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吉:“总之不会是剑圣谌巍!”
年轻气盛的男声立刻道:“闭关几年没消息,谌巍那厮怕是早死了,我刘家族长可是青城副掌门,只等谌巍退下,接任掌门的就是他,到时候,整个青城剑门都是我刘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车山雪:青城剑门都是你家的?年轻人志气很高啊,我欣赏你!
第4章 出主意,看热闹
供奉观外偷听的乡亲们一片哗然。
剑圣的崇拜者遍布大衍九府,敢这么说话的家伙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要被打死了,乡亲们当真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一时间群情激奋。
和和镇镇令此刻真是后悔接了这一单生意,但他钱也收了,只能装作没听见刘家少爷的话,劝道:“小闵啊,你说你干嘛一定要去青城剑门呢?镇上的乡亲对你不好吗?你看你,十六岁,差一点就超龄了,考核的时候也不过是第三名,检查的大夫摸过你的根骨,不是个学武的材料……”
“我想学剑。”闵吉沉声道。
听到他这句话的车山雪面露异色。
而院子里,刘家少爷大声嗤笑“哈,凭你?”
两个少年人似乎推攘起来,只听到哗啦一声,像是陶瓷摔在地上碎裂,片刻后,一股肉鲜味弥漫开,车山雪嗅了嗅,知道自己这碗馄钝面怕是吃不上了。
好吧,算是为他的朝食报仇,既然是和那个青城剑门有关的事,他也插一脚好了。
车山雪摸索着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他气度不似平常人,一出现在便吸引住其他人的目光。
“兄台怎么出来了?”看见他的闵吉惊讶道,“你身体……”
车山雪冲他摆摆手,制止了闵吉下面的话,然后他凭借对声音的印象,向着镇令的方向拱手。
“镇令大人。”
镇令虽然不知道车山雪是何人,却下意识恭敬起来,还礼道:“这位公子……”
“唔……在下姓夭,”车山雪飞快地为自己取了一个假名,“有一计能解决这争执。”
镇令已经不敢放那刘家的自满少爷吵下去了,正愁眉不展,闻言立刻道:“夭公子请讲。”
“送往青城剑门人才,自然是要最好的。”车山雪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既然如此,干脆让闵大人和这位刘家的少爷现在比一场,分个胜负,赢了的去青城,不就好了?”
车山雪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议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几个呼吸后,竟然是刘家少爷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比就比!”
镇令又想去捂他的嘴:“哎哟刘贤侄啊,这有什么好比的,谁胜谁负还不是一招分得出来?”
“但是有人不服气啊,”刘少爷冷笑,“一个搞祝呪的祝师,要去青城学剑,就是这样分不清状况。我说闵大人,你这是比,还是不比?”
闵吉看看他,又看看一边的车山雪,有点懵。
比什么比?就像镇令所说,他们二人之间的胜负,一招便可以分清楚。
人族尚武艺,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习武。因为蛮人不提,六山之外还有妖魔呪兽,蛮人最多秋天来抢粮食抢女人,妖魔呪兽一旦汇聚,形成魔灾,数日便能吃空一府之人。
长此以往,不会点武艺的早就在逃亡路上被妖魔呪兽吃掉了。如今能见着这么太平,还是近一代人的事情呢。
朝廷的兵马打蛮人还行,对抗妖魔呪兽却是差了很多,只能以青城,断山,武夷山,还有蛮人的天山,以及大衍朝廷占据的北岭和大小兴山这六山为屏障,阻挡妖魔呪兽。
这便是武人宗门之所以地位如此之高的原因。
就连大衍,在建国之前,也不过是两个大宗门罢了。
闵吉虽然是个祝师,却也习武。
然而武道艰难,闵吉出生贫农,幼逢大变,逃难途中被一个老祝师捡到,跟他修习。虽然他从未放下过练气习武,但一没有好功法,二没有指点的名师,更别提打磨筋骨的天才地宝,仙芝灵药,这些年的修炼下来,他最多练了个身体健康面色红润,一个人能抬七八桶水罢了。
刘少爷和他则完全不同。
听这位少爷的话就知道,他出生武道世家,背后还靠着青城剑门这颗遮天大树。也就是说刘少爷一不缺好功法,二不缺指点入门的师父,灵丹妙药对于这种世家子是当做糖豆吃的,不然怎么维持远超平民之上的修炼速度。虽然很奇怪他为何没有通过家里关系直接拜入青城剑门,突然跑到这偏远小镇抢闵吉的名额,可真要论实力,刘少爷一个人能打闵吉好几个。
闵吉看着出来就给他挖了个深坑的病人兄,就差没有跪下来哭给他看了。
院子外探头探脑的围观者们也丝毫不估计闵吉悲愤的心情。
“好男儿就该上青城!没想到闵大人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大志向!”
