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秋看着自己母亲明显憔悴了不少的侧脸,脱口道:“妈,我以后不拍戏了,出国来陪你好不好?”
秦母似乎没把他的话当真,勉强的笑了笑,道:“别说傻话了,我和你爸就爱看你拍戏,你要是不拍了,往后看什么啊。再说,别的你也干不了,你要是愿意出国长住,当初早就来了。”
“那我接你回国呢?”秦牧秋道。
“以后再说吧,先把你这部戏拍完,别因为你一个人的事儿,耽误了别人。”秦母浇完了花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秦牧秋见状忙拿了薄毯盖在对方身上。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来,秦牧秋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晃眼睛,可秦母倒是乐在其中,就着阳光闭着眼睛似乎打算再补一觉,秦牧秋见状忙悄悄离开了。
整个剧组还在运转,秦牧秋是主角,不可能缺席太久,所以他没等到父亲的头七就回国了。
临走前,他又去了一趟墓园。因为心里憋了一些话想要和父亲说,所以他让大喧等在了外头,自己拿了一束花进去了。
穿过一排排的墓碑,秦牧秋觉得自己和父亲这次好像真的是越离越远了,远的他就算是发足狂奔,也不可能追上对方的脚步。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一首叫《乡愁》的诗,诗里有一句好像是“长大后,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父亲在那头,我在这头”。或许大部分人的长大,都是伴随着父辈的过世而猝不及防显露出来的。
可是,我该怎么显示我已经长大了呢,秦牧秋走在墓园里的时候想道,为了安慰父亲的在天之灵,而勉强自己做一个娶妻生子的“正常人”?还是为了不让父亲觉得难堪,而选择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胡思乱想之际,秦牧秋转了个弯来到了秦父的墓前。只见上头放着一束白菊,看样子在秦牧秋之前有人来过,只是秦牧秋猜想不到对方的身份。
白菊的旁边有一只手折的纸鹤,秦牧秋拿起来看了看,用纸很随意,似乎是来人逗留了很久,期间闲着没事儿随手折的,后来没有带走一并留了下来。
秦牧秋将纸鹤放回去,目光落在父亲的黑白照片上,一瞬间又止不住开始鼻酸。过年之前因为意外事故自己没能满足二老一起过年的心愿,如今他又得知父亲临走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得简直是失败。
回想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秦牧秋觉得以儿子的身份而言,自己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既然如此,事业再成功,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牧秋在父亲的墓前待了两个小时,一肚子没想通的问题终于变得更纠结了。他带着一肚子的纠结告别了秦母,离开了这片于他而言无比陌生的土地。
登机之后他就一直带着眼罩睡觉,连自己旁边坐的人是谁都没来记得看。中途他有些口渴,想找空姐要水喝,摘下眼罩之后一扭头,看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于言。
那一瞬间,秦牧秋什么都没想,只是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那颗空了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再也没有了飘飘荡荡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应该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第63章
登机的时候坐在秦牧秋旁边的人是大喧,秦牧秋坐在里侧,大喧坐在外侧,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坦然的睡着。这会儿他突然醒过来发觉身边换了人,第一反应是发蒙,随即心里那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一瞬间毫无预兆的涌了上来。
就像是难过的孩子见了大人会没来由的更加委屈一样,秦牧秋见到于言之后就是这种感觉。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言的依赖竟然已经如此之深了。
在家里的时候,面对着母亲他无法过分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因为那样会让母亲变得更加难过。如今面对于言就不一样了,秦牧秋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不需要在对方面前隐藏。
秦牧秋鼻子一酸忙扭过头去,于言伸手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带着温度的指腹在他手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温度试图传递到对方的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于言的小动作安慰到了秦牧秋,他过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许多,转过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牧秋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听上去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而脆弱,于言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便生出了许多温柔,只恨不得将对方搂在怀里,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他压低了声音道:“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来呢。之前不说,只是怕你有压力,又怕我请自来会让伯母不高兴,所以我就偷偷藏着,没在你们前面出现。本来以为你会多待几天,没想到你这么着急,所以就和你买了同一班机票。”
坦白说,如果于言提前和他说了,他一定会有压力的,尤其是在父亲书房里看到那些书之后,秦牧秋对自己和于言的关系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不过纵然如此,一想到自己无比痛苦的这些天,都有于言陪伴在侧,虽然未能见面,他心里依然觉得暖融融的。
“组里的事情呢?”秦牧秋问。
“放心吧,都交代好了我才来的,剧组照常运转,没有停工。”于言的手依旧握着秦牧秋的手,道:“你不在,能拍的场景都不算太重要,有他们盯着完全没问题。”
