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梅的话,老太太微微探首朝着苏梅的掌心里头看了看道:“就是这枚扳指,这般纯粹质地,我老婆子可也只在那宫里头见过几次与其一般好成色的,娥娥你是从哪处寻到的?”
“前些日子在老祖宗的梳妆台下头拾到的,自觉欢喜便拿着把玩了。”咽下嘴里原本的话,苏梅话锋一转,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老祖宗可莫要怪罪我。”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怪罪你做什么。”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从身上解下一个精细绣囊道:“来,快些装好,莫再与我这老婆子一般丢三落四的了。”
伸手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绣囊,苏梅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入那绣囊之中,然后系于自己的腰间绶带处。
低垂着一张白嫩小脸,苏梅敛着双眸细细盯着那个被自己挂在绶带上的精细绣囊,一副若有所思的小模样。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昨日里那皇帝在教坊司之中的态度也很是怪异,而且那怪异的态度好像就是从马焱将这枚翠玉扳指交给自己之后开始,所以这枚翠玉扳指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老太太,二姑娘过来与您请安了。”正当苏梅歪着脑袋不解的时候,穗香站在厚毡门口,轻声朝着屋内的老太太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轻缓的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才回道:“让她回去吧,今日不必过来请安了。”
“是。”穗香应声,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苏梅坐在罗汉床上,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道:“老祖宗……”
“娥娥,你不必多说,老祖宗知道你要说什么话。”打断苏梅的话,老太太轻按了按自己酸胀的额角道:“这清懿虽然说是皎箬的女儿,但毕竟是在外头待久了,劣性难改,做的那些小动作还以为我这老婆子不知道……”
说到这处,老太太端起那小案上头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道:“昨日里那清懿是被张氏带着入宫的,我老婆子身体力乏的,便未跟着去,但你怎的也从那宫里头跟着焱哥儿一道出来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苏梅伸手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个绣囊,神情微顿,片刻之后才扯出一抹干涩笑意道:“我也不知,怎的一觉醒来,便睡在那宫里头了。”
“娥娥,人心险恶,现今我文国公府大半家私都抓在那张氏手里头,她张家富庶江南,近几年更是起了势头,占了几乎大半国库之财,我老婆子已然是压不住她了。”伸手抚上苏梅那只细嫩小手,老太太轻摇了摇头道:“我老婆子是与你做不得主了,在这文国公府里头,我也就是那一只纸老虎,看着还算是吓唬人,可实际上……”
说到这处,老太太并未再说下去,她低叹出一口气,暗暗的摇了摇头。
看到老太太这副疲累模样,苏梅突兀的便红了眼角,她一直都知道,老祖宗是真心疼爱她的,只是这文国公府实在太大,硬生生的将她给压垮了,老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如此做的,情势迫人走,老太太不能为自己站出来,确是被那下压的力道推的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老太太事后知道了苏清懿的做法却不作为的行为,苏梅心中虽然有些伤心,但是她却能够理解老太太,因为她本就不是这文国公府里头的人,老太太能将她视如己出的疼爱这么多年,也算是给她够多了。
“老祖宗不必介怀,我不怪老祖宗。”伸手反握住老太太那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掌,苏梅声音软糯道:“人各有拖累,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自个儿的事情,老祖宗不必为我担忧,我能自己处理好的,您看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
听到苏梅安慰的话,老太太声音微哑道:“是我这老婆子不行,帮不了你……唉……”
微微侧了侧身子靠在老祖宗怀里,苏梅轻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一开始的时候,苏梅也是不明白,老太太明明知道那张氏根本就不是一个如外表一般看着那么温婉纯良之人,却为何又要将人留在这文国公府之中让其掌管大半家财,后来苏梅才明白,不是老太太不想,而是老太太不能,因为这文国公府大半的开支,竟都是来自于那张氏自个儿的腰包,但最重要的还是那张氏替文国公府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嫡长子,瑞哥儿。
伸手抚了抚那靠在自己怀中的苏梅,老太太微闭了闭双眸,片刻之后才抬手招过一旁的穗香道:“去,给娥娥端盅温奶过来,娥娥可是有好些日子都未曾吃到我檀菊园里头的温奶了。”
“是。”刚刚将苏清懿打发走的穗香站在房门口轻应一声,然后又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烧着暖炉的屋内带着一抹甜腻的熏香气,苏梅伏在老太太的怀中打了一个哈欠,小脸之上显出一抹明显的倦怠痕迹。
“可是昨日里未曾睡好?”看到苏梅那掩在宽袖下的小小哈欠,老太太伸手抚了抚她垂顺在耳边的细滑落发,声音轻缓道。
“唔……”在老太太怀中蹭了蹭小脸,苏梅闭着那双湿漉水眸踢掉脚上的小鞋,缩进了老太太的薄被之中道:“老祖宗这处真暖和。”
昨日晚间,她在马焱那厮身上踩了大半个时辰,刚刚要下床便又被按着脚丫子拨了回去继续踩,本来苏梅还想着这厮肯定是有什么怪癖,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那厮有什么怪癖,而是因着自己昨日里踩了他,那厮怀恨在心,便硬生生的让自己在他身上踩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停下来便又被逼着继续踩,直踩得她自己腰酸背痛的求饶为止,简直是可恶至极!
