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孟漓禾说的轻松,梅青方却是一愣。
自那件事之后,他为了隐藏自己,从小便独自一人,并不和任何人亲近。
这个词,是他最陌生,却也是最触及心底的词。
和她成为朋友吗?
梅青方心头这么一想,再想到虽然接触不多,但她真诚善良,丝毫不做作的模样。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许倒也不是很赖的事情……
脚下,改变了行走的方向,嘴里轻飘飘丢出一句:“若是想帮忙,先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说。”
说着,便朝府衙门口走去。
孟漓禾一愣,眼前忽然一亮,这是……成了?
第64章 升堂审案
心里有许多疑惑,孟漓禾忍不住仔细瞧了瞧他们所在的屋子。
屋子十分简陋破旧,看起来多年没有休憩过,甚至连窗户纸都没有,寒风从窗户打进,吹的地上的枯草叶乱飞。
而且肮脏不堪,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床上床下,食物残渣到处都是,装着食物的碗也半倒在地上,角落里甚至有老鼠在吱吱的啃咬着什么。
这要是晚上,丝毫不怀疑这里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再回头看看被绑着的人。
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级,身上几乎可以称作是褴褛,尽管被绑着,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到,一双眼睛时而看看眼前的人,露出好奇的目光,一会又动动身体,似乎对于自己忽然不能动很是疑惑。
孟漓禾微微皱了皱眉。
“大人,快看!”
忽然,一个官兵指着家具某一处喊道。
孟漓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处对着许多的工具,斧头,剪刀,锤子,应有尽有,而那最上面,赫然放着三个十分醒目的东西——打更锣,鱼刀和屠刀。
梅青方眼睛一眯:“去查查,那三样东西是否属于死者。”
官兵领命,将三样东西包好离开。而其他人中,已经有人开始嘀咕。
“看不出来这疯子竟然有收藏癖,我还好奇他干嘛好端端杀人呢,原来是想抢东西。”
“是啊,这样倒是解释的通了。”
孟漓禾听得清楚,然而却并没有说话。
门外,调查的官兵带着一名老妇前来。
“大人,按您的要求,已将邻居带来。”
梅青方点了点头,转向老妇,脸上温和下来,问道:“这位大娘,可否和我说说这个人的情况?”
老妇微微颔了颔首,才小声答到:“这个人以前是个樵夫,从前年开始忽然变得疯癫,但因他疯之前经常送邻居们柴火,分文不取,因此之后,大家一直轮流救济他。”
说着,还忍不住感叹:“哎,本来是个好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疯了呢。”
梅青方有些惊讶:“轮流救济,这个人,平时不会有攻击他人的行为吗?”
老妇想了想才说道:“一般不会,不过他似乎非常偏爱工具,如果有人想拿走,他便会拼命。”
梅青方指了指那一堆工具:“那这些是他捡来的吗?”
老妇看了一眼,点点头:“应该是。他以前喜欢四处乱跑。然后捡些街上破旧的工具回来,不过一到冬天便不怎么喜欢出去,但这些天倒应该是出去了几次。”
“哦?”梅青方赶紧追问,“大娘亲眼看到他出了门?可知是哪几天?”
“应该总共有三天不在。”老妇想了想说道,“这个月初七,十四,和二十一。不过亲眼看到倒不是,只是他一到晚上便会拿着工具叮当乱敲,一直敲敲打打到半夜,但那几日,却是异常安静。”
梅青方着实一愣,因为前两次凶杀案,分别是本月初七和十四的凌晨发生,而今天,恰恰是二十一。
只是……
梅青方斟酌一下才问道:“大娘为何将日子记得如此清楚?”
按理说,一个疯子,即使知道他晚上不在,也不会特意去记下日子才对。
然而老妇却忽然开始抽泣:“实不相瞒,大人,我的老伴前些日子去世,民间习俗,一七到五七间要守夜,因此那几日,我便记得格外清楚。”
梅青方一愣,心里的疑惑随之解开。
看来,这层层证据都指向了这个疯子。
将大娘稍作安抚后,派人送回。
梅青方终于下令:“将此人带回。”
府衙内,梅青方一回到衙门便直接升堂。
两旁,官兵手拿仗,快速的敲着地。
嘴里大声的拉着长音喊着:“威……武……”
屏风后的孟漓禾不由好笑,还当真是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呐。
只是,她并非官府之人,所以如今得了梅青方的许可,在屏风后听堂。
只见梅青方穿戴好了官服,带好了乌纱帽,十分严肃的大步随着喊声直接走进,一把掀起衣衫后面的下摆,端坐于上。
孟漓禾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戴如此整齐,走路如此霸气,不禁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难怪连当朝公主都喜欢的人啊!
当真是仪表堂堂。
很快,之前那个被绑着的疯子便被带到堂下,还被官兵生生的按着跪了下去。
梅青方清了清喉咙:“堂下何人?”
疯子却只是跪在那里,根本没有反应,似乎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对他所说。
梅青方也未动怒,剑眉一挑,说道:“堂下,徐二胜,曾为樵夫,三年前疯癫,这徐二胜可是你?”
