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这次煲的无花果炖雪梨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啊。“
我当时心中暗自得意,以为他是在夸我比我妈做的还要好,怎知他下面又来一句:“糖放太多了,甜到腻,无花果切了等于没切,那么大块的,另外这枸杞居然比无花果放的还要多,还有这里面的雪梨皮也没削干净……“我有些不服气,“这是我妈煲的糖水,你爱喝不喝,哪来那么多意见。”
我刚要把糖水从他面前拿走,却被他夺了回去,“我没说我不喝。”
“那就不要说三道四。”
岑峰目光略带狐疑,“这糖水真的是你妈煲的?”
“当然是,我妈的手艺你毋庸置疑。”
岑峰耸肩,端起碗一饮而尽。
看到我正把带回来的切花朱丽叶插入花瓶中的时候,他问道:“又买了花?”
“不是买的,这是我妈种的切花,我之前不是经常带回来的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能我没怎么留意。”
“呵呵,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去注意那种细节。”
我继续摆弄着瓶里的花,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岑峰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干嘛?我有说错吗?”
岑峰笑笑,“没,我只是在想,跟你一块同住了三年,你的很多地方我确实都没怎么留意过。”
“没事,反正我又不介意。”
“顾运南”
“嗯?”
“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干嘛突然这么问?”
“突然想知道呗。”
我其实不太想告诉他自己在这方面经验为零,于是说道:“以前读书的时候身边追我的人可不少。”
“你这不是问非所答么。”岑峰啧声道,“不过算了,看你这反应就知道你压根儿没谈过恋爱。”
被他说中让我有些不甘,“就你经验最丰富,床技最厉害,得了。”
“哦,小白莲好像生气了。”
看见他那痞笑我就不爽,“闭嘴,你再喊一声试试看?““这名字怎么了?不挺可爱的,主要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小白莲。”
我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他脸上丢过去,看见我皱眉皱脸的生气样子,岑峰倒是喊得更加来劲,逼得我最后只能上老幺了。
老幺虽然排行第五,可论身材和力气却是兄弟姐妹之最,而且重点在于它是岑峰的克星,岑峰一旦被它给缠上,就轻易不能脱身。
“顾运南,我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我那些内裤老是凭空消失连尸体都见不着,就是你跟你的狗干的好事对不对?!”
“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楚。”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白莲花,你分明就是笑里藏刀的黑心莲。”
“……”
这些嘻哈打闹的话,换做是以前,岑峰是不会对我说的,形婚是作为我们双方达成交易的掩护体,同时也成为阻碍我们之间交流的一道无形墙壁,我们人前做戏说着虚情假意的话,人后过着各不相干的生活,对方的事情始终是保持能不过问就不过问的冷淡态度,这导致我们对双方都各自存有许多偏见,不得不承认,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好好去认真了解过岑峰这个人,反之,他亦如此。
随着我和岑峰两人的话题逐渐多起来,他对家里的五只狗也慢慢产生了一点兴趣,现在每次他从外面回来以后都会习惯性地和五只狗玩上一会儿,唯一让我困扰的是,岑峰老是喜欢在外面买一些鸡腿,叉烧,烤鸭等熟食回来喂狗,这些人类食品对狗没有任何益处,但狗却偏生爱吃,为此我警告过岑峰好几次了,可他却总是说,又不是经常吃,偶尔喂一下让狗过下嘴瘾而已,他甚至还说我对我的狗太苛刻死板,得改一改才行。
在如何对待宠物这一点上,我和岑峰的观念显然有不小的差别,我很喜欢狗,可不代表我事事都会惯着它们,该宠的时候得宠,要罚的时候也得罚(内裤一事例外),但岑峰不一样,他完全是过度的纵容它们,狗狗要什么就给什么,无条件的去满足和溺爱它们,这种做法很不好,这样一来,不仅打破了我原本建立的一套饲养规章制度,而且这段时间里我明显感觉得出五只狗比以前放肆了很多,这笔账我无论如何也要算到岑峰头上。
今天岑峰又趁我出门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买烤鸡腿回来喂狗,结果被我杀了个回马枪逮个正着。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给狗喂这种东西吃,你现在又来?!”