这边老太太靠在身后的罗汉床上,听到苏梅的话,便好笑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道:“真是长不大的小东西。”
“不要长大,就这样很好。”钻在老太太怀里,苏梅歪着小脑袋声音细糯道。
“傻孩子,哪有不长大的,等以后你嫁人生子了,我这老婆子也指不定在哪喽。”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兀自轻笑出声。
“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老祖宗。”伸出小细胳膊圈在老太太身上,苏梅声音闷闷的道。
“哪里有不嫁人的,你若是不嫁,那焱哥儿岂不是要烦死我这老婆子了。”伸手拉了拉那盖在苏梅身上的薄被,老太太好笑道。
“我才不要嫁他呢……”纤细的小身子一转,苏梅仰头看向面前的老太太,睁着一双湿漉水眸道:“我要嫁,就要嫁那种,唔……和彭哥哥一样温润如玉,谈吐斯文有礼的公子。”
“哦?是吗?娥娥妹妹还真是志向远大呢。”一道低哑嗓音透着一股隐含戾气从门毡处传来,马焱拢着自己身上那件靛青色的大氅,慢条斯理的掀开厚毡进了屋子。
乍听到马焱的话,苏梅身子被吓得一个机灵,赶紧“咕噜”一下将小脑袋给钻进了薄被之中,但奈何那薄被太短,苏梅缩了脑袋,那下头却是露出一双小细腿来。
踢着那双纤细的小腿,苏梅用力的一蜷,直接便将自己给圈成了一团,紧巴巴的塞在那薄被里头,露出一截青丝垂发。
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马焱慢条斯理的走到老太太面前,然后与其拱手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焱哥儿来了。”老太太从那罗汉床上起身,好笑的伸手拍了拍那钻在薄被之中的苏梅道:“快些起来,你四哥哥来了。”
“我睡着了,老祖宗莫唤我。”苏梅闷闷的声音37 从薄被之中传出,那团皱巴巴的被子被她卷在身上乱滚了几圈,更是显得凌乱了几分。
“你这小东西。”伸手拍了拍那团薄被里头的苏梅,老太太抬眸看向眼前的马焱,面带笑意道:“今日未去参营?”
