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占星子摇摇酒壶,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醉眼迷蒙地看着韩古,“拉着门帘呢,胆小鬼。”
“万一他拉开呢?!”韩古不服气,“白朗的拳头可是比我硬多了。”
占星子喝得脸上一片红,他醉醺醺地舔掉酒瓶中最后一滴酒,“我会算啊,我算定了他不会拉开门帘进来的。”
占星子名为占星子,取名是用的是道家的取法,可他可不是道家人,他是一个司南妖。
古董成精的不少,人类的打磨的确让他们拥有了更加好的天赋,可占星子并不属于那类古董,他原本是个失败品,被愤怒的工匠随手一扔,后来又有尘暴,结果就被埋在了地下。好在那地方也算是人杰地灵,当然占星子运气也足够好,大概百十来年之后,机缘恰好到了,他闻到一股异香,便忍不住想钻出地面,而等他能看见东西时,他已经化为了人形。
那工匠早已入土,那天是他不知多少代后的孙子入土的时候,人们哭着往地上撒酒水,保平安,保逝去之人一路平安,撒的酒水恰好有那么一些撒在了占星子的头顶上,成了占星子的机缘。
天道,天意,你觉得是巧合,其实命中注定。刚出生的占星子懵懵懂懂,奶娃娃的小模样倒是挺精致可人,可他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一个残次品司南,能用来干什么呢?
他胡乱在周围走,不会饿也不会困,可觉得迷茫,他长得太过精致,偏偏整张脸都被一个大大的疤横过,总归是长得不太像人,许多人都往他身上扔东西,说他会带来祸事,他不疼,可也不希望被打,于是一路走走逃逃,结果又不知惹了哪个跳大神的,某个村子的人非说他是吃人的鬼怪,符咒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招呼,他一路跑着,气息奄奄,最后居然误打误闯地去到了岚山脚下,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白朗一颗药丸从鬼门关上硬是拉了回来。
所以,如果说忠诚,他并不会比韩古对白朗的少,但他始终是器物,也没多少真正的感情,只和韩古对上的时候会顶上一二。
有人生来就是天生的冤家,这也是被安排好了的缘。
韩古和占星子正对峙着,此时白朗和何秋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何秋翻身坐到了白朗身上,殷红的唇慢条斯理地擦过白朗的耳垂,像是在给自己的领地画记号一般缠绵厮磨。
“扶着我的腰,白朗,”何秋在白朗耳边低声说,细细碎碎的吻沿着下颌的弧度向下移动。何秋说话时带出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扫过敏感的耳畔,白朗只觉得后颈一阵酥麻,微微湿润的感觉便占领了他的触觉。
昨天那夜,何秋并未满足。
不够疯狂,不够畅快,不够歇斯底里,仿佛还有很多神经质的能量要发作,就被狠狠地拖进了睡梦黑甜的泥潭里。
“我们再来一次,”何秋随意地将耳边的碎发用手往后梳了梳,精致的眉眼彻底暴露在白朗的视线之下,何秋本来长得极为清纯,而不知何时,那苍白的脸上居然透出了媚意——听起来很古怪,可就是能有人把妩媚和清纯完美地结合起来。
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开始蹭起了白朗,白朗僵硬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何秋就引导着其中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胸口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笑着说,“就全程这样好了。我喜欢你碰我。”
“啊……”白朗艰难地答应一声,何秋的头发骚弄得他的脸有些痒,可他似乎是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任由何秋摆布。
他们开始接吻,是那种似乎是连灵魂都要从对方身体里撕扯而出然后大快朵颐地吻法,舌与舌纠缠在了一起,恨不得将对方也侵占成自己的一部分,而正当何秋将手缓缓地伸入白朗的衣服之中时,厨房突然传来一阵怪声。
原本神经就崩得紧紧的的白朗这下差点跳起来,如果他这时是原型,那么全身的毛必然炸成了一团——就连何秋都差点被他失手丢出去,好在他反应还算是灵敏,下一秒便又稳当当地接好了何秋,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粥,粥窜出来了,我得过去。”白朗不知所措地抱着何秋,明明生的一副干练冷酷样,脸上却偏偏摆满了无措,何秋噗嗤一笑,终于彻底地放过了白朗,他翻身下地,又给了白朗一个啄吻,“去吧去吧,我去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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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进了房间,白朗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吸进的空气,他木着脸走进厨房,把火关小,再仔细地把灶台清扫了一遍,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式样古朴的小瓶子,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全部倒进了砂锅里。
