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梅,茗赏赶紧放下手里的瓷盅走到苏梅身侧,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一盏温茶道:“来,四姐儿先过过嘴。”
伸手接过茗赏手里头的温茶,苏梅含着一口细细的过了嘴之后尽数吐出,然后又走到洗漱架前净了面,洗了手,这才重新坐回到绣墩上。
“四姐儿,可是这桂花酒酿圆子不好食?”揪着自己的巾帕站在苏梅身侧,茗赏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没有,茗赏做的东西当然好吃了。”看到茗赏这副低垂着小脑袋的沮丧模样,苏梅赶紧伸手掀开那盅新端来的桂花酒酿圆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但当她捏着手里头的金匙回神时,才发现刚才她下意识的又拿了自己未洗过的小金匙吃了这桂花酒酿圆子。
捏着手里的金匙,苏梅鼓着嘴里那口桂花酒酿圆子,不吞不吐的面色有些难看。
“四姐儿,不好食您便别食了,奴婢看着您这般,奴婢也心疼您。”一边说着话,茗赏一边抹着眼泪珠子将那两盅桂花酒酿圆子重新盖好放在托盘之上,然后低垂着小脑袋出了内室。
“唔……哎,不是……”咽下嘴里那口甜香糯气的桂花酒酿圆子,苏梅还来不及说话,便看到茗赏那纤细的小身子伤心的疾奔起来,不一会子便没了影。
“很,很好吃哒……”空荡荡的内室之中,苏梅呐呐的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沮丧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还沾着一些细腻汤汁的金匙,欲哭无泪的狠狠踢了踢绣桌脚。
“啊……”娇嫩的小脚踹在坚实的绣桌腿上,让苏梅忍不住的微红了眼眶。
“好疼……”趴在绣桌之上,苏梅伸手捂着自己那只被磕疼的小脚,一双湿漉水眸微睁,目光定定的看向那被放在一旁的金匙,然后突然伸出白嫩小手用力的扣了扣那刻在金匙尾柄处的两只大肥鹅。
“混蛋!”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苏梅伸手一把捏住那金匙往绣桌面上砸了砸。
这金匙里头不知嵌了什么,坚硬非常,即便是砸在楠木绣桌之上,也未见分毫损坏。
扔下手里头的金匙,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耳骨处那刚刚被马焱咬嗜的浅淡牙印,然后噘着那沾着甜腻桂花酒酿圆子汤汁的小嘴将脑袋搁在了绣桌上。
那厮莫名其妙的生了气总是欢喜折腾她,也不知在生些什么气,哼!
歪着小脑袋在绣桌之上趴了片刻,苏梅拿过一旁的巾帕抹了一把小嘴,然后气呼呼的从绣墩之上起身,抬脚就往屋外走去。
经过今日那马焱的一句换银之话,张氏的钱庄定然是要出事,这会子那甘棠苑恐怕是早已乱成一团了,而且苏梅好似听说她那亲大哥,定远侯张靖标都赶过来了,待她过去看看能不能再添把子油。
☆、134|12.25城
顿了顿,苏娇继续道:“李姐姐可有听说前些日子在金陵城门口那薛中书与李蔷私奔被钱毅钱大将军砍杀之事?”
李媛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听说,毕竟我有孕在身,这些血腥之事陌郎不会与我说。”顿了顿,李媛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苏娇道:“难道这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李姐姐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苏娇抱住李媛的胳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儿一般。
“你呀……”李媛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苏娇的脸颊,拨开她细碎的发丝,然后道:“那让我再猜猜,是不是那李蔷与薛中书与你三姐夫合谋假死,然后那假尸体进了我陌郎手上,所以现下你来寻我帮忙?”
