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自欺欺人的疯子!”一路上夏逢都在不断怒骂着,然而安逾就像是聋了般,置若罔闻。
他自顾自回到了寺庙内,却正对上了住持惊愕的双眼。
“安施主,你怎么回来了?白施主呢?”住持看向安逾身后,却只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这位是……”
“夏逢。”
“夏施主,你可见到过白施主?”
“白沫?”看到住持一直在看安逾,夏逢瞬间就明白了,“问我?你该问问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才对!”
安逾没有理会两人的搭话,径直走到了佛堂里跪坐下,双手合十。
“敬爱的佛祖,你是否听到我的祷告?”安逾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经文,这一次奇迹发生了。
“是你在呼唤我吗?”安逾抬起头看见了小时候曾见到过的神明。
“佛祖,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你是在责怪我……”佛祖板起脸来,这一次,他没有展现给安逾一抹微笑。
“不敢。”安逾慌忙低垂下头。
“安逾,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什么……”
“安逾,成佛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为此割舍下一切也无所谓?”
“佛祖你在说什么?”安逾猛然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了发怒的佛祖。
“安逾,你现在哪有一点诚心礼佛的样子?对你来说长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的心中可有普渡众生的慈心?”
“佛祖,我没有,你对我的教诲我从未忘过,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安逾慌张辩解着。
“安逾,虽然俗话说有舍才有得,可是你真的理解何为舍得吗?你真的想过何为佛心吗?你真的理解过怎样才算是功德吗?”
“我真的曾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可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白施主弄丢了?”
“佛祖……”安逾慌乱起来,“我没有,白沫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怎么能够都怪我呢。”
“是吗……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你的错,你也觉得这都是空穴来风之说吗?”
安逾迷茫了。
“安逾,你好好想想,做那么多真的值得吗,你可曾后悔过?你可曾有过片刻的真心?你回去吧。”
被佛祖赶出佛堂,安逾踉踉跄跄往前走,好几次都被台阶绊倒,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后悔?
你可曾后悔过?
为什么所有人都问自己有没有后悔,他有什么可值得后悔的!就因为他害死了白沫吗,可白沫分明说他是自愿的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那么做!
“白沫,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吗!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全心全意对我好啊!”
“你想知道理由吗?”夏逢朝安逾一步步走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刚刚佛祖的话你都没有听到吗?你还敢说你没有犯错吗!”
“我哪里有错!我怎么可能有错!”
“好啊,那就请你看看你都做过什么吧!”这次夏逢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安逾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安逾的手青筋毕露,然而安逾却紧闭牙关,这样粗鲁的举动居然让他有了几分病态的安心满足之意。
他想到了白沫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个时候的他,是怎样强撑着肌肤撕裂的疼痛,微笑着和他谈笑风生的呢?
白沫……白沫……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全世界都对你赞不绝口?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好,那我怎么会看不到?
“安逾,我喜欢你啊。”
*
在凌烈的寒风中,夏逢拖拽着安逾来到了荷塘边。
夏逢使了几分力,安逾猝不及防之下扑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安逾怒目而视。
夏逢不搭理安逾,自顾自蹲下身在池塘边翻找着什么。安逾像是看一个疯子般不可思议的看着夏逢在芦苇丛中翻找着什么,脸上衣服上都被沾染上了泥泞他却毫不在意。
终于,他从中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你给我看看吧!你应该还记得你的字迹吧!”安逾莫名其妙从身上拿起纸,细细看了几行后愣住了,不可思议般抚摸着面前的纸。
“这是我的孔明灯……”
“我呸,什么你的,那是我送给白沫的!”
“不对,孔明灯不是飘走了吗,怎么可能会掉落在这里?”
“你的孔明灯没有飘走,是白沫,白沫他想知道你许下的究竟是什么愿望,他也知道神明并不会眷顾你,因此他偷偷摸摸求别人帮忙,让他们把孔明灯打落下来,是他,他想要满足你的愿望。希望你平安幸福,这是他人生最后的愿望。从始至终,他的愿望里就只有你,没有他自己!真是个傻瓜……”
“怎可能……”安逾着急地将孔明灯翻到对面,虽然字迹已经被水晕开了,但还是能勉强看到白沫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快乐。
怎么会,那家伙那么喜欢自己,难道不是该在孔明灯上写上什么永生永世和自己在一起的肉麻话吗?为什么没有?
原来自私自利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啊。不懂,他或许还是不懂何为情爱。
“夏逢,他为什么没有说要和我在一起啊?”