“唉……健康点吧。”白朗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这个不知何时形成的xi惯陪伴了他许多独自度过的夜晚,他挠了挠头,“活的长些……最好长命百岁。”
白朗虽然占着岚山山头,但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妖怪,所幸活的年头久了,有些宝贝,还有两个朋友,这才能奢侈地将那百日散倒入粥中——要知道,只要用得足够多,那玩意儿足以让一只初生的小狗崽子拥有些许灵识,能让灵魂被封印的妖怪重新苏醒,珍贵更胜黄金。
而现下里白朗居然用此等珍贵的东西保何秋长命百岁,奢侈堪比古代亡国帝王。
白朗有时候想,若是他是帝王,柳青是妃子,恐怕烽火戏诸侯这种事他也做的出来,然后看着整个国家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大概也是会没有什么怨恨的,那些被万人笑骂的帝王,恐怕也只是太过执着了点——可惜啊可惜,性不能称王。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用勺子搅拌了一下锅里的粥,将锅盖盖上。
没有什么东西对于白朗而言很重要,只除了柳青。他永远忘不了在他被收妖人打伤之时,瘦骨嶙峋的柳青是如何踉跄着爬到他面前,将食物喂给他的,他也忘不了柳青当时虚弱的笑容——也许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沦陷,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那馒头很冷,很硬,可救命的食物比他在山上吃到的任何东西都好吃,只不过他不能留在那里太久,免得那个臭道士寻到他之时再找了柳青的麻烦,他在柳青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便头也不回的跑了——不知那时候的柳青有没有生气呢?
生气将自己仅剩的食物喂给一只狼,把自己生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最后不得不被卖到馆子里去,可是幸好有这件事啊,他活了下来。
对于柳青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对于他而言,却是救赎。
他将粥盛出,撒了些葱花,一边喊着吃饭了一边走向饭厅,何秋正在客厅看电视,见白朗出来便换了个台,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
白朗皱皱眉,何秋的动作很快,可他的眼睛更快,那电视上倒地上的人,可不就是何秋其中一任男友么。
说是心里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还远达不到让他难受的地步,他扭过头盯着电视,何秋却强行拉着他坐下来,“别看电视了,吃饭吃饭!一大早全是这些没营养的电视剧,女人怎么会就喜欢看这种东西。”
“电视剧?”白朗没听懂,他给何秋盛上粥,又把买回来的包子递给他。何秋接过之后狠狠地咬了一口,“就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嘛,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他不爱我这种,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何秋真是天生的演技大师,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手上的粥端得稳稳的,一点都不紧张,心里却闪过很多想法。
那人死了……
何秋不喜欢那个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太痞,死缠烂打的功夫胜过所有人,甩都甩不掉,这让何秋难得的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周奇。
死了啊……
他眯起眼睛,端在面前的碗挡住了他的表情——他记得上次这样死的那人也是他的前男友。
巧合么?
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对白朗隐瞒了起来,何秋和白朗谈笑风生,一顿饭逗得白朗笑了好几次,他夸张地说着各种笑料,说到最后没什么东西好说了,就含情脉脉地盯着白朗笑。
“别看我。”白朗被看得不自在,他埋头喝粥,“吃饭,一会冷了。”
何秋心里一热,“你真是贤惠。”
白朗心里别扭了一下,瘫着脸道:“……贤惠不是用来说男人的。”
“好好好。”何秋咯咯地笑,“会疼人,好吗?”
