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冲出研究所,暴露在夕阳依旧不算柔和的光线照耀下时,我的眼前猛然发黑,我料想到体内估计已经多少受到了一些毒气的影响,不得不重重一脚踏在地上,勉强保持住精神的清醒,往研究所外的情景看去。
和我预料的一样,研究所外的恶性病毒感染者数量惊人,但同样令我松了一口气的是,本该在五点来迎接我们的属于协会护卫队的飞行器已经抵达了研究所的上空,此时正调出单聚光束炮对靠近研究所的感染者进行驱逐。虽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掉所有感染者,但是应该能很快降落下来,只要护卫队的人员能够靠近,那么至少也能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研究所外的大雪似乎又降得更大了一些,铺天盖地的白色雪花盈满了我的整个视线,在夜晚即将降临的这个时刻,室外的温度也骤降了下来。脚下踩着的积雪比刚刚要更加厚实一些,雪地混杂着泥土和血液,同时也显得比刚刚要更加脏污。
我移动到尼约身边,脑海里的晕眩感逐渐加重,右臂也开始变得麻木。我能感受到我此时的皮肤情况肯定糟糕到了极点,只能先将后背上那位伤得更重的女士暂时放到地面上,并且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此时无比薄弱的身躯,拿起手上的枪击毙了冲过来的两个恶性病毒感染者。
杰拉德站在我的身边,我始终用一只手拉着他,不让他离开我的身边,同时单手持枪,尽量护着身边的这些研究员。但我眼前的色彩持续不断地变得更加花白,整个世界的颜色在我眼中都苍白而孱弱了不少,我感受着我的意识不断远离,仿佛下一秒就能从我的大脑中彻底剥离而去。
我们身边倒下的感染者越来越多,腥臭味逐渐弥漫在了整个空气里,这种皮肉被高聚光束射穿烤焦的滋味充斥着我的鼻腔,使我更加晕眩了几分。我在意识恍惚的时候听见了尼约的大喊声,但是却无法分辨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勉强睁着眼睛注意着周身的情况。虽然记不太清,但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虚弱过了。
就在我晕眩到了极点,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我看见了远方天空上正往我们这边靠近的几架飞行器,认清那的确是围剿队所属的战斗用飞行器后,紧张的情绪才稍微缓解。
于此同时,我感到大脑里就仿佛被灌进了千斤重的浓浆一般,飞速地侵蚀了我的思维神经,我所能够进行的每一次思考最后也都石沉大海。我转过头,对站在我身边的杰拉德露出一个温和而无奈的笑,没来得及看他现在的状况如何,眼前就被一片漆黑笼罩,意识也深深地坠进了沟壑之底。
第八十七章
我的意识逐渐在一片宁静中苏醒,闭合着的眼睑能够感受到强烈的灯光正笼罩在上,身上也一片温暖。我感觉自己就仿佛正置身于清浅的溪流中,水流从我的周身划过,清刷着我的疲惫和劳累。不过这种感觉恍惚而并不真实,自从废土的范围逐渐扩大后,我们就已经很少再有机会看到那样的森林和溪水了。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眼睑打开的瞬间,瞳孔就被一片白光凶猛地覆盖住,我不得不稍微侧过头,将目光转向阴暗一些的位置来适应这些光线。大概是睡久了的原因,我的四肢酸软无力,连动动手指都似乎需要花费很大力气,于是我干脆没有移动身体,慢慢感受着我的知觉逐渐回归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总算是醒了啊,我的莱欧蒂尔大师。”
我的头脑依旧有些晕眩,思维也不像正常时候那么顺利敏捷,听到这个声音后大概过了十几秒,我才缓慢地意识到这是尼约在和我说话。
我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尼约正站在我的床边,环保双手俯视着我,表情不太好看,我稍微回想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似乎也不怎么友善。
我动了动面部肌肉,扯动嘴角笑起来,玩笑着问:“你很期待我醒不过来?”
