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得事先说一声,我可不能和健康人比。”温子骞捂着脑门,哭笑不得道。
温远行赶忙扶着他趴到床上,看他额头红了一片,抱歉道:“怪二叔,你手没事吧,怎么还用嘴叼笔呢。”
温子骞放松双手,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指,趴了太久,胳膊肘都麻木了,单手根本没法撑住身体。
“叼着方便。”温子骞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坐吧二叔,找我什么事?”
温远行才想起此行目的,坐在来叹气道:“我来看看你好点没有,你再不来公司,二叔都要顶不住了。”
“怎么了?”温子骞侧着头望着他,“是翡翠城项目出了什么事吗?”
温远行道:“你爸去世前就已经把这块地和政府部门谈妥了,可是,你看,你爸过世都快两个月了,目前都没有相关部门和我们联系。我也让秘书去跑过这件事,上面给我说,要等着领导的签字,签了字就拨地。”
“领导的签字……”温子骞皱了皱眉:“纪荣还没签字?不可能……”
温远行急道:“这不就是为了这事找你吗?你也知道你二叔在经商方面没什么天赋,我也就是按你指挥的去做,结果还没把事情办好,我真怕把这事弄砸了。现在,理事们没有闹,全都是看着翡翠城以后远期效益,如果那块地我们拿不下来,那些理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子骞拧着眉头,想了想道:“得去见一次纪荣,二叔,帮我联系纪荣的秘书,请出来吃个饭。”
温远行不好意思道:“子骞,二叔是不是太笨了?你都还病着,还得让你出面来跑这些事。”
温老爷子就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温远航从小成绩稀烂,抄家伙混社会。温远行恰恰相反,从小性格懦弱是个读死书的孩子。
温老爷子离婚多年,温远行几乎和老爷子不怎么往来,一直和妈妈住在别的城市。他也很少去b市看望老爷子,主要是老爷子每次看着他那懦弱的样子,就一肚子火。只要回家团聚就会被骂的狗血喷头,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怎么回去了。他远离b市,在一个高中任教,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他就这么享受着平凡的日子,直到温远航病重。
他算是临危受命,辞掉工作回来帮助残疾的侄儿,结果回来一看,他这个残疾的侄儿可比他厉害多了。至少在魄力上远胜于他。
“没事,二叔,这段时间你也累着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包在我身上。”温子骞对他笑着,道:“堂弟什么时候毕业。”
温远行道:“你说子杰呀,快了,今年就毕业。”
温子骞道:“那太好了,等子杰毕业了,让他来帮我,你也就轻松多了。”
温子杰小了温子骞五岁,是个话语不多,沉稳的孩子。温子骞受伤这七年,陪伴在身边的人不多,温子杰几乎每个寒暑假,都会到b市陪他一段时间,话不多,就是安静的陪着他看看风景,看看书。
温子骞有次忍无可忍,问他:“就你这么一个闷葫芦,大老远跑来,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温子杰很认真的说:“不是,我觉得你需要安静,也需要陪伴……不过你如果觉得我太闷……需要我给你唱歌吗?”
