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尤许冷面举剑,剑尖稳稳直指秋怀信。
“秋公子留步吧。今日事后,苏某生不与你同衾,死不与你同穴。”
秋怀信再不言语,肩头抵着剑尖,仍是向前走着。
苏尤许瞧着他胸前渐染嫣红,勾唇笑了笑,“到了如今,你仍是不信我所说。”
语罢,剑尖后撤出了秋怀信左肩,长指松了剑柄,疾化一掌推了劲风,将秋怀信击退几步,不过须臾之间,檀木架便轰然合拢如初了。
秋怀信血红染衣,眸目赤赤,在一片轰然回响声中嘶声欲裂,“苏尤许!”
鲜血生身为祭,启镇宫秘术。
沈琼华怔怔瞧着,温言亦是满面凝肃。倒是夏侯昭一早瞧出了端倪,早早便借着慕歌青的力悄然候在门边,此时见了这一幕,急急便出了禁地宫门。
姚碧心中不知是哀切多些还是恨悔多些,见着秋怀信眼无生机的样子,冷声道,“你想随了他去,是不是?可纵是你精于机关,也决计想不到,这机关会锁人生魂,百年后尤许才得以往生轮回,秋怀信,你若真想着还这债,那便好好活着,替他守住了这楚澜宫!”
秋怀信眸底赤红地望向姚碧,她却再不看他,只哀哀瞧住了苏紫陌的灵牌。
紫陌,我说了这样的谎话,你不要责我怪我,我不过是想着,教尤许那孩子安心走了吧,生生世世,别再与这人作纠缠了。
禁地微微震颤起来,姚碧依依瞧了苏紫陌的灵位最后一眼,掩尽清泪,决然转身带着另三人出了禁门。才走得几步,忽见秋怀信竟是折身返了回去。
“秋怀信!我方才所说,你可是半字不曾入心?!”
秋怀信一步不顿,直直走了回去。
“姚姑姑,我等不得百年。”
禁门轰然合拢。
姚碧闭着眸子,眼中凄恻俱皆掩进深处。
“因缘怎的错交到这般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重温94《九阴真经》,妈呀,我这少女心被撩得飞起。根本无心写文……哦呵呵呵呵呵
第35章 第 35 章
温家与毒门的船在来时路上损毁的严重,到得如今也只修得八□□九,如今境况,纵是这般修整不调,也只得归返。
姚碧受苏尤许之托,言说要将他们送离楚澜围界。
沈琼华因了苏尤许郁郁,又忆及祝归时重伤不醒,心情愈加沉沉。来时信言铿锵——“四人同去,当是四人同回”——如今却是言犹在心,物是人非。
姚碧见这两人神情黯黯,手里按着茶盏,思虑良久还是轻道,“曾有一只海兽,怪力无比,祸乱南海,后来是楚澜先祖以机关将它镇压于雾霞岛下,此后楚澜传人便俱皆守护这片海。可它时时会逃将出来,毁船繁繁,伤人无数。百多年前钟景云轻易便破解围界机关来到岛上,言说探看故人之子。”
沈琼华与温言不知姚碧此言何意,却俱是静静等着下文。
“楚澜密册载,钟景云感念先宫主对那孩子关怀备至,亲自为楚澜设计校对了多处机关,将那只海兽牢牢困在海底,此后还督建了一处机关,”姚碧闭着眼轻叹一声,“就是今日所见那一处。以血为灵,悍然开启,加固海底困牢,此海可得百年无虞。”
姚碧侧首看向窗外碧海,“楚澜世代使命,在于守护。尤许早前沉湎情爱,心心念念只在秋怀信一人,可他是紫陌的弟子,血肉里根植傲骨侠情,楚澜初衷,他忘不得,”转而对着沈琼华与温言轻道,“楚澜宿命如此,两位不必太过伤神。”
沈琼华垂了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秋怀信声嘶泣血地唤了那一声“苏尤许”便决然回了禁地,似是要追随苏尤许而去,可他为秋掠先寻了许多年的还魂珠,却不愿为了苏尤许寻上一寻么?这些只是在沈琼华脑中倏然一闪,他要自己半点不去想,只稳着语音与姚碧道,“此行若有幸得了还魂珠,定会回来救他。”
姚碧脸色一白,笑了笑,却是未曾接他的话。
裂身碎魂,红血散尽,岂是还魂珠救得回的。
眼见船外海面下青青鲛尾圆滑转身折返,姚碧起了身,“到了。尤许所托我已经完成,这便回去了。”
温言却将她拦了下来,“雾霞楚澜如今俱是秋怀信的人,太过危险。”
“是了。我先前是曾想着上陆培养势力,之后夺回楚澜,可我如今改了主意,”姚碧眸眼凝光,观之可见其心中坚定,“小虾小蟹没了主领,便是化作了散沙,我还应付得来。楚澜历代的心血,我要护住才是。”
沈琼华还想再劝,却见温言行了礼,“前辈保重。”
姚碧笑笑,转身出了船舱,驾着一方孤船向雾霞而去。
沈琼华瞧着,满眼担忧,“刚刚怎的不再劝劝?”
