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来送他的…不是我…”徐青山连忙解释,可他还处于懵劲没过去,脑子转不过来,有些口齿不清。
“是啊,姑妈,我就要走了,青山是来给我送行的。”李往之插嘴解释道。
“怎么好好的才刚来就要走了呢?”姑妈遗憾道,拉过徐青山的袖子,又责怪似的说了几句:“你也真是,来了客人也不招呼好。”转头又问:“李大夫这几天就在镇子上住着么?”
“来了好些天了,一直在小徐的村子里呆着呢。”李往之替徐青山解了围。“我和青山准备买些东西带着,明天一早才出城。今天晚上就歇在镇子上,姑妈要是不介意,不如晚些我再登门拜访。”说完,看了徐青山一眼,示意对方反应一下。
徐青山接到李往之的讯息,点点头和他姑妈说道:“对的对的,晚些再上门。”
姑妈看了看自己的侄子又瞧了瞧李往之,迟疑了一会才出口道:“那……这,容我在问一问,李大夫歇息的地方还没找好吧,我家里还有间空房,你们啊也别花银子去客栈了,直接到家里来住。晚上我多烧几个菜,也当是给小李践行,你们看,成不?”
姑妈的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两人再有异议,也都咽了下去。徐青山偷偷的撇了一眼李往之,只见李往之面容上很是感激,十分高兴的谢过自己的姑妈。
“姑妈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也正在想着要去寻个客栈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等我和青山买好东西就上门去。”
“那好嘞,你们快些去,我回家准备准备。”姑妈笑开了眼眉,可算是满了心意,拍了拍徐青山的肩嘱咐道:“你可得把人给我带回来。行了行了,甭耽搁了,快点去吧。”
待姑妈离开后,徐青山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先前对李往之扯得慌……哎,怎么就能巧成这样呢。果然天不饶人,报应不爽。
李往之看着徐青山快要垂到地面的头,只能将人拉到身边来。事情发展至此,他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刚才他不过好心上去搀扶,没想到歪打正着的竟然对上了徐青山的亲姑妈。这算不算缘分呢?李往之实在感慨,于是对着徐蜗牛道:“你姑妈方才说了句话,我觉得很是有道理。”
徐青山此时正在悔恨不已,一听李往之那么说,下意识的就问道:“什么话?”
李往之笑笑道:“她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青山觉得呢?”
徐青山干笑了两声,道:“呵呵,的确很是有理。”
接下来,半个下午的时光都耗费在了镇集上。李往之的确是要准备好些东西的,他先是去了镇上的几家医馆,询问了当地出诊的诊金,又跑到药材铺探了探当地的药材行情,最后才拉着徐青山去买了一些路上的必备品。
“你姑妈家有几口人?”未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李往之问了徐青山那么一个问题,徐青山想也没想就答了他:“家里就六口人,我姑妈姑父和表弟弟媳,还有一对侄儿。不过他家的铺子里有个长工是住在家里的,好些年头了。算进去七个吧。”
于是,李往之让徐青山带他去了糖脯铺子买了好些吃食,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和徐青山一块上了门。
这一下午的时间里,徐青山都很沉默,他跟着李往之,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李往之却好像忘了之前的事一般,带着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全然不见异样。他现在就像头忐忑待宰的羊,就等着临死前的那一刀落下来。可等来等去,这刀就是在半空举着,直到两人进了他姑妈家的大门,徐青山才有种暂免一死的回魂感。
家中的人全齐了,饭厅中的八角桌上摆满了菜肴,见到人到了全都迎了上来。李往之一一问好,又拿出糖包就去逗徐青山的两个侄儿,立刻就让两个孩子成了小蜜蜂似围着他叫李叔李叔的叫。
不仅是小孩子。饭桌上,李往之天南地北练出的好口才更俘获了姑妈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随便挑个见闻都能说上几句,谈笑之间让众人对他的好感嗖嗖嗖的往上窜。