堂下的疯子大概虽然已经疯癫,但还是记得自己的名字,忽然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傻笑:“嘿嘿,二胜,我叫徐二胜,徐二胜!”
“大胆,不许扰乱公堂!”一旁,官兵忽然大喝。
梅青方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安静,毕竟对待疯子,只能用特殊的审问方法。
接着,眼眸一转:“将证物呈上来。”
很快,有官兵手捧那把斧头上堂,只见那有些上了绣的斧头上,仔细看,还留有一些血迹。
梅青方示意官兵将斧头端到疯子的眼前,之后才问道:“这把斧头可是你的东西?”
那疯子果然回了神,眼里变得异常闪亮,嘴里喊着“我的我的”,作势便要抢回来。
若不是手脚都被束缚,怕是肯定要夺了回来,而且那架势,确实不排除,有伤害人的可能。
“老实点。”很快有人将他压制住。
梅青方乘胜追击:“你可有拿这斧头砍人?”
疯子似乎愣了愣,才喊道:“抢我东西,杀杀。”
接着,便想要再次去抢他的斧子,甚至将压着他的官兵一把撑开,直接扑向那把斧子。
那狂热的模样,以及那瞬间迸出的爆发力,让人目瞪口呆。
梅青方眼眸一厉:“来人,给我压住!”
立刻,迅速上来三个官兵,才重新将他压倒在地。
“报!”
门外,忽然传来官兵的喊声。
梅青方抬起头:“传!”
门外的官兵即刻上来,直接将方才在疯子屋内找到的三个物品呈于堂上,行个礼说道:“大人,目前已经证实,这三个东西,的确分别是三名死者的物品。”
然而,谁料刚被治服的疯子一看到这三样物品,竟又似方才般挣扎起来,看着物品的目光有着疯狂的狂热。
梅青方眯了眯眼,方才他还在想,他到底是怎么可以制服这三个人的,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再想了。
只不过,没想到,最终竟然是个疯子杀了这么多人。
按理说,疯子是一种病态,不存在自主意识,杀人应该酌情处理。
然而,这疯子却有些如此大的危险性,今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悲剧发生,至少要将他关入大牢。
想及此,眸光一寒,厉声说道:“此斧子由仵作验过,确实与三名死者身上的伤口相吻合,系凶器无误,且在家里找到的物品,证实是三名死者所有。另外,有目击者证实,案发当晚徐二胜出现在案发现场,且亦有邻居证实案发的三个晚上,徐二胜均不在家中。因此,虽未有直接的凶案目击者,但做案时间地点吻合。而方才,徐二胜亲口承认,这斧子乃他所有,也承认拿他砍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嫌犯也已招供。如此,即可定案。徐二胜,你可还有话说?”
堂下的疯子这会在地上被压着,呜呜直叫,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来人,纸笔伺候,让人犯签字画押!”
话一毕,便有人将写好的罪状书呈放在疯子面前,谁料,方一松绑,疯子便一把拿起罪状书。
“刺啦……”
罪状书被一撕两半。
按压他的官兵要去抢,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罪状书失去了它的作用。
而疯子却在那鼓起了掌,嘴里还叫着:“好玩!好玩!”
若不是此刻有人按压,丝毫不怀疑,他甚至会蹦个老高。
梅青方拍案而起:“你!”
然而,眼前之人就是个疯子,任凭他满腔怒气也无济于事。
“大人,大人。”
身后,孟漓禾的声音轻声传来。
梅青方压了压怒气,重新坐了下来,只是身子故意朝后方靠了靠。
孟漓禾这才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此案尚有疑点,可否先退堂?”
梅青方皱了皱眉,尚有疑点?
看了眼面前的证据,对于凶杀案来说,已经属于证据确凿。
事实上,即便不签字画押,如今因为疯子的状况,他也一样可以将此人定罪。
案子审到这里,已经可以结案了。
退堂?他很犹豫。
身后,孟漓禾眼见他迟迟未动,知道他在思考,接着补了一句:“大人,我觉得这个疯子并不是真正的凶手,你听完我的分析之后再决定也不迟啊!”
梅青方一愣,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他,时间地方完全吻合,作案动机也有。
怎么会不是真正的凶手?
然而,却听到孟漓禾的话再次传来:“大人可知,断案里面什么最可怕?”
梅青方皱眉,一时回答不上来。
“判错了凶手最可怕,因为,那兴许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梅青方的心狠狠一震,他的确需要多加思考,如果真的尚有疑点的话。
想到孟漓禾那异常出色的观察力,梅青方终于下定了决心,至少可以听听这个女子怎么说。
想及此,终于开口道:“先将人犯押下,本官提后再审,退堂!”
第65章 重新验尸
“孟姑娘,方才在堂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疑点?”
