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秦步川被吓了一小跳,缩回脑袋,捂着脸,凌熙然咬的有分寸,是轻轻的表达喜爱的一咬,像是大人抱着一个白胖的婴儿看着很喜欢,就会忍不住咬咬他的那种咬法。
“都是口水!”秦步川抹了把脸,怀疑脸上是不是有了牙印,凌熙然面色不改:“才没有口水。”
“有的,我都感觉到了,然哥儿,你怎么可以咬人!”秦步川皱起了小眉头,脸上全是疑惑:“你是饿了吗,你要是饿了,我带你去厨房找奶油面包吃吧。”
凌熙然摇摇头:“我不饿。”
“那你干嘛咬我?”
凌熙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来想去说了实话:“你的脸看起来好像一个大白馒头。”
秦步川嘴巴慢慢张成了一个圆,这个圆保持了一会儿又慢慢地闭了回去,两片嘴巴闭成了一条缝。秦步川抱着饼干盒子转过了身,留给凌熙然一个背影,凌熙然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何意。他也没和同龄的孩子非常亲密的玩过——秦步川算是最亲密的一个了。
“川哥儿?”凌熙然戳了戳秦步川肩头,秦步川纹丝不动。这时奶妈端着糕点饼干糖果进了屋,后面跟了个丫头,手上端着玻璃瓶装得汽水,这汽水还被温热了,奶妈想的很周到,这大冷天的怎么能让孩子喝凉气水呢。
奶妈和丫头送来了汽水零食就下去,把屋里让给两个小少爷,让他们自己玩。
凌熙然见秦步川不理他,就端起一杯插了吸管的汽水喝,一入嘴察觉道味道有些不对,但他在家中这些零食是非常的忌口,上次喝大概是夏天时候,时间算是久远,凌熙然就也拿不准味道哪里不对,只是也想了想,汽水可以温热了喝吗?
想来想去,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想不出个所以然,凌熙然就小口的啜着喝,味道总归还是新奇,也能喝得下去。他喝着,就见秦步川动了。秦步川动的很别扭,保持着背对着他的方向伸手去拿另一杯汽水,这方向对着桌子——就是横着身子去拿了,看着非常像是只不会转方向的螃蟹,模样很搞笑。
凌熙然看得发笑,心想这个小川弟弟到是很有意思。秦步川把饼干盒子放到了地上,就这样的动作端走了汽水拿了饼干糕点。凌熙然一杯汽水慢慢喝完,耳朵听着小川弟弟咔嚓咔嚓吃东西的声音,两人都一致的伸出手把玻璃瓶放回桌上。
凌熙然这时脑子一动,看着背对着他的秦步川:“小川弟弟——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吗?”
秦步川的身子一僵,僵了一下他快速的转回身,肯正面对着凌熙然了。凌熙然只见小川弟弟眼睛睁圆了看他:“然哥儿,你可真有眼色。”
凌熙然没听出这话的反讽之意,以为秦步川真心实意的夸他,就摆摆手自谦:“哪里哪里,我也只是一般有眼色而已。”
秦步川大眼睛一翻,翻出来一个无师自通的白眼,要知道他从来不会翻白眼的。凌熙然呢,眼睛一般大,是如同他脸上所有的五官个个拿出来单看,并不是顶尖的出色,可组合在他脸上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所以凌熙然翻白眼能翻得很隐秘。秦步川这一双大眼睛,一翻就很明显,是个好大的眼白。
凌熙然叹口气:“小川弟弟,你翻白眼可真吓人,我看着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要是晚上翻,肯定能把人吓晕。”
秦步川也很佩服凌熙然:“然哥儿,你不说话看着多让人喜欢,你可千万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有点想再和你干一架了。”
凌熙然一哽,呵呵一笑,想起秦步川说他那一双手是鸡爪,人像是母鸡成了精,就轻声反击:“彼此彼此,你一说话,我也觉得你很欠打呢。”
二人如此一说,说的彼此爱意全无,睡一觉的情谊、看鸟的情谊全部荡然无存,爱意没了两人开始相看两厌,互相认为对方是个只有脸能看的草包,两人纷纷起身,都不愿与对方再呆在一间屋中了。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秦步川很不委婉的送客,一脸精神的说谎话。
凌熙然也不留恋,弯腰去抱饼干盒,秦步川立马去抢,两人一手执一边,秦步川嚷嚷开:“你要把我的鸟抱去哪?”
