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归 第一卷完结完本[古耽甜文]—— by:洗骨岭

作者:洗骨岭  录入:03-22

“那我就要他了……”
“你要救袁琛就赶快把我放开!”章听鼓冷冷瞥了一眼袁真。
“不放,凭什么放了你!”
“袁琛手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章听鼓咬牙道,“你要是再不把我放开他就要在天牢里流干血而死了!”
袁真吓得手一松,转头看向章听鼓,一会儿才问道:“他怎么受伤了……你也想救他?”
回答袁真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
袁真瞪大眼睛,刚要发作,忽地想起袁琛,立时又焉了下来。
“主人。”阿大上前跪在章听鼓脚边。
章听鼓回身便是更狠的一掌掴在阿大脸上:“没用的东西。”
这场景袁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此刻仅是深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刚刚从天牢过来,他的伤势不容乐观,要救人必须抓紧时间。”
章听鼓说着便要朝前走去,却被袁真一把拉住:“你不是章长胥的女儿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章听鼓回过头,一双美目冷冷地看向袁真:“我有事要问他,他还不能死。阿大,快走。”
“是!”
“等等。”袁真拦住章听鼓,“你打算怎么救人?”
章听鼓不过十六少女,能依仗的不过是章氏嫡女的身份,除了5 去求章长胥还会有什么办法?
然而袁真傻也知道事关西野大与两方大局,可不是买珠花红妆,小女儿家撒撒娇就能求来的。
章听鼓低头看着袁真拉住她的手。
袁真缩回手,摸了摸耳朵道,慢吞吞道:“我有个想法,就是……要你帮忙。”

第21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稀薄的阳光透过重重阻碍照进昏暗的荣华暖阁,两个小太监蹲坐在门口打着瞌睡,《春秋》、《六韬》、《国策》、《阴符经》、《玄经》……各种经学要典被当做废纸一般铺垫在地上,在重重书架的后面,一个穿着黑纱朝服的人影坐在冰冷的黑砖地面上。
他的一只脚上穿着黑色金丝登云履,可另外一只却不知掉哪儿了,只套着白色的布袜搁在一本《水经注》上轻轻地摇晃着,铺开的黑纱百褶裙像一个鼓起的花苞,隐隐透出下面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的十二纹章,头上的通天冠翻转着丢在一旁,散开了一半的头发披撒在身后,垂着头,只露出个黑瘦的下巴,倒是露在袖子外面的那双手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器,白净匀称,筋骨分明,甚是好看,微屈指节,让身边的小狗舔了两口。
“章姑娘。”
“让开。”
“可是姑娘……”
“你们要拦我?”
“奴下不敢!”小太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章听鼓和她身旁的人。
“上次陛下想要的手鼓我给他带来了,这人就是打鼓的。”章听鼓指指“被打鼓”的袁真,“难道这点事还要让我父亲来吗?”
“奴下不敢,姑娘请。”两个小太监说着,推开了荣华暖阁的门。
章听鼓走过两步,忽然回头道:“去给我们拿些点心水果来。”
“喏。”
“你也去。”章听鼓看着没有动作的两人冷笑道,“就算我支使不动你们,你们莫不是想亏待陛下?”
两个小太监相互对视了一眼,低头应允而退。
“等等,”章听鼓不悦地看着天子怀里的野狗,“把那东西也带走。”
野狗被带走的时候哀哀叫了许久,天子如何挽留都没有用。
见到那两名小太监走远了,阿大才合上木门,荣华暖阁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袁真跟着章听鼓走到暖阁里面,远远见到坐在地上的那个黑瘦青年,这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穿着过于宽大的黑色纱衣坐在地上,仿佛把自己整个藏在光与暗的边缘,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点儿天潢贵胄的样子也没有。
“你说的就是他?”章听鼓指着天子,言语举止间毫无尊重谨慎。
袁真点点头。
“你在开玩笑吗?”章听鼓嗤笑一声,“就凭他?”
