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司扬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对这个女人的怜悯和同情,也没有对正面着他的男人的畏惧,他麻木着表情,熟练地拿起了扫帚,开始清扫地面,这样过了很久之后。
女人沙哑着嗓子出了声,她说:“你放在哪儿吧,去写作业,过一会,我去煮碗面条,你和你爸爸都吃这个,好不好?”
司扬没说话,仰着头去看男人,男人像是不经意一样地避开了司扬的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
第十二章
段荣和朱海到底没滚上床单,两个单人床是客观原因,朱海心里有事是主观原因,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各自上了床,像一对友人,而非一对恋人。
朱海攥紧了床单,他想了想,问了段荣一个问题:“段荣,司杨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段荣的声音有些轻飘,带着一股子快要睡着的倦意,偏偏显得每句话都出自内心,“非常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司杨人其实不坏,你们以后接触几次,熟悉了应该就不会再像小孩那么掐架了。”
朱海张了张嘴,想要再问几句,但室内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段荣直接睡着了,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朱海也闭了眼睛,交往的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在他的脑中过滤,从最初的惊鸿一瞥,到若有若无地靠近和试探,在银杏树下紧张地告白,段荣抿着嘴唇笑了三秒钟,才说了一句好,之后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境,段荣性格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处处都很照顾和迁就他,并不嫌弃他家庭的情况,朱海也见过不少确定了性向的男孩子,见面几天就暗示着去约炮的也不在少数,但段荣不一样——朱海清楚地知道,段荣是真的在用很认真的态度,同他一起谈恋爱的。
他不想离开段荣,他想和段荣好好在一起,怀着这种隐秘的想法,朱海终于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但梦里光怪陆离,睡醒的时候记不清梦,整个人的精神却很差。
朱海睁开了双眼,才发觉段荣早就醒了,正拿着手机在小声地打着电话,他的神色十分坦荡,大多的时候是一个倾听的姿态,间或嗯上一声,没聊多久,段荣就挂了电话,径自去问了朱海一句:“昨天司杨给我打过电话,你挂了电话?”
这是一个带疑问的肯定句,朱海猜测刚刚同段荣通过电话的就是司杨,他有些难以理解,在两次司杨单方面的挑火后,段荣为什么还能对司杨那么纵容,或许是他不愿意承认,他在恋人心目中的地位,根本比不上他的朋友。
朱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昨天司杨是如何同他说的,转述给了段荣,没有额外再添加一句话。段荣却笑着问朱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我差一点就相信了,朱海将这句话吞回到了肚子里,但不妨碍段荣已经看出来了,段荣没再多说什么,刚刚的电话是司杨打过来的,对方特地解释了昨天不过是一场恶作剧,因为朱海代替他接了电话,他实在有些气不过。
司杨在向段荣贬低朱海,朱海因为司杨的存在缺乏安全感,心里不舒服,这两件事在段荣心里跟明镜一样,但人总是偏心的,段荣说到底,还是向着司荣的。
几个月,和十多年,怎么比也比不过。朱海不是不好,而是他来得,太晚了。
这场旅游被迫中止了,今年的社团招新莫名提前了三天,一堆事压了过来,段荣不得不提前回去。朱海心里也犯了嘀咕,怎么可能那么巧,这事说不是司杨的手笔,他都很难相信。
但司杨能办到这件事么?社团招新可是团委老师定下的时间,司杨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说动他变更时间。
朱海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但段荣看到短信通知的那一刹那,就确定了是司杨干的,这和过往的经历没什么不同,是一个开头的讯号,之后司杨会不择手段,拆散他和他的男朋友。
段荣觉得有些无力,甚至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他不知道司杨会使出什么手段,但他比较确信的一点是——朱海早晚会主动跟他提出分手。
段荣偏过头,看了一眼他身侧的朱海,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了一句话:“我不想同你分开,但你如果要同我分开,我也没办法拦住你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朱海的眉毛也皱紧了,他呸呸呸了三声,一把揽住了段荣的肩膀:“我怎么舍得同你分开,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部分猥亵描写可能会造成人心理不适,如果无法接受,可以直接点X,或者选择下一章再看。
第十三章 复杂而罪孽的关系
面条煮得有些急,咸盐多放了一些,比较符合男人的口味,而不是男孩的。女人脸上的伤痕已经被清理干净,她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继续看着男人,好像刚刚挨了打而狼狈不堪的人,不是她似的。
司扬垂下来眼,他早就不期盼着什么了,在女人的心中,她的伴侣是她的天,在她的心中占据第1 一的位置,而她的孩子,只是附加品而已,或许她还隐约有些遗憾,遗憾于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存在,假如他不存在的话,男人会不会对她更好一些,不会打骂她。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小孩子对于人性格的掌握,恐怕是最为敏感的了。司扬吃过了饭,家中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女人想去接,看了来电显示又收回了手,男人了然地看了司扬一眼,转过身拿起了电话。
电话的主人,果然是学校的女老师,她同司扬的家长聊得还算顺利,末了又补了一句,批评教育就好了,不要揍孩子——说完了这句话,她心里莫名的不安,也突然安定了下来。
犯了错误需要接受惩罚,孩子不听话当然要联系家长,告诉家长真相,让家长教育孩子,还在最后提醒了家长不要体罚孩子,整个下来的逻辑,似乎没有不对的地方。
司扬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不怕挨揍,怕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但当他把求助的视线移到那个他应该叫母亲的女人的身上的时候,女人却伸手将额前的发丝挽到了耳后,避过了他的视线。
