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听了,生气地挥起拳头向他捶去,江月明也不躲闭。
等她撒完气平静下来,江月明又问她:“这柳大官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修得起这样的庄园?”
小姑娘不去看他,只是随口答道:“好人,有钱人。”
江月明又道:“你说这么大个庄园,竟没个高手看家护院,而且还能让乞丐像自己家一样自由出入,这柳大官人也真是非同寻常呐!”
小姑娘冷冷道:“很奇怪吗?柳家的小姐是我朋友,所以这里我经常来。”
江月明听了,掩口笑道:“你说柳家小姐是你朋友?你看看你!身份差远了!”
小姑娘冷瞟了他一眼,说:“身份不同就不能是朋友吗?你爱信不信!”
江月明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让她带我们出去不是更好吗?”
小姑娘恍惚一阵,说道:“她嫁人了,远嫁到了西域。”
江月明虽然对她的话充满了疑问,却又觉得她值得信任。柳园跟自己本就无关,何必再去追问那种无聊,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找回丢失的剑,完成自己此次下山的使命。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江月明问。
小姑娘也顿然一醒,忙道:“你自己沿着前面的石廊一直走,然后进入<陌妍>,找到一辆七色的马车,你躲在车底,用不到多久就会有人去赶那辆马车,这样你就可以让它带你出去了。”
“你呢?不跟我一起吗?”江月明问。
小姑娘看着他笑了笑,道:“不了,我要回到洞中去了,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
江月明笑道:“好吧!如果我被柳大官人抓起来了,你可要救我。”
小姑娘也扑哧一笑,说:“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安全地出去柳园。”
江月明道:“如果我要找你,是不是还要到柳园来呀!”
“你找我干什么?”小姑娘问。
江月明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要我做你的保镖吗?我找不到你怎么保你?”
“再说吧!我会去找你的。”小姑娘道。
“那我走了金狮大王!你自己要小心了!”江月明挥挥手说着。
“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如果你要找我,就到城外的林子里找欢哥吧!它会带你找到我的。”小姑娘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江月明也开始了自己的行程。
无论是多豪华、多舒适的马车,躲在车底也绝不是件惬意的事。江月明攀附在车底,等待着载他走出这座庄园的人。
首先来的是一位老者,老者从马车上取下一条板凳放在地上,然后开始细心的检查马车的每一部分。
老车夫弯下腰,江月明心里只得叫苦,但车夫看到他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仿佛车下的人是车的一部分,那样的理所当然。接着,来的是两位姑娘,她们一言不发地上了车,一头钻进车厢里,老者收起板凳跳上车,扬鞭而去。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过了几道门,来到了一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闹市。江月明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车厢里的两位姑娘也开始闲聊起来。
……
终于马车驶到没人的地方,江月明灵身一跃离开了车底。但在这七彩缤纷的城里,他该如何寻找丢失的“无极”?
然而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要打听人或事,就要到江湖人经过的地方。比如街口的小贩、路边的乞丐,他们都可以给你提供到一些信息。
“在这座城里你要打听事,就找那两个人,官事问城主,黑市找金玲,你到金满堂问问吧!”面摊的老板如此说道。
第4章 柳叶青青
柳园,柳絮漫飞,牡丹初开。
柳连成独坐渔亭上,随手撒下一盘乳花,塘中顿时激起叠叠波澜,鱼儿群起竞食。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每天都会在这里观鱼,这也许是一种的享受,或者是生活的一种姿态。
他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人们都称他柳大官人,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二十年前,他从官府手里买下这所宅子,然后就娶了现在的柳夫人,或者说是蝴蝶夫人。蝴蝶在十五年前为丈夫生下女儿青青后,便再无生育,柳连成也没有再娶偏房,而一直对柳夫人疼爱有加,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关于柳连成,谁也不清楚他的来历,据说他在没来彩云城之前,曾是个落魄的剑客,后来有幸结识了西域的贵族,做起了丝绸生意,在短短几年内,便赚得了百万身家。而柳夫人则更神秘,除了丈夫跟女儿,没人见过她的容貌,传闻也是西域的贵族,是一个非常高贵的美人。可能就是因为柳夫人的缘故,柳连成才得以脱胎换骨,但这也都只是别人的猜测,谁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
他入神地欣赏着池里的鱼群,他能准确地记住塘里的每条鱼,这是他的过人之处。妻子柳夫人总是在他观鱼的时候,会为他送上一壶新沏的暖茶,供他提神醒脑。今天也不例外,柳夫大早就为他采下一潭花露,花的芳香,注入茶的悠香,就是柳园的清香。
“夫人辛苦了!这些让仆人做就行了,夫人却一定要亲自受累。”柳连成说道。
“不同人煮的茶,味道也各不相同,官人喝惯了蝴蝶泡的茶,仆人所煮之茶你怎能习惯。”柳夫人的声音柔和优美。
“太谢谢夫人了,我今生能与你成为夫妻,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将茶端起放在嘴边尝了然一口说道。