章听鼓对待天子的态度让袁真很不舒服,只是一想起被冤入狱的袁琛,还是与章听鼓低声道:“你让我和陛下单独待会儿。”
章听鼓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关上了木门。
安静的书楼里只剩下天子和袁真两人,光线昏暗静谧非常。
袁真压抑着心头的焦虑,慢步走到天子跟前,压低嗓音道:“陛下——”
坐在地上的天子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收起腿脚蜷缩成一团,低下头躲开袁真的视线。
袁真忍着心里的急躁,努力恪守礼节,又呼喊了一声:“陛下……陛下,小臣西野袁真,自从您被章长胥那恶贼困在宫中,我等都是心急如焚,如今终于能够面圣,还请陛下诏,令小臣等匡扶宗室锄杀恶贼……”
天子低头靠向墙壁,只留半边侧身对着袁琛。
袁真不由急了:“陛下,西野少将军袁琛手里重伤还被章长胥关押在天牢,他被冤枉的,他是忠臣,绝对不会谋逆行刺啊!陛下,请你下旨放了他吧——”
天子依旧不搭理他。
袁真的眼角开始发红,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陛下——”
袁真“唰”地跪了下来,膝盖骨在冰冷的黑砖上撞出一声闷响,“袁琛一无依仗二理由要行刺陛下,求陛下开恩——”
天子无声地蜷缩起来,再一次避开袁真恳求的目光。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袁真跪在天子三步外,一次次叩在坚硬冰冷的黑砖石料上,发出一声声清晰沉重的声响,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磕出触目惊心的伤痕,细细的血水顺着颧骨流淌到下巴。
然而,他越是这样虔诚恭敬,墙角的天子躲得越是厉害,低垂着脑袋,只低头看着手里的玩具。
“快点儿。“外面的章听鼓拍了拍门,“有人来了。”
“啪踏”一声,笔筒和笔杆制成的玩具被摔了出去,掉在地上坏了。
“陛下——”跪在地上的袁真挺直腰背,忽然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横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袁氏历代忠血铁骨,为天子镇守西野十万荒原,西野是陛下的西野,袁氏是陛下的袁氏,君要臣死臣无怨尤,但铮铮男儿不该含冤屈死,兄长袁琛绝无反心,请陛下赐我袁氏马革裹尸之恩,微臣袁真,愿以死明鉴——”
并不算锋利的刀刃嵌进皮肉,却割开一道血口,细细的血线顺着刀刃滴落下来,未留余地,存了死志。
然而,天子只是低头摆弄着被摔碎的玩具,对眼前的活人视若无睹。
门外的章听鼓催促着。
滚烫的热血顺着刀刃滑下,滴落在地,被冷却。
袁真的心忽然凉了。
男儿铮铮铁骨,何惜百死报家国?西野广袤荒芜之地,人与畜生争食,而支撑这些血性男儿活下去的无非是忠君报国死而后已的信念,家不家,可国还是国,君王在,信念就在,总有一天拨乱反正,海晏河清,还他一片踏马高歌的天下。
只是袁真从没想过,原来,九龙御座上的天子并不需要他们的忠诚。
剑尖垂落了下来,将坚硬的石砖砸出一小个缺口。
“罗重已经死了,袁琛也要死了,对您忠诚的人都要死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袁真跪在地上,哭出声。
天子白皙的手指摆弄着绿玉笔筒的碎片,他不需要别人的忠诚,在他眼里,忠臣良将还不如那堆碎裂的玩具重要。

袁真双目赤红,悲鸣一声,手中的刀刃一划而过——
血,顿时溅了一地。