将这句话说出来几乎就用尽了我的全部力气,我的嗓音干涩无比,喉咙处也灼烧般疼痛得厉害。不清楚是因为太久没有水源的补充和滋润,还是因为之前那些笼罩住我的毒气伤害到了我的声带和喉管。
“醒不过来?”尼约挑了挑眉,翻了个白眼后,音量抬高了一些,“你还真的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不仅如此,你那条手臂差一点点就再也不能拿枪和做实验了。作为一个军人和研究员,你要是连右手都丢了,真的可以直接辞职回家种菜了!”
“我要是连拿枪的力气都没了,哪儿还来的力气耕地种菜。”我笑了几下,喉咙处一阵发痒,只能再次偏过头抵在肩窝处剧烈咳嗽了几声。
这样偏过头去,也让我看见了现在躺的这张床右侧的景象。杰拉德正坐在椅子上虚弱地垂着头,眼神无力地看向我,他的脸色相当苍白,估计比我好不了多少,呼吸似乎也低微到了极点,远远不如我昏迷之前看上去那么健康。一条锁链带紧紧地将他的上半身和椅背缠绕在一起,锁链的联结处垂放在他的胸膛前,锁头看上去相当复杂。椅子的四角被牢固地镶嵌进了地板,锁链带一直缠绕到了房间另一头的墙壁。
我在感到心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能让他一直相安无事地待在我的床边,还弄了条这么坚固的枷锁来锁着他的,估计也就只有嘉利米维尔了。
我对杰拉德温和地笑了笑,他在看见我清醒过来之后,眼神里似乎充满了波动,但他的状态实在虚弱,所以及时是对上了我的目光,也依旧一言不发,只在表情上有了一些变化。
“……你们给他打了镇静剂?”在观察了他一会儿后,我轻轻开口向尼约问道。
“打了最温和的那种,嘉利米维尔带康纳尔多医生一起来的,康纳尔多医生说这种镇静剂不会对恶性病毒感染者造成任何直接伤害,药性非常温和。”尼约说完后,表情又古怪起来,“但是嘉利被他烦得想扁人,所以……呃,注射得稍微多了一点。不过你放心,他只是需要时间恢复而已,嘉利有分寸,没给他注射过量。”
我点了下头,叹息了一声,又问:“他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连嘉利米维尔都能被他惹怒?”
“丧尽天良倒是没有。”尼约耸了耸肩,“你是昏过去了不知道,这家伙厉害着呢,这次如果不是嘉利米维尔愿意为他极力辩解,并且担保他没有任何恶意,估计他现在已经被带去军事法庭接受审判了。”他停顿了几秒,垮着脸又说:“但是这样一来,嘉利就和他硬是绑到一块儿去了,以后他要是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上面那群老家伙估计都会算作是嘉利的责任。”
“什么过激行为?”
“我该怎么跟你描述……”尼约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思索了一会儿,解释道:“你当时受毒气影响昏过去后,这家伙就开始乱来了。我一开始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付那群恶性病毒感染者上,所以没看见他到底在搞些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开了枪——我的老天,那哪里叫开枪,那叫地图炮。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把所有人都拉到了你周围,估计难免会有几个没留神的家伙遭殃。”
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早就对他的武力值有所了解,所以对于他这一系列的变态行为还算得上是淡定,但是最令人无语的是后来,嘉利米维尔的飞行器抵达研究所上空后。”尼约一边说,一边用怪气的眼神打量着床另一边的杰拉德,“那些恶性病毒感染者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敌得过军用飞行器这种大型杀伤性武器,很快就被处理得差不多了。研究所的毒气依旧在往外扩散,所以在确定了我们身边的区域安全后,嘉利米维尔的飞行器就开始下降——重点就在这儿,你旁边那个家伙把枪一甩就把你背到了背上,然后整个人跟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在飞行器距离地面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就跳上飞行器一脚踹开了舱门,直接冲了进去。”
他啧了几声,跟看怪物似的继续盯着杰拉德,“之后在飞行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貌似他打伤了不少嘉利的队员,气得嘉利差点把他一脚踹下飞行器。”
我忍不住笑了几声,问:“嘉利米维尔可不是那种光想想就能满足的人,他要是想踹就肯定会踹,之后是怎么有忍住了?”