“官人客气了,能伺候官人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柳夫人笑道。
夫妻间相敬如宾,他们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年年岁岁,暮暮朝朝,他们如初次相遇。
丈夫事业有成,妻子温柔贤淑,他们都为拥有彼此而满足。
多少人羡慕的人生,只此一予。
但人生是矛盾的,人生总会有那么几个死结。有的人,一辈子守着一个结,到临终时也没将它解开。有的人,为别人解开了太多死结,临终时却发现自己的一个结也没能解开。
柳连成与妻子相对而坐,妻子道:“青儿她……”
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妻子也望着丈夫的手道:“她没有错,本就不该受任何伤害。”
丈夫将妻子的手握地更紧,说道:“我们也没有错。”
妻子慢慢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丈夫的双眼,笑道:“我怕会有一天,发现自己也错了。”
丈夫的眼睛,突然显得无限的空洞,就像是两孔通往异界深井,他缓缓说道:“你没有错,有错也是我的错。”
妻子没有再说话,其实在她心中,有很多话要对丈夫讲,只是她觉得那些根本就是很荒诞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丈夫饮过茶,妻子默默地离开。
他依旧望着塘里的鱼,深沉思索着今天、或者明天应该发生什么。
余管家来了。余管家三十几岁的样子,是个相貌极丑的男人,颇长的脑袋上长满了疥疮,肥厚的嘴唇托着个狭小的鼻子,一双眼被深埋在肉里,估计连他自己都很难找得到。他不慌不忙地走来,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显得慌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柳园的管家。
他看到柳连成正入神地观鱼,便没去打扰,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其实柳连成知道他来了,没有去理他不是因为对他的长像感到厌恶,而是这对主仆之间多年来的一种默契。
柳连成又撒出一盘鱼食,依然注视着汹涌的鱼群,轻声道:“出了什么事?”
余管家回道:“今天接到消息,送亲的队伍出了事。”
柳连成转过身,望着余管家的厚嘴唇,问道:“送亲队伍出了什么事?”
余管家说:“送亲队伍在沙漠遇到了大风暴,人死的死、散的散,小姐她……,也不知所踪。”
柳连成挥挥手,余管家悄悄地退下,这个时候,他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小姐,或人或尸。而柳连成此时正被一巨惊雷击溃了意识,需要时间来恢复,但他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青青,就如柳叶般青青,总会给人清新柔婉的感觉。春天才刚开始,柳叶怎会飘落?青青怎么会死?柳连成突然好想念自己的青青,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青青出嫁前住过的房间。房间犹昨,却没有了青青的影子,柳连成目睹房中的一切,不由得心头涌上一股酸楚。青青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她才十五岁,刚刚出嫁,还没来得及见到自己的丈夫,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心中在不停自责,他不该让青青去远嫁异国他乡,就算对方是尊贵的王子,可青青她……
他看到了青青的书桌上放着未完成的《月上荷花》,青青最喜欢荷花,她也很爱画荷花。或是触物生情,也或是人的原始本性,柳连成不禁潸然泪下,他轻轻地抚摸青青的书画,然后他提起笔在上面开始认真地描画起来。
忽然,屏风后有一丝响动,柳连成慌乱地放下手中笔,忙用衣袖拭擦眼角,然后厉声喝道:“谁!”屏风后没有人说话,他却还是走了过去。
屏风后,青青惊惶地站在那里。
真的是青青!青青回来了!他一把将青青拥进怀中,生怕她会在一瞬间消失。青青不知所措,娓懦地望着父亲:“爹爹!我……”柳连成将女儿抱得更紧,眼中再次涌出两行泪水,他非哭非笑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青青伸出手,拭去父亲眼角的泪水,她突然觉得自己英雄般的父亲原来如此可怜,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流眼泪,也是她第一次给父亲擦眼泪,这本应该是父亲为自己做的事,今天却互换了角色,她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
她依偎在父亲怀里,感觉自己就像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儿,她向父亲撒娇:“爹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青青了?”
柳连成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强颜道:“爹爹是看到青青高兴的,爹爹太想青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为什么躲在房里不去见爹爹?”
青青垂下头说道:“我怕爹爹会责罚青青。”
柳连成叹道:“爹爹怎么会责罚你,爹爹只会疼他的青青。”
青青抬起头,调皮地看着父亲道:“爹爹说话算数!你不怪青青了!”
柳连成呵呵笑道:“爹爹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爹爹不怪你,爹爹为什么会怪你?”
是啊!他为什么会怪她?女儿失而复得,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重要?
柳连成慢慢地放开青青,也慢慢地恢复了常态,慢慢又变得严肃起来,他用那种严厉的眼神看着青青,青青感觉全身像是爬满了虫子。
他转过身背对着青青道:“说吧!你做错了什么事,要我不怪你?”
