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将领殿左一指挥黄玉昆率太平军在武汉著名的龟山登陆,黄玉昆是广西桂平县大湟江口人,曾读书,有智计,在乡为讼师。在广西拜上帝会期间,冯云山被捕下桂平县监狱,拜上帝会兄弟来请他想办法救冯云山。玉昆说:“而今官府极怕说造反,上下遮掩,混过日子,断不敢办这个案件。但衙门口朝南开,两手无钱别进来,官府全都是吸血鬼,一到衙门,就非钱不行。”拜上帝会兄弟皱眉说:“说到钱就千难万难。我们都是烧炭穷人,那里得钱去填贪官,对我们来说,办不办不还是一样!”玉昆说:“不是的,官府不敢办,就有办法了。筹款也是有办法的,只要大家齐心,积少成多,你们岂不闻集腋成袭的老话吗?”於是他给拜上帝会定出“科炭”筹款的办法,积聚起一笔大款,向官府行贿,冯云山得释放。此事可见黄玉昆之敏锐洞察力。
黄玉昆率军攻入攻入汉阳府城,汉阳城门大开,途中兵不血刃,大军到了汉阳城内略一搜索,发现居然仅仅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在汉阳城内,府库空虚,商铺紧闭,赫然成了一座空城,黄玉昆略微有些奇怪。按照探子的消息禀报,湖北巡抚常大淳只有三千人马驻防武昌,其余各地,均无兵马,但虽然没有兵马,怎么连老百姓都不见了。
“指挥,找到了一个老人,他说他知道百姓们的去向。”
“快快带进来。”就在汉阳知府衙门,黄玉昆见到了这个走路都快走不到的老人家了。
“你可知本地百姓都去了何处?”
“回将军的话,上个月二十一日,巡抚常大人和知府大人都发了命令,限十日内,汉阳各民立刻弃城,统一去武昌安置,等,”那老头抬头小心地看了黄玉昆一看,吞了一口唾液,“等乱贼过后,再返回家中,此外,并大开府库,将府库里的粮草丝绸全部分与弃家去武昌之人。只剩下我们几个实在是不良于行,所以才留下来,这汉阳城才如此空寂,对了,巡抚大人还命小人传一句话给将军。”
“什么话?”
“请杨秀清会猎于武昌,一决雌雄!”
“放肆!老匹夫敢如此猖狂!”太平军左辅正军师、东王杨秀清在得知汉阳汉口两地的情况,还听到湖北巡抚常大淳如此嚣张的话语,在咸宁县衙驻跸的东王杨秀清,不禁动了大怒,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著名的商贸重镇汉口,竟无一兵一卒,也无大宗财物,仅有一些尚未焚烧完毕的粮草,原本想攻下两处获粮草财物犒赏三军,并裹挟当地老百姓充入太平军壮大声势的军事计划完全落空,还听到常大淳如此嚣张的挑衅之语,杨秀清忍不住火冒三丈。
边上出来一位王族服饰的年轻人,抱拳道:“军师切勿动怒,这乃常大淳坚壁清野之计也,只要我们天军攻下武昌,城内财物人丁自然尽取其所有,何须士气不振!”这位年轻人正是太平军翼王石达开。
“好,传我谕令,命唐正财立刻搭起浮桥,本王要十日内攻下武昌城,在城内过年!”
“是!军师!”