“她看重的并非个人生死,多说无益。”
沈琼华叹了一声,泄了力气,额头重重磕在温言肩头。
碧海滔滔逐浪声中忽听温言轻笑了一声,“不疼么?”
等了半晌,才听沈琼华闷闷道了一个字,“疼。”
后来几日的海况骤然变化,待双方人马上了岸,已俱是疲乏得厉害。沈琼华几乎是一路呕着回来的,加之喝了黑苦的汤药,整个人更是恹恹。
一早候在海岸处的火云教众抬了软轿,正要将沈琼华扶进去,却见他牢牢抓着温言的袖口不肯放松。
温言不似他这般被折腾得厉害,脸色却也隐隐泛白,心知沈琼华大抵是不放心他,只得凑近了些,暗地在那人耳上咬了一口,略略肃着音色道,“随他们回去歇着,我吩咐了人给你煎药,记得喝。祝归时的情况,总要与温家交待。”
回程凶险,纵是小心地护着祝归时,他那伤仍是重了些,好在千年南珠凝了些灵气给他,总算未曾有性命之忧。
“我陪你去。”
温言瞧他软着脚的模样,笑了笑,“你乖一些。”
“好吧,”沈琼华点着头,“我回去给你煎药。”
温言忆及那味苦,舌蕾隐隐发涩,摇摇头道,“不必。”
沈琼华担心他,故而十分坚持,欺在他身旁略带哄意地央他,“还是喝一些,好么?”忽地忆及初初上船出海的几日,这人是怎么要他喝药的,便接上一句,“我可以喂你。”
温言愿着万事顺他的意,心中早已应允,偏偏嘴上仍要逗他,“怎么喂?”
沈琼华倒是十分镇定,“怎样喂都可以。”
“好,”温言唇角微勾,眸中漆墨流光,“把药温着,等我回去。”
温言瞧着人上了轿,方松了几分心神,去了温家一处。
沈琼华坐在轿上昏昏沉沉,一片柔软舒适中却总觉得身边似是少了些什么,思虑良久,沈琼华按住了发疼的额角——
钟怀遥,少了少年灵韵的钟怀遥。
从前四人策马欢笑,潇洒红尘,如今看来倒像是一场梦了。
温言回时,沈琼华正守在小炉旁,瞬也不瞬地盯着上面的温温药汁,时不时又看看手里的白玉簪子,闻得他的气息,轻道,“回来了。”
温言缓步走过去,掌心贴着沈琼华的腰线将人揽着搂在怀里,温热着呼吸在他耳边问道,“想什么呢?”
沈琼华半举着手里的簪子要他看,“钟景云为楚澜设计督建的那处禁地机关实在邪门,怎的要生人献祭?我们此行前往景山,又不知会如何凶险。若秋梧山庄仍然存留于世,怎么却无人前往楚澜收回这玉簪?还是,山庄早便没了传承之人,只留一座空空楼阁?”
温言任他自言自语,径自取了素色棉布,覆着青瓷碗壁轻轻端起来送到沈琼华唇边。沈琼华思虑深深,想也未想便张口吞了一口药汁。苦涩入口他便回了神智,咽不是吐不是,只得先侧首鼓着双颊对温言瞪上一眼。
温言笑笑,长指挑着沈琼华的光洁下颌吻了上去。
药汁口渡,温言犹自不舍地纠缠一番才放过了沈琼华。
沈琼华喘得厉害,仍是捏着温言的腕侧愤愤道,“这动作,轻浮。”
温言低低笑出了声,只问他,“苦不苦?”
沈琼华皱着一张脸,微吐着舌尖,“你说呢?”
