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苏梅那消失在照壁处的身影,幼白立即也赶了上去,声音委屈道:“四姐儿你又没问我……”
“好好好,我错了,咱们快些走吧。”两人一路又去了后园子里。
后园子里亭翠青蔓,葱木氤氲,曲折蜿蜒的小道之上,幼白踩着地上细碎的石子,偏头躲过身侧垂落下来的细蔓,然后抬眸与走在自己身前的苏梅道:“四姐儿,您可是与那龚姑娘相识?”不然怎的这般着急忙慌的要去找人。
“略有浅情。”听到幼白的话,苏梅思索片刻后道。
其实不是她不愿意告诉幼白实情,只是这辈子她一直都住在文国公府之中,除了前些日子被那苏清懿陷害进了教坊司之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如果贸然与幼白说自己与那龚月弯相识,必定又是要费口舌好好解释一番,如此来,还不若敷衍过去了事方便。
“哎,四姐儿你看那处,可是咱们文国公府之中的那些旁支嫡女?怎的都聚在了一处?”两人绕出小道往稍高处走了走,幼白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河畔梅林边的一众娇艳女子。
“据说是老太太特意为那段于鄢段公子举办的赏梅宴。”说到一半,苏梅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幼白,突然打趣道:“幼白,我看你姿色颇佳,比起前头梅林里那些个什么旁支嫡女的,可好看多了,要不你也去试试?”
“四姐儿惯会打趣奴婢。”斜了苏梅一眼,幼白抬首往一旁看了看后道:“这后园子这般大,四姐儿不若找一座地势高远一些的地方,这样找人也方便一些。”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眉目一舒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是咱们幼白聪明。”
说罢话,苏梅一把拽过幼白的胳膊就往一旁石阶上头的石亭走去。
那石亭四角方方,半掩半遮于青葱翠绿之中,苏梅急吼吼的托着幼白一道去了上头之后才发现那处还站着两个身影。
段于鄢负手而立于石亭之上,眉目疏朗,风姿奇秀,身旁站立着的穗香正细细的与他说着那梅林之中的女子身份,只是这段于鄢似乎不是十分感兴趣,双眸微飘,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段于鄢与穗香一齐回头,正巧看到那站在石亭处提着手中裙裾的苏梅。
“苏姑娘。”段于鄢抿唇轻笑,拱手与苏梅行礼道。
苏梅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段于鄢,并未答话,只是拽着身旁的幼白往石亭一侧一站,就开始四下寻找那龚月弯与王公元鼎。
“苏姑娘可是在找人?”见苏梅对自己这般冷淡,段于鄢也不恼,只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身上的那件白狐氅衣,缓步走到苏梅身旁道。
苏梅依旧没有理这段于鄢,只伸手推了推身旁那猛盯着段于鄢看的幼白道:“幼白,帮我找人。”
“哦?哦。”幼白被苏梅一戳,猛然回神,她赶紧收回那盯在段于鄢身上的视线,开始专注的帮苏梅寻人。
其实不能怪幼白失态,怪只能怪那段于鄢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一些,惹得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他的方向看去,但一对上那人的一双多情桃花眼,却又感觉心跳加速,立刻便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只感觉自己面颊燥红的厉害。
“咳……”轻咳一声,穗香缓步走到幼白身侧,轻轻的扯了扯她的宽袖道:“我们往这处找找吧。”
说罢话,穗香牵着幼白往石亭的另一边走去,独留苏梅与段于鄢站在一处。
“不知苏姑娘找的是何人,段某可否帮忙?”垂首看着那站在自己身侧的纤细身影,段于鄢声音温和道。
“不用了,你又不认识。”苏梅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段于鄢,提着裙裾转了一个方向。
这段于鄢是长得好看,但是对于天天日日对着马焱那张完全不输于这人的清俊面容的苏梅来说,段于鄢比之马焱,根本就差了不止一点半星,单那装模作样的温和谈吐便已让她感觉虚伪至极。
“哎,四姐儿,在那呢……”站在一旁的幼白突然惊呼出声,苏梅顺着幼白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那龚月弯正抱着王公元鼎的身子要往梅林边的湖畔处拖去,王公元鼎挺着纤瘦的身子努力抵抗着,但却依旧拦不住龚月弯那气吞山河的气势。
“快走快走……”一把拽过幼白,苏梅赶紧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下了石亭,生怕那两人一下又没了影。
看到苏梅那着急忙慌的小身子,段于鄢脚下微动,也一道跟了下去。
梅林边,细绕着一条碧波清溪,王公元鼎死死的用脚勾住身旁的那棵弯树,衣襟被龚月弯扯得几乎变形。
“你说不稀罕我救你,那行啊!我再把你淹死,绝对不救你!”龚月弯用力的瞪着一双眼,声音彪悍道:“放手啊你,怕什么,你反正本来就该要死的!”