“你的鸟?”凌熙然扒着饼干盒子不松手,“这不是掏给我的鸟吗,怎么成你的鸟了?”
“这——”秦步川一时语塞,初衷确实是给凌熙然淘鸟蛋,可鸟蛋没掏出来,掏出来一只鸟,把鸟送给凌熙然,秦步川就不舍得了。
“我要把丑丑带走。”凌熙然手上动劲儿,秦步川干脆不管初衷,反正初衷要送的是鸟蛋不是鸟。
“你还起上名字了。”秦步川哼了一声,扒着饼干盒子往自己这边拽,“你松手,丑丑是我的!”
“你松手!”凌熙然难得对一件非人的小玩意有了爱意,就也不肯放弃,两人这样抢着,外间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哭天喊娘的哭声传来。
秦步川和凌熙然耳朵一致的竖了起来,脚步声哭喊声近了,二人是还没见人先听到声,凌熙然听出了是秦家大太太的声,秦步川也听出是大婶婶的声,这声卯足了劲儿吼道:“川哥儿,你出来一下!”
秦步川一哆嗦,凌熙然也被震的一惊,两人手一松,饼干盒子落了地,盒子落到地上翻了个儿,鸟正好好睡着觉,突然天翻地转的摔在地上不说,饼干盒子也压在了它身上,压的此鸟尖着嗓子“啾——”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第12章 好时光(5)
秦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进了屋,先见的就是两个男孩弯着腰撅着屁股,凌熙然怪秦步川:“你怎么不拿好饼干盒,丑丑会疼的!”
秦步川掀了盒子捧起鸟,凌熙然端着盒子把棉布棉花塞回盒子里,大太太往前一步,头一伸,哎呦一声,惊讶的让人听着其语气极其欠扁。
大太太尖着嗓子:“这哪来的鸟?长得可真够磕碜人的。”
凌熙然、秦步川齐齐的转过头,两个小男孩也嫌弃这鸟丑,但因为都认为这鸟是自己的,自己嫌弃丑没什么,别人说丑,那就不能忍了。
大太太也只是一说,并不在意两个小男孩盯着她的目光,一扯帕子,二太太揪着自家儿子上了前,大太太也招狗似的,把自己两个儿子招过来。
绍元、绍峰、宝盛三个男孩已经止住了泪,嗓子也都喊哑了,不哭了。秦步川把鸟放回饼干盒子里,凌熙然抱着盒子,和秦步川一起好奇的盯着他们三个男孩看,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太太看二太太,冷眉冷眼道:“现在到川哥儿这里了,川哥儿没参与他们打架,总不至于说假话,我这就问了,弟妹还有意见没?”
秦家二太太,姓何名晓婉,名字虽婉约人却不婉约,嗓子尖尖,最会给人甩脸子看。大太太冷眉冷眼,她就脸不是脸、眉毛不是眉毛,眼睛斜斜的一撇,嘴巴也撇起来,是快要撇到了一张脸外的撇法。
何晓婉斜着五官尖着声:“川哥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宝盛怎么就和绍元绍峰打一起了,他一个人,怎么会去和两个人打起来,是不是绍元绍峰先动的手?”
“嘿——”大太太顿时叉起了腰,指着二太太,两人横眉相对,是个要唇舌大战一番的前兆。
凌熙然嫌吵,秦步川好奇的去看绍元几个人男孩:“这都怎么了,我怎么看你们脸上都有巴掌印?”
绍元几人都很没好气的看着他,绍元道:“你什么时候溜了,不是我说,川哥儿,你就看着我们打架,也不来劝架?”