吃完饭,徐青山的弟媳去收拾,丈夫也跟着一块帮忙,二个小孩让家中的帮工带着,徐青山的姑父就拉着李往之到厅堂里喝茶聊天,而徐青山则是被她姑妈带到房间里。
“什么事啊,非得要现在说,客人还在外头呢。”徐青山在他姑妈面前始终没办法做到他在学堂里的稳重样子,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语气中不自觉的会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我说你今个都到了镇子上,也不回来看看。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啊,我要是没碰着你,还傻不愣登的跑那么大老远去村里扑影呢。”姑妈自然也是不客气,她对自家的这个侄子实在是了解的很。
“说吧,你这个朋友打那来的,你从小到大的朋友我谁没见过啊,这李大夫一看就不是咱们这的人。”
“人本来就不是这的人。”
“少打马虎眼,我问你的是这大夫你怎么认识的。”姑妈敲了下徐青山的头,气势难挡。徐青山只好老实将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包括前些年他从学堂里摔下来的那次也一并说了。
“他可是你侄儿的救命恩人,这次就是来采药的,没采着就走了。”说完后,徐青山见他姑妈狐疑的眼神,没好气的又补了一句:“你侄子的命都是他救的,难不成还怕是坏人不成。”
姑妈瞪了徐青山一眼,颇为复杂道:“指不定要的是别的些什么呢……”
徐青山被姑妈的话给惊了惊,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徐青山打门一看,是李往之在外头,笑意吟吟的说道:“没打扰到你和姑妈吧。”
“那的话,我正好要和青山说给他讲门亲事呢。”姑妈在后面补到。李往之一副明了的模样,笑着道:“青山早上也和我说这事来着呢。不过这亲事跑不了,明天我这朋友却是见不着了,刚巧听你姑父说镇子有夜市,想让青山带我去见见呢。”
姑妈哎哟一声,就将徐青山推出门:“夜市也就那样,没啥稀奇的,比不了外头人多的地方,不过方才青山说他吃的太多,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你们去就是,我给你两先把床铺收拾了,回来就好歇下了。”
李往之谢过,拉着徐青山就出了门。路上徐青山还在腹诽着,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吃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夫你赶紧走人啊。。。
☆、十八
姑妈这一夜睡的不好,一大早就起了身。姑父被她的动静给弄醒了,眯着眼问了问时候,得到答案后,嘟囔了几句就又睡了过去。可姑妈是真睡不着啊,她这一夜心乱的很,徐青山可是她看着大的,自己的侄儿在她眼前的一举一动都跟照妖镜似的什么都藏不住。
这李大夫不好说,她看不透,可徐青山她摸的清楚啊。
那眼神的东西藏也藏不住,分分明明的就是情意啊。
这……算什么啊。
姑妈想来想去,越发觉得不安,心中一个琢磨。披了件外衣,就轻手轻脚的开了门。
外头天色已经微亮,朦朦胧胧的透着光。一家人都还没醒,唯有姑妈出了屋,来到李往之和自己侄儿的那间屋前,正想敲门时,里头却传出说话声。
姑妈的手顿了顿,终是没有下手,而是把脸凑了上去,耳朵贴着门缝听了起来。
屋子里还有些黑,但是透过窗还是能瞧见些物影。
这一夜何尝只是姑妈一人没个好觉,这边昨晚上徐青山和李往之从夜市回来,也是一夜难眠,只不过这睡不好的原因和姑妈却相差甚大,姑妈是心忧,他啊,则是身忧。
身忧的也还是老问题,出在他的腰上。前几日已经大好地方兴许是在马车上颠的,又兴许是昨夜瞧见街头摊子卖的热胡辣汤一时高兴,拉着李往之一个快步给冲的,反正回来后,一得了闲,就察觉到不对劲。
刚开始还能忍受,只是微微的酸痛,若是身边是个普通的大夫,徐青山必然会求助一番,可是自从上次李往之帮他推拿过之后,他起的那点小心思就完完全全的不敢再放出来。嘴上可以不说,心里可以不想,但是身体却是骗不了人的。
徐青山虽然独身了那么多年,可芙蓉帐春宵暖的绮丽事却还是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想法的。以前呢,虽说也就做做梦,可到底不影响什么。如今李往之的手在他身上一过,他就知道,要完蛋了。