“龚,龚月弯……我告诉你,你再不放手……我,我就……”
“你就怎样?啊!你要怎样?”“啪”的一声用力拍上面前王公元鼎的脑袋,龚月弯气势极大,一下就将那王公元鼎剩下的话给压了下去。
“嘶……”听到那道回声颇响的拍打声,苏梅不自禁的身上抚了抚自己的小脑袋,然后踩着一地细碎梅瓣走到龚月弯身边道:“月弯。”
龚月弯正和王公元鼎互瞪着眼,听到耳旁的话,立刻便道:“没空。”
“……”站在原处静默片刻,苏梅又唤了一声道:“月半。”
听到熟悉的小名,龚月弯这才猛然回神,她扭头看向那穿着一身梅粉色袄裙,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梅,立刻便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道:“你怎么在这?”
“因为四姐儿是咱们文国公府里头的嫡四姑娘啊。”苏梅还没说话,一旁的幼白便直接开口道:“不在这处,还能在哪处呢。”
☆、114|12.25城
“月半,你先将人放下来吧。”苏梅看了一眼那被龚月弯勒着衣襟,面色涨红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王公元鼎,声音有些犹豫道。
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垂首看了一眼手里的王公元鼎,略思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今日便先放你一马。”
说罢话,龚月弯单手一松,那王公元鼎立刻便捂着喉咙疲累的坐在地上开始猛咳起来。
“对了,我刚才听到说,你是这公府里头的嫡四姑娘?莫不就是那个新封了长乐郡公主的嫡四姑娘?”拍了拍自己沾着细灰的手掌,龚月弯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
“唔……应该是我吧。”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走到龚月弯身边,苏梅抬手招过一旁的幼白道:“将王公公子扶起来。”
“是。”幼白上前,伸手将王公元鼎从地上扶起,然后又细细的替他拍去身上的梅花细瓣和草渣子。
“对了,你刚才……唤我什么?这次我可没听错。”将视线从王公元鼎的身上收回来,龚月弯眯眼看向面前的苏梅道。
刚刚这嫡四姑娘分明唤的是她的小名,而上次在教坊司之中她隐约好像也听到她用小名唤了自己一声,只是被这人忽悠过去了,但这次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容不得狡辩。
“你自个儿睡觉的时候说的梦话。”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双眸一转,极其自然的回话道。
“是吗?”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苏梅,龚月弯的脸上显出一抹怀疑神色。
“自然是。”顶着龚月弯那极其有压力的视线,苏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
“那便算了。”对上苏梅那双纯稚水眸,龚月弯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未纠结于此,只伸手捻去苏梅发髻上落下了一瓣素梅抛掷于地道:“既然你已知我的名,那是不是应当告诉我你的名儿啊?”
“我大名唤苏?0 罚闶钦饴浒昝坊ǖ拿罚∶蕉鸲穑∽灾苣峦踔凶樱饗b靡曼者。”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点了点头后声音细糯道。
“娥娥?这小名倒是有趣又风雅的紧。”听罢苏梅的话,龚月弯抿唇轻笑道:“既如此,那日后我便唤你娥娥,可好?”