白朗低头大口喝了一口粥,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假装自己没嘴回答,耳根子红得发亮,他偏过头不看何秋,何秋哎呦一声伸手去拽白朗额前的碎发,佯装委屈,“我错了我错了,吃饭嘛。”
气氛正好,可说着说着,他突然脸色潮红,眼睛里涨满了血丝,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嘶嘶的抽气声,白朗还当他捣乱,不想下一秒,何秋的手便松开了,整条手臂打在桌子上,将粥打翻在地,何秋抽搐着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情况突然得白朗根本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白朗冲上去抱起何秋,何秋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红,冷汗从额头一路滑到脖颈,才短短几秒钟,他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浸透。白朗从来没有这么慌过,韩古和占星子听到响动已经拉开阳台门冲了进来,白朗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韩古突然惊呼,“天……好他妈呛的花香!!”
大厅不知何时被花香充斥了,白朗把何秋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渗出了一层汗。
占星子一脸凝重,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奇怪的罗盘,念念有词了一会道,“王,附近有很强的花妖。”
“在哪里。”白朗从床头柜那里抽出几张纸巾替何秋把冷汗擦去,他冷着脸问,“他想干什么……和他交涉。”
占星子迟疑了几秒,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罗盘上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罗盘瞬间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可没过多久,那些光便星星点点地碎裂,占星子低下头,“不知道在哪里,不像是实体的花妖。”
室内的温度一下接近冰点,白朗轻柔地在何秋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韩古,你守着何秋,我和占星子出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韩古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但最终还是单膝下跪,低着声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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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王。”占星子面? 焉嵩谒成系陌谈裢獾恼桌士戳怂谎郏氐愕阃罚愦友溆秩〕鲆缓疲距喙距嗟毓嗔思缚冢熳帕巢亮瞬磷欤蛔恚谷槐涑闪艘恢桓≡诳罩械木薮蟮穆夼獭?br /> “妈的,又抢功劳。”韩古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变个真身吗?看那表情,啧啧,割肉似的,矫情。”
“总比你连做作的机会也没有强,”罗盘中飘出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那罗盘飞速地转着,奇异的光泽似乎夺去了天地的光彩,流光在空中飞舞,睡梦中的何秋似乎终于被安抚,他不再颤抖,而是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
谁都没注意到,床底下的玉狮子在何秋躺下之时就发出了诡异的紫光,他们追寻着花妖的踪迹,“那只花妖还未觉醒,无法探查,”占星子道,“反倒是查到有天兵在这附近。”
“天兵……”白朗沉吟一会,淡淡地道,“执行者们么。”
“是走狗。”韩古愤愤道,他张牙舞爪地说,“我们混成这样,全他妈是天道的错。”
所有的背叛,所有的爱都是天道,不幸的人总是怨恨——可是没办法,天道是理,不公平的理。
“也许是来帮助我们的。”占星子冷静地说,“毕竟有花妖即将觉醒,而现在仙人又少了,没办法除妖。”
占星子说的很有道理,但白朗依然不安,他皱着眉头望向沉睡中的何秋,何秋的表情很是安详,嘴角也勾起了漂亮的弧度,看着这样的何秋,就连白朗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表情。
“走吧。”他转身,“去除妖。”
没关系,只要是为了何秋,他什么都能做。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何秋无聊地飘着,面前的狗已经大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绕着它转了几圈,依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想留在这里吗?
何秋皱皱眉,又是那个声音。
不允许的存在,不允许的爱情……在这里都是可以的,你想留在这里吗?
