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煜注意到这人竟然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但是从服饰看来,却已经是个五百主(下有五个百将,管五百人)。
叶煜此前可是遇到了不少少年英才,故而对于此人他不敢松懈。更何况他看到这人握着缰绳的手还握着弓,想来刚才那惊险一箭也是此人射出,射出之后又快速俯冲以剑取命,一个连招运用纯熟,恐怕手下人命比他还多。
在这人伺机而动的同时,他也同样在等到进攻的时机。
这两个骑在马上用剑攻击的人好似有一股默契一样,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攻击,不成,又同时收势。
那人的眼神比起之前就好像是明亮起来一样,他动了动唇说了个两个词。
他的说的虽然是赵语,但并不困难,叶煜听懂了,可他却当做没有听懂一样。
那人本就不在意他能否听懂,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很快又举着剑攻来。
两人依旧是势均力敌,不过叶煜却从这人的招式中看到了和蒙恬有些类似的风格。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和蒙恬有什么关系,而是,他可能和蒙恬一样,长与武将之家。
叶煜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却觉得他未来的成就肯定不会低。
狠狠刺去去一剑,互为敌人,叶煜可不会有半点惜才之意,正相反,他还要将这人留在此。
几个回合下来,叶煜知道自己的马上本领不及这大概是从小训练之人,就接着一次闪躲的时机果断地翻身下马。
赵人以骑射著长,那人自是不解他的举动,只觉得他这是自寻死路。
他的马扬起了前蹄向叶煜踩去,却突然发现马蹄之下哪还有人?
他立刻让马掉头,却仍是看不到人。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掌拍了下马背接力,一个空翻跃起,竟落到了叶煜的马上。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跃起的时候,寒芒就刺向了他原来的位置。
但是马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叶煜的马察觉到了身上不是自己的主人之后,剧烈地摇动起来,打算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叶煜不认为他能在马上待多久,却没想到这人是驭马本事好的出奇,他只是做了几个普通的动作,马儿就渐渐停止了反抗。
那人还对他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
叶煜见此,踢了几脚地上遗落的兵器,被踢起的兵器们就朝着那人攻去。
同时,叶煜将手撑在那人的马背上借了个力,向他攻击。
那人后仰着身体躲过了飞来的兵器,余光撇到叶煜的动作后,竖起了剑防御。
叶煜嘴角微微勾起,他一脚在马头上,二度接力,自上而下压迫着这人,这可不仅仅是靠剑就能防御的了。
那人不得已,只能让自己滚落下马,蹬脚从马腹下滑过,躲过这一招,背靠着他自己的马匹。
他细布的衣服因此滑了一身泥。
叶煜在他落马后就收了剑势,没有误伤到自己的马匹。
不过他的攻击却没有因此停止,一个前翻又落在了地上,刚落地之时又朝着那人攻去。
那人侧身闪躲,叶煜的剑便扎到了他身后的马上。
马扬起前蹄嘶叫着,那人刚躲开了叶煜的攻击,却没有躲开自己身后马儿的前蹄,这驭马的一时不察给踹了个正着。
这一踹落到了他的后肩上,就算最后多的及时,但轻则也是个脱臼。
叶煜更是趁此来了配合马来了个前后夹击,刺中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这一剑本事要刺中心口的,因为那人已经躲无可躲了,可偏偏这人狠下心用肩膀挡了一下,才没当场毙命。
就在此时,突然鸣金收兵了。
那人吐了口血唾沫,踢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剑阻拦了叶煜一下,用已经被刺伤的手,最后使力,翻身上了叶煜的马扬长而去。
跑开了几步,那人竟然还回头对叶煜说:“美人,我记住你了!”
叶煜被抢了马,又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可不好看,幸而他说的是赵语,至少周边的秦兵听不懂。
那人看到了叶煜的神情,就知他是听懂了的,顿时大笑起来,又对叶煜说道:“我叫乐叔!”