“支持闵大人!打败他!”
“加油!”
“闵大人我喜欢你!”
闵吉已经没有台阶刻下,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对面不远处,刘少爷冷笑地盯着他,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兄、兄台,”他声如蚊呐,对车山雪道,“你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
“这点小事,你赢他便是,”化名夭公子的车山雪感到诧异,“打什么招呼?”
“……”闵吉真的要哭出来了,“我赢不了啊。”
“我知道啊,”车山雪十分冷静,“我不是正要给你支招吗?”
实力差别哪里能靠小聪明化解,更不要提这个给闵吉支招的人是个眼睛看不见又失了魂的病人。闵吉哭笑不得,做好了输地体面一点的打算,却听到车山雪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是想学剑?”
闵吉一愣。
是的,他想学剑。
闵吉并非和和镇人士,在他五岁之前,家居剑门关外,以狩猎打柴为生。
那时候,大国师推行的变法才拉开了序幕,剑门关外尚未失守,亦是大衍国土。他一家五口安然喜乐,却突逢魔灾,家中除他之外的人都命丧妖魔之口,多亏了青城掌门谌巍带领门下弟子前往除妖,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闵吉还记得当时自己躲在木柴堆下,战栗地捂住嘴,透过柴火的缝隙,看到一只黑熊妖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母亲的身体咬成两截,血撒一地,不禁松开了手,发出一声惊叫。
那只硕大无朋的黑熊妖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他的藏身之处。就在闵吉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时,忽然看到一道青色剑光飞过,将黑熊妖劈成两半。
青色剑光最后化为竹叶虚影四散飞舞,柴堆下的闵吉瞪大眼睛,连出气也不敢,半晌后,他听到一低沉男声道:“那里有个孩子,救出来罢。”
救他出来的青城弟子告诉闵吉,发话的人是青城掌门,剑圣谌巍。
从那时起,闵吉就定下目标,一定要拜入青城门下,学好剑法,除尽妖魔呪兽。
……结果拜入青城掌门老对头手下的供奉院,真是不提也罢。
好在供奉院对于他这种挂名的小祝师并不在意,闵吉才看准机会,调来和和镇,只为了争取一个进入青城剑门的机会。
谁能想到,这到手的名额本该如煮熟的鸭子,怎么就能飞了呢?
“……我想学剑,”闵吉说,“可是……”
“习武与修祝呪不同,武道不论先后,只论强弱,而强弱,有时并非实力,而是一口气的事,”车山雪道,“这种纷争,你便是现在避过了,将来在青城山上不会遇到?出师青城后,降妖除魔时不会遇到?难道那个时候,你也只考虑怎么输得体面好看吗?”
闵吉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何能猜他心中想法。
“你不想赢,”车山雪低喝,“拿什么剑!”
手中剑,是为了斩尽妖魔,是为了护民安宁,是为了赢……
赢谁?
车山雪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头上隐隐作痛,脑中刚刚浮现出画面也破碎开,重新沉入黑暗里。
而他对面,闵吉满脸羞愧,抱拳鞠躬:“请先生指点我。”
“指点不敢当,不过你要赢那刘家少爷却很简单。”车山雪的面色透着青白,却依然强撑着,他站姿如松,气度雍容,哪怕双眼紧闭,可只要往镇令那边微微偏过脸,就让那两人不敢过来偷听他和闵吉说什么。
他道:“有没有……唔,一种能立刻生效,粘黏很强,可以让你的鞋粘在地上拔不起来的东西?”