那个声音语气几乎是诱惑的,何秋钻进了花中躲避,他有些恐惧,恐惧那个莫名心动的自己。
心跳速度太快了,他捂着胸口,这是不对的,可是很高兴啊,血液都要沸腾了。
他没有回答,于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便出奇地愤怒了,他桀桀地笑着,“既然不愿意,那我只好强留你留下来了。”
“你想干什么?”何秋有些恼怒,这样窝囊地躲在一边实在是令人憋屈,只可惜他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敢肆意妄为,可是紧握着的手都泛起了青色,青筋暴起。
该死的,这里是哪里。
“我要让你再次体会你的前生,”那声音笑道,“傻孩子,你该留在这一刻,你该求我让你留在这个时候。”
声音渐渐远去,何秋皱着眉头,仿佛在咀嚼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轻轻触摸面前的花瓣,“前生……?”
前生……
他不知道自己被梦玉困在了梦境中,他忘了梦外的事,又似乎隐隐的记得,就像所有做梦的人一样。梦玉是食人梦的精怪,只要人留在梦中,它就能越来越强大,何秋有些可怜,他遇上了最强大的一种梦玉,前生都被剥得干干净净,梦玉知道什么时候该诱导,什么时候该嘲讽——何秋会留下来,为这妖族编织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境,再也醒不过来。
在那些他自己编织的幸福中,永远的活下去。
它贪婪地留着口水,在那么远的地方时他就闻到了这人诱人的香气,便稍微控制了一下那只没大脑的狼妖将它带到这里,芬芳的气味让它的唾液腺——如果它有的话——疯狂地兴奋着,它将睡着的何秋引入梦境,然后蛰伏,等待。
这是一件漫长的事,但也确实无需费心,梦中的云雾开始堆积,阵阵雷声响彻天空,何秋探出头去,白狼早已弓起身子蓄势待发,他疑惑的看着白狼,白狼今天的眼神似乎有着血性和坚决。
不知为何,何秋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低沉沙哑,而何秋就毫无预兆的不安了。
——我会为你抗住所有,直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何秋窜出花的庇护,他看见白狼的毛全都立了起来,那传来雷声的地方不时地闪过不祥的亮光,他冲上去抱住白狼,“不可以!!!”
可说完又觉得疑惑,不可以什么呢?只知道眼泪拼命地掉,抱住白狼的手穿过了白狼的身体,和一道闪电一起。
电光照得何秋的脸有些狰狞,他呆在那里,白狼的身体被突然的闪电劈的焦黑了一片,白狼愤愤地舔舔自己的毛,随即第二道闪电又劈了下来。
一道,又一道,再一道,天空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白狼却不闪不躲,固执地挡在那朵娇嫩的花面前,像是一堵墙。
肉做的墙。
何秋突然疯了似的迎向闪电,他歇斯底里地吼着,“不要打他!!!他是我的啊!!不要打他!!”
可是闪电穿过了他,就这样穿过了挡在白狼身前的他。
“放过他吧……”他挡着白狼,表情有说不出的扭曲,何秋弓起身子,一道道闪电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听见了连续不断的痛苦的呜咽,可他甚至不知道那声音是白狼发出来的,还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是我的啊……
何秋转过身来到那枝叶中的花面前——就是这种东西让白狼受伤的吗?
他甜甜的一笑。
那他就该死。
他拽住花茎用力,身体里突兀的传来可怕的刺痛,可是没关系,他用力的撕扯着那朵花,就如同在撕扯自己的仇人。
疼痛让他不断地打颤,何秋却是笑着的,他痴痴地笑着,完全不在意全身上下都开始渗出血液,那些血液从毛孔里一点点的渗出,滴落到美丽的花上,像是花朵流了泪,妖艳而凄美。
死吧,死吧,死吧。
何秋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第一次如此想要离去。
……祈求天道,让他所爱的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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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求,祈求,希望所爱的人活着,花瓣开始散发出极其艳丽红光,那样邪恶的美丽让何秋的心都开始颤抖。
“不要……”他像是预知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止不住的战栗让他单薄的身影变得更加脆弱,光芒已经从花瓣处一点点蔓延而出,妖冶的光将他和花渐渐地笼罩在一起,他目之所能触及的便是殷红,像是无数人的血液溅在了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