温言倾身过去在那嫣红舌尖上啄了一下,“今日这药,与我而言却是甜得很。”言罢放开沈琼华,“拿些蜜饯给你。”
沈琼华却是一把便拖住了他,“太苦了,等不及蜜饯了。”
说着,便拽着温言的领口啃了上去——吻技生涩,当真是对着温言那张锋利薄唇不得章法的一通乱啃。
温言感触唇上一片温热,直要笑出来,却是强忍了下来,张了口任沈琼华胡作非为。沈琼华啃了一阵儿,另一手便伸了上来,抚上了温言的下颌。温言只觉自己是忍不住笑意了,只得低了低身,勾住沈琼华的舌尖,缱绻无限地反转了场面。
沈琼华精神气色才好上些,温言舍不得折腾他,只是将人揽了满怀,安安静静地睡了。南海一行深入沈琼华之心,夜半时睡得便有些不安稳,蹭蹭扭扭地爬到温言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才又睡熟了。
温言探手摸索着探探沈琼华的额头,觉是没什么问题才放了心,纵是被他中衣胸口处藏着的龙佩硌得不舒服,仍是将人揽紧几分,由他去了。
沈琼华件件中衣胸口处缝着暗袋,只为妥善藏着那枚龙佩。温澈与他说这佩送了给他,沈琼华却总想着要送还给他,他时时担心保不好温澈的家传佩,只有贴身藏着才安心些许。
修整不过两日便要出发前往景山。
温言与沈琼华走前去看了看祝归时,那人未曾醒转,气色却是好得多了。两人回时,竟是瞧见了慕歌青。
那人生的妖孽,此时身着了荷色轻衫,遥遥望着温家别业的方向,眸色茫茫迷离,见了温沈两人,立时便笑了笑。
事至如今,沈琼华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连着笑容也不愿回他,正踌躇间,温言浑似未曾瞧见慕歌青,只扣住沈琼华的腕子,轻轻用着力气,两人便自慕歌青眼前走了开去。
沈琼华轻叹一声,“他可是来看望祝公子的?”
“是与不是于你我不甚重要,祝归时合该是在意的,如今却是万事不晓。”
沈琼华听了,心腹之间的情绪复杂难辨,不自禁便回首去瞧慕歌青——那人丝毫不在意他与温言对他的不理不睬,只静静站着,仍是茫茫地盯着温家别业的方向看得出神。
回了火云别业,立时便有人上前,恭敬着小声禀报温言,“公子,事成了。”
温言与沈琼华的亲密无间从来不避着人,如今火云人禀着温言什么事便也不避着他。
“做得可干净?”
“自是不留分毫痕迹。”
温言点点头,示意他下去歇着,自己领了沈琼华去了书房。
“沈逃逃,来研墨。”
沈琼华挽着袖子过去研墨,嘴里嘟嘟囔囔,“什么沈逃逃,你不正经,明明是温淡性子,怎么总爱胡说八道。”
温言唇角微笑,也不去拆穿他,提着笔沾了黑墨,潇潇洒洒地在雪白薄纸上落笔——
“夏侯同行,俱往景山。”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射雕前传《九阴真经》,我先前果真被撩得神智全无,把93的剧愣是打成了94的……哭得眼睛疼,心里塞塞的,我是撑着力气码的字呀。
“有的人却是相爱不能相见”,一语成谶啊,不说了,我再去哭会儿,小天使看文吧……
第36章 第 36 章
沈琼华探头瞧了瞧那纸上的洒洒墨字,“这是写给谁的?”
温言笑意中难得多了些狡黠,回他道,“写予家师。”
“你要将夏侯昭的行踪告知萧教主?”沈琼华急急探身去将那薄薄轻纸抢在手里紧紧捏住,“若是夏侯昭得知萧教主离了火云,那江南剑琴阁怎么办,曲姨怎么办?”
“毒门余孽,火云已处理干净,如今一门只余夏侯昭与慕歌青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琼华捏着薄纸,目瞪口呆,“杀了?”
温言轻轻拽走他手里的纸,垂着眸子折了几折,“火云总是有办法的。”
若真是杀了,于那些人而言,倒是解脱了——火云刑堂,总是没人心甘前往的。
沈琼华见他面色深沉,当下便聪明的不再问。
娇春已过,流光春景渐散,青绿愈浓,红尘凡世隐隐已有初夏的风致。
追风逐影先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抵是因了温言与沈琼华离得时间过久。两匹马扬着蹄子,刨了温言与沈琼华两人满身的草泥,饶是温言沉了脸色都没能唬住,反倒是愈加放肆,最终是沈琼华郑重道了歉,承诺着若是再有此番情况,定会写信给它们才收了场。
沈琼华瞧得有趣,拍拍追风的颈侧又瞧瞧逐影,笑道,“认得字么?”