“是。”马焱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然后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叠子的礼单递与老太太道:“这是今次您五十大寿的礼单,父亲让我拟好了与您,您在上头再添些女眷便可。”
伸手接过马焱手中的礼单略略扫过一遍,老太太面上笑意更甚,随后抬眸与马焱道:“好,我明日差人与你送去。”
说罢话,老太太就着身旁丫鬟的手从罗汉床上起身,然后伸出手指朝着马焱轻点了点那蜷在薄被之中的苏梅,压低了声音好笑的道:“在闹小性子呢。”
听到老太太的话,马焱细薄唇瓣轻勾,声音低哑道:“无碍,娥娥妹妹还小。”
看到马焱那看着苏梅的宠溺眼神,老太太轻笑一声,轻手轻脚的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被身侧的丫鬟缓步扶进了一侧内室之中歇息,独留马焱与苏梅两人在外间。
☆、105|12.25城
外间里烧着暖炉,地上铺着厚实毛毯,马焱踩着脚上的皂角靴,悄无声息的走到那罗汉床边,他低垂下脑袋,面无表情的看向那缩在薄被之中瑟瑟发抖的小东西,一双漆黑暗眸之中蕴着一层深沉寒意,仿若隆冬之际浸着冰渣子的深潭,只一眼便让人感觉后惧非常。
“两个时辰未见,娥娥妹妹便不想我吗?怎的连个面也不愿露?”单手撑在罗汉床边,马焱的声音细哑宠溺,但听在苏梅的耳中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寒的紧。
“我要歇息了,你莫扰我。”苏梅的声音闷闷的从那薄被之中传出,细细腻腻的透着一股糯气。
“这外头一片大好时光,溯雪银装的,娥娥妹妹可不能荒废了。”仿若没有听到苏梅的话,马焱说罢话,直接便连人带被的将苏梅从那罗汉床上扛起,然后迈着大步往屋外走去。
“呀,放开……你放开我……”薄被紧密的裹在苏梅那颗小脑袋上,只露出她那双系着罗袜的小脚,胡乱的在半空之中乱蹬着。
“四,四少爷?”房门口的厚毡被掀起,马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端着手中温奶一脸惊讶表情站在房门口的穗香,冷淡的吐出一句话道:“告诉老太太,娥娥妹妹我先带走了。”
“……是。”看着面前马焱那张冷淡至极的面容,穗香犹豫着应了一声,垂首之际看到那被马焱夹在腋下,只露出一双小细腿的苏梅,便赶紧放下手中温奶,跑进外间将那双被苏梅褪在罗汉床边的小鞋递与马焱道:“四姐儿的鞋。”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伸手接过那双小鞋,然后直接便夹着身上的苏梅穿过房廊往檀菊园外走去。
“你放下我,我不跟你走……”苏梅被马焱夹在身下,只感觉自己那被憋闷在薄被之中的脑袋昏涨的紧,她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小细腿踢打着马焱的大腿,声音闷闷的道:“你放下我,我喘不过气来了……”
听到苏梅那气弱的声音,马焱突的顿住了步子,然后手下一松,苏梅纤细的小身子直接便从那薄被之中掉了出来,落在松松软软的绵雪之中,砸出一个浅淡人形。
“啊……”被那沁冷的细雪钻进了脖颈之中,苏梅禁不住的轻叫一声,然后吃力的挥着小细胳膊从那厚实的雪堆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却又是被马焱按住了小脑袋给按了回去。
“唔……你做什么啊……”冷不丁的吃到一口绵软细雪,苏梅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她仰着一张细嫩小脸看向面前冷着一张清俊面容的马焱,那双湿漉水眸之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之情。
“娥娥妹妹不是最欢喜这细雪吗?那今日便玩个够吧。”说罢话,马焱放开那按在苏梅小脑袋上的纤瘦手掌,负手而立于苏梅面前,一双漆黑暗眸之中蕴着沉沉怒色。
看到马焱那张暗沉面容,苏梅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她蹬着自己那不知何时落了一对罗袜的白嫩小脚蹲坐在雪堆里头,然后试探性的将自己的小身子往雪堆外头伸了伸,却又是被马焱给一巴掌按了下去。
“你,你又怎么了嘛……”气呼呼的鼓着一张细嫩小脸坐在雪堆里,苏梅仰着那张满是雪水的小脸看向面前的马焱道:“我今早是玩了雪,可你,你也没说不准我玩啊……”
“所以现在让娥娥妹妹玩个够。”双手环胸的往后退了一步,马焱微眯着一双暗眸看向那正牵着苏婉福从穿廊处缓慢走来的张彭泽,那张清俊面容不禁更黑了几分。