“名儿取了,自是让人叫的。”伸手拂落身上那细细碎碎粘上的素梅花瓣,苏梅皱着一张白嫩小脸,万分不喜道:“我们换一处地方吧,我最不喜这梅花了。”
“你大名带梅,怎的还不喜这梅了?”听到苏梅的话,龚月弯略微惊奇的瞪大了一双眼道。
“你不知,我……”苏梅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道清雅嗓音突兀自一旁传出,段于鄢踩着脚上的素白长靴缓慢走到苏梅与龚月弯面前道:“苏姑娘。”
“你怎的又跟来了?”苏梅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段于鄢,语气不耐。
“这……自是过来赏梅的。”伸手捻下一朵素梅置于掌中,段于鄢将其托捧到苏梅面前,那双风流桃花眼细腻眯起道:“人比花娇,这娇梅在苏姑娘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这小白脸是谁啊?”打断段于鄢的话,龚月弯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段于鄢后道:“长的倒还真是不错,细皮嫩肉的。”
听到龚月弯的话,苏梅随口接道:“你要吗?送你吧。”
“算了,还没鼎子好呢……哎?我的鼎呢?”
“什么鼎?”伸手拉住那四下乱转的龚月弯,苏梅一脸疑惑道。
“王公元鼎啊,他人呢?”反手握住苏梅的手,龚月弯声音急切道。
听到龚月弯的话,幼白从一侧走出,伸手一指那踉踉跄跄的往假山石壁处跑去的王公元鼎道:“王公公子在那处。”
顺着幼白的手指看到那衣衫凌乱,脚步踉跄的往假山石壁处跑去的王公元鼎,龚月弯赶紧撸了自己的宽袖,提着裙裾就冲了上去。
隔着一层假山石壁,那头是莺莺燕燕的一群文国公府旁支嫡女,王公元鼎不知,一头扎了进去,直惹得那些正捻梅细秀风雅的女子吓了一跳。
“在下,在下翰林学士王公元鼎,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请恕罪……”一抬眼看到面前这群娇艳女子,王公元鼎赶紧垂首赔礼道歉道。
只是他现今这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所说的话根本就容不得人信服,那些女子纷纷往侧边躲避,一边喊着“登徒子”,一边往王公元鼎的身上扔东西,什么器皿酒杯,食碟果盘,一个不落的都丢在了他的身上。
“喂,你们这群丑东西,干什么呢!”当龚月弯穿过假山石壁走到梅林之中时,就看到王公元鼎那沾着酒渍果水的狼狈模样,当下便炸了气,伸手一把猛力推开那正欲拿手中青瓷小碟往王公元鼎身上扔去的女子。
龚月弯的身量比之平常女子高了许多,身形也丰腴非常,这一把下去,直把那女子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厚实的梅瓣地上。
“哎,你怎么打人呢?”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女子看到那被龚月弯推倒在地的女子,赶紧放下手中瓷碟将人从梅瓣地上扶起,然后娇声软语的与龚月弯对持道。
“我打人?是她要砸我的鼎子,我才推的她好吗?”听到那女子的话,龚月弯叉腰扬声道。
“什么你的鼎不鼎,你打人便是你的不对。”说罢话,那女子顺手拿过一旁案几上的茶碗,直接便往龚月弯的方向扔去。
其余女子看到,也纷纷将手中的物事往龚月弯的方向扔去。
看到那迎面朝着自己飞来的碗碟果盘,龚月弯赶紧伸手一把举过一旁的宴案顶在自己头上。
宴案上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青瓷细碎声,龚月弯怒红着一张脸,一脚将王公元鼎拨到自己脚边道:“蠢鼎,你离远一些。”
说罢话,龚月弯猛地将那手中的宴案往前头一砸,那些女子惊恐的四下奔散而走。
“呼……”粗传出一口气,龚月弯还来不及擦一把额上的热汗,就看到刚才那些女子发髻鬓乱的又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声音叽叽喳喳的嘈杂非常。
“喂,你们干什么?”看着面前那一群气势汹汹的人,龚月弯瞪着一双圆眼,气势一点不弱。
“打她!”那群女子之中突兀的传出一道尖细声音,龚月弯只觉眼前一黑,自己瞬时便被人给围住了。
当苏梅带着幼白到达梅林之时,就看到那聚在一处打的欢实的一群女人,龚月弯发髻凌乱,面颊带血的用力挥着自己的胳膊,然后趁着转身之际一脚将那伏在自己脚边的王公元鼎给踹了出去。
王公元鼎抱着脑袋滚到苏梅脚边,那张白净面容之上黏糊糊的沾着烂泥花瓣,整个人狼狈不堪。
“快,去喊人。”伸手推了一把身侧的幼白,苏梅撸着袖子就准备加入战局,却是被身后的段于鄢拉住了胳膊道:“苏姑娘莫去,当心受伤。”