以为能学到什么神招的闵吉:“……耶?”
第5章 心中剑,剑无招
闵吉:“粘、粘谁的鞋?”
车山雪:“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有吗?”
闵吉下意识道:“有的,雪莲胶行不行?武夷楼常用这东西粘合碎木料,粘起后两块不同的木料看起来就像是天生长在一起般,掰也掰不开。”
车山雪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却依然胸有成竹道:“行,你用这个,把你自己的脚粘在鞋底,然后比试前装作整理,将你鞋粘在地上……”
“这样我不就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让他打了嘛!”闵吉急了。
“我还没说完,”车山雪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一会儿开战,你就躺在原地,等他过来,给他一剑便是。”
“……”
这要求不可理喻,闵吉也不想照做。
但他没时间了,刘少爷等得不耐烦,在那边说着甚么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催促他比试一番。
这种点到为止的比试不能动真剑,刘少爷又不可能随身带一把练习用的木剑。闵吉只能僵着一张铁青脸,趁着去屋中取木剑的时候,先用雪莲胶将自己的脚板和鞋粘住,又包了一小包的雪莲胶揣在身上,拿起两把木剑,出屋。
比试的场地就定在供奉观的院子里,和和镇当年修供奉观都用的好材料,院内青石铺地,十分平整。闵吉在一方站定,瞥一眼发现刘少爷在皱着眉熟悉木剑手感,便颤抖地悄悄将雪莲胶洒下,自己站上去。
只等了几个呼吸,他便发现自己抬不起脚了。
“这练习木剑用的什么材质,太差了,忒穷酸。”刘少爷在另一方站定,皱着眉举剑。
别说,这位刘少爷傲是傲了点,看架势却是有真功夫的。闵吉一边觉得自己会输,一边觉得夭公子不至于消遣自己,他脚底发痒,心底打鼓,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傍边的车山雪,看到他面色苍白倚门靠着,医者本能冒出来,心道一句病情恐会加重,又想起这是什么时候,连忙回神。
镇令自然是主持,看热闹的乡亲们寻来一面锣鼓,镇令便一手提锣一手拿棍,问:“两位可是准备好了?”
刘少爷翻了个白眼,闵吉脸上的血色都退走了,但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齐齐点头。
镇令又道:“事先说好,刀剑无眼,恐会有伤,但小伤即可,大伤万万不行,谁的剑先贴近对方要害,谁就算赢。”
双方又应是,觉得没什么遗漏的镇令深吸一口气,用力敲响铜锣。
“哐——!”
“看剑!”刘少爷大吼一声,却没有举剑冲出,而是剑尖一划,碧蓝劲气在身前划出波浪般的纹样,形成海潮般的气浪。
剑气外放!
剑客放剑气,刀客挥刀气,使用奇门武器的武者所放出的劲气也各有各的不同,但武者入流不入流,就看他能不能将内力化为劲气外放。
通常来说,劲气能放一丈远的,已经算三流高手,几十丈远的,差不多一流。但在这其上,还有百里取项上人头的武道宗师。
至于大宗师……
那一夜,谌巍一剑,剑气划过了半个大衍!
闵吉自己练出的剑气只不过能让木剑堪比精钢宝剑,不及刘少爷露出的这一手。他下意识想退,却也知道自己此刻退无可退,转瞬见到那碧蓝波光已至眼前,心中一横,举剑便劈。
劲气之汹涌怎是他能靠一把木剑劈开的,闵吉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大浪扑中,就要直接被水浪冲走……冲走……走……
不,没有冲走。
虽然他被迫后仰,腰背几乎与地面平行,但由于双脚牢牢被雪莲胶粘在原地,他好歹没有被刘少爷一道劲气打飞到墙上去。
夭公子难道是提前猜到刘少爷会出这一招?怎么猜到的?!