听于言这么说,秦牧秋心里好过了一些,如果于言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误了拍摄行程,就算把他自己所有的片酬都垫付上,也未必能弥补得了剧组的损失,况且这部剧于他们而言,绝不仅仅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我那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秦牧秋道。
“我当时就住在你家附近的酒店里,我怕你问我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告诉你,所以才关了手机。因为太想见你了,一定会忍不住。”于言道:“主要是,我也不想骗你。”
秦牧秋想到自己那天打电话时的心情,心道幸好电话没打通。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要和于言说什么,当时在父亲的书房出来后,他满心的自责和愧疚,甚至想过要和于言分手。
可是,这件事情和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和于言分手了,父亲就会活过来吗?而且,难过和内疚都是自己的,没理由让于言和自己一起承受。
秦牧秋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这件事情上自己和于言都没有错,只是父亲的离开给他带来的痛苦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钻牛角尖。
“那天,想和我说什么?”于言状似无意的问道。
秦牧秋沉默了片刻,想到前一刻于言说过不想骗自己那句话,于是开口道:“我也不想骗你,所以你还是别问了。”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于言生气或失望,对两人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
于言挑了挑眉,果真没有继续追问。
后半程秦牧秋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路,飞机落地之后刚好一觉睡醒,他觉得自己洗把脸就可以直接去剧组开工了,不过于言自然不会答应,而且因为他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回来了,剧组的通告需要再次修改,所以他最早也得明天一早再开工。
当天于言也没回剧组,只是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些拍摄情况。
好在于言挑选的团队并没有令人失望,即便这几天于言不在组里,但是因为安排得当,拍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总体而言,拍摄进度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飞机上睡了一路,晚上秦牧秋反而睡不着了。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翻剧本,于言在一旁的电脑前修改明天的拍摄通告。
秦牧秋对照于言制作的新通告单看了看自己明天的戏份,其中有一场戏,是主角得知自己师父过世后的戏,那场戏因为紧接着是武戏,所以一直空着没有拍,挪到了现在。
这场戏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后来陈溪去把他拖出来那场。秦牧秋记得那天自己一直情绪低落,因为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情况,当时全凭着自己揣摩的感觉在演,如今想来演出来的和真实的感受还是不太一样的。
“怎么了?”于言见他拿着剧本出神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开口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喝酒那场戏发挥的不太好。”秦牧秋道。
于言想了半天,想起来那场自己亲自和秦牧秋对还差点那什么的戏,他对秦牧秋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但是料想对方有了真实的经历之后体会变得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戏里的师父于主角而言,亦师亦父,人物的感情和秦牧秋几乎是重合了。
“你如果不满意,回头我们再补一次。”于言道。
“算了,表演本来就是很遗憾的事情,要是感受不一样了就补拍,也未免太矫情了。”秦牧秋道:“再说了,你这么惯着我的毛病,以后换了导演,我该不习惯了。”
“那你以后可以只拍我的戏,我一直惯着你。”于言倾身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把他手里的剧本抽走,道:“别看了,你都能倒背了。陪我聊会儿天吧,回来后你都没怎么说过话。”
秦牧秋就着于言的胳膊调整了一下姿势,倚在他身上,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趟回去我也见到了他的遗体,可是真正办完后事之后,我还是一直觉得这不是真的。”
“在家里的时候,我老觉得他随时会开门进来,好像随时会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秦牧秋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于言一手抚在他的背上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大男人老哭算什么样子。”秦牧秋吸了吸鼻子道:“刚开始那两天,我一想起来就难受的喘不过气,后来亲眼看着他的骨灰埋进地里,大哭过一场之后,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现在想起来,就是舍不得,心里老觉得亏欠他,他活着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秦牧秋道:“我没能做一个让他满意的儿子。”
于言任由他说着,也不打岔,直到他停下来之后,才开口道:“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父亲对儿子是满意的,可是也没有哪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是彻底不满意的。”
秦牧秋这时突然想起来,于言的父亲似乎在五年多前就去世了。那时候的于言比现在的自己都要年轻,想必也比自己更不舍更难过吧。
在父母死别一事上,年纪越大的人,反而越容易看开。因为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都更深了,所以对陪伴和活着的执着都会相应减少,这无关乎爱的深浅,只关乎对生命的看法。
“以前没听你说起过你父亲的事情。”秦牧秋道。
于言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在床上,让秦牧秋枕着自己的胳膊,然后回忆起了自己十分遥远的过往。