“因为嘉利说他这么急切的目的,应该是在担心你的安全。”尼约指了指杰拉德,对我说,“他好像知道那毒气会威胁到你的生命,所以才会专门跳上嘉利米维尔的飞行器,并且直接拽住了康纳尔多的衣领——那位兄弟吓得到现在说话都还不怎么利索,你一会儿可得替这家伙给那位医生好好道个歉。”
“我会的。”我轻笑着说。
“你身上沾染到毒气的部位不算太多,所以还能彻底恢复正常,至于那位被你救出来的小姐,”尼约皱了皱眉,表情有些遗憾,“虽然活是活下来了,如果治疗起效的话,以后也能勉强正常生活,但是恐怕再也没办法继续研究事业了。”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我慢声说道,“这种毒气是专门针对恶性病毒感染者的,还好她被毒气缠绕的时间很短,不然估计也活不下来。”
“这倒是真的。”尼约点了点头,“那位姑娘的家人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一直想要专门来谢谢你,但是这里是军事基地,他们不方便一直停留在这里,所以嘉利米维尔让他们先回去了。等你恢复了有时间的话,还是去见见人家吧,他们都想感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那种时候无论是谁我都会救。”我看了一眼窗外,问:“我们现在是在基地里?”
“对,”尼约说,“因为你旁边那个家伙这次的一番壮举,就连协会护卫队那群家伙也知道这小子其实是个感染者了,你们肯定不能再回你家那边,会被政府的人盯上。所以嘉利米维尔的意思是你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看之后的情况,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回比特区研究所继续调查。”
“那些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我说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将后背靠上床头,稍微活动着四肢骨骼,“我有点事要和嘉利米维尔说,他现在人在哪里?”
“应该在基地里,”尼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估计他除了操练之外也没什么事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叫他过来?”
去吧。”我点了下头,“可以的话,把康纳尔多医生也一起带来。”
“我说,莱欧。”尼约本来走到一半,听我这么说又转过头,皱着眉道,“你在这种时候就不能先把大局甩到一边放着去么,把身体恢复好再来处理这些事也不迟啊。”
“我们可不一定一直都有这么多时间,”我微笑着解释道,“现在尽快将事情处理完,之后万一遇见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尼约摇了摇头,表情相当无奈,“你和嘉利米维尔就这一点特别像,什么事都会把自己放到最末尾,你们可别忘了你们都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要是你们垮了,外面那一窝蜂眼巴巴等着你们安排下一步行动的家伙们怎么办?”
他说完就又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
我听着他的脚步远去,转头看向杰拉德,语气调侃地说:“小家伙,这次当了一回我的恩人啊,嗯?”
第八十八章
我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知道是药效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两天没休息好,他看起来很没精神,手臂紧紧地贴合着身体两侧,双手也无力地垂放着,被锁链缠绕得动弹不得。他专注地盯着我看,即使眼神不断透露着虚弱,也还是和往常一样那么固执。
他看着我,缓慢地动了两下嘴唇,用无比细微的声音问道:“痛吗?”