闵吉惊讶,刘少爷比闵吉更惊讶。
碧浪剑法乃是青城剑门的真传,他其实是偷学的,也只学了一招。但只是这一招,每每出其不意用出来,可谓打败刘家年轻子弟无敌手。教他入门功夫的师傅也说,突然遭逢这招,一般人的下盘没有苦练十五年,或是学千斤坠这种奇功,绝对无法在碧浪剑气中坚持。
难道今天他瞎了眼,正好遇到一个拼命练下盘的?
糟糕,这剑招接下来的而变化,本来敌人飞出去后,劲气便会托着他追上去,凌空给敌人一剑,但现在敌人没有飞出去,他就会……
刘少爷想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身形,向着闵吉飞去。
闵吉也懵着呢,却看到刘少爷过来,脑中自动浮现出一句话。
“见他过来,给他一剑。”
他本来就躺倒在地,见到刘少爷从他面前飞过去,下意识举剑横砍,剑尖先是划过刘少爷咽喉前,又顺势而下,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刘少爷举剑挡下。
若闵吉手里拿的是真剑,刘少爷怕是已经身首两地。
闵吉口瞪目呆,镇令和围观的乡亲们瞠目结舌。
是要害……
赢了?
赢了!
靠着门,车山雪听到欢呼声,叹了一口气。
“您是怎么猜到的?”阴影里的周小将军和闵吉一样疑惑。
没失忆的大国师能做出判断并不为过,但现在大国师失了忆,眼睛也睁不开,怎么能猜出刘少爷会用碧浪剑法。
“听呼吸,知肺腑,听言语,知丹田,听脚步,知身形。虽然我不知道这剑法的名字,却能感受用剑人身上波浪般的剑意。”
他顿了顿,皱起眉,“汪洋碧波三千丈,用这种剑法的人控制力必须极强,若不然,就会这样控制不住身形,被自己的劲气拖着走……只是……”
车山雪低下头,疑惑地抚摸自己双手手掌。
这双手保养极好,手心柔软,却也有几处茧子,摸其位置,多是写字、雕刻、纺线留下,并没有练剑该有的剑茧。
“周将军,”车山雪茫然问,“我曾习剑?”
若未曾习剑,为何他会对这些剑招如数家珍,随意变能拿出克制之法?
阴影里的周小将军沉默半晌,道:“您习过剑。”
许多年前,大衍三皇子车山雪,和青城首徒谌巍,一个修皇族的紫微剑歌,一个练青城的罡风十八竹。时常比试,互有胜负,于剑道不相上下,乃是劲敌,被世人并称双绝。
而后广帝驾崩,大皇子继位,所下令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三弟废武功,绝经脉,入供奉院苦修,不得出。
默默无闻六十载,以大国师之名再出的车山雪势头更甚从前,但他的过去,现在知道的人却不多。
周小将军能知道这事,还是因为他父亲飞虎元帅偶然的闲谈。
若当年继位的是这位,世道怕会大变吧,他和他这些同袍大概也……
周小将军思绪翻涌,而车山雪已经走向闵吉,扶他起来。
“先、先生,”闵吉激动地满脸通红,“我可以去青城了!”
“恭喜啊,”车山雪笑眯眯,“正巧,带我一起去吧。”
闵吉可以去青城了,车山雪可以搭顺风车去青城,看看谌巍到底何许人也了,乡亲邻居们围观了好一场大戏,兴高采烈。大家都心满意足,和和镇的供奉观内外顿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而在这片海洋中,有两个人的心情格格不入,一个是镇令,另一个当然是刘少爷。
刘少爷自己把自己撞到墙上,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闵吉没有被他的碧浪劲气冲走。多亏他也是自幼习武,条件反射将手臂垫在自己头上,好悬没有撞出一个血包。
他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他却浑然不觉,爬起来指着车山雪大喊:“你做了手脚是不是!”
第6章 人不见,两相厌
众人齐回头,看向神色狰狞的刘少爷,又顺着刘少爷手指指的方向,看向车山雪。
车山雪是看不见这些目光的,他在给闵吉提建议,“……你行李收拾好了?不如提前出发吧,到了地方打听下今年青城会出什么试题,也好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