“哎呀,你放开!”被段于鄢拽住了胳膊,苏梅根本动弹不得,她蹬着自己的小细腿,用力掐着段于鄢的手,但那人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开她。
“放开。”低哑暗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危险的蕴怒,段于鄢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后背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那一堆混乱的女子之中冲去。
收回自己踢向段于鄢后背的脚,马焱单手拎住苏梅的后衣领子往自己身侧一拉,然后一把拧开段于鄢那覆在苏梅胳膊上的手。
马焱的戾气极大,段于鄢只感觉自己指骨一痛,耳边清晰的出现一道清脆的“咔擦”声。
“啊……”捂着自己的手指,段于鄢面色扭曲的被马焱又补了一脚。
直愣愣的倒进了女人堆里头,段于鄢身上那件白狐氅衣被踩得面目全非,他一阵抱头鼠窜,赶紧连滚带爬的从里头钻了出来。
一旁,王公元鼎抱着龚月弯的腰,努力的将人拉离战局道:“别去了……”
“老娘不弄死她个……你给我放开!”龚月弯挥着胳膊,用力的拍打着那抱在自己胸前腰间的王公元鼎,那带着抓痕的细嫩脸蛋之上圆眸怒睁。
“啧……”被龚月弯拍的越发低了腰的王公元鼎面色一沉,双手一举,直接便将龚月弯拦腰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啊……”龚月弯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便王公元鼎扛着往马焱的方向走去。
“鼎,鼎子……王公元鼎!你别吓我啊……你快放下我……”呆木木的任由王公元鼎扛着,龚月弯将脸紧张的贴在王公元鼎的后背之上,双眸之中满满都是惊恐神色,她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就生怕自己动了一下,那扛着自己的王公元鼎就要被自己给压垮了。
“闭嘴。”不耐烦的扛着龚月弯走到马焱面前,王公元鼎一改先前的窝囊模样,那双温润双眸之中显出一抹沉蕴暗色。
“借你的厢房一用。”说罢话,王公元鼎直接便扛着肩上的龚月弯往一旁的假山小径之中走去。
“哎,王公元鼎!王公元鼎你发什么疯啊……”
苏梅被马焱拎着后衣领子,呆愣愣的看着那龚月弯被王公元鼎瘦弱的小身板扛远,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道:“那,那是……”
“从小力大无穷之人,也不知装什么窝囊腔。”伸手替苏梅拍去发髻之上的落梅,马焱一把将人搂到怀中,用宽袖替她遮去这漫天飞舞的细嫩梅瓣,然后漫不经心的垂眸看了一眼面前那连滚带爬的抱住自己一只脚的段于鄢,唇角泛出一抹冷笑,双眸之中渐渐浸出一层深晦暗色。
“马焱!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我为了你做牛做马的……啊……”段于鄢话刚说到一半,那只完好无损的手立刻也落入了马焱脚下。
慢条斯理的捻着段于鄢那只深陷入泥的手,马焱声音低哑暗沉道:“段于鄢,你的狗爪碰那里呢……嗯?”
听到马焱的话,段于鄢抬起自己那张被抓的血痕斑斑的脸,声音委屈的道:“我就抓了抓裙裾……我是不小心的!”
苏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沾着段于鄢手印的裙裾,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头顶面色阴沉的马焱,赶紧拽着自己的裙裾往一旁挪了挪。
☆、115|12.25城
一场酣战在幼白带来的丫鬟婆子的拉扯下终于告竭,这些女子站在狼藉一片的梅瓣地上各自整理着衣衫裙饰,而在抬眸看到那被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扶起的段于鄢时,这些女子的面上皆是一副惊恐神色。
只见那段于鄢身着的白狐氅衣之上满满都是暗黑脚印,上头还黏黏糊糊的沾着果实烂泥和素梅花瓣,特别是那张风姿奇秀的白净面容之上七七八八的划着许多血色抓痕,此刻正细细密密的往外渗着血珠子,更是衬得他整个人狼狈非常。
这些女子自然是知道段于鄢的,因为穗香去唤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然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今日这赏梅宴其实是为了这段于鄢而开,所以这会子看到这般狼狈模样的段于鄢,这些女子的面上皆显出几分尴尬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