第22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陆嘉仪双手拢在袖子里,掌心握着冰冷的令符,是最高权限的禁宫行走的内府令牌,而他身旁的周显手里捧着一卷绢布——
这份旨意即将盖上天子的印信,然后向天下宣读对西野少将军袁琛的处置。
两人朝荣华暖阁的方向走着,忽然远远看到两个不算陌生的面孔。
正是内廷大太监和负责照顾天子的小侍。
“周先生大人刚刚从魏公处来?”大太监与周显相熟,首先与他说起。
“什么事?”拿着丝绢的周显眯起眼,看这两人的神情,显然是天子身边有了什么意外。
“是章姑娘。”大太监看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姑娘她在荣华阁里单独面见陛下。”
周显和陆嘉仪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意外。
这章听鼓平时虽然持宠任性,却少有和天子接触的,尤其是这敏感的时候。
周显只道:“不急,我二人也是有事要面呈天子。”
陆嘉仪心里拐了个弯,他本就有心要和周显分开行动,随即异常蛮横地踹了那小侍一脚:“什么胺臜玩意儿,这点儿事情也要惊动魏公,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事态吗——”
大太监被他当面踢了亲信已是脸色不善,又听那一句“胺臜玩意儿”,整个脸已经青了,却只当是之前略过此人说话得罪了对方,硬生生憋着脸,怪声怪气道:“小奴不懂事,奴下自会挑教,先生莫要伤了手脚……”
陆嘉仪双腿受损,钟昭公掌权的时候在宫中行走常常跛腿,被引为笑谈,听着大太监这意有所指的话语顿时便要发作。
周显也知道双腿就是陆嘉仪这人的痛脚,本有心看看这人笑话,但手里头的皇绢却不容他此时忙里偷闲,随即上前分开双方:“大事要紧,不若嘉仪先去大牢将魏公的吩咐办好,我随两位去荣华阁。”
陆嘉仪一脸愤愤的样子,拽着周显的手来回拉扯了几次,才道:“若不是怕误了魏公大事,岂容你这胺臜玩意儿嚣张……”
那边大太监阴阴笑了两声,转身而去。
陆嘉仪见几人走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手里的令符,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此刻,他尚且不知为自己一时急智埋下了什么样的祸根。
周显随大太监两人来到荣华阁果然看到章听鼓还站在外面。
周显看着紧闭的门扉,眼中目光微动。
章听鼓见到两人,尤其是周显,脸色也是微变。
“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来找父亲的,没想他不在。”
周显笑了笑便道:“主上用书不在荣华阁,现下应该是在千机殿后的暖阁里歇息。”
“好……”章听鼓拎起裙摆,“我去暖阁找父亲。”
旁边的大太监也不傻,一眼就看出章听鼓有问题,随即看了眼紧闭的门户。
周显却回过头与大太监道::“近日城中不太平,姑娘一人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将军不如送送姑娘吧。”
大太监接了周显的神色,道:“确实,我送姑娘去千机殿。”
“不,等等。”章听鼓忽然捂住一边耳垂,“我的坠子掉了,那是母亲留下的,你们赶紧帮我找找!”
大太监朝一旁的小侍打了个颜色,后者连忙就地寻找起来。
周显看着章听鼓眯起眼睛笑道:“刚刚姑娘在暖阁里,难道不进暖阁找找?”
没有找到坠子的小侍闻言便要往暖阁去。
章听鼓立即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不必了,阿大已经找到了。”
阿大跪在地上,将手里的坠子奉到章听鼓手中。
章听鼓接过坠子,缓缓戴到耳垂上。
“姑娘还要去见魏公吗?”