其时两湖清军水师片船不在,仅仅剩下烧毁的几处船坞和几艘未完成也已烧毁沉江的大船,太平军掌握制江权,由杨秀清坐舟的水手唐正财主持在汉口江面搭建浮桥,一座由鹦鹉洲至白沙洲,一座由南岸嘴至大堤口,准备进取武昌。太平天国的浮桥搭建得颇为迅捷,用布匹将船只连接起来,仅一日就在江面上构建简易浮桥,但是这种浮桥容易被风浪拆散,于是又设计出坚固的浮桥,用巨缆横缆大木为桥基,上用木板铺盖,系上重三四千斤的大铁锚,虽大风浪不能动,人马来往,如行平地。浮桥将武汉三镇连接起来,便于太平军迅速投放兵力。杨秀清坐镇万寿宫,指挥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攻武昌,韦昌辉居后路,与石达开等挡清军增援。太平军十万大军,水陆合围武昌,“踞城东钵盂山、洪山、小龟山、紫荆山,向所筑营垒皆为贼有。复围文昌、望山、保安、中和、宾阳、忠孝、武胜等门”。
☆、十四、武昌大战(二)
京师,紫禁城,储秀宫。
咸丰皇帝叫杨庆喜进殿:“庆喜,你把常大淳上次那个折子拿来,朕要看看湖北水军有多少水手船只。”
“喳。”不多会,杨庆喜就把湖北巡抚常大淳的折子呈了上来,咸丰皇帝兴致勃勃地打开一看其中的内容,立马黑了脸,冷哼了一下,神色不豫地对着杏贞说:“兰儿你看看他的折子,拿着,朕许你看!哎,你的法子虽然是极好,可惜的是湖北那些奴才不会未雨绸缪,整个湖广才这么点子水师,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杏贞打开常大淳的折子,定睛一看,面上还是淡定的很,心里早就像火山一样爆发了,火星四溅,我的天呀,如来佛祖玉帝啊,偌大的一个湖北省,湖北水师居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大船,只有那么几条常规的巡逻船,那些船上连火炮都没有半根!这算是水师吗?应该说是渔船!好么,这样在皇帝面前可就丢脸丢大了,还女中诸葛呢!
什么?我想到了什么?女中诸葛,诸葛......杏贞望着地上安茜在夹着泥金小铜炉正煮着玉女长春汤,那无烟的红罗炭正烧的正旺,把本来已温暖如春的暖阁里面又多了几层热意,杏贞的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里晶亮4 一片,身子一激灵,脑海里灵光闪过,杏贞入鬓长眉猛的一跳,目光炯炯直视咸丰皇帝:“皇上,这倒是臣妾的疏忽了,不过臣妾还有一计,或许可以补救!”
“兰儿快快道来!”
江南双福先督清军在城外修筑大量炮台、工事、营垒,预备在城外顽抗,等太平军大至,便将工事尽数启发,留得八百余人留守,自己进了武昌城并传巡抚常大淳之命令:“事若不能为,焚烧破坏方可撤退!”八百余人无力抵挡太平大军的攻势,才半个时辰,烧了工事,炮台,就做鸟兽散了。杨秀清并一干太平军将领志得意满,均说清狗军心低迷至此,武昌城指日可下。
武昌城外的居民悬于城外,唯恐被太平军掳去,纷纷请求入城,助官军守城,常大淳、双福打开城门,发炮攻击企图掠走围在城门外的百姓的太平军,将百姓引入城中。
向荣带援军万人抵达武昌城外,攻克洪山太平军据点,部下把总张国梁也数次击败太平军。但由于双福、常大淳听从皇帝命令放弃汉阳、汉口和武昌城外据点,太平军已经全面包围武昌孤城,太平军又封锁江面,搭建浮桥,援军往来不断,武昌既无名将守于内,又无精兵援于外,粮草断绝,向荣束手无策,急的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热水泡。
在太平军看来,武昌眼见已是一座死城。
“安茜,把架子上那本三国演义拿了过来!”
“是,娘娘。”
杏贞接过安茜送上来的全绣本三国演义,翻了几翻,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篇回目,递给了咸丰皇帝。
咸丰皇帝狐疑的打开三国演义一看,看到回目,刚开始似乎还是找不到什么头绪,再略一沉思,窗外的北风呼呼刮过,咯噔一声,殿门外的灯笼应声落下,咸丰皇帝猛地占了起来,眼中精光四射!
那一章的回目赫然写的是:
“七星坛诸葛祭风,三江口周瑜纵火!”
咸丰二年十月二十日,湖北巡抚衙门。
“正是火攻之计!”常大淳在内书房和湖北提督常禄、湖北总兵王锦绣,江南提督双福,并三位汉阳、汉口、武昌知府六个人开起了闭门会议,为防着走漏风声,连一应的丫鬟仆人也远远地遣开,几个人只能不顾体统的自己斟茶喝。常大淳低声喝出了咸丰皇帝授予之计。
湖北提督常禄是一个黑脸汉子,黝黑的脸色中带着一丝沉吟,常禄放下盖碗,开口问道:“皇上这火攻之计自然是好的,下官只是怕洪逆和伪东王杨逆不会乖乖地把水军放着让我们烧啊?”