顺着马焱的目光看到那穿着一身宝蓝袄袍的张彭泽,苏梅扬着自己的小手努力的呼喊道:“彭哥哥,彭哥哥……”
听到苏梅那细软糯气的呼唤声,马焱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的仿若砚台浓墨一般吓人。
“是四姐姐。”苏婉福梳着一对小髻,牵着张彭泽绕过穿廊蹦蹦跳跳的走到苏梅面前,然后抬首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张彭泽道:“四姐姐在玩雪,我也要玩……”
说罢话,苏婉福也不等张彭泽反应,直接便一头栽进了雪堆里头。
“唔唔唔……”那雪堆很是厚实,苏婉福人小扎实,直接便砸到了里头,只剩下半张小脸要露不露的努力的往外伸展着道:“彭哥哥快拉我出去,我出不去了……”
“不不不,表哥先拉我,先拉我……”一把按下苏婉福那张圆脸,苏梅一把搭上张彭泽那只伸过来的白皙手掌,正预备借着张彭泽的力从这雪堆里头出去的时候,就见一旁的马焱冷笑一声,抬起穿着皂角靴的长腿猛然往侧边一踢。
张彭泽正巧站在一棵蓄着细雪的枯树之下,那枯树被马焱用力的一脚踹的哀嚎一声,哗啦啦直接便落下一大摊子的冷雪,瞬时便将张彭泽那纤长的身子淹没其中,只露出一颗沾着绵雪的脑袋,双眸几乎挣扎不开。
“哼……”轻蔑的勾起唇角看了一眼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彭泽,马焱踩着那一地碎雪走到苏梅面前站定,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宽袖之中抽出巾帕裹住她那只还覆在张彭泽手上的小手,然后猛地将人往外一拉。
“啊……”带着一身雪气被马焱从雪堆里头拽出来,苏梅气喘吁吁的呼了一口气之后,立马便用力的蹬了一脚面前的马焱,然后吃力的从地上捧起一团雪球用力的往马焱身上砸去。
松松软软的雪球被马焱一手挡开,苏梅扭头赶紧又扔了一个雪球过去,然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苏婉福从雪堆里头拽出来道:“快,用雪球砸他,为彭哥哥报仇!”
“好!”苏婉福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然后挥着自己的小胖手用力的捧起一团雪球砸向马焱。
苏梅蹲在雪地里头,也不停的捧着手边的雪往马焱身上砸去,她那双掩在袄裙之下的瓷白小脚踩在雪地之上,盈盈润润的几乎与那素白细雪融为一体。
“娥娥妹妹,你踩到我的脸了……”还被困在雪堆里头的张彭泽吃力的拨开苏梅那踩在自己额角处的脚,声音干涩道:“娥娥妹妹你能不能先把我……”
张彭泽的话还未说完,马焱那处却是猛地踢来一大块的雪球,结结实实的直接便将他那剩下的一个脑袋也给堵在了雪堆里头。
“彭哥哥你别怕,我来救你出去……”苏婉福撅着小屁股趴在那雪堆上头,努力的刨着细雪想将张彭泽从雪堆里头拽出来。
苏梅一人孤军奋战,在看到那一边用宽袖挡雪一边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的马焱时,赶紧撒开脚丫子就跑,那一头细顺垂发随风飘散开来,落下一支碧墨色精细梅簪。
“啊……”还没等苏梅跑上几步,马焱就直接上前大跨几步,一把拽住了她的后衣领子将人直接拽在了自己手里。
“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彭表哥……”被马焱吊在半开之中,苏梅用力的蹬着一双小细腿侧头往身旁看去,只见那处苏婉福正撅着小屁股,还在努力的扯着张彭泽的胳膊想将他从那雪堆里头拽出来。
“娥娥妹妹这一声一声表哥的,叫的可真好听……”托住苏梅的小屁股将人搭在自己的臂弯上,马焱阴沉着一张面容,纤瘦的手指覆上苏梅那张细白小脸,而随着马焱的动作,他那靛青色大氅之上也跟着细细碎碎的落下一些素雪。
“四,四哥哥……”看着面前马焱那张突兀显出一抹瘆人笑意的清俊面容,苏梅哆哆嗦嗦的缩着自己的小身子结巴道:“我,我是在与你开玩笑呢……”
“哦?是吗?那正巧,我也想与四妹妹开个玩笑呢……”轻扯起嘴角,马焱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身上那件大氅扯下来裹住苏梅那沾雪的纤细身子,然后踩着脚上的皂角靴面无表情的往檀菊园外走去。
枯树下,苏婉福还在努力的拉扯着张彭泽,一旁的丫鬟婆子看到马焱那渐渐走远的颀长身影,也赶紧过来帮忙。
“出来了出来了,再加把劲……”两个丫鬟一人一边的使劲拉扯着那陷在雪堆里头的张彭泽,因为过于吃力,这两个丫鬟的脸上还细细的冒出了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