章听鼓看着猫一样微笑的周显,最后瞥了眼暖阁,道:“我们走。”
待大太监和章听鼓等人走远了,他才上前伸手将那荣华阁的门推开一条缝隙——
周显嗅了嗅荣华阁里透出的那一丝气息,忽然露出一丝怪笑,迈步走进去。
白色的鞋履踩在光亮的黑砖上仿佛没有声音。
稀薄的阳光照在荣华暖阁紫色的户牖上仿佛一层封尘,推开木门,《春秋》、《六韬》、《国策》、《阴符经》、《玄经》……各种经学要典被当做废纸一般丢在地上,凌乱的室内,一名穿着黑纱朝服的青年端坐在高台上的青铜御座里。
仿佛黑夜里绽开的花,静默、雍容却虚弱。
周显看着坐在王座上的这个人,只见他一只脚上还穿着黑色金丝登云履,可另外一只却不知掉哪儿了,露出一截白色的布袜,摊开的百褶裙像一片黑色花瓣,露出下面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的十二纹章,头上的通天冠被丢在脚边地上,散开了一半的头发凌乱地覆盖住面容,只露出个黑瘦的下巴,嘴唇被咬得惨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倒是露在袖子外面的左手白净匀称,筋骨分明。
周显暗暗环顾了一圈,慢慢走上前。
“陛下。”周显将手中的皇绢奉上,慢慢铺展在案桌上,“西野少将军袁琛阴谋叛乱,犯上刺君,恳请陛下严惩处他以极刑,警示天下。”
御座上的天子一动不动,仿佛正低头看着皇绢上的文字。
周显却走上前,仿佛得了应允一般自说自话道:“陛下英明。”
案台上的紫檀印盒被缓缓打开,周显扶着天子白净匀称的双手捧起大印,缓缓落向皇绢——
红色的印泥盖住字句,这皇绢上的字句便自此成立,生死既定——
忽地脑后一道冷风,早有准备的周显松手闪身躲开,只听得身后闷声巨响,竟是一把钝锈的弯刀贴着国玺大印生生劈下,大印翻在案桌上,捧印的天子双手躲闪不及,两截断指落在皇绢上,血瀑疯淌了一案——
周显跌坐在地,面容苍白地看着持刀人从御座后面走出来,只见对方杀气腾腾,抓着滴血的弯刀,脖子上挂着一道狰狞的伤口,浑身鲜血淋漓,面目狰狞地看着自己:“谁阴谋叛乱?谁犯上弑君?你们就想这样泼他一身脏水,要了一个忠臣良将的性命——”
持刀的这人自是救兄心切的袁真,此刻,便如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整个人脱去幼稚天真陷入疯魔的境地。
周显被他的逼问惊得心中一怵,暗道不知西野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面上却暗暗不动声色,作勉强笑道:“壮士息怒,王城十万宿卫军,您这样如何能救人脱身?”
袁真一把揪起周显的衣领,将钝锈的刀尖抵在对方胸口:“不能清清白白活着,便拖着你这样的小人堂堂正正去死又有何不可?”
“让小人为您这样的人物陪葬岂不是太可惜了。”周显小心翼翼避开对方的刀子,“少将军被冤枉,做主的却不是我这样的小人,而是……”
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袁真身后——
袁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忠君、报国。
这四个字是一道刻在脊梁上的紧箍咒,它让每一个将军勇敢、荣耀,它也让每一个武夫愚蠢、可悲。
袁真曾以为那就是他的归宿,可拳拳赤子之心,却终究抵不过撕开血肉的真相。
周显看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动了一下,袁真随即回过神来,猛的压紧刀刃:“做什么?”
“壮士想要救少将军,小人有办法。”
袁真看着他,未动声色。
周显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与陆嘉仪一模一样的令符,道:“小人本是钟昭公麾下,迫于家人性命,觍颜留侍宫中,然而天下纷乱,朝中有逆,退守江湖不如力所能及,想办法救出少将军本就是小人想要做而做不到的,壮士凭着这枚内廷令符即刻带少将军走便是——”
袁真接过令符,低头看着不做声。
周显知道他不信,随即又顺手坑陆嘉仪一把:“魏公已经另外派了人前往大牢要对少将军行刑,我这来取圣旨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壮士要救人,须得抓紧时间了!”
袁真闻言,神情一凛,收起刀刃。
周显只当这蛮子信了,刚要松一口气,冷不丁颈后一痛,直接摔在了地上。
袁真不放心,又踢了踢地上的周显,低声道:“能言善辩两面三刀,你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人!”
随即扯了周显身上的干净衣物,将阁内和自己略略收拾了一下。
袁真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却顿住脚步。
他看看手中维系着袁琛性命的令符,又看看台阶上鲜血淋漓的御座,忽然垂下头,哀哀地低声道:“哥,自此以后,阿真再无君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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