“谁说我要喂狗来着?”岑峰把鸡腿举到嘴边咬了一口,痞气地笑道:“我买来自己吃的。”
我扫了一眼旁边包装袋剩余的四只鸡腿,将它们全部收走。
“干嘛呢?我不说了是我给自己买的么。”
“喂,顾运南,快把鸡腿还我啊,喂!”
晚上蒋鑫约我出来打火锅的时候,我把今天岑峰乱买东西喂狗的事情跟他大吐了一顿。
蒋鑫听了以后笑呵说道:“你们俩最近关系比以前好了不少呀。““有这回事?”我不以为然,夹了一颗牛肉丸放进嘴里。
“虽然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可你们离婚前跟离婚后的对比还是挺明显的,你们之前表面上是合法夫妻,私底下却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如今你们虽然离了婚,但相处的模式倒有点儿像情侣。”
我眉头一皱,将塞进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的牛肉丸吐了出来,“喂,哪里像情侣了?!”
蒋鑫用筷子指着我,笑着说:“说不上,反正现在有那种味儿。”
接着,他又道:“话说岑峰今天怎么没来?你没告诉他说我们一起出来吃饭么?”
“你是他死党,我以为你已经和他说过了。”
“你们不是住一块么?我还以为你会顺便跟他说呢。”
火锅已经吃到了一半,我和蒋鑫这才忽然想起把他给遗漏了。
最后岑峰虽然是过来了,不过我和蒋鑫也已经吃饱了。
“你要什么就加单吧,我请客,不用客气。”蒋鑫笑呵呵地把菜单递过去给岑峰。
“加单个屁,你们都吃饱,现在让我自己一个人刷火锅?”
“别那么小气嘛,不就是一次半次忘记了而已。”蒋鑫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
我看了看岑峰,“我觉得我还吃得下,要不再点一些吧。”
“不用了,你之前出? “好吧。”
晚饭过后本来蒋鑫是说要一块下酒吧喝东西的,但到了半路他家里人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情,蒋鑫便说下次再约,和我们分道扬镳。
现在只剩下我和岑峰,两个人去酒吧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打道回府。
“先去一趟超市吧,牙膏和纸巾快用完了,得买一些回去。”我对岑峰说。
“哦。”
这么说来,我好像都没和岑峰一起逛过超市来着。
“要不要拿一辆手推车?”他指着超市入口放着的那排手推车问道。
“等一下先吧。”我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几台夹娃娃机吸引了过去,我朝他招手道:“这边可以玩夹娃娃。”
岑峰两手插着裤袋跟了过来,不过他看上去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我换了二十块钱的硬币,结果没一次夹得中,岑峰开始取笑我,“这么丑的公仔你也要?还不如进去商场那里买。”
“那不一样,夹娃娃那么好玩,而且夹中了会有不一样的成就感。”我辩驳道。
岑峰切了一声,“有啥成就感可言,我以前夹娃娃每次都能中,我还不稀罕呢。”
“真的?!”我将信将疑,“那你帮我夹一个试试。”
我把仅剩的最后一枚硬币递给他,指着玻璃箱里面的一只长颈鹿玩偶,“就那只,看你能不能夹得到。”
“小意思。”
岑峰摩拳擦掌,把硬币投了进去,他镇定地握着操纵杆,目光一直盯着那只机械夹子,然后度量了一下间距,把夹子移动到那只长颈鹿正上方之后便不再动,一直等到娃娃机倒计时结束,夹子自动下去把长颈鹿抓取上来。
居然真的一发入魂,而且还同时抓了两只长颈鹿!