青青原以为父亲早已知道了她的秘密,却不知父亲是刚接到了她噩耗的消息。
她傻傻笑道:“没事,女儿没有做错事。”
柳连成接着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给爹爹解释明白。”
青青不知如何是好,她走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撒娇起来。柳连成也早习惯了她的这招,依旧板着脸不去理她。
她嘟起嘴,生气地说:“爹爹这次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不怪我的。”
柳连成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是用很严厉的语气道:“爹爹没有怪你,只是让你给爹爹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青无法向父亲解释,她对自己也无法解释。每个少女,都会梦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手捧鲜花来到自己的门前,他会带上她一起骑着白马走进那座豪华的宫殿。青青也有过无数次的遐想,她每次想到自己的王子,脸上都会飘过几朵红彤彤的云霞。她的梦想很快实现了,在她去年十四岁时,无所不能的父亲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而对方就是远在西域的朵利王子。她虽然没见过这位王子,却听说过他是一个英俊威武的英雄,也是未来朵利王国的国主。青青开始憧憬那座豪华宫殿里的一切,黄金的屋顶,白玉铺地,有四季不谢的花朵,有千年不落的甜果。
这一切,她讲给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小乞丐,小乞丐听后哭了,因为小乞丐什么都没有,没有青青如云的衣裙,没有摇坠悠悠的珠花,没有父母的宠爱,更不会有王子的青睐。青青看着痛苦悲伤的小乞丐,明白了自己原来已经拥有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出于同情,或许是她不愿失去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她毅然决定将自己盼望已久的王子让给一无所有的朋友。在她出嫁的前一日,她偷偷把小乞丐接到自己的房间,亲自为她穿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嫁衣,插上了那一枚珠花。
在父亲的逼问下,青青只好坦白了所有。
柳连成一生长叹道:“莫非这就是天意!”
青青当然不会明白,父亲也曾让朋友替自己躲过一劫;她也不会知道,小乞丐可能永远被埋葬在塞外的沙丘中。
青青再次依偎在父亲怀里,父亲轻拍着她柔弱的肩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
花开满园香,蝴蝶翩翩来。
蝴蝶夫人自渔亭离开后,独自来到“别苑”。这是柳园内一个独立的别院,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蝶楼”,说是楼却像一座堡垒,或者说是坟墓。整栋楼共四层,只有最底层有一道进出的门,其它地方都是密不透风。这是蝴蝶夫人的专属地方,除了她没人能进蝶楼,就连柳连成与青青也不曾进去过。她每天都会来这里一次,这里或者是她的噩梦,噩梦有时候也会成为习惯,当噩梦不见的时候,可能会另她更不安宁。她打开门走了进去,门内还有第二道门,第二道门没有锁,却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那就是蝴蝶夫人手腕上的白玉镯。她将手镯放入触动机关的暗槽,门自动地向两边划开,等她走进去后门又自动地闭起。原来这里是一个剑室,里面摆放了几把宝剑,看上去都已沉寂很久的样子。她没有去取其中的哪一把剑,而是直接上了楼梯。第二层是一间画室,墙壁上挂着几副画,其中一幅画中是一对人,看神情像是一对情侣,或是夫妻。她也没有在此停留,径直来到了第三层,这一层只有一张桌案和上面放着的一柄如意。
蝴蝶走近案边,她轻轻地抚摸如意,她的手指如玉,与那柄如意像是从同一块美玉上分割下来的一样,细腻,柔美。
“你很快就不用再寂寞了。”她幽幽地对如意说道。
如意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在聆听,或者是在沉睡。
“不要怪我,你所背负的秘密一定要公布于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地下安息。”
秘密总会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死去的冤魂是否真的能够安息?为什么总会有一些人千方百计的要去揭开一个秘密?而有些人则一生只为了守住一个秘密。
……
天空华丽,日光充足,此刻还未到正午。柳夫人从蝶楼出来,一时难以适应外面强烈的光芒,她举手去遮挡那一线阳光。珠儿已在外面等了她很久,看到她走出蝶楼,连忙上前道:“夫人,老爷在月露阁等你。”
“我知道了,你去吧。”蝴蝶应道。
月露阁,是柳连成平时抚琴的地方,难得他精通音律,一曲《知音》,知音难觅。夫人到来,他停止了琴声,起身请夫人坐下。柳夫人也抚琴弹奏一曲《非花》,风逾花飞。
“青青回来了。”柳连成说道。
“她一直都在,只是官人你不知道。”柳夫人缓缓的语气说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瞒我一个?”柳连成道。
柳夫人按下琴,说道:“并非要瞒官人,青青是我们的女儿,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柳连成叹道:“她留下来,只怕那件事迟早会牵扯到她。”
柳夫人又拨动了琴弦,接着道:“官人不必再为她担心,她已经长大了,也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经历。”
“也只能如此了!”柳连成仰首望天叹道。
“还有件事,送亲队伍在大漠遇到了大风,没有到达西域。”柳连成接着又说。
柳夫人弹琴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曲调也跟着颤抖。
“嫁妆,怎么样了?”柳夫人问道。
“还没有消息。”柳连成答道。
“看来我们要做最坏的准备了。”柳夫人道。
“可是青青她……”柳连成有几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