看到安逾颓废狼狈的样子夏逢少有的没有打击他,“你怎么配懂情爱,白沫直到死都没有得到你的谅解。你怎么配懂……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
夏逢骂骂咧咧地走了,安逾坐在池塘边,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亮,他拿着孔明灯,前去找住持。
住持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脸色才稍有些好转。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也知道你已经没有资格见到佛祖了吧?”
“我问你,你们佛门中所谓的六根清净究竟指什么,我明明什么都可以舍弃,为什么佛祖却说我不懂?”
“我是真的不懂啊……”
住持看向安逾,“所谓放下,但你可知放下的前提是拥有。唯有对曾经拥有的东西不再有执念,释怀了,才叫做放下。安施主,你从未得到过,又怎可能放下呢?”
“拥有……拥有什么?”
“白施主等待了你那么多年,却最后只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安施主,你可曾有过后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为什么修行难,是因为当你拥有了一样东西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人的心中总是有牵挂的,挂念亲人,挂念朋友,挂念发妻,可是你安施主,你有想过你心中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吗?”
“也许当你真的想出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不会有成佛的念头了吧。”
*
“白沫,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后啊?”
“啊?”
“不说?不说你以后可就别跟着我了。”
“我说我说,是不是只要我说了我就能跟随在你的身边?”
“嗯。”
“那就好。”白沫松了口气,笑吟吟看着安逾,“因为我喜欢安逾啊。”
我喜欢安逾啊。
“白沫,你会陪伴在我身边一辈子吗?无论我曾经对你做了什么,无论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无论我是不是做了错事,你都不会怪我吗?”
“会的。”白沫望着安逾的眼眸,认真而虔诚,“无论安逾对我做了什么,无论安逾是不是真心对我好,我只知道是安逾救下了我,收留了我。我也只知道,我心中最爱的就是安逾。”
“我会陪伴在安逾身边一辈子的,直到安逾赶我走为止。”
可就算安逾赶我走,我也不会走,因为安逾需要我,我就会一辈子陪伴在安逾身边。
“安逾,再最后让我看看你好吗?”白沫心满意足的看着安逾,然后在背后猛推了他一把,“快走啊,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我已经跑不动了,你一定可以跑掉的!”
“那你呢?”安逾回过头。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如果不是你,早在那一年,我就该死了。”
“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奇怪非要跟着我,真是个祸害。”
“是啊,都怪我。”白沫咳嗽了起来,“明天就走吧,别再回来了,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吧。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我知道你就快得道飞升了,成佛后一定会每天都很开心的吧。你会是世上最好的佛祖的。”
混蛋,为什么满脑子闪现的都是他的身影。
“安逾……”
“安逾……”
心脏急速跳动,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生命中处处都有他的存在呢?
明明只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却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把自己推开。为什么啊……你是哪来的勇气做这些啊。
我明明对你一点也不好,一直凶你骂你,还拿你做棋子,你都知道的是不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你到底心里都在想什么。傻瓜!真是个傻瓜!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不知何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悲伤情歌也写不虐……
第37章 崩溃(中)
从始至终年轻的住持都在旁边看着安逾的一举一动,最后还是默默叹了口气道,“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挽救的办法,不过,安施主可愿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愿意!”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安逾像是害怕住持会反悔似的,急切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不可以告诉我?”
“这世界上要说有谁懂得起死回生的法术,那么也只可能会是那个人了,不过那个人向来是个奇怪的家伙,而且他对无缘之人素来不留情面,你可能会被拒绝,纵然如此你也愿意去试试看吗?”
“愿意,还请住持为我引路。”安逾语气坚定。
“好,你还算是迷途知返,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一把,毕竟我真是挺喜欢白施主的。”住持轻轻笑了,“在西藏有一位黑袍人,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他的行踪也不明朗。不过若是你诚心祈求他的出现,若他看到了你的真心实意便会现身,为你指点迷津。不过,他素来看重感情,且能够洞察人心,若是你真心动摇,那么纵然你找他生生世世也寻他不得。”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或许不该成为人,他是神,司命。”
“安施主,你已经想好了要与天命对抗了吗?逆天是要付出代价的,轻则破去心神,重则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愿意为了他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
“我……我试试看吧。”
“好。”
安逾独自前往了去西藏的道路,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今后是否会后悔,但是他已经知道,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再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父母亲早就不知道逃往何方,善德世家已经垮了,从未交过任何朋友,现在就连这世界上唯一对待自己的人,也被自己害死了。
安逾突然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怎么配成佛呢?