男人明显有些亢奋,他笑着问司扬,今晚的作业多么,需不需要额外的辅导。司扬抿了抿嘴唇,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但还是低下头,摇了摇头。
男人高兴极了,他几乎无法遏制住这种高兴,他看着司扬,看着他的继子,心里萌生的是罪孽又可怕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早就被他付诸实践,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没有人能阻挡住他。女人不会拦着他,她默许了这一切,甚至偶尔,还会成为帮凶。
司扬被掼到了主卧的大床上,他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会让男人更加兴奋,他闻到酒精和浓烟的味道,恐惧一点一点地将他淹没,粘稠的湿漉漉的舌头贴了上来,而最让人绝望的,是一墙之外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那个女人在洗碗,在明知道她的儿子正在被如何对待的前提下。
司扬看着天花板,看着那晕黄的、刺眼的灯光,男人暂时中止了他的行为,粘稠的精液撒在了司扬的小腿和脚上,弄脏了清晨刚刚换上的床单。
但男人一点也不在意——他知道那个蠢女人会帮他清洗干净的。男人伸出手,从脱下的衣服里摸出了皮带,他把皮带对折,递给了司扬:“乖儿子,拿着它,来帮爸爸敲敲后背。”
司扬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有,他的眼睛像坠入地狱的黑洞,看男人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可是男人兴奋极了,他就是喜欢这样,就是喜欢这种眼神。
司扬举起了皮带,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抽在了男人的后背上,啪——
隔壁淅淅沥沥的水声已经中止了,客厅里的电视声却响了起来,女人知道在她和男人的主卧里正在发生什么,她攥着沙发上的垫子,看着电视,却没有想要闯进去的想法。
在第一次不正当行为发生的时候,司扬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害怕极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司扬终于忍不住了,他在男人不在家的时候,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个家里的女人。
女人抱着司扬哭了很久,司扬以为女人会带他离开,或者至少劝诫男人,但女人都没有,女人选择了沉默和放纵。
司扬怕极了,他用偷藏起来的水果刀,划破了又一次压上来的男人的胸膛,他的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他哀求着女人,求她救救她,或者,去找警察叔叔来帮忙。
女人却几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也流了泪,却选择将小孩绑在了凳子上,自己去处理男人的伤口。
男人的上身缠上了腰带,他当着男孩的面踢打,强奸了女人,他对男孩说:“你妈妈离不开我的,你别想着这辈子能逃走。”
暴力,精神洗脑,恐吓。
司扬被男人带去了室内最差的孤儿院,他安静地看着那群私下里吃不饱饭,连衣服都要撕抢的孩子们,男人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同男孩讲,你就是报警了,警察也不会相信你,就算警察相信你,我进了局子,你妈一点活都不会干,你也是个被送孤儿院的命。不会有人给你食物,不会有人给你衣服,不会有人让你上学,九年义务是不花钱的,那之后呢,你幻想着去上大学,大学的钱没有人会给你出的,周围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是被人猥亵着长大的,异样的眼神会一直伴随着你,你妈妈会恨你,你也会恨你自己。
这些话或许是有漏洞的,但司扬太小了,他听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差一点就被洗脑了,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不知道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男人喜欢被人虐待,当他第一次把皮带递给司扬,恐吓着让司扬抽打他的时候,司扬一直被压抑着的想法,终于涌现了出来。
他喜欢上了这种暴力,这种虐待,这种反差。
我早晚会弄死你,早晚会让你过得猪狗不如,早晚会让你下地狱。司扬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这么想着。他憎恶于自己太过弱小,几乎每天都期盼着自己能够长大。
长大,复仇,摆脱这一切,然后呢?
司扬没有再想下去,他心理是有些不正常的。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段荣正和爸爸妈妈们一起看动画片,动画片很好看,段荣看得高兴极了,但当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他却极为突兀地想起了司扬。
司扬正在干什么呢?他今天有在好好做作业么?明天还是问一问他吧,他还是想相信自己的朋友。
第十四章
段荣回了学校,很快投入进了社团招新的工作,他要忙着社团,而朱海要忙着打工,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一下子就冷淡了起来,而正如段荣所预料的,司扬也没有出现过,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一切的暗涌都隐藏在了表象下。
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司扬的弱点是段荣,一捏一个准。
朱海的弱点太过明显了,明显到司扬几乎没花费什么力气,那场在咖啡店的交谈到了最后,司扬伸出了手,拍了拍朱海的肩膀,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着友人:“你不会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它能够让你最大程度上地获得幸福。”
朱海抬着头,看着司扬噙着微笑的脸,短短二十分钟的交谈,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笑,而眼前的男人是多么的可怕,他连一丝一毫抗拒的意思都没有了,司扬说得多,他即将做出的选择,的确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司扬离开了这件咖啡厅,久违地,给段荣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铃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段荣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该是刚刚醒来:“司扬,你给我打电话,是要做什么?”