一下堂,梅青方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孟漓禾,他要看看,是否当真有他遗漏的地方。
孟漓禾嘴角一弯,只觉自己并未看错人。
一般的官员,甚至一般的人,在自己已经下了结论之后,很不愿再去听别人的意见。
而这个梅青方,不止没有半丝不愿,反倒肯主动聆听别人的声音。
这个人,不管将来官职做到几品,都将会是一个好官,明官。
只不过,从他的断案方式来看,这个人,喜欢从正面的方向去思考问题,而且十分讲究证据。
这本不是个错误,但就现代刑侦学的观点来说,一定是个缺陷。
也许,自己可以顺带提点他一下,给他一个系统的感觉,毕竟,古代人断案,靠的是摸索和经验,并不像现代人一样,已经成为了一门学问。
想及此,孟漓禾慢慢说道:
“大人,一件事想要论证它是否成立,不仅要从正面论证他正确,还要反过来推亦然。不仅要在这个要素身上成立,还要在其他相关要素上一样行得通。”
梅青方眼睛充满了疑惑,很明显对于孟漓禾如此抽象的理论十分不解。
孟漓禾接着说:“大人,我们首先拿作案时间来说,有人目击天黑之后,此人扛着斧头出现,也有人证实,那晚他确实不在家,从正面看,他的确在时间上,符合作案时间。然而,大人反过来想一下,此人的地点在城中,而那个死者在城西,此人疯癫一定是步行,那么需要走多长时间方到?而且,杀人之后已是凌晨,再走回去又要多长时间?恐怕,来时经历白天,回时经历早市,那么为何大人调查了这么久,只有一个目击者?而且,如果明显的疯癫之人扛着斧子,甚至回来时可能还滴着血,这么具有危险性的人,为何没有人报官?”
梅青方心里一震,他的确没有这样反过来想过,如此一想,的确不太不太合理。
只是……
“那这样说的话,那个目击者是有意将视线引向这个疯子?”
孟漓禾点点头:“虽然我也未想通原因,但不排除这个可能,大人不妨再将此人传来审问一番。”
梅青方表情凝重,忽然喊道:“来人!”
手底下的官兵很快上来。
“去将上次的目击者带来!”
“是。”官兵领命而去。
孟漓禾接着说道:“这就是我说的,正面成立,反推一样要成立。”
梅青方眼前一亮,似乎终于茅塞顿开。
孟漓禾微微一笑,她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个聪明人,只需要稍稍引导即可。
转过头,继续说道:“大人,我们继续来说作案动机。看起来,此人的确是有收藏癖,对那些东西很是狂热,所以,因为喜欢的东西而杀人,的确看起来也合理。但是,我们从其他人身上想一下,仅仅被偷个工具,就拼命阻拦,最后甚至于被杀死,这样的人的确有,但想必十分少,一般人恐怕只要不伤害自己,随便任他抢也无所谓,而这三个人,却偏偏全部反抗了。大人,这从其他人身上分析,合理吗?”
梅青方心里越来越震惊,他的的确确把关注点全部放在了作案人的身上,觉得只要作案人动机合理,按此推下去,结果也是必然,却没有想到,在其他人身上,这个发生的理由,根本不充分。
此时,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人,其实仔细想的话,还有许多疑点,比如,疯子虽然力量很大,但面对屠夫也可以在搏斗中不受伤却使对方致死?比如,既然如此激烈的搏斗,为何邻居没有一人听见?再比如,死者的伤口均不致命,都是出血过多而死,那死者为何不自救或者喊人?再比如,疯子虽说要抢东西,但为何邻居的不抢,却偏偏跨越如此大的距离去那三家?”
孟漓禾一口气说出许多,梅青方的脸色却从最开始的期待转为了阴沉,甚至久久不说话。
孟漓禾一惊,糟了,她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本来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怀疑,让他自己调查,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秃噜了出来。
想必,对他来说,会有些打击吧?
这可如何是好?
万一觉得不行再一蹶不振……
哎呀,她原本是要鼓励他的呀!
想来想去,还是想解释一下:“梅大人,那个……”
“孟姑娘!”梅青方却忽然开口,黯淡的脸色已去除,望着惊讶的孟漓禾说道,“梅某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日后,还望孟姑娘多多指教,我一定虚心学习,不再犯今日之错。”
毕竟,他今日差一点就轻易判了一个人杀人之罪,这将会是他一辈子铭记之事。
注意到梅青方竟将本官换成了我,孟漓禾简直既惊喜又欣慰。
就是喜欢这种积极向上有正能量的学子,妥妥的!
只是,梅青方却当真一改之前的态度,对她多了许多恭敬:“孟姑娘,此案疑点众多,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孟漓禾有些淡淡的不适应,怎么一副学生请教老师的模样了,说好的朋友呢?
不过谈及案子,她还是很严肃。
“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嫁祸。”
梅青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嫁祸一个疯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孟漓禾摇了摇头:“目的是什么,我暂时也想不通,也许,是想掩盖一些秘密,或者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掩盖秘密……”梅青方不自觉的自言自语,忽然眼前亮光一闪,“难道说,这三个死者身上,有什么秘密?”
孟漓禾亦是眼前一亮:“大人,我想要对三个人重新验尸。”
知道孟漓禾的本事,梅青方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孟漓禾却还多加了一个条件。
“大人,我希望可以暗地查看,并不想大张旗鼓,目前还不知道嫁祸之人到底要掩盖什么,还是想转移注意力,所以,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心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