“……”温子骞看着堂弟小小年纪严肃的脸,愣了好半天,突然笑出声来。
躺在床上三年,温子骞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
那年,温子骞二十有一,温子杰刚满十六。
温远行叹道:“不过,子杰那个性子,真的适合管理?我记得他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
温子骞笑道:“子杰的专业是我帮他选的,没问题二叔,你太小看子杰了。”
“哎,也是没有办法。”温子杰叹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吃苦,为换取大家优越的生活,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来减轻你的负担。”
温子骞笑了笑,道:“别这么严肃,二叔,人这辈子能有这种锻炼的机会不多,你把子杰交给我,我会让他焕然一新。”
温子骞面上笑的轻松,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明白,翡翠山庄绝对不能失败,成败在此一举,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看他笑话。
他伸手扶着床头柜,拧着身子试了半天,折腾了一身汗,也没能把身体侧过来。
“我帮你。”温远行看他行动困难,再想想公司那一摊子事,心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我想坐一会。”温子骞搭着温远行的肩膀,靠坐起来。
“伤口好了吗?我记得医生说压不得。”温远行担忧道。
“放心吧,我都趴了一个月了,好的差不多了,坐一会没事的。”温子骞双手撑床调整了一下坐姿。
温远行临走前道:“哦,对了,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你听听就好,也别往心里去。”
“好,你说。”
“有的理事告诉我,这段时间潘家和纪家走得很近,他们都说潘家迟早会撤资,毕竟他们潘家还算电子产业的龙头,没理由把钱放在温氏让咱们来赚钱……你说这划地的事……会不会是潘家在下绊子。”温远行越想越害怕,前期投资了那么多钱,再不开工,负面影响越闹越大,就怕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局面。
温子骞看他坐立不安,安慰道:“二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到最后,别把自己看扁了。”
温远行看他信心满满,心里也踏实不少,两人又聊了一会,他见温子骞面露疲惫,便嘱咐他多休息,起身告辞。
温子骞等他离去,有些疲惫的侧躺在靠枕上,迷迷糊糊被一阵电话声吵醒。
“哥……”温子暄在电话那头轻轻喊了一声:“没打扰你休息吧。”
温子骞揉了揉鼻梁,打起精神,道:“没有,兄妹俩何必那么客气,你好久没来,哥挺想你的。”
“我也挺想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我听二叔说,你在宣传部做的不错,上周的宣传海报是你设计的,我看了看,效果图很好。”温子骞道。
“谢谢哥。”
寒暄了一会,温子骞听她支支吾吾,笑了笑道:“有什么事直说,和哥还那么多套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温子暄哽咽道:“没事……真的没事……”
温子骞一听她声音就知道有事,“子暄,我是你哥,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
电话那头隐隐有抽泣声,隔了好一会,温子暄才止住哭,吸着鼻子道:“我刚才和我妈闹翻了……他们逼我嫁给纪涵志……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他……我不想嫁给他……”
温子骞撑着身体让自己坐直,道:“别急,你慢慢说。”
温子暄把聚会的事详细说了遍,道:“哥,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温子骞安慰道:“哥知道了,你别急,让我想想这事该怎么妥善处理,你先冷静下来,你坚持自己的意愿,他们也不能奈何你,千万别和你妈产生过激的冲突,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温子骞正要挂断电话,就听温子暄恳求道:“哥……我喜欢秦苍……从小就喜欢……你帮帮我……”
第29章 29
29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温子骞竟然梦到温子暄和秦苍步入殿堂,音乐响起,四周洋溢着欢声笑语,他在人墙外,勾腰驼背像个垂暮的老头子。
早上洗漱,他看着镜子里的人顶着两个黑眼圈,才发现有些事,他并不能坦然接受。
“秦苍……”吃饭的时候,温子骞装作漫不经心随口道:“昨天子暄给我电话了。”
“嗯,怎么了。”
“她说她心情不好。”
秦苍以为是那天在医院凶她,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挺没品,冤有头债有主,干嘛迁怒人家小姑娘。“那天我太生气了,吼她是我不对,改天我去给她道歉。”
温子骞斟酌了一下语气,道:“不是那事,是潘琴想让她嫁给纪涵志。”
秦苍皱眉:“纪涵志?那个纨绔花花公子?老子最见不得那个人,看着你的眼神色眯眯的。”
温子骞道:“按理说,我不想和潘琴再有瓜葛……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秦苍道:“话虽如此,可是毕竟潘琴是她妈,你这叫多管闲事。”
温子骞低头喝粥,也觉得是这么一个理。
吃了几口,想起昨晚的梦,觉得心里很堵。于是故意道:“其实,子暄从小就喜欢你……”
后面的话被秦苍眼刀子堵了回去。秦苍敏感的眯了眯眼睛,神态危险望着他,声音低沉而压迫感十足:“温子骞,基本上你做什么我都是无条件赞同,但是……你若是敢打我主意……哼……”
“嘿,你现在胆子大了,敢威胁我。”温子骞放下勺子和他对视,不甘示弱:“打你主意又怎么了?”