叶煜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是也能猜到可能与大将乐毅有所关系,估计以后也小有成就,只恼自己刚才没有得手。
秦赵的第一波交战双方伤亡都不小,秦军略胜一筹。
之后又有几次交锋,叶煜全都在场,不过他却发现赵军的抵抗似乎不如一开始了。
虽然可能是因为没有在遇到像乐叔那样的对手,也有可能是榆次后继不足,但是叶煜偏有种预感,赵国可能在酝酿什么阴谋。
好吧,叶煜清楚自己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历史上这一年有五国联军抗秦事件,他不知具体时间,但是五国联军绝不是一日两日能达成的。
叶煜的战争嗅觉还算不错,再加上这作弊一般的预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首先是阳邑被攻打下来的速度太快了,推说元气没养好也可以,可是对比榆次一开始的阵容,阳邑就有一种被半推半就放弃了的感觉。
其次是榆次这边的战役,叶煜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乐叔有伤暂且不提,但是他见过的身份高的甲士有好些都再也没出现过,虽然这可能是他多心了,但是他真的感觉榆次这边越打越容易,抵抗完全不如一开始那么激烈。
还有冬天的时候赵韩的轮流骚扰,每次都是小打小闹,而且都是民夫……对了!都是民夫!
叶煜想起了第一次敌袭时间,侧门战场基本上是民夫,清扫起来速度快很正常,可是正门战场应当是精兵才是,蒙骜部队的清扫速度却比他们还快,就算是老兵也不可能这么快才是,比较可能的解释就是那边也是民夫大队,或许还混杂了一些精兵。
他皱起眉头,心中存疑。
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不信蒙骜等人看不出来,可是他却没发现军中有什么行动。
是秘密行动,还是还在试探?
他虽然有了些军爵,但那根本不够看,而且论资历他还是个新兵,他能接触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他来回踱步,想到了之后秦国被人打到函谷关的事,顿时觉得还是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蒙骜等人,就算是他多此一举也罢。
不过他的身份可没办法进入住帐,幸好这一次张奋威也来了,他便去寻他,论起军中管理管理层,他最熟悉的还是张奋威。
在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推测之后,张奋威果然帮他引荐了蒙骜。
这一次他见到的只有蒙骜一人,他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赵有兵而不出,韩扰军而弱兵,恐有大患。”
蒙骜听后神态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一样。
叶煜见此,松了口气,正打算告辞,但想起最后蒙骜还是大败了,便留心多说了一句。
“三晋本是一家,信陵君见赵危必就救之,还望将军有所预。”他抬眼看了一下,发现蒙骜的神情竟然有了变化,就吞下了打算告辞的话语。
叶煜所料不错,蒙骜早在第一次声东击西时就察觉到了异常,在之后赵韩轮流骚扰的时候他更是猜到了两国的打算,因此早早地就通知了秦王,在附近的城邑中备下了足够的物资和军队,就算赵韩联合进攻他也无所惧。
蒙骜听到叶煜猜到了赵韩两国的打算时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杨端和还是因为得到了一些情报才确定的,可叶煜是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东西的,他是仅凭一些细微之处就察觉到了,所以蒙骜也不介意多说两句提点一下。
“信陵君欲助赵国,然有其窃符救赵在前,魏王此次不会同意的。”蒙骜怎么会没有考虑过魏国呢?但作为一个大将军,他深知信陵君窃符举动对魏王造成的影响,虽然时间的流逝让魏王没有追究这一事,但是心中必然是有所芥蒂,若是信陵君再次提出要帮助赵国,想必魏王一下子就会想起旧事,怎么可能会同意。
叶煜稍加思索便说道:“信陵君门客三千,贤人无数,若他欲助赵国,何尝会没有说服魏王的谏词呢?”
蒙骜听他这么一说,也思索起来。信陵君上次能让魏王的宠姬去去窃符,这一次怎么不能说服魏王身边的人加以劝说呢?