我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怎么样,我就说了我很厉害的。”他弯下腰去把长颈鹿掏出来,全塞了给我。
旁边有一个小男孩看见了,马上走过来对岑峰说:“叔叔,你夹娃娃那么厉害,你也帮我夹一只企鹅好不好?”
男孩的母亲跟上来,对男孩纠正道:“你这熊孩子别乱喊,要叫哥哥。”
随后他母亲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们,“抱歉,打扰了。”
“没关系,我帮他夹呗。”岑峰爽快地答应道。
岑峰用光了小男孩母亲买的十个币,却一只玩偶都没夹到。
我斜睨他,“我现在有些怀疑你了,其实你刚刚只是运气好而已吧。”
岑峰的面子显然挂不住了,这回他自己掏钱又买了十个币回来,说非得帮小男孩夹到他想要那只公仔不可。
男孩的母亲笑道:“没关系,反正也就玩玩而已,夹不到就算了。”
我戳了戳岑峰,“喂,不如让我试一试吧。”
我们俩换了个位子,他在一边看,这次我来负责夹。
“好了,在这里停下,一会儿让夹子自动放下去。”
“你别吵我,我自己来。”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摁下了键钮。
“哇,夹住了夹住了!”小男孩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笑嘻嘻地把企鹅拿出来递给小男孩,“呐,拿去吧。”
“太棒了,谢谢哥哥!”
岑峰两手抱在胸前,看着男孩和他母亲离开的背影,“凭什么那小鬼叫你做哥哥,却叫我叔叔。”他有些不愉快。
我吃吃笑道:“毕竟你已经是年过三十了,开始步入中年。”
“你也快奔三了,别笑的那么得意。”他瞟我一眼。
“那又怎样,反正人家就是叫我哥哥。”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岑峰看着我,表情愣了一下。
“你干嘛?不说话呢?”
“没什么,回去吧。”
他刚想转身,我把他拽住了。
“回什么回,刚刚才来超市,都还没买东西呢!”
“哦,那进去。”
我瞅着他,“你这怎么回事?失魂了?”
突然我的后脑勺被他拍了一下。
“干嘛打我?!”
“手痒。”
15
以往每隔半个月我都会把我的狗带去宠物店洗澡,今天我心血来潮,想亲自动手在家里给五只狗洗澡。
但五只家伙却显得很不配合,死活也不肯跟我进浴室,无奈之下,我只好利诱它们到外面的院子去洗,岑峰见我把五只狗全绑在栏杆上,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给狗洗澡啊。”我举起手上的水管晃了晃。
“带过去宠物店洗不得了,多省事。”
“偶尔我也想亲自帮它们洗一下。”
岑峰啧了一声,“你就是爱找折腾。”
“切。”我不理他,拧开水龙头开始动手。
排排队,一个一个来,先是老大。
我之前在宠物店里看过美容师们的操作,每次看到他们轻松自如应对的样子,我都以为给宠物洗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结果轮到我自己操作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想错了,第一只就已经很难搞。
老大它极度不配合,总是跟我对着干,最后还挣脱绳子冲进了屋里。走廊和客厅的地板被老大弄得全是水迹,我一边喊它停下来一边跟在它身后追着,岑峰听见一楼发出不小的动静,走下来查看状况。
“你又在搞什么?”
“老大逃跑了,快帮我捉住它!”
我一个人的话,这澡没法洗,最后我不得不让岑峰过来一起帮忙。
洗到老三的时候,岑峰把手中的刷子往地上一丢,“不洗了,从早上洗到中午,这才第三只。”
“反正都已经第三只了,很快就轮到第四第五只了。”
“不洗不洗,老子的腰弯得又酸又累,剩下的你自己洗。”
我呵呵笑了,“原来你腰不好呀。”
“顾运南,你真行。”他半眯起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继续给狗搓澡。
岑峰重新蹲下来,把我手里的毛刷夺走。
“咦?你的腰现在又好啦?”