秦苍话语间冒着寒气:“那我现在就把你干了!!”
温子骞的耳根子一下就红了,干咳一声道:“吃饭,吃饭,说什么混话。”
吃着吃着他突然咧着嘴偷偷笑了,突然就觉得心里也没那么堵了。
……
秦苍最近昼伏夜出,像头凶猛的野兽,亮出尖牙,挥舞着爪子,开始了疯狗似清理门户,和地毯式扫荡。
这个月时间,杜斐的场子一半时间举报被条子查,一半时间被秦疯狗以清理门户为由无间断骚扰,货源被断,买家卖家都狗急跳墙,短短几十天,损失惨重。
杜斐好几次操家伙和秦苍正面冲突,直面火拼,结果被打的七零八落,狼狈逃窜。
杜斐清楚,秦苍把自己盯着那么紧,是秦铭存心想难为自己了。反抗了几次,实力不济,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该低头时要低头。
“秦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杜斐把b市有威望的大佬都请了过来,专程摆了一桌赔罪酒。
秦铭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了看单腿跪地,奉上赔罪酒的杜斐,慢悠悠道:“我秦铭,在b市混了四十多年,我卖粉的时候,你丫都他妈还没出世。”
“秦爷……”
杜斐还想解释,秦爷一抬手打断,接着道:“都知道,当年我和温远航,还有三个异性兄弟,我们十来岁跟着温老爷子混,那时候b市五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多么的风光。可是,五兄弟里,三个都死在毒品上……出生入死最好的兄弟……我大哥死的时候,骨头都黑了。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远离那玩意……我说过,在我的场子里,终生不准买卖毒品。如今,我最后一个兄弟也去世了,我这把年纪只想安度晚年……你这毛头小子,你是嫌我晚年太过安逸是吗?还是觉得秦铭老了,那些破规矩不用管他……或者你野心大的想把我场子也吃了?”
杜斐一直跪在地上,后背出了一层汗,挤出一个笑脸摇头道:“秦爷严重了,您是前辈,你看我当年做混混时,就爱往您的场子去,都是奔着您老在道上名气去的。你老的威名在b市那是想当当的,我们不敢造次,这杯茶当我赔罪,以后谁敢在秦爷场子坏了规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到当年……哼哼,还有一笔旧账呢。好,你说无凭无证,那这一次莫仔出面指证你,你还有什么狡辩的?”秦铭肚子很胖,坐在太师椅上岔开腿像个笑脸弥勒佛。他天生带着笑脸,说话的时候感觉眼睛弯弯的,一张胖脸看着慈眉善目,可惜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和蔼:“一条人命,坏我的规矩……一杯酒就想打发我?现在的孩子真当我们这些老东西是叫花子吗?”他说着,环视了一圈坐在桌上的大佬们,有一个年长的,姓唐的老爷子,杜斐就是他带出来的。
当年温子熠那件事,若是不唐老爷子出面护着,秦铭其实是打算拿杜斐开刀的。
唐老爷子一直没发话,秦爷目光直勾勾看向他时,他才慢悠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不懂规矩的东西,秦爷说怎么处置吧。”
这些年秦苍靠实力挣得一方天地,而他培养的继承人多半都是花天酒地之徒,如今他的实力已经远远不如秦铭了。
杜斐本来拉着唐老爷子撑腰,结果,唐老爷子摆明了不想为了他得罪秦铭,这让他心凉了一半。
“秦爷明示,我是真心想弥补错误。”杜斐哀求道,端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
秦爷卖关子的抖了一会腿,斜着脖子看向一直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秦苍。
“小子,场子是你打理的,你说怎么办吧。”
秦苍从一开始便低垂着眉眼,身形笔直站在秦爷身后。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带帽卫衣,下面一条修身的运动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古代的夜行侠,就差给身后背一把剑,他就能出去劫富济贫了。