上一次屋里的炉子烧的热,他身上的热源还能有个解释。如今再烧起来,他可就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于是腰依旧疼,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偏姑妈算的好啊,屋里本来就一张床榻,是他平时到姑妈家睡的一张。回来时一推开门,发现屋子里竟然又多出来一张木板拼出来的床榻。
姑妈见两人回来,进来屋就拉着李往之到了原先的床前。
“李大夫啊,你就睡这好了。”
“这不大好吧。”李往之看了看旁边的木板床,真是和一旁的软卧厚褥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客人啊,再说你明个还要赶路,夜里要是睡的不好,那可难熬呢。”姑妈是热心且贴心的,为李往之想的可是周到,眼神一撇,望见一旁的侄儿,指了指木板床道:“你就睡这吧,待会我给你拿床被子。”说完话,心情甚好的出了门,都到了门口了,还是不忘一回头,对李往之笑道:“李大夫,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啊。”
李往之目送姑妈出了屋子,再看了看一旁没出声的徐青山。
“要不,你还是睡着这里好了。”李往之看徐青山的脸色不怎么好,拍了拍身后的床,给徐青山建议。可徐青山哪敢忤逆他姑妈的圣旨哟,苦着脸坐到了木板上面。他的老腰啊,今可真是无处安放了。
于是这一夜,徐青山屏住了自己的全身上下的感官,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一个劲的和自己说我一点儿都不难受。熬到下半夜的时候终于抵不住倦意,呼吸逐渐见匀,浓浓的睡了过去。
隔着不远的床上,李往之睁了眼,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到了徐青山的床前,伸手往他头上一摸,得了一手的冷汗。
李往之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回了自己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
徐青山是被疼醒的,是一种针扎在骨头上的刺疼,在天还未凉的时候大口大口喘着气醒来的。下半身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可腰下的感触却被下身的无感给衬托的越加难熬。他怕自己的声响将李往之吵醒,只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缓缓的倾吐,试着将这痛缓解下来。
可是熬了一夜的不适感哪有那么容易就被降幅。
徐青山到最后已经疼的在床上发起抖,咬着牙将呜咽给吞了下去,实在分不出心来去在意李往之有没有醒。所以当感觉到头额上有温热的覆盖时,徐青山楞住了。
床上起了动静,是李往之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钻了进来。
“把身子翻了,我帮你揉一揉。”李往之低沉的声音传到徐青山耳中立刻化成棉絮将人软了下来,徐青山听话的翻了身,换个了趴着的姿势伏在床上。
身上的内衫被解来开推倒了肩膀处,李往之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手心贴上了腰轻柔的动了起来。
徐青山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悠悠的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徐青山迷迷糊糊的听见李往之在说话。
“还疼不疼了,好些了没?”
此时被褥里热气腾腾,李往之的气息就在他呼吸间萦绕,扰的他的气息开始不稳,连打出来的话都变了调调。
“还有些疼,你再帮我揉揉。”语气不可谓不软人。李往之听罢,将手再次覆了上去,游走的地方也较之前大了许多。
徐青山只觉的被子的温度越发的高,全身的知觉带着一股燥热再次回归。
这边一室温软,氛围迷人。外面却是冷风阵阵,吹的姑妈的心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瞬间就打了个冷颤。她将听到的话在心中又重现了一遍,然后就跟收不住了似的,一直在她脑海中回放……。
“还疼不疼了,好些了没?”“还有些疼,你再帮我揉揉。”“还疼不疼了,好些了没?”……
这这这这已经不需要她去猜了,两人之间都说上这些话了,还能是什么啊啊!