“哇,李姐姐真厉害!”苏娇继续拍着李媛的马屁,声音娇俏可人,一双杏眼之中满满都是亮光。
李媛好笑的摇了摇头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陌郎的朝事我一向都是不过问的,不过……”看了一眼苏娇睁得大大的杏眸,李媛凑到苏娇的耳畔道:“我那弟弟最近却是常跟着陌郎进出刑部……”
“李姐姐的意思是……”苏娇歪了歪脑袋从李媛的手臂上将脑袋抬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李媛掩住嘴唇,轻轻的眨了眨眼。
苏娇会意,拥住李媛就猛力蹭了蹭,吓得李媛赶紧嫌弃的把人推开,然后后怕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个毛躁的,可别吓到我的孩子……”
苏娇努了努嘴,一双大大的杏眼委屈的眨着,“李姐姐有了孩儿便不要我了……”
李媛装模作样的轻嗤一声,将双手端于腹前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哪里比得上我的孩儿。”说罢,李媛转头对上苏娇的眼,然后与她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前的李媛就像是风中韧性摇摆的芦苇,在荆棘之路上步步鲜血淋漓的闯出一片天,现在的李媛被娇养在温室之中,日日被精心呵护,从她那愈发凝脂般光细的肌肤和脸上久久不去的甜蜜笑意上可以看出,她不是没有了那坚韧的芦苇性子,只是将其深藏其中,更加的展现出她的柔美娇软。
两人又牵着手互相细细的说了一会儿,李媛这才起身告辞。
“你身子不便,我让秀锦送送你吧?”苏娇拉住李媛的手语气娇柔道。
李媛单手覆在腹部,伸手指了指庆国公府前院道:“陌郎是与我同来的。”
苏娇听罢,斜睨了一眼李媛道:“还真是新婚燕尔黏腻的很,连个半日的辰时都等不了,非要屁颠颠的跟在后头。”
“好了好了,你这埋汰性子,日后等你成婚了……我看那敬怀王放不放你出来……”伸手捏了捏苏娇的鼻尖,李媛快速反击。
“你莫提那浑人。”苏娇娇气的伸手拍了拍李媛的手背,脸上显出一抹绯色,双眸水盈盈的好似蕴着汪泉,更衬得那娇美的脸蛋又清媚了几分。
“哎……”看着苏娇这副惑人面容,李媛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张脸啊,也不知是福是祸……”说罢,李媛也不再多言,与随身而来的贴身婆子一齐出了鹧皎院。
苏娇看着李媛的身影消失在鹧皎院门口,轻轻的握了握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然后转身撩开身后的厚毡子又进了里屋。
第二日,天气尚好,只是那冷风依旧,苏娇身上裹着大氅,手里握着手炉,带着秀锦随侧,由婆子抬着轿子从角门侧边而出,然后又换大轿由小厮一路抬着出了庆国公府往盈香书坊而去。
盈香书坊之中书香依旧,苏娇推开早就订好的雅间,雅间里头烧着炭盆,软榻书架齐全,窗边的案几侧并排坐着衣着朴素的李蔷和素白儒衫的薛科。
“苏五姑娘。”薛科率先看到苏娇,起身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苏五,怎么样了?”相比起薛科的假客气,李蔷就快意了许多。
苏娇撩起裙摆坐在两人对面,先是慢条斯理的伸手执起案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慢道:“事情不太顺利,不过我请了一个人来,你们与他相谈一番,看有何对策。”
苏娇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从外打开,李缘穿着一身褚色长袍负手站立在门口,他那原本稚气的面容经过几月的洗礼,带上了几分冷冽,眉宇之间也长开了许多,与陆陌有几分相似,而那原本与苏娇相差不多的身量此刻也疯长了许多,只几月而已,就比苏娇高了将近半头,除了那双黑眸垂首看向苏娇时,还带着几分当初的熟悉感,其余地方真的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如果苏娇不是早知道进来的人是李缘,怕是也不太敢立马确定。
“公子是……”薛科率先从案几旁站起,他没有因为李缘的年纪而看轻他,而是十分恭谦的与他行了一礼。
李缘双手抱拳回了薛科一礼,处于换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道:“薛中书,在下李缘。”
薛科听罢李缘的话,双眸微微一沉道:“原来是陆大宰相的小舅子。”
李缘没有接话,只是转身看向苏娇道:“苏五姑娘,不知找李某来所为何事?”