秦步川一歪脑袋,笑了,笑的天真无邪,指了指抱着饼干盒子的凌熙然:“然哥儿也没劝架啊,溜掉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们怎么不迁怒然哥儿。”
绍元几人一听,又去看凌熙然,凌熙然正低着头看鸟,他们只看到一个眉目如画敛着眉眼的男孩儿,这男孩儿是雪白的脸,如画的眉目,干净的气质,他们一致的纷纷目光回到秦步川脸上,异口同声道:“然哥儿定是被你拐走的,然哥儿可是个好孩子。”
秦步川顿时语塞,没想到他的堂兄弟们竟然对凌熙然如此评价——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你们打架,打完了不就没事了,怎么把大人引来了?”凌熙然抱着饼干盒子,想走人,但秦家大太太、二太太和这几个小少爷把路堵得很严实,他就问出了关键问题。
他这一问,三个男孩身后两个女孩也冒了出来,五个孩子互相看,这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了个来龙去脉。
秦绍元三人这一架打得,引来他们的妈,可谓是无巧不成书。
三个男孩的妈,在他们打架已经进入了尾声时,或者在他们打架正是高潮时,两位太太并了两个婆子,从早晨八点开始打牌,一打打到下午两点五十,打得不说昏天暗地,也是屁股在椅子上将近七个小时没动过,连午饭都只是喝了杯茶吃两块面包将就过去。
大概就是因为这七个小时的久坐不动,二太太起了身,好不容易打完一局憋的尿终于可以去放水,一起身走了两步,捂着脑袋身子一晃,就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大太太捂着嘴笑,起身去看二太太,自己一起身,也是刷白的脸一阵眩晕,这下谁也不笑谁了,喝了点温水穿上大衣,互相搀着去后花园透透风。
这一透风就把秦绍元秦绍峰和秦宝盛三个打架的男孩逮个正着,女孩子们见妈来了,是找到了主心骨,开始一言一语的说对方哥哥坏话。大太太见自己两个儿子头发乱成了个鸟窝,衣服皱成了抹布,脸上还多了几道,就糟心。
二太太三个男孩扫一遍,他家儿子是脸上左眼印着一个小包子般的淤青,右边再添一个,就非常像西南那边运来的动物——黑白熊[1]了。
二太太一寻思,气的发抖,手叉腰,人成了个茶壶,指着大太太:“穆书芹,看看你的两个好儿子把我儿子打得,真是出息了,还会二打一以多欺少了!”
大太太看自己儿子没事,心下就松口气,心想谁叫她会生儿子,但还是面上客气,轻轻巧巧的就想把这事揭过:“这男孩子嘛,玩着玩着打起来也是很常见的,今天打过了睡一觉,明天就还是好哥们了,弟妹,小孩子打架干嘛这么上纲上线呀。”
何晓婉被这话气的一个倒仰,吸了一口天津卫郊区的大凉风,左右看,儿子虽然叫宝盛,但其实并没有唯一的女儿美莉那么娇养,也没有最小的儿子官哥儿是个婴儿模样惹人怜爱。
此刻这宝盛一身灰、稻草头、满脸衰样,看得二太太气头一上,对着自己儿子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个废物!打不过,你还不会跑吗?没看人家是兄弟俩吗,没看人家是挑着你没兄弟帮衬故意揍你吗!”
秦宝盛被亲妈一巴掌打蒙了一瞬,一瞬过去哇的一声涕泪齐下——他心中实在委屈,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比窦娥还冤啊。
二太太这话,惹得大太太皱眉,大太太还算明事理,上前拦二太太:“这说是说,弟妹,不能打孩子啊,打坏了怎么办。”
秦绍元秦绍峰两个男孩,刚刚和秦宝盛那一架打得其实是不分上下,并说不上赢,这会儿见秦宝盛哭开了,也不当回事,他们两个今早不愿意写家庭作业,刚挨? 驼疲虼艘坏悴煌榍乇κⅰ?br /> 兄弟两个不仅不同情,还跟着自己妈凑上前,对着秦宝盛做鬼脸,觉得自己这才算是赢了。
大太太一扭头,两个儿子鬼脸入了眼,大太太的明事理也就到了头,二话不说两个儿子各送了一巴掌,打得绍元绍峰齐齐嚎了起来,两个女孩在一旁看得全噤了声,三个哥哥哭得像是老鸹再叫,两位太太打完自己儿子,却都怨怼对方。
最后吵来吵去,从两个女儿得了话,原来最开始还有两个小子也在这里,事件的起因算起来——秦步川约他们来掏鸟蛋。
两位太太是有点埋怨秦步川的,也不算很埋怨,但也动了脑子去想,秦步川怎么溜那么快。
“川哥儿。”大太太严肃了声,“你就把这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
秦步川仰着脸,一张脸被灰头土脸的秦绍元三人衬托的雪白干净,秦步川眨眨眼,一双眼散发出纯真的光彩来。这个纯真的秦步川笑很无邪的把事件从头到尾说了,凌熙然听着,说的是能称为不偏不倚公正客观的。
大太太和二太太认真听,听完都觉得这起因小的不可说,也都觉得是对方孩子的错。于是两位太太又开始一番指桑骂槐,凌熙然这回抱着饼干盒子硬是挤出了屋,头疼,实在头疼。
这两位太太是属青蛙的吗!