过了一会儿,蒙骜派人把蒙武和杨端和找来,又让叶煜坐在了席上。
蒙武和杨端和很快就进来了,他们也知道了叶煜的推测,都沉思起来。
以蒙骜手下秦军现在的状况,若是赵韩联军那是不惧的,但若是在加个魏国怕是有些吃力的。
固然可以让秦王派兵支援,可是派兵是瞒不住的,三晋若是知道的消息提前行动,那么援军就来不及了,而且从地图来看,秦兵现在是深入太原,若是援军要过来,很有可能遭到韩国的拦截。
敌在暗,我在明。
谁也知道三晋打算什么时候出击,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若是让谍人进言,使魏王不接受信陵君的谏词呢?”杨端和提到。
蒙武回道:“不妥,从赵韩二军看来,此事已经筹备了有些时日了,魏王怕是已经允了,此时进言已无用处。”
蒙骜这时看向了叶煜,他问道:“你既能察觉此事,可有何想法。”
叶煜不说别的,反倒看向了蒙骜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敢问将军,若是此事非秦所起,信陵君领兵挂帅,且来秦国求援,您觉得——王上会答应吗?”
蒙骜听后,一下子站起身来,他的神色异常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①乐叔,乐毅之孙,生卒年不详,汉华成君。(没有对其功绩的任何介绍,估计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可能是荣誉爵位的样子。)
第二十一章 军中论计坏合纵
或许在后世体现的不是很明显,但是在当下,贤德之人的影响真的是非同一般。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四君子之首的信陵君。
蒙骜的反应已经很好地回答了叶煜刚才的那个问题。
如果信陵君来秦国借兵,秦王会借吗?
当然会借,为什么不借呢?
大概谁都会这么想。
信陵君窃符的事情的确让魏王心中存有疙瘩不假,但是在更多人看来,那是大义之举。
信陵君素有贤德之名,首先帮他完全不用担心像帮秦国那样到头来被坑一把,其次帮助贤人名声上听来也好,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国家遇到危难了,他也能像窃符救赵那样来帮忙。
这样一个送人情的机会,为什么不借呢?
再说了秦国如今越发越往东扩展,各个国家都不放心,如今有个大好机会合纵抗秦,说不准还真合了他们的心意。
蒙骜显然也想到了合纵之事,他再度挥手招人唤来耳目和游士。
“信陵君要合纵?”杨端和虽然慢了点,但也想到了这一重。
蒙武想明白后则是大惊,“若是信陵君求兵,岂有不成之理?这该如何是好啊。”
“切莫慌张。”蒙骜重新坐了下来,除了面色凝重了一些,他一点惊慌的神态都没有出现,“此事还尚未核实。”
耳目和游士各来了一人,蒙骜也没来得及让他们坐下,刚进了帐子就把几人的推测说了出来。
“你们觉得,这事有无可能?”末了,他问道。
耳目答道:“先前多是注意赵韩,倒是少有关注魏国,此事我还得回去查一下魏国的出使情况。”
游士却说道:“虽尚无凭据,但依我之见,三晋联军有八成可能,合纵有六成可能。”
一时之间帐内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这个几率真是太高了。
蒙骜双手置于大腿之上,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说道:“此事切记保密,万不可叫人察觉。”
“是。”耳目和游士匆匆退下去探查此事了,叶煜等人也被蒙骜挥退了。
蒙骜屏退左右,当即就提笔给秦王写了一封信,无论是三晋还是合纵,秦国都需要早早做好准备才是。
写完之后,蒙骜看着桌上的锦帛,久久不语。
秦国前两年刚经历了两任国君的死亡,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多少还是会有所影响。
现在的秦王登基时日尚短,看不出昏明,蒙骜与其也不算亲密,这就让本就看不清前景的路更加模糊了。
***
“咳咳……”咸阳宫中,秦王子楚坐在椅上咳6 嗽不止。
“父王。”嬴政放下手中的笔,担忧地望过去,“父王可是受了凉,赵高,快去叫医工过来给父王看一看。”
嬴子楚点点头,“也好,近日宫中患病之人不在少数。”