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是在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顺着他的意思抬起右手打量了几眼,正面接触到那些毒雾的右手臂上缠绕着绷带,几乎将我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紧地遮掩住了。我从手掌虎口处的细小缝隙中能看见我的皮肤泛着青紫,皮肤的状态看起来干燥萎靡,应该是受那些毒气腐蚀所造成的。不过从尼约刚刚的说法中看,想要恢复似乎问题不大,等一会儿换药时我也能自己好好看看,尽量不给身体带来任何后遗症。
同时我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现在穿着的是一套非常舒适的收缩服,应该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设计得很合理,轻薄又保暖。看起来这两天照顾我的人应该相当细心,嘉利米维尔估计也是请来了基地里最好的医生为我诊治。
我活动了几下缠绕着绷带的手指,对他笑道:“不痛,我伤得不重,很快就能恢复了。那些毒气应该只是暂时性地麻痹了我的大脑和神经,所以我才会昏过去,现在没事了。”
杰拉德依旧专注地凝视着我,听完我说的这些话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或多或少感到有些诧异。他虽然看起来虚弱,连抬头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但意识却似乎相当清醒,和几天前的情况对比起来好了不少。他刚刚应该是完全听懂了我说的那几句话,并且也思维清晰地给出了回应。
这算是意外收获,这次受伤倒也不亏。我笑起来,抬起没怎么伤到的那只手掀开棉被,打算下床去看看绑在他身上的这些锁链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绑得太紧的话,很容易造成血液流通的阻塞,手脚都会发麻。
我正打算下床,房间的门就忽然被推开,嘉利米维尔大步走进来,站到我床边动作连贯地脱下了外套甩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重新靠回床头。他看了一眼被绑在另一边的杰拉德,对我冷哼了一声,“你还活着啊,真是遗憾。”
“我要是没活着,你还能这么淡定?”我笑着戳穿他话里隐含着的担忧和愤怒,安慰了一句,“放心,我没事。”
康纳尔多和尼约跟在他后面进来,听见我们的对话都没开口,康纳尔多还好,只简单地对我点了点头表示问候。尼约在听完我的话后立刻翻了个白眼,表示对我这番话的强烈质疑和不满。
“你当然没事,幸好毒气侵入不深,不然你旁边那个小混蛋估计得把我们的飞行器都给拆了。”嘉利米维尔依旧冷着脸,整理好自己里衬的衣领后,走到杰拉德面前拿起他胸前挂着的锁,推动了几下,解开了那层锁链。
杰拉德在双手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拳往嘉利米维尔脸上挥去。不过估计嘉利米维尔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在解开锁链后就动作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开那一圈,然后抓住杰拉德估计还在发麻的手臂,将他甩到了我的床边。
我倒是还从来没见杰拉德吃过这么大的亏,好笑地摇了摇头,在他重新站起身再去给嘉利米维尔第二拳之前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坐到我的床头,然后伸出手臂绕过他的身侧,拦在了他的腰前,“别去了,你在那个椅子上坐了这么久,身体还没恢复状态,打不赢那家伙的。”
嘉利米维尔冷冷地看了他两眼,将那把椅子四周的锁链踢开,自己坐上去活动了一下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康纳尔多。
康纳尔多点了点头,走到我床边对我行了一个军礼,“日安,莱欧蒂尔医师。”
“日安。”我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干脆自己问道:“我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种毒气在我以前的研究事业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估计是一种新型气体,嘉利米维尔队长的手下部队正在配合hlm病毒防卫局的工作人员一起调查那座研究所,我们估计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拿到毒气样本。”康纳尔多解释道,“不过您估计没有大面积地接触到这种毒气,所以身体的情况不算坏,在药物的配合下,是完全可以康复的。您当时会昏迷,应该是因为毒素中含有致幻物质或者能够麻痹神经的成分,这些得等我拿到毒气样本后才能弄清楚。”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将终端递到我面前,给我看了一下这两天的疗程记录和期间用到过的药物。我点了点头,问:“那个女研究员呢?”
“那位女士的情况比较糟糕,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和其他医生一起对她进行康复治疗,”康纳尔多说,“她的大脑神经和四肢神经都受到了很大影响,我们目前只能够保证她最后能神志清醒,但是四肢的机能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不是我们现在能够预测的了。希望她是个幸运的姑娘,能够在我们的帮助下康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