“想你了,”司扬俏皮地转了个身,心里快活极了,“我去找你,咱们去逛个街,顺便买两身换季的衣服?”
“好啊,你大概几点过来,约哪里见?”
“就在校门口吧,你洗把脸,清醒清醒,我马上就到。”
段荣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司扬扣上了手机,转过头,去看见了朱海的脸,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现金递给了司机,亲自为朱海开了车门。
朱海攥紧了拳头,进了车门,司扬替朱海关上了门,他脸上带笑,挥了挥手——像是在送别一个极好的朋友,司机开了车,随口说了一句:“你朋友对你可真好啊。”
朱海没有回话,他攥紧了大腿上的衣服,目光却投递到了正在跳跃的数字上,从这里打车到学校,大概要三十五块钱,剩下的六十五块钱,大概能抵得上一周的饭钱。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没什么耻辱的,但再没有此刻像现在一样,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会为此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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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荣到了门口的时候,司扬刚好从公交车上迈了下来,又向段荣抱怨了一句:“公交卡里又没钱了,学生卡的充值也太麻烦了点。”
“下次我去充值的时候,带着你的学生卡,早叫你办一张普通卡,地铁站都能充值,你非要剩那点钱。”段荣从耽美文库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司扬,他想起了司扬包了整个宾馆大床房的事了,粗略算算,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么幼稚的事,也只有司扬能干得出来。
司扬拧开了瓶盖,仰着头喝了大半瓶,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他偏过头,踩着段荣的底线干着撩拨的事儿:“这不是最近刚花出去一大笔么,穷得不行了,想买衣服也只能蹭你的钱了,我的好哥哥,你给我买衣服不?”
段荣被这句好哥哥叫得心头一热,他生日比司扬略大一些,司扬自从那件事后,一跟他撒娇,就管他叫好哥哥,段荣简直受不住,他伸出手,拍了一把司扬的肩膀,没答应也没反对。
两个人等到了公交车,坐了几站地到了商场之后,段荣却认认真真给段荣挑了两身衣服,刷掉了银行卡里两千大洋,司扬面不改色,丁点付钱的虚妄都没有,段荣肉疼得紧,却不觉得心疼,手里拎了一堆袋子,都是司扬的,自己反倒是一套也没买。
等到了出门的时候,司扬把自己拎着的购物袋,全都堆给了段荣,飞快地跑到了商场拐角处卖糖葫芦的地方,来了一大串,又跑到了段荣的旁边,献宝一样地递了过去。
段荣瞅了司扬三秒钟,把手里的购物袋一股脑地扔给了司扬,自己从容不破地拿了糖葫芦,吃得高兴又得瑟,从商场门到公交车站有几百米的距离,段荣吃着糖葫芦走在前面,司扬捧着购物袋跟在后面,路灯亮了起来,司扬的脚每一步都踩在段荣的影子上,像是在玩一把乐此不疲的追逐游戏。
他看着段荣的背影,只想一辈子叫段荣衣食无忧,露出灿烂幸福的笑容。
第十五章 我不管,我选择相信你
今天和往常像是没什么不同,小组长发卷子的时候,明明还有剩余,却给段荣和司扬发了一张好的一张缺角的卷子,段荣喊了一声,小组长却当作没听见的模样,扭头就想走。
段荣腾地站了起来,用绝对不会让人忽视的声音喊:“组长,我们的卷子有一个是坏的,你别着急走,帮我们换一下可以么?”
小组长是个带一道杠的男孩子,他一贯和张邈玩儿得好极了,自然看不惯司扬,在他的心里,司扬这种偷人东西的人,是该直接回家的,不应该再来上学了,但他也是大孩子了,知道不能直接这么说,只能悻悻地转过头,抽走了卷子,又拿了两张卷子,直接扔到了段荣的桌子上,段荣匆忙去抢,有一张卷子还是滚落在了地面上,早上的值日生刚刚擦过地,地面上湿漉漉的,卷子一下子被水沾湿了。
段荣抿了抿嘴唇,低头捡起了卷子,他想再向小组长去要,但小组长早就跑远了,他看着那两张沾了水而变得褶皱的卷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双手却从他的眼前略过。
司扬拿走了那张脏了的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他轻声地说:“没关系,段荣,我没关系。”
段荣看着司扬,他心里委屈极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同桌,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同学都那么排斥司扬,在他心里,司扬虽然话说得不多,但也不是一个坏同学——这种行为在之后的十几年后,有些无脑护的味道,但此刻的段荣却不知道这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