“报——”
父子两人正说着,殿外就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声音。
嬴子楚一见便知道是蒙骜的来信,想起蒙骜前段时间给他攻下的城池,他只当这一次又是捷报,心情顿时大好,等不及般亲自走到了门口拿起蒙骜的传书。
嬴政安分地待在原地,他也觉得是前方大捷,一会儿再问也不迟。
谁知,原本脸上带着喜意的嬴子楚一见那锦帛上的内容,顿时大惊失色,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幸有士兵扶住。
“父王!”嬴政赶忙上前搀扶,他瞥了一眼蒙骜的传书,瞧见了“合纵”几个字,眉头一皱。
蒙骜并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就在他的书信寄出去不久耳目就带来了消息。
“此前信陵君的确有暗地里派人出使各诸侯国。”
“传腹心和谋士!”既然消息属实,那就是要开会讨论了,想了想,蒙骜又加上了一句,“把上次那个簪袅也叫来。”
叶煜是所有人里面离得最远的,所以当他来的时候帐内已经讨论起来了。
“合纵在即,我们应当坚守不出,待援军来临。”一谋士说道。
“万一榆次是个陷阱怎么办?赵韩既有所图谋,必然会率先做些什么,不妥,不妥!”另一谋士说道。
“那便退至祁县,我们已在那待了数月,与其它城邑相比是最安全的。”那谋士又说道。
第三个谋士却驳道:“已经攻下榆次,这种大好时机不继续进攻,反倒退后几城,何人看不出端倪?”
第四个谋士说道:“想来们已经中了赵韩的计策了,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继续攻下狼孟。”
“此举不过是在消耗我等的兵力,再者就是攻下了狼孟想必也不存什么了,一个空壳子要来干嘛?”最后一个谋士说道。
几位将军和腹心坐在上位不语,只听着谋士们的你来我往。
几人都非常投入,叶煜进来好一会儿了也没人注意。
倒是何腹心无意间看到了叶煜,他说道:“叶籫袅是吧?快入席。我已从将军处听闻你的机智,你若有何见解但讲无妨。”
叶煜入了席,这几天他当然不会什么都没想,只是他想起了自己见嬴政时候的事,心里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认为接下来当将计就计攻下狼孟。”
何腹心注意到他用了个“也”字,这说明他刚才是听到了谋士们的讨论,既然如此,他便有些好奇在听过反驳后,为什么他仍然这么认为了,“可愿细说一番?”
谋士们也停止了讨论,看着叶煜,他们和何腹心所想一样。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那么后面说起来也不难了,左右是在讨论,是非对错都没关系。
叶煜这么想着,然后便将自己的说了出来。
“将计就计,其一,便是不让敌军察觉我军异样。”
那第三个谋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其二,太原一带所剩城邑不过寥寥,此次若是平了太原,日后也无需再行。”
他说的不错,可是这理由并不具备说服力。
就在众谋士有些失望之时,叶煜又说出了第三条理由。
“其三,虽说是敌军在暗我军在明不假,但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敌军的打算,又何尝不是我军在暗,敌军在明?”
在场都是聪明人,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隐约摸到了个边。
叶煜见情况还不错,心里也有了点底,“我们不知敌军何时发动进攻,不敢明目调兵,敌军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们若是不知该如何行动,何不先想想敌军要如何行动,再谋计策?”
这个问题何腹心大概是想过,因为他张口就接话道:“敌军所想,无非是诱我军深入太原,若是三晋联军,便是赵韩包围我军,魏断我军后路;若是赵魏韩燕四国联军,便是成夹击之势;若是赵魏韩楚四国联军,便是三晋包围,楚扰边,成孤立围剿之势;若是五国联军……东魏西韩南楚北赵燕,我军难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