西藏氧气稀薄,安逾逐渐感到头昏目眩,放眼望出全是座座高山。在强烈的高原反应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对他说,攀爬雪山吧,要是你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攀爬到顶,我就能满足你的一个心愿。
满足心愿吗……
安逾眼睛发花,最初还是站着行走,到后来只能艰难地匍匐在地上,攀爬上去。
雪山高耸入云,安逾穿着单薄,很快就被冻得嘴唇发紫,就连睫毛上也挂满了冰珠。
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顺着岩石攀爬,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坠落深渊。
“再快一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他不知道时间拖延得越久对白沫的魂魄会不会有大的影响,白沫会不会已经投胎转世了,若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可若是白沫没有转世,而是化作孤魂野鬼,那会不会承受更大的危险?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安逾不愿意看到的。
“快了,小伙子,我就在山上等你。”安逾挣扎着抬起头,恍惚间好像看到山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是他吗?是住持所说的那个司命仙君吗?
安逾用力往上蹭,石块掉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他的手上划出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他却浑然不顾。
后来想来他也为自己的毅力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执着的人,这样的行为简直可以算得上盲目。
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再快点。
总算是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攀爬到顶了,就在濒临到顶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黑衣人的衣摆。
黑衣人只是傲然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丝毫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他有些愤怒,却也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
挣扎着爬起,在那人面前站直,才发现那人黑袍下的是一张充满了岁月沟壑的脸。
“你……”安逾愕然地望着面前的司命仙君。
“怎么,很诧异我怎么那么老了对不对?”司命打量着安逾,“做神仙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虽然我们拥有很长的寿命,可却也要承受普通人所不能承受的,我主掌司命,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却忘记了其实在很多万年前,我也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所以……”话音再次被打断。
“所以,你告诉一个我为什么要帮你的理由。”
“你明明说只要我攀爬到顶就给我一个实现的机会的,?2 阍趺茨芄怀龆炊 卑灿夥吲赜胨久允印?br /> “那又怎样,你对白沫说过的话又有几分真心,有几件事是真的做到的,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质问我?”
安逾闭了嘴。
“你和那个人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应该很想知道白沫现在在哪里吧?就像你所想的那样,他没有乖乖去冥府报道,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司命看向了他的身后,轻轻一笑,“很讽刺吧,他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而他想要阻止你冒险,却也无法将心意传递给你。”
“你说……你说他一直跟着我?”
“是啊,从他魂魄离体的那一刻,他就一直跟在你的身边。我还能读出他的心声呢,他说他不要去投胎转世,他要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多感人啊。”
“白沫……白沫你真的在这里吗?”
白沫看着安逾,难过地点点头。
安逾闭上了眼睛,可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有什么话就说吧,他能听见。”
“白沫,你为什么不乖乖投胎转世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的灵魂会渐渐支离破碎的啊。你个傻瓜,还不快点去冥府里报道,我不用你保护。”
白沫使劲摇着头。
“他对你说的话很不赞同哦。”司命好心提醒道。
“白沫,快回去。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发誓,我一定一定会去找你的,所以,你回去好吗?”
“不行,安逾,我会喝下孟婆汤,我会忘了你的。我……我不想忘记你。”
“你的小朋友说他不想喝孟婆汤。”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安逾无奈地笑笑。
他抬起头看向司命,眼神坚定,“我要怎样做,才可以挽回这一切?”
“那你想怎样?让白沫起死回生?这我可做不到。”
“不,我不求他能够起死回生,我只希望能够让我能够投胎转世后生生世世都陪伴在他的身边。”
“你可真自私啊,就连他死了你也不能放过他。”
安逾急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他的,真的,我会好好保护好他,无论他还记不记得我。恳求你带他回去,劝他投胎转世。”
“白沫,你也听到了,他希望你投胎转世,你愿意吗?”
白沫又摇摇头。
“没办法,他执意不肯跟我回去,我也不能强迫他。”
“那……那能将他的灵魂封印起来吗?我……我这一世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既然他想要陪伴在我的身边,就满足他的心愿吧。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他。”
“算了,看着你们这样犹犹豫豫的真烦人,白沫不是不能多活一段时间,就让他跟在我徒弟身边,我徒弟身上有宝物能够安养他的灵魂。至于你,你也不是没有成佛的机会了,不过再让你去人间磨砺磨砺也是好事,这样吧,我可以破例为你开启轮回生死盘,不过,开启命盘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