两匹马疯了似的刨草泥。
温言揽着沈琼华转了半圈将人护住,侧首寒着脸色道,“我找人来念。”这才止了它们两个的胡闹。
沈琼华扒着温言的肩头,瞪着眼睛,“恶魔!”
折腾一番总算是得以赶路前行,朝着景山而去。
沈琼华见慕歌青满眼复杂地盯着自己与温言瞧,不禁问道,“你看什么?”
慕歌青瞧着两人浅淡衣衫上的草屑泥痕,斟酌了字句,笑意暧昧道,“两位真是好情/趣。”
言罢,打马往前去了。
沈琼华一头雾水地望向温言,“什么?”
温言听得慕歌青那一句,不知是想象了什么,回望沈琼华的眸子暗光流转,危险惑人得很。对于沈琼华的疑问,温言未作解答,只伸手捉着他的下巴,引着他转了眸眼,“看路。”
“醉意浓”发作得愈加频繁,夏侯昭便更是催着赶路,多歇上一刻都要阴着脸色威胁人,一会儿说要下了狠绝无解的毒给他们,一会儿又说联系江南门人,毁了剑琴阁。
温言听在耳里,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照着先前那般,不伤及沈琼华便事事顺着他。
沈琼华不曾目睹昔年旧事,就连听来的那几件往事都不甚细致,可他与温言倾情互衷,推己及人,多少明了萧怀眠为着温澈的心思,这时便更是明白温言是打了什么样的主意——
深草有毒蛇,避而顺之,静候捕蛇人。
晚间歇在一处客栈,沈琼华趴在温言身上问他,“何必带着他等萧教主来捉,我们给他绑了扔在沿途一处火云别业里,等你师父去提他就是了。近来他的狠戾之气愈发浓重,我担心他哪天神智一个不清楚,真的下了毒,玉石俱焚。”
“我师父心念执着于此,假借你我之手,他是断然不肯的,”温言拍着他的背脊,轻声细语缠在沈琼华耳边,“关于毒物,景山变数不知几何,夏侯昭不会蠢笨至此。”
“万一他发了疯,神智不清了呢?”
“总还有慕歌青那个清醒人拦着他的。”
沈琼华想了想,总算安了几分心神,却又叹了口气。
“怎么,还不放心?”
“不是。只是有些慨叹,”沈琼华动了动,“钟怀遥,慕歌青,怎么竟是同一人,我有时想着不与慕歌青好脸色,可忆及往日昔景,便不能狠下心。”
温言静了静,淡声道,“念旧,本不是什么坏事情。”
沈琼华埋在温言胸前,低低的笑声听起来闷闷的,这人看他,总是无一处缺点坏处,这般心软难断也教他说作是“念旧”。
温言微张着口在沈琼华颈侧咬了一口,“乱动什么,睡觉。”
此后疾行,行色匆匆,沿途蜂蝶莺燕,山水好景赏不得三分入眼。众人俱皆适应了这般的疾疾赶路,夏侯昭却是停在丰州一处客栈,怎么也不肯再走,只说要稍作休整。
丰州此地,是为繁盛大都,向着东北的方向行上两日即到景山。温言瞬时便猜晓几分夏侯昭所思所想——大抵是要用了那邪恶法子吸取功力意气,思忖一朝得见还魂踪迹,要拼着力气抢到手里。
温言将这想法与沈琼华讲了,嘱咐他这两日离着夏侯昭租住的小院子远些。沈琼华点着头乖乖应了,心中却想,夏侯昭是要与慕歌青使那法子么,可他没想过慕歌青精神功力损耗后,许是会抵抗不过温言?
左右不得赶路,温言与沈琼华倒是有了时间休整,追风逐影纵是爱跑的欢脱性子,此时也显了疲态,正好歇一歇。
温言提了一坛子百草陈酿,言说带着沈琼华赏花。
几人投宿的客栈植了豫州的牡丹过来,此刻时节已然开放,姹紫嫣红,团团簇簇,映在斜阳夕照中,花光夺人眼目,当是不负“天香国色”的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