他的头发很短,很黑,眼睛也是漆黑的,就像无月的夜,冷得让人发颤。他面容冷峻,笑的时候桀骜不驯,不笑的时候带着狠,这样的人,除非心甘情愿,没人能驯服他。
“杜爷这些年在我们西区开了不少夜场,我们扩一家,您就扩一家,也不知道是瞧不起秦爷呢,还是瞧不起我秦苍。”
杜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被他狠戾的眼神震的心头一颤。他其实是有些瞧不起秦苍,这些年一步步把西区的地盘抢了,也没见秦爷发话,胆子便越发的大了,在他看来秦苍这种捡来的狗是做不了大事的。
没想到这小子步步退让,就是为了引他入套,给他最后一击。
“西区是秦爷的地盘,我会撤出去的。”杜斐咬了咬牙,忍痛道。
他可是花了好些年的功夫,才把根基建在了西区上。b市,东南西北区,西区白天是个正儿八经的政治经济要地,晚上就成了风流潇洒隐匿许多权贵的不夜城。
秦爷这时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给你一个月,该关的关了,实在关不了,我找人帮你接手。当然,我秦铭做事也不做绝,该给你的补偿我会给的。一个月,够了吗?”
“够了够了。”杜斐赶忙应诺,秦爷这才伸出肥手把杯子接了过来,算是喝下了这杯和解酒。
唐爷道:“好了好了,和气生财,来来来,吃点东西吧。”
杜斐双手双脚都麻木了,扶着桌子正要起身,突然眼前一花,只见秦苍身形一闪,抬脚踩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刚刚离地的膝盖又压了回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秦苍手法极快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按在桌上,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反手削铅笔一样就削了出去。
秦苍身手快的惊人,满桌子除了秦爷,其他人全部都被吓的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秦爷!饶命!”杜斐这一声喊的有些凄厉,他极力挣扎,却挣不开秦苍的钳制。秦苍就跟一个屠夫似的,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手腕,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手起刀落,眉眼冷静的就像切黄瓜。
惨叫声中,杜斐的右手拇指落在了桌案上,鲜血四溅,旁边正巧摆了一盘泡凤爪。
杜斐捂着手指,跪在地上直叫唤。唐爷拍桌子起身,道:“秦苍,你欺人太甚!”
秦苍用桌布擦去鲜血,匕首归鞘,他跪下来对秦爷道:“秦爷,秦苍造次了。”
秦爷看了看唐爷,又看了看秦苍,道:“我们混道上的,讲的就是规矩。都不按规矩办事,那就得重新回到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现在什么年代了,都过着好日子了,如果想回去,行,我秦铭一把老骨头,奉陪到底。”他说的相当严厉,接着话锋一转,给了秦苍一脚骂道:“不过你这狗东西胆子太大了,杜斐是唐爷的人,按规矩剁指也该是唐爷去处理,要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代劳?”
秦苍被踢了一个琅跄,稳住身子接着跪好。
秦铭看向唐爷,笑道:“我的孩子没带好,我来教训,就当给秦爷赔罪。”他站起来,取了皮带,走到秦苍身后,雨点般的劈落下来。
……
“嘟……”
手里的电话传来忙音,温子骞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电话,这是他打给纪荣的第三个电话。
温远行坐在他的对面道:“是吧,不接电话是吧。请他吃饭也推脱有事,我看他不靠谱。”他焦急的搓着手,道:“远航这才去世多久?当真是人走茶凉吗?怎么可以这样。”
温子骞还算冷静,安抚道:“不急,二叔,也许别人真的有事。”他抬头喊道:“阿斌。”
阿斌走进办公室,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