“何止腰好,老子全身都好,好得不得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突然路边传来两声鸣笛,蒋鑫把车子停了下来,朝院子这边喊道:“你们俩在那里干嘛?”
“给狗洗澡。”我笑道。
“啧啧,这场面真有小两口过日子的模样。”
蒋鑫的话才刚完,一个毛刷从我身后飞过去砸进他的车窗里。
“死疯子,你敢丢我!”蒋鑫骂道。
“叫你乱说话!”岑峰也吼他,然后把另一个刷子也丢了过去。
这会儿,狗又逃跑了,我赶紧又去追,当时的场面还真有些混乱,刚好又遇到前来派送的邮差,邮差一句话不说,急急忙地把信件丢进院子之后便匆匆驾车离开。
我赶在几只狗把信叼进嘴巴里之前跑过去捡了起来。
这是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件,寄件地址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不过一个写着我收,另一个则写的是岑峰,我纳闷着打开自己的那个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张百年校庆的邀请函,时间在这个月底,地点就是我以前就读的那所高中。
我和岑峰居然毕业于同一所学校,而他还是我的师兄。
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
自从岑峰和蒋鑫知道我和他们是同校以后,每次看见我总是一口一个师弟的喊,蒋鑫的话还好,可当听见岑峰管我叫师弟时,我就觉得怪怪的。
“你就不能好好的叫我的名字吗?非要喊师弟?”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对岑峰说。
“咱两同一所学校毕业,我又比你大好几届,叫师弟没毛病。”
确实没毛病,只是我听了会很不自在而已,但岑峰这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我越抵触的话他往往就越喜欢跟我对着干,离婚之前他这么做是出于偏见的敌意,而如今则是出于好玩的作弄心态。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可我又偏偏不喜欢故意摆出乖巧的姿态去讨好他,最后我也只好作罢,由他爱怎么喊怎么喊。
校庆的当天,我心情不错,想到很快就能跟毕业多年不见的老师同学重聚,我兴奋得一大早就起床换好了衣服。
“穿得那么好看,去约会?”岑峰问道,这时他才醒过来没多久,身上的睡衣还没换下。
“当然是回学校,你难道忘了今天是校庆日?”
“靠,邀请函写了返校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才八点钟不到,你回去拔鸡毛啊?”
“你才拔鸡毛,毕业那么多年我都没怎么回过去,我现在提前返校看望老师不行么?”
岑峰打了个哈欠,“那等等我吧,我去换件衣服。”
“你跟我一块走?”
“反正难得校庆,早点过去看一下呗,我也好多年没回去了。”
所谓母校就是你一离开它就装修得亮瞎你的眼,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再次返回校园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学校。
由于来的比较早,校园里还没什么人,气氛比较冷清,我和岑峰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摸索,在这里寻找着以前读书时候的痕迹。
岑峰指着前面的小卖铺笑道:“学校变了那么多,就这个地方一点都没变。”
我和岑峰进去逛了一转,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个拿了一包五香味的蚕豆边吃边走。
“以前上晚自习的时候我经常买这个来吃,吃了三年都不腻。”我说道。
“我记得当年这个卖五毛钱,现在都要一块了。”
“得了呗,都多少年过去了,生产成本涨了那么多,物价难道还不涨?”我斜睨他。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岑峰对我说:“一会儿咱两就分头行事吧,我去找下以前的班主任。”
“行吧,我也这么打算来着。”
艺体班和普通班所在的教学区不一样,和岑峰分开以后,我过去了学校南边的美术大楼。
虽然学校的老师们都陆陆续续来了,但大家都在为下午的校庆活动做准备,忙得很,我在教导处询问了一遍也没见着班主任的身影,后来听一位老师说他在三楼的教室里收拾东西,我便又转移了地点。
教室的大门敞开着,班主任没看见,倒是有一位身穿西装的高挑男子站在教室后方的黑板报前面观看着学生们的绘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