姑妈失魂落魄的回了屋子,将自己的房门一推,惊的姑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吓死我了!我说你这一大早干嘛啊!”姑夫见姑妈没了动静,连忙下床去看,一见姑妈脸上的泪痕,就慌了神,把人拉进屋搂进了怀里。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姑妈不做声,埋在丈夫的怀里哭的更凶。
“我说年纪一把大了,说你两句就哭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啊,小心岔气了。”姑父无法,只能哄着。
姑妈当然不是为了这点事就哭,她是为了她那唯一的侄儿啊哭啊!!!那么多年了!那么多个姑娘都见了!一个瞧上眼的都没有!还以为是自己的侄儿眼光太高,结果呢,原来人要的压根就不是姑娘,是小伙子啊!!!
姑妈想着自己的亲爹亲妈亲哥哥,随是越想越伤心,可到底哭太久,渐渐了也就停了。姑夫看着姑妈一脸严肃,以为姑妈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搞的自个也不自觉的凝住气来。
又过了一会,姑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这气压欲要开口时,姑妈终于发话了。
“你知道隔壁老王家那个小儿子么?”
姑父一听姑妈的话,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啊,怎么就扯到老王家了呢,不过还是依着姑妈的话给回了。
“这怎么不知道,他家小儿子不是都成亲好些年了,孩子都多大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姑妈重重的叹口气,陷到了回忆中去。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那天是十二月里的初十,一整天都在飘着小雪。
王家镇的陵园都是独户,一条道只通一家,用白墙隔开的,本地人家几乎都在这园子里有个地方,有的几家老的活着的时候是邻居,入土了也依旧是个伴。
姑妈的公婆是大前年年去的,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都是早上起来发现人没了的。新丧前三年里的祭日都得去,过了三年才能停。
那天姑妈一家早早的就起了床,姑夫带着儿子先去铺子里取要烧的元宝锡纸,自己则带着儿媳妇先过去将拜祭的贡品摆放好。到了地方两人将瓜果蜡烛等物件布置的差不多了,聊着家常等了些会还是不见人来,于是就让媳妇去看看情况,自己则在原地守着东西。
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将整个陵园都染了白,飞檐瓦角的边缘则是墨黑,像副水墨画似的,和这地方的意义一联系起来,还是真应景的沧桑。
媳妇刚去没多久,姑妈就听见了一阵阵的低泣声,和面前的白烛墓碑一呼应,不由的有些心悸。
有些怪力乱神的事,姑妈是信的,只不过姑妈一直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话来做人,所以就算心有戚戚然也不觉的多可怕,毕竟还是青天白日的,什么鬼怪那么出格连这个规矩都不懂要出来害人?于是放大了胆子,寻着这声音走了几步,转了个墙脚就看到这泣声的由来。
然后姑妈就松了口气,原来是个人在哭啊。
那个人跪坐在雪地上还在哭着,哭的既不撕心裂肺,也不抽抽搭搭。而是那种压在心头上的,像是宣泄,抑或是悲鸣。
姑妈站在拐角处站着瞧,那人跪坐在雪中,弯着上半身,肩头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一看就知道是维持一个姿势没动过。
抽泣声幽咽的忽高忽低,嘶哑着很难听。
可在冰天雪地里,姑妈的心却被这低泣声抽的心也缩了紧,不由得也要落下泪来。
这声悲鸣太真切了,和整个天地的黑白搅浑在一处,直撞在心上最幽谧的地方,那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死离死别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声音,是种可以在平日装作若无其事,却深埋在所有帷幕之下的一处空白。
这空白无人来问,无人来填,每每想起,却依旧如初般的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不在乎李大夫走不走了……
☆、二十
后来,姑妈又在街上碰到了那个人。
那天是元月十五,集市上热闹非凡,挤满了出来溜达的人。姑妈从家里出来去铺子拿东西,刚从巷子拐出来,迎面就看见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一边走一边在逗着,娃娃的整个小脸红扑扑的,穿着一身大红的棉袄,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周边张望,灵气的不得了,对上姑妈的时候,嘴一咧就咯咯的笑开了,让姑妈忍不住上前去逗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