苏娇还沉浸在李缘巨大的变化之中,突然对上他那双熟悉的眸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眨了眨那双大大的勾人杏眸。
李缘看了苏娇一眼,依旧绷着一张脸,还留着几分稚嫩的面容上神情不显,耳廓却是如以往一般的绯红了起来,他快速的落座于薛科身侧,眼角一转便能看到坐在他对侧的苏娇。
明明知道她已经是敬怀王妃了,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点旖旎之念,所以知道今日是她相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寻来了。
李缘暗暗的握紧了自己宽袖之中的手掌,将其置于盘起的双膝上,努力的挺直腰板,虽然依旧有些稚嫩,但是却颇有几分他那亲生父亲陆陌,陆大宰相的风范。
“噢,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薛中书和李姐姐的事情。”回过神的苏娇指了指坐在李缘身侧的薛科和李蔷,继续道:“你听闻你经常在刑部进出?那么……”
“我知道苏五姑娘要说的事情,前几日金陵城口发生的大事我还是略知一二的……”顿了顿,李缘看了一眼薛科道:“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躺在刑部的死尸,现今却坐在这盈香书坊之中喝茶吃酒?”
“李公子莫见怪,薛某只是想找李公子帮一小忙耳。”薛科不慌不忙的拱手与李缘对视。
苏娇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不过几月不见,便变的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李缘,从一开始相遇时的机智粗莽少年,到现在心思暗藏的半大公子,如果他以后是浸没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苏娇也许会觉得欣慰,但是就现在看着这么内敛暗藏情绪的他,却难免感觉有些可惜。
“薛中书的忙,李某一介白衣,怕是帮不上了。”李缘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声音冷淡。
“薛某现在也不过一介普通百姓,李公子莫再唤我中书了。”说罢,薛科伸手替李缘倒了一杯热酒道:“李公子,薛某虽然之前与你素不相识,但是希望李公子看在苏五姑娘的份上,帮薛某这个忙。”
薛科混迹官场许久,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李缘对苏娇的情意,应该说从这李缘进入雅间开始时,薛科就发现了这李缘对苏娇的不一般,他那流转的眸子自从进入雅间,便没有从苏娇的身上挪开过,就连与他说话,那眼角也清清楚楚的装着苏娇一角倩影。
李缘推开薛科推到他面前的热酒道:“薛公子不要见怪,李某年岁尚小,不宜饮酒。”顿了顿,李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娇,然后又将目光落到薛科身上,声音有些暗哑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薛科轻笑一声,顺势给苏娇续了一杯热茶,然后转头与李缘道:“只要李公子将那刑部之中的尸体处理一番,便是帮了薛某大忙了。”
李缘听罢,微一皱眉道:“你想如何处理?”
薛科轻笑一声,指了指那烧的正旺的炭盆道:“李公子看那般处理可还行?”
☆、135|12.25城
天色渐晚,晚风越大,宽敞的大街之上却依旧人群熙攘,都在急忙着置办年货。
苏梅坐在文国公府的马车之中,一路直接便朝着那天然居而去。
波光粼粼的泷河之上,细细漫漫的花船游荡其上,流连的花灯印照在暗黑的水面,留下一点又一点细腻的黄晕,女子细缓的娇声软语飘飘悠悠的随着晚风轻扬,仿若带着浓厚的脂粉香气与醉人的甜腻酒香。
“是哪艘花船啊?”苏梅身上披着茗赏的那件袄裙,小心翼翼的踩着马凳从马车之上走下,声音细糯的与站在自己身旁的幼白道。
“奴婢也不知,看着都差不离的模样。”一边说着话,幼白一边伸手扶住苏梅那纤细的小身子往泷河岸边走了走道:“不若奴婢陪着四姐儿走走吧,或许便能看到了。”
“嗯。”轻缓的应了一声,苏梅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跟着幼白一道沿着泷河岸边慢走。
泷河岸边鱼龙混杂,多是来寻欢作乐之男子,但好在夜色昏暗,苏梅又以巾帕掩面,倒是未曾引起他人的注意。
两人走了一段路,还是未曾看到那天然居,幼白转头看向身旁那被寒风吹得缩了小脖子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道:“四姐儿,您是真有事,还是……只是来寻四少爷的?”