到了晚上,做主子的全部集中在老太太房里吃饭,凌熙然看了一下午鸟,还用手去摸,小鸟的喙叨了叨他的手指,力度轻轻并不疼,叨出了凌熙然一些怜惜。这鸟虽然丑,却是和他一样——和曾经幼小的凌熙然一样病弱。
因此结束了晚饭,凌熙然就匆匆准备回房看他的小鸟。
大太太和二太太在他身后起身回房,这两个牌搭子还是互相不理睬,两家的孩子已经不在意下午的事。吃完了饭就忘了仇恨,更何况也称不上什么仇恨,可碍着自己的妈的臭脸,也都不敢和对方打招呼,只是离开时互相挤眉弄眼的表达了一番自己要和好的心意。
凌熙然回了房,饼干盒子放在床头,他坐在床上抱过来盒子往里瞅,小鸟睡够了啾啾叫起来,他抬头要喊佣人泡小米,一抬头,和一双玻璃珠子的大眼珠子对了个正好。
凌熙然的保持着嘴巴半张的姿态,就着这个姿态——发出了很长的一声“嘶——”声,又打了个嗝,全是被吓得。
秦步川探着脑袋,手指头伸进去逗鸟,鸟把手指头当成了虫去啄,啄的不疼,惹得秦步川觉得好玩不肯离开。
这一玩,玩到了两个男孩统一犯困的时间,他们打了个呵欠,凌熙然脱了袜子,要洗脚刷牙睡觉,秦步川摊开手:“然哥儿,我要回去睡觉了,你把鸟给我吧。”
佣人端了热水进来,凌熙然脚泡到热水里,舒服的吁出一口气,怀里抱着饼干盒子他的鸟,看了秦步川一眼:“我的鸟,干嘛要给你,你要睡觉,就快点回去睡吧。”
秦步川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凌熙然:“你不脸红吗,你还说你比我懂事,我都替你害羞。”
秦步川说完,料定了凌熙然是和外表不一样的赖皮孩子,没有对这话的攻击力抱了多大厚望,结果说完,就见凌熙然的面皮慢慢红了起来。凌熙然又是个雪白面皮,这一红简直十分的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鸟对着大太太:你才长得磕碜人!你全家都磕碜人!
[1]黑白熊:既熊猫。1869年, 一位法国学者来华, 到四川考查生物资源, 给“熊猫”定名为“黑白熊”。两年后, 动物学家进一步考查, 研究它属于猫熊科, 将它进一步定名为“猫熊”。
第13章 好时光(6)
秦步川可谓是眼睁睁的看着凌熙然的脸皮由白变红的全过程,最后凌熙然的脸红成了一个大红苹果,还是皮薄汁多的优质苹果,秦步川咕咚一声,突然就饿了,突然就很想吃苹果了。
“然哥儿。”秦步川忍着突来的饿意,压着嘴里分泌出的口水,眼中盛满得意洋洋的笑意看着大红苹果脸凌熙然,发觉了凌熙然其实是个薄脸皮的真相,觉得自己这是要赢了——
“你也觉得自己理亏对不对,既然觉得了,就把鸟给我吧!”
凌熙然伸出双手,两只手摸上自己的脸,两边脸蛋热乎乎的发烫,他心下想,这可不好,以后已经要练出一副处惊不变的本领才是。又想,这哪能怪他,他要什么——从来都是别人巴巴的捧着给他,哪里遇到过秦步川这样的,他喜欢这丑小鸟,他只要喜欢了——不就该给他了吗?
这样一想,本来意识到自己抢了人家小孩东西的羞愧,就变成了理直气壮。秦步川就很惊奇的看到凌熙然脸色和变色龙似的,那红彤彤的脸上的红色像是染料,像是红霞,来了又落,凌熙然在张口,就已经落回了那个雪白面皮了。
“川哥儿。”凌熙然开口,这一开口慢条斯理,只听声音就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但秦步川听得直翻白眼。
凌熙然道:“是你说的,然哥儿,我给你掏鸟蛋——那掏出来的东西不就是要送给我的吗?”
秦步川这一问题早就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不带犹豫的回了声:“可掏出来的是鸟蛋吗——这是一只鸟啊!然哥儿,要是鸟蛋我就给你了,可不是鸟蛋啊,你说我这算说话不算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