双福点头赞同,王锦绣是一个面色泛黄,神情彪悍的中年男子,他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放在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暴露,默不作声。
“皇上已然颁下密旨,这密旨只有在座的七人知晓,泄露者,斩!”常大淳斩钉截铁道,“因欲让长毛逆贼中计,故坚壁清野,让逆贼的大军耗死在武昌城下,趁机火攻而胜之!我等领命即可!两位知府,传我命令,彻底搬空汉口、汉阳两座城池,开了府库,发给百姓粮食衣服,驱使百姓入武汉,给青壮工钱,命上城协助官兵守城!常提督,双提督,两位加高武昌城,整顿防务,操练团练,并肃清内务,确保探子在城内不会扰乱军心!王总兵!”常大淳转头神色凝重地看着神情彪悍的王锦绣,“我命你,收罗湖北水师的船只,带上三千兵马,焚烧船坞,将那些尚未完工的大船也一并焚毁,将汉口、汉阳两地存储的火油、炸药、藤甲、硝石之类全部运走!即刻到汉水上游寻一处僻静地方安扎水师,等逆贼大军搭起浮桥,围攻武昌之后,你便宜行事,待有时机,一举顺水而下,火烧伪贼水师,无需顾忌我等守势!常提督,双提督在城中看的江上火起,待逆贼阵脚大乱,再出城痛击!皇上已然许诺,武汉三镇,只需守住武昌城不失、军民不被裹挟、多杀敌之有生力量,此战即为大捷!从优叙功!”
“喳!”
储秀宫,是夜,北风呼啸,外头掉在地上的灯笼被烛火引燃,风借火势,灯笼燃的更快了,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过来。
“武汉三镇隔水相望,如今军心颓废,彼此难以呼应,不可全守,为今之计,只能弃两城而保一城,以臣妾之见,当保人丁最多,粮草最丰厚,城墙最为高大的湖广第一雄城武昌城,既然要保武昌城,索性将汉口汉阳两城搬空,免得逆贼裹挟了当地百姓、又得了钱粮壮大声势!此外,逆贼为方便攻下武昌城获取补给,从岳州补充的水师大军必然集结于三镇江面。”杏贞又指了地图上汉水上游,肃然道:“择一勇将隐蔽在汉水上游,待得逆贼久克武昌不下,心浮气躁之时,择机开火船顺流冲将杀下去,若是逆贼的船没有连起来也就罢了,只能冲散他们水军而已,若是他们为了贪图省事,将船铁锁链环了起来,咱们也不用学诸葛亮借东风,直接顺着北风,再让火烧透长江两岸!”
☆、十四、武昌大战(三)
“昔日曹操百万大军南下,败于周瑜一把大火,十年曹魏不敢再染指荆州,可是当时就是吹着北风,周瑜无计可施,只能请诸葛亮在七星坛借来东风,才一举破曹操八十万大军,如今我们顺风顺水,虽然强弱之势南北逆转,可这顺风顺水之势也是南北逆转了!北人骑马,南人行船,若是逆贼的水军大败亏输,皇上您说,逆贼们靠着步军,那就算势再大,还能飞出皇上的手掌心吗?”杏贞巧言笑兮,嘴里全说的完全不是风花雪月的内容,一股子金戈铁马、烽烟四起的意思流露而出,一表无疑,在此时,杏贞似乎化身了身穿八卦衣的诸葛孔明,朱雀羽扇轻描淡写那么一挥,就能烧红南边的大半个天空!
十一月十三日夜间,太平军在武昌开始发起攻击,攻城士兵以墨涂面,头插羽毛,施放毒烟,以云梯攻城。正在熟睡的清兵被吓了一跳,但还算及时清醒过来,把太平军打下城头。太平军以炮火袭城,清军则还以水龙冲洗,太平军火器失灵,不得已退却。
太平军土营在武昌城外开掘隧道,准备穴地攻城,不少勇敢的清军士兵缒城而下,破坏太平军地道,袭击土营士兵,此计又宣告失败。
武昌城外。
毛六披着长发,戴着红色的头巾,在擦拭着手里的长刀,他还不足十五岁,瘦瘦小小的却只像一个十来岁的儿童,一看就是从小到大一直没吃饱饭的。
毛六是湖南衡阳人,家中父母早亡,又没什么亲戚帮衬着,家中也没田地,等到天军攻到了衡阳,在衡阳城里“讲道理”,说是参加了天军就能有饭吃,有田分,有房子住,还有丫鬟们伺候着,毛六吃着太平军分的白面馒头,听着那么好的事物只要自己参加了天军,就唾手可得,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太平军。
之前一直只是搬运着粮草,军械之类的搬运活计,自从太平军打破岳州,下令诛灭全城的满清余孽,毛六也颤颤巍巍地拿了刀子在老兵的哄闹下,亲手捅死了岳州同知家的最小的女儿。那个女孩子才五岁,柔柔弱弱的,几乎还说不清楚话,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项圈,总角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丝毫不知道自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摸着倒在血泊里的同知夫人哀哀地痛哭,听到身后的哄笑声,小女孩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毛六颤抖着拿着刀子走过来,毛六看到小女孩的眼神,心头一颤,想起了以前在乞讨的时候,没有医药而感染风寒去世的妹妹,那时候妹妹也是不太会说话,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直到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茫然的看着自己,毛六往后缩了缩,本来壮的胆子突然一下子似乎被抽空了。
身后的老兵骂骂咧咧地推着毛六上去;“我丢你老母,胆子这么小,怎么能跟着天王、军师杀到北京灭了那些清狗妖孽!赶紧上,杀了这个小清狗,这就是你的历练,你就能成大器!”