听到幼白的话,苏梅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话里头的意思。
没有听到苏梅的回话,幼白满以为自个儿猜中了苏梅的心思,便又继续开口道:“四姐儿,奴婢相信四少爷大致只是好奇这泷河远近驰名的花船罢了,定是不会碰那花船里头的女子的,不过毕竟四少爷已然有些年岁了,那些该懂的事情……怕是已经懂了。”
“懂什么?”听的一阵云里雾里的苏梅歪着小脑袋看向身旁的幼白,那双映着璀璨流光的黑眸之中满满都是疑惑神色。
“就是那……男女之事。”幼白停住步子,声音细缓道。
终于听清楚幼白的话,苏梅睁着眼眸站在原处片刻,才呐呐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嗡嗡的冒出一个音道:“哦。”
其实一开始当苏梅听到这天然居时,第一反应就是那马焱应当是去找细娘了,但是一等刚才听完幼白的话,苏梅却是陡然恍悟,马焱那厮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去找细娘告知她苏成和要参军一事呢,所以那厮指不定就是来逛花船的!
想到这处,苏梅就感觉自己怒从心中起,忍不住的便瞪圆了一双眼,那搭在幼白胳膊上的手也禁不住的多用了几分力。
“四姐儿……”
“等一下!”打断幼白的话,苏梅突然提着裙裾往前疾奔了一段路,然后抬眸看向那不远处飘漾在泷河中的一艘精细花船,双眸微眯。
“妾当作蒲苇,君当作磐石……蒲苇纫如丝,磐石不转移……”
纤细的软语小调带着无限悲怆游移之音轻缓的飘忽在暗黑的河面之上,那声声碎人心的婉转诗曲细腻流淌在苏梅的耳畔处。
“是那艘。”摇手一指那艘装饰着朱色绸缎绢花的花船,苏梅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抬手招过一旁的坐在叶舟上的船夫道:“我要上那艘花船,你能带我去吗?”
听到苏梅那细糯的软语声,那船夫从厚实的毡帽之中露出一双漆黑暗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道:“这是来抓夫君的?上来吧,三两。”
提着裙裾上了那叶舟,苏梅摇摇晃晃的踩着湿滑的竹木还没站稳身子,就听到岸边传来幼白急切的呼喊声道:“四姐儿,四姐儿……”
听到幼白的声音,苏梅这才想起幼白还未上船,便感觉让那船夫又掉头回去。
“六两。”那船夫甩着手里的撑杆,冲着苏梅摊手道:“不给钱不走。”
苏梅皱着细眉,上下翻找了一番,然后突然想起自个儿出门可是从来就不带银钱的。
伸手拔下自己发髻之上的一支细小珠钗,苏梅一把将其塞到那船夫手中道:“喏,拿着吧。”
“啧,这位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泷河,泷河有规矩,只认钱,不认其它东西。”一边说着话,那船夫一边将那支珠钗重新塞回道苏梅手中道:“姑娘还是交钱吧。”
捏着那支珠钗,苏梅垂首看了看自己那被阴冷河水打湿的绣花鞋,声音呐呐道:“我,我没带钱,但是,但是这珠钗哪里只值六两,就上头的一小颗子珍珠,便足够你一年的生计了。”
举着手里的那支珠钗,苏梅皱着细眉道:“你拿它去换钱银不就行了吗?”
“姑娘不懂,泷河鱼龙混杂,若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到了手里,那可是甩都甩不掉的。”那船夫一边撑着竹竿,一边拢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衣裳往一旁撑去。
“哎,你干什么去啊?”被那船夫突然的转弯吓了一跳,苏梅摇摇晃晃的在竹筏上头站稳了身子,声音急切道。
“哦,我忘记告诉姑娘了,泷河还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没钱可以用身抵,姑娘长得这般姿容绝艳,大致还是能换不少银钱的吧。”那船夫细缓的说罢话,径直便带着苏梅往那最大的一艘花船处驶去。
“哎,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贩卖人口,是犯法的!”听到那船夫的话,苏梅急切的在竹筏上头跳脚,连面上的巾帕落了一半都不知道。
那船夫抬眸,看了一眼苏梅那张艳绝面容,突然又轻笑着开口道:“竟然绝艳至此,那不如姑娘与我回去做婆娘好了,姑娘放心,一日三餐,定不会少的。”
“谁要你的一日三餐,我要回去!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话说到一半,苏梅便突兀住了嘴,她揪着手里的宽袖,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了那船夫手里的竹竿,然后用力的朝着她蹬起了自己的小短腿道:“下去吧你……啊!”