,声音也轻轻的,“只要和爷在一块儿,奴婢心里就觉着高兴,便忍不住笑,嗯~”
强自壮着胆子将话讲完,玉书便羞得“嘤咛”一声,将脸彻底埋进了胤禛手心里,再不去看他了。
“别羞了,嗯?”胤禛脸上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手上加了点力气,将玉书的脸儿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个儿,轻声哄道:“爷和玉书在一块儿,也觉着高兴呢,你这没什么可羞的。”
“真的?”听了这话儿,玉书就好像天上掉了馅饼一般,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无比闪亮起来,嘴角越发上翘,便是咬着唇也压不住。
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里里头带着的质疑,接着摇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不不、奴婢不该怀疑爷,爷说的必然是真的,不是哄奴婢的,奴婢,奴婢……”她伸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一副激动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见到不过是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的小格格激动成这样,胤禛心里头的自豪感和满足感越发强烈起来。
他挪开炕桌,将玉书搂进怀里,拍抚着她,柔声道:“不必这样儿,爷说的,当然是真的。跟爷的小玉书在一块儿,爷这心里头舒坦的很呢。”
“爷~”玉书唤了一声儿,声音甜的都能滴下水儿来。她搂住胤禛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不住地在他怀里钻来钻去,撒娇一样的扭。
“好了,好了,”胤禛拍拍她,声音沙哑,“别撒娇了。”他抬眼瞥了新放到东墙那边的紫檀大座钟一下,添了一句,“时辰差不多了,爷明儿个还要上衙门,快起来伺候爷洗漱安置,嗯?”
玉书仿似意犹未尽的又蹭了蹭,这才脸色红红的退出胤禛的怀抱。
在胤禛略带取笑意味的眼神里,玉书嗔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显得如常一些后,偏头对着门外扬声道:“青衿、青衽,快去打水来,爷要洗漱。”
回头的时候,玉书眼角扫到西窗下案几上头还未收受起来的画卷,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对胤禛这种男人来说,心里时刻都会有一个警戒线,提醒他,相比于爱他,女人会更爱他的权势。这个警戒线,就是女人的要求。
只要女人对他有要求,他心里头的警戒线就会一下子拉起,让他再不肯相信女人们对他的真心。她之前的举动,就是在最大程度上,在消减他的这个警戒线,不过,这也不是最好的办法。而最好的办法……
玉书转身,笑着接过青衿手里的巾子,一边儿一脸爱意的给胤禛轻柔的擦着脸,一边儿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温柔道:“爷,奴婢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眼神微不可查地沉了沉,胤禛略略收起了点儿唇角惬意的微笑,这是因为爷那句话,就开始恃宠而骄了?心里头这般想着,面上倒是半点也看不出,声音更没什么起伏,只道:“有什么事儿便直说吧。”
玉书脸上的笑越发温软甜美,声音也更加羞涩,“奴婢虽说识了几个字,也学了点子琴棋书画,但于诗词一道上,实不精通。”
听这话音,胤禛便觉着,自己或许误会了什么。于是,接口道:“哦?那你是想求爷什么?”
“奴婢方才不是画了幅画儿嚒?奴婢私心里盼着爷能给上头题一首诗词,让奴婢也能瞻仰一下爷的墨宝,顺道沾沾光儿,让画儿也看上去更好一些。”玉书声音轻轻的,“爷,您看?”
看着玉书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祈盼和羞意,胤禛心头一转,便自觉发现了她那隐秘的小心思,于是,一挑眉,笑谑道:“真是如此?让爷题词,你就再没想别的了?”
听到这话儿,玉书眼睛微睁,口儿半张,一副“没想到被戳中心事”的吃惊样子。
对上了胤禛那带笑的眼神,她面上一下子便红霞飞腾,禁不住他目光般垂下头去,声若蚊蚋地艰难道:“奴婢,奴婢还、还想着,想……想让奴婢的画儿能和爷的墨宝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奴婢、奴婢便、便……”说着,用巾子捂住脸,再不肯往下说了。
“你呀,”胤禛笑着拉开她捂住脸的手,将巾子抛给在一边儿伺候的奴才,而后,把玉书拉进怀里,宠溺的拍拍她,“你看看你这些小心思。”这般可怜可爱。
“爷~”玉书不好意思的唤了一声儿,小小声道:“奴才们还在呢。”
“嗯,嗯。”胤禛口中应着,又拍了两下儿,才放过了她,声音中犹带笑意,低头看着她道:“给画儿题词是吧?爷准了。”
这话一入耳,玉书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蹲身一福,脆声道:“奴婢谢爷。”
胤禛摆出大马金刀的作派,故作傲慢状,逗弄道:“既有求于爷,还不快来伺候爷洗漱?”
玉书对他甜甜一笑,道:“奴婢这便来伺候爷。”说完,上前几步,蹲下身来,脱掉胤禛的靴子,给他洗脚。
伺候的越加殷勤周到了。
于是,在洗漱过后,胤禛又给玉书的画题了首词。在对这副两人共同完成的作品做了一番品评之后,玉书和胤禛这才转回了里间儿,打算安置了。
粉红色的床帐被奴才们放下。等关门声响起,玉书便大胆地掀开胤禛的被子,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胤禛眼中带笑,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呢?”
玉书声音小小,半垂着脸儿,羞涩却大胆道:“奴婢前来领罚,请爷责罚奴婢。”
胤禛呼吸一窒,猛地一翻身,将玉书压在身下。他低下头,将唇凑到玉书耳边儿,恨恨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儿,看爷这就收拾了你。”
伸手圈住胤禛的脖子,玉书身体发软,呼吸急促,“奴婢但凭爷处置。”
于是一夜春-宵、被翻红浪。
正在玉书一边儿与胤禛和-谐,一边儿体会着龙气狂入,功力攀升,很快就达到了功法第三层的快-感时,这府里的某些人,却并不如她一般爽快高兴。
福晋的正院儿里。
穿着一身大红色旗袍的福晋正坐在东暖阁的暖炕上,手里头捧着个青花瓷的茶碗儿,垂着眼,听着站在下头福嬷嬷的汇报。
“奴婢已使人透了消息给李侧福晋的丫头春杏儿,奴婢估摸着,这时候,李侧福晋已知道爷赏了钮祜禄格格两个座钟儿的事儿了。”
福晋撇了撇茶碗上头飘着的茶末儿,点点头,肯定道:“嗯,做得不错。”接着又问道:“能确定,内院膳房里的吴婆子是李氏的人么?”
“奴婢探到的消息确是这么说的。”福嬷嬷垂着头儿,声音只一贯的恭顺,“是今儿个早晨,专门盯着李侧福晋那边儿的小顺子来报给奴婢的。说是看到李侧福晋院子里的一个三等小丫头跟膳房的吴婆子接触了一番,那丫头看着不起眼,据这些日子观察,李侧福晋倒是十分信她的。”
“没想到,这膳房里头还有没清干净的钉子,李氏倒是好本事。”乌拉娜拉氏将手里的茶碗一撂,茶碗和茶盘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看向站在地上的福嬷嬷,“嬷嬷,你盯紧着点李氏和厨房那边儿的动静。要是李氏想借吴婆子给钮祜禄氏动什么手脚,让咱们的人警醒点儿,给她行个方便可以,但更重要的是,不能在爷的人面前露了马脚。”
说到这儿,声音严厉了起来,“听明白了吗?”
福嬷嬷深蹲一福,语气铿锵,“是,奴婢必会把这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请福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