“那年我还没拿毕业证,第一次得到了独立执导影片的机会,虽然只是个六十分钟的网络电影,但是对我而言已经是来之不易的机会了。”于言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秦牧秋能感觉到对方心跳的很快。
于言继续道:“开机的头一天,我妈打电话说父亲生病住院了。我赶回去看了一眼,他们都知道我第二天就开机,所以瞒着我没有说父亲病的很重,只是说需要住院休养。”
年轻的于言踌躇满志,想不到父母会为了他的事业而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于是于言当夜就赶回了剧组。
“当时那个片子的投资是90万,投资公司规模本来就不大,所以这部片?1 蛹负蹩梢运凳枪睾踝拍歉鲂」镜拿耍比欢晕依此狄埠苤匾!庇谘缘溃骸拔以谧槔锱南罚屑渲换厝タ垂淮危故橇棺吡够兀盟醯氖奔淙サ摹5笔币恢笔茄罱馨镂以谝皆赫展宋野郑裁挥懈嫠呶艺嫦啵恢卑盐衣鞯盟浪赖摹!?br /> 秦牧秋心里不由一紧,忍不住开始替于言难过。
“他在我杀青前的一天过世了,我杀青后才得到消息。”于言道,“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又气又恼,所有的难过都变成了偏执的怒气,我想着见了面一定要打杨杰一顿,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可是后来,于言和对方见了面之后,看到对方哭肿的双眼,心里的万般怒气直接转化成了自责。他怎么能怪别人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你没打他吧?”秦牧秋问道。
“当然没有,我轻易不会动手打人的,况且他一直替我照顾父亲,我感激他都来不及呢。”于言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可这分明不是个轻松的话题,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岁月把其中的沉重都淘洗干净了而已。
于言道:“不久之后,我和杨杰就分手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杨杰大概由此及彼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觉得应该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于是他就真的去做了。”
“骗婚?”秦牧秋问道。
“不算。”于言道:“他也喜欢女人,当时跑去结婚大概是真的动心了。”
秦牧秋闻言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杰后来结了婚,不过没生孩子就离了婚。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想吃回头草,可惜于言这个“铁石心肠”没打算给对方机会,人总不能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更何况是于言这种聪明人呢。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他了。”秦牧秋无奈的道。
于言在秦牧秋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扯了扯嘴角,也带着几分无奈道:“我每次想到他就会提醒自己,很多事情都只能选一次,选好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走到黑了也不回头。”
秦牧秋闻言一怔,意识到自己大概就是于言那条打算走到黑的道。
“牧秋,答应我,自己的生活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别人对你有什么期待和看法,你可以在乎,但是不能为此改变自己的初衷。”于言道。
道理每个人都懂,可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人呢。
第64章
秦牧秋虽然说是睡了一路不困,但或许是枕着于言的胳膊觉得很安心,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也模模糊糊的睡了。
于言静静地待他睡熟,而后悄悄用手扶住他的脑袋,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然后又去把新的通告单做完发给了制片。这种事情原本不需要他亲自做,可是今天他正好陪着秦牧秋在家休息,所以就顺手做了。
组里前期的文戏基本已经拍完,接下来要赶着拍一部分武戏,再往后可能就得分AB组连轴转,恐怕今晚会是于言杀青前唯一一个囫囵觉,可惜他有些睡不着。
躺在秦牧秋身边,看着对方毫无所觉的样子,于言总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对对方好的感觉,似乎自己能为对方做的事情总是很有限,既无法分担对方的痛苦,也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快乐。
爱一个人,不过是如此,总觉得对方太好,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第二天一早,于言掐着最后的时间将秦牧秋叫醒,然后带着他一起去吃了早餐,最后亲自陪他去了化妆间。
化妆组的人第一次见导演跑来盯妆,都以为是因为戏份重要,所以导演要亲自来看一眼,没想到于言坐在化妆间里,一坐就是二十多分钟,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原本比较活跃的化妆间都因为于言的存在而沉闷了许多,秦牧秋向来不说话,如今沉默不语倒是很正常。
于言的手机响了两次,他都是看了一眼直接挂断了,不过片刻后终于不厌其烦的响起了第四次。秦牧秋在他挂断前突然开口道:“于导,您的电话响了。”
整个化妆间的人都因为他这句话而怔住了,因为这是秦牧秋进组以来第一次在化妆的时候开口说话。一旁的于言拿着手机这次没有挂断,他起身对众人开口道:“辛苦了,一会儿见。”说罢接起电话走出了化妆间。
伴随着于言的离开,化妆间里的氛围一下子融洽了许多,就连效率都紧跟着提高了,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牧秋的妆就画完了。
今天要拍摄的是室外戏,还有打斗。组里有武行,可以做替身,但是秦牧秋向来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只要不是自身能力之外的部分,从来不愿假手他人,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这场戏是主角与人比武之时从对方口中意外得知恩师过世的消息,急怒之下险些走火入魔,而后被对手趁机重创。
因为这场戏秦牧秋要摔一下,虽然会吊威亚,可他这种非专业人还是很容易伤到。武术指导再三确认了他不需要替身之后,又十分敬业的给他演示了好几遍,连落地时身体如何分配力道都耐心的给他讲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