毛六咬着牙上前,把手里的刀子抵到了血泊里的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似乎还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毛六。毛六实在是刺不下去,转过头想哀求老兵们放过这个可怜的已然全家具灭的小孩子,身后的老兵猛地一推毛六,毛六一个跌倒,往前俯冲,手里的刀就顺势刺进了小女孩的胸口。
血红的血液从银项圈下面的绸布衣服里面慢慢渗透出来,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似乎很痛,但是嗓子已经哑了,眨了几下眼睛,就失去了眼里的神采,茫然地看着毛六,抽搐了一下身子,就此停住不动了。
老兵们哈哈大笑,一把把呆呆的毛六扯开,毛六还握在手里的刀一拔了出来,尚未冷却的血溅在毛六的脸颊上,毛六被拉倒在地上,在老兵们的身子缝隙里,看着浑身血迹的小女孩被粗暴地扯掉了脖子上的金项圈,和同样被摘光首饰的母亲一起,被拉上班车,迤逦着一车血,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小女孩在毛六的梦里反复出现,从湖南跟到了武昌,还渐渐的和自己妹妹的形象重合了起来,在梦中带着带血的银项圈,总是茫然地望着自己,默默地不说话。毛六渐渐的消瘦了下去,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只有眼里还流露出一股病态的精光,有空只是擦拭着自己那把第一次杀人的刀。
“毛六,你有福气了!指挥叫你去打头阵呢!这下好了,就算死了也能上大天堂!”身边的老兵红着眼睛,狂热地看着盯着毛六。
太平军都会挑选各营牌尾童子兵五十人打头阵,这些小孩子十分单纯,尚不知生死之恐惧,又极信洪秀全“生时就为坐小天堂,被人杀死,也是坐大天堂”的理论,亡命胜过精锐老兵,后来名扬天下的陈玉成也在此五十人之中,童子兵拼死冲入缺口,大军率后蜂拥而入,城池就会陷落(政教合一的伊朗在两伊战争中,也如此类,用儿童冲击伊拉克地雷阵,说是通过地雷阵可直升天堂)。
打头阵就打头阵吧,自己要是忙起来,就可能不会再梦见那个小女孩子了。
蒋琦和一群青壮跟着一个老兵,吭哧吭哧地奋力抬着一个大炮,把大炮架上武昌城头的炮台,这些青壮里面老兵最欣赏的就是蒋琦,力气大,服从指挥,眼神里还有一股狠劲,老兵就让蒋琦当这几个青壮里的头,还说等武昌之围解除之后,要和自己的长官保举蒋琦也进绿营吃这碗饭。蒋琦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蒋琦是武昌的泥水匠,还是有一股子力气的,前年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在岳州知府衙门当着丫鬟的芸儿,没有卖身,只是当差而已,蒋琦前年见了一下芸儿,伴着母亲一起在茶馆见到蒋琦的芸儿红了脸,低着头对着憨厚老实的蒋琦很是满意,走的时候还害羞地送了一个绣着云朵儿的荷包给蒋琦,有了念想的蒋琦就天天努力做泥水活,攒钱叫父母存着,等着两年之后芸儿当差满了之后,把芸儿娶进门,两口子孝顺着父母,团圆美满的在一起。
蒋琦在城墙上忙碌的时候,想起两人初见的场景,又温柔的笑了起来。等到直起身子,看到城外的红色大旗和耸动的人头,